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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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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着向前的姿势,看着高高的天空,看着河水,像水浪一样波动……哦秀儿……哦秀儿……我要啜一啜你嫩玉米的浆汁……
  那青衣中年男子望着窗外,侧对着众人,他中等个头儿,体魄壮实,神情高傲。他的身旁方桌上大咧咧地坐着一位穿红袍的壮年男子,长着又高又尖的大鼻子,头骨和脸骨凸出,下颌一撮黄胡子,正剥着花生下酒,他的双腿交叉,在桌边摇摆着。
  中年男子名叫李密,呷着酒的那位是大名鼎鼎的“飞将”单雄信。
  在两人面前,一张大台的周围,坐着二十几位瓦岗寨的头领。坐在北边首席的是位大胡子,眼神和善,身体斜靠在椅背上,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象,他即是义军首领翟让。
  一位头发蓬乱得像头发怒狮子的大个儿坐在翟让的右侧,说话的声音也宏亮得像狮子吼叫,他是军师贾雄。
  贾雄的下方是位二十左右的年轻人,额头宽广饱满,神态文静而安详,他是徐世。
  翟让的左侧第五位是他哥哥翟弘,面庞干瘦,正把玩着一串珍珠玉饰。他的下位是美髯公王伯当,高猛就坐在王伯当的身边,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瓦岗寨的一些老将和一批刚刚投过来的豪杰,就分坐在众人之间。
  他们正在荥阳北郊群山脚下的一排青瓦屋内议事,义军自渡黄河、破金堤关、包围荥阳已经有十天了,眼看荥阳指日可破,敌人却来了大队援兵,为首的正是义军的老对头张须陀。众头领正合计着如何迎敌,为是攻是守、是进是退争论个不休。
  自上山后,高猛参加了一系列的出击,过着一段骑马四处奔驰的战斗生活,义军在黎阳黎阳,今河南浚县。、汤阴和荥阳、汜水之间大范围地打圈子。这是翟让、徐世、单雄信这些山寨元老们的拿手好戏,面对这种战术,即使训练有素的官军也无可奈何。在足智多谋的徐世的建议下,他们袭击了大运河上的官府船队,可惜暴君杨广刚刚过去不足一旬,没能给他一个有力的惊吓。他们曾经在平原地带遇到过一座“无耳城”,这里所有的男人都被官兵割掉了耳朵,因为皇上信赖的太仆卿杨义臣素来喜欢凭耳朵点校战功。经李密建议,翟让从此取消了义军依然沿用的这一传统手段,用点校郎中临场核查来代替。在林县老林,他们屠宰了拒不向义军供应粮草的响马“阴拐子”的队伍,这支队伍几乎人人都会玩这样一个游戏:把未满半岁的婴儿高高地抛起,然后用长矛尖在下面稳稳地接住穿透。在四处游击的过程中,马队在义军中的地位变得越来越重要,职业军官出身的高猛,也由马队教头升到了山寨头领之一的位置。
  然而,李密却建议义军结束这种颇为成功的游击状态,转入以攻城掠地为主的正规作战。喔,李密转过身来了,看他那双有名的灼灼闪亮的眼睛,它拥有那样强烈的电光,连当今皇上也受不了它的光芒。据王伯当说,李密十六岁就继承了父亲的勋爵,曾经有幸出任皇上仗下的卫士,皇上退朝后问宇文述:“刚才在朕左仗下的黑孩子是谁?”宇文述回答:“是蒲山公李宽的儿子李密。”皇上说:“这小子的眼睛亮得不同寻常,以后不要让他再来了。”宇文述后来将这事告诉了李密。李密把这段私人轶事对好友讲出来,不无对自己眼神的威
  慑力感到自豪的意思,更是暗示自己的雄心壮志。看那双眼睛现在扫视众人的架势,几乎每一个人都为它坦荡而逼人的亮光瞧得竦然心动,像有一阵闷雷从心头滚过。它的主人迟早要成长为当今皇上的克星,高猛有这么一种预感。
  让皇上说中了,后来李密果然卷入了杨玄感的叛乱,被杨玄感远道从长安接到黎阳,奉为谋主,成为“首恶”中的一员。据王伯当说,李密与杨玄感的渊源还得从杨的父亲、丞相杨素说起。一次李密去拜访一位朋友,半路骑在牛背上读书,将书卷挂在牛角上,被杨素碰见了,和他交谈,大奇,就令儿子杨玄感和他结交,从此两人成为好友。杨玄感起事后,李密劝杨玄感首先快速攻取长安作为基地,拒皇上大军于潼关外。杨玄感不能接受他的计策,结果迅速地失败了。李密化装逃跑,半路上被捉住,要送到皇上所在地,接受剁为肉泥炖汤的命运。押解中途,李密指挥同党花金钱收买了押送人员,乘他们放松警惕,把墙打穿了一个大洞,偷偷跑掉了。后来他前往投奔盗贼郝孝德,郝孝德对他很不礼貌。又投奔首举义旗的王薄,王薄也不拿他当一回事儿。他陷入了走投无路的困境,甚至到了削树皮填充肚子的地步。没办法,只好重新回到官府统治的区域,躲藏到淮阳,化名做了个教书先生,由于写了首反诗,被当地官府下令捉拿,只得再次上路逃跑。这次他被迫打破逃亡者的禁忌,秘密地去找妹夫雍丘令丘君明。丘君明不忍拒绝,将他转寄到游侠王秀才家,王秀才将女儿嫁给了他。丘君明的从侄丘怀义向朝廷告发了这事儿,皇上令丘怀义自己直接带着朝廷的敕书去梁郡梁郡:今河南商丘。官府。官府派兵把王秀才的家院团团围住,碰巧李密出外,侥幸逃脱,丘君明、王秀才和他的女儿都被处死。
  半年以前,翟让第一次见到前来上山投靠的李密,就将他给绑了起来。多亏出面引荐他的另一支杆子的头领王伯当起身劝说,要反隋必须借重李密这样的文化人,翟让恍然大悟,立即将他释放了。李密和王伯当奔赴各地,成功地说服了十几路杆子投奔瓦岗寨,令义军兵力猛增,翟让非常高兴,从此把李密奉为谋主。李密随义军游击四方,很快发现,义军兵力增多了,粮草日显不足,这样下去无法持久,便向翟让建议,压缩活动范围,主动出击进行正规作战,占领运河一带的国家粮仓,依靠它招揽更大的军队,建立隋军无法摧毁的永久性地盘。翟让和大伙儿都被说服了,于是就有了跃进数百里、跨越黄河、攻破金堤关、围攻荥阳的军事行动。这是瓦岗义军发动的第一次大规模进攻战,义军迅速地占领了荥阳附近各县,只有荥阳郡城未能攻下。
  荥阳郡守杨庆向远在江都的皇上飞章告急,皇上急调齐郡齐郡:今山东济南。通守张须陀出任荥阳通守,率精锐主力二万人前来增援。张须陀可以说是瓦岗义军的“老朋友”了,三年来,两军大小进行过三十多次交战,几乎每月都要激战一次,张须陀虽屡小胜,却无法大胜;瓦岗义军虽屡小败,却未曾大败。义军一旦形势不妙,便采取长距离大范围打圈子的战术,拖得张须陀军也真够呛。后来张须陀军被皇上调到匪患更严重的齐郡,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据探子报称,他一战就击败了盗贼左孝友的十余万人,进而又剿灭了解象、王良、郑大彪等部,后来又与盗贼卢明月决战,将卢明月的十几万人一举歼灭,卢明月只带着数百骑逃向河南,张须陀将砍下的卢明月部下的脑袋堆成了五座小山,广邀各地父老参观,令他们回去后宣传官军的赫赫威势。皇上大喜,升张须陀为齐郡通守,领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讨捕大使,专司镇压民变。现在皇上把他给调过来,就是要用他这个常胜将军兼瓦岗军克星,给瓦岗军一个彻底的解决。
  瓦岗军久困于荥阳坚城之下,而且远离瓦岗老巢,如果再与张须陀军进行拉锯式的交战,一旦不利,将有被强敌赶入黄河喂鳖的危险。首领翟让就怀着这种深深的忧虑,和他拥有相同的经验和思虑的军师贾雄进而补充道,应该发挥我军历来最擅长的打圈子战术,先虚晃一枪,然后趁天黑作一招“金龙摆尾”遁去,张须陀又能拿我怎么样?
  李密摇了摇头,双手按在大台的边沿,凝视着作战地图,久久不语。这张作战地图是他亲手绘制的,也自打他上山以后,瓦岗军才开始使用地图。在那以前,翟让他们都是凭记忆辅助决策,他们的记忆力饶是惊人,周围二十几个县的山川地理,他们都记得滚瓜烂熟。
  在单雄信、翟弘和七八个义军头领表示赞成“走为上策”的意见之后,李密沉吟着提出:“我们能不能设想一下,在这里打它一仗,把张须陀给一举灭掉?”
  众人尚未答话,只听门外有人叫道:“鹿肉来啦,上等的鹿肉,全料卤好的!”
  一阵踏踏的脚步响,走进来的是“吊疤眼”,他手举着一大串暗色的肉块儿,口中还嚷着,“薛家庄华师傅的好手艺,吃了壮阳生贵子!”
  翟弘乐得哈着牙,直招手:“嗨,‘吊疤眼’,真有你的噢,这鹿肉又是从哪儿给吊来的?”
  “不是说了嘛,薛家庄,薛御史的府上!他有二十几个小老婆。”“吊疤眼”得意地走了过去,先把一大块鹿肉捧给翟让,“祝将军再生龙子!”翟让乐得哈哈大笑:“龙子我不配生,虎子我还想生一窝儿!”众人跟着大笑。
  “吊疤眼”把一块鹿肉摆在军师贾雄的面前,贾雄接了。又把一块鹿肉摆在李密的空位前面,李密皱着眉头,勉强点了点头。
  翟弘一扬手:“我这儿的呢——”话未完,“吊疤眼”潇洒地一甩手,一块鹿肉从空中划过,啪地落在翟弘的桌面,军事地图上顿时出现了一块油腻印。
  “吊疤眼”转身递给单雄信一块鹿肉,又把手中的一扬:“还有谁想生虎子,狼子,豹子?”
  “这儿——老子只想生兔子!”一位头领边扬手,边站起身走过去。众人哄笑着去抢鹿肉。
  高猛看见李密紧皱眉头,俯身盯着地图,嘴唇甭得紧紧的。
  翟让手一挥,大声说道:“都坐好,不要站着,边吃边谈,下面继续沿着李先生刚才的话头讲——”众人渐渐安静了下来,口里嚼得格吱有声。
  李密目光中深藏的猛兽再次出了笼子,他扫视了一圈众人,然后沉声说:“我刚才的话是,我们能不能就地打它一仗,把张须陀的军队给一举灭掉?”未等众人回答,李密又高声说道:“我的看法是,能!别看张须陀多么强悍,但他勇而无谋,军队刚刚打了几个大胜仗,肯定是既骄傲又狂躁,对付这样的蠢物,可以一战把他擒住!”
  众人如听天书,茫然地看着李密。李密含笑看了看众人,又笑着对翟让说:“将军您只要列阵对敌,我保证为你击破敌人!”
  李密的眼睛里放射出自信的光芒。翟让犹豫着,沉吟不语。军师贾雄撇着嘴巴,质问李密道:“李先生说得倒轻巧,你倒说说,你怎么帮我们把张须陀给擒住?”
  李密微笑着,用手在地图轻轻地一推:“利用他的骄傲,”又往回一拉:“引他进入埋伏,”最后双手做了个合抱的动作:“然后聚而歼之!”
  贾雄冷笑着说:“张须陀就这么听你的,不要搞得我们反被他包进了袋子!”
  李密不作回答,反而坐下了,端起碗,喝了一口茶。
  “世——”坐在后面桌子上的单雄信叫了声,“尝一尝,把鹿肉和花生一起嚼,有一股火腿的味道!”他把手中的鹿肉和着一大把花生捧了满捧,上前堆在徐世的面前。徐世和着两味嚼了嚼,点头表示认同。
  单雄信把衣袍上的花生屑儿大手拍了几拍,然后对李密说:“李先生,我想知道的是,冒这种险,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贾雄对着单雄信大声吼道:“嘿,什么好处!我看纯粹是拿咱们做饵子,朝虎口里送!”
  李密看了看贾雄,又看了看单雄信,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不说。
  翟让一下子变得非常犹豫,他用手指了指一圈人:“你们大伙说说,怎么才妥当,是打,还是今晚就退?”
  没有人开口说话。
  一直沉默不语的徐世这时发了话:“我赞成李先生的意见。”翟让感到很意外,“咦”了一声,眼睛、眉毛和胡子同时都转向徐世。
  徐世点点头,继续说:“总是这样被张须陀在屁股后面追来追去,也不是个办法。既然迟早总要和他决一死战,那么,不如现在开始。李先生刚才分析得有道理,现在决战,条件对我们最有利,因为敌人骄狂得不得了,总以为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这时候最容易打他个措手不及。”
  “叭、叭!”单雄信猛击大腿,站起身来,“世和李先生说得有理,老子早就不想跑了,就跟他奶奶的张驼子大斗一场吧!”他像豹子般边来回走动,边发出大声的吼叫,“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活,来吧,张驼子,来吧,秦跛子,来吧,罗麻杆!来来来,大战一场,老子再也不跑啦!”
  他的吼声震得屋顶的瓦片发颤,不知为啥,这吼声又戛然而止。
  瓦岗军的老将们都会心地笑了,新来的头领们则被单雄信的这阵势吓得你看我,我看你。
  李密对翟让轻声说道:“现在就是想退,也退不了,敌人逼得太近了。即使要退,也要狠狠咬他一口,才退得出去,黄河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翟让点头称是,徐世和单雄信的同意,已帮他拿定了主意:“那就打一仗吧。”
  李密微微一笑。
  贾雄急得跳了起来,在单雄信的桌子边晃来晃去,狮子毛一甩一甩的,“单老二,你们这样太冒失了,太危险了,李先生,”他又踮着脚尖,跳到李密的面前,用手胡乱敲了敲地图,“你倒说说,怎么能把敌人给包起来,你说呀!”他的声音尖得直朝上刺。
  李密冷峻而低沉地回答:“你这个问题,不能在这里回答。”
  “唉,我的妈哟——”这头饥饿的狮子又急得掉头而去。
  翟让白了贾雄一眼,然后对众人说道:“就这么定了,干它一场再说!”
  “通”的一声响!众人扭头看去,只见贾雄急得用短剑把单雄信坐的桌子给砍下了一角。也就这么一瞬,他的情绪好像顺利地平息了下来,只见他温柔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道:“你们这样太冒失!我说在前面了,不信等着瞧!”
  众人呵呵大笑,在笑声中,人们的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
  前面是一排又一排的长枪,长枪旁竖着盾牌,盾牌后面站着弓箭手。
  隋军方阵刷刷向前,脚下发出整齐的声响,在头顶上空腾起漫天的灰尘,它像一只拥有千万只细足的怪物,迅捷地向前移动。它的脚下,曾经践踏过左孝友、解象、王良、郑大彪、卢明月等盗贼无数面战旗,践踏过十几万血糊糊的人头和更多的残肢断臂。
  张须陀将军骑着马,通过身边的军鼓手,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方阵缓缓向前推进。权力和指令,由他的吼声和竖着战刀、青筋暴跳的右手上发出,那些声音和手部动作是简洁的,充满了自信的简洁。他的浓眉怒竖着,肥大的四方脸盘上纵横爬着五六道粗细不均的刀疤,这是历次战争的记号。他的眼神是冷峻的,有鲜血的海面在眼睛里荡摇。
  当翟让率领上万人马浩浩荡荡地杀奔过来,张须陀眼里的血海就开始沐浴在笑意的阳光之下。瓦岗军的战斗力是天底下少有的强悍,他们像汹涌的潮水一样扑上来,那些光着上身的长枪手投过来一枚枚呼啸的长枪,刁钻而又凶狠,方阵里不断有士卒中枪倒下,但立即有预备队在盾牌的掩护下补上空缺。像石子投入水面,方阵阵形出现了几处波荡,但马上恢复了平静。随着张须陀的军刀一指:“前进——”方阵开始启动,军鼓马上变音,像快速博动的心脏发出“咚咚、咚咚”的声响,方阵的步伐开始加快,很快便与瓦岗军短兵相接,两军阵形的前沿,就像两排凌乱的牙齿在凶猛的撕咬。但隋军方阵很快显示出有组织的打击力,它将一排排弓箭射将过去,密如雨雹,阵前的瓦岗军被迫举着盾牌拼命遮挡。这时候,随着张须陀的一声吼叫,军鼓急剧地响起,隋军方阵前排的长枪刷刷出手,一当它们和瓦岗军的盾牌像两牛相斗一样顶住,第二排的长枪手又从前排的空隙钻出,向瓦岗军盾牌的侧翼乱戳,瓦岗军的前排抵挡不住,连退了十几步,以缓冲隋军方阵两排长枪的强劲压力;隋军第三排长枪又钻出,像豹子一样躬着身子,紧紧地贴了上来,头顶上又是一阵箭雨飞向瓦岗军。瓦岗军终于招架不住,像浪一般一波接一波地退潮,但阵形并没有散乱。张须陀在马上又一挥军刀,方阵步伐猛然加快,所有的长枪向前,举起一座枪的树林,口中发出“杀啊、杀啊”的可怕叫喊。在它的排山倒海般的冲击下,瓦岗军的前锋终于由节节后退变为转身奔逃,上万人杂乱的奔跑脚步震得地面颤栗,在人群的上空,空气发出了旋风似的尖啸。张须陀军刀一指,大声吼道:“骑兵出击!”长枪队刷地闪出一条通道,数千轻骑呐喊着冲出,向奔逃的瓦岗军杀将过去,待骑兵全部冲出后,方阵又刷地合拢,向前快速跟进。
  翟让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的身边簇拥着数百名精锐骑兵,一直努力维持着阵形。在杂乱的奔跑声中响起了军官们狮虎般的狂吼,他们喝斥着、驱赶着,不准步兵横窜,于是万人大军在快速撤退的途中,队形并没有乱到溃不成军的地步,而是隐隐保持着一种无形的板块式联系。当隋军骑兵迫得太近时,瓦岗军便转身射出一阵乱箭,投出一批长枪,乘隋军骑兵忙于遮挡,又快速地将两军拉开一段距离。
  两军在原野上奔跑,一方边战边退,另一方强有力地推进,迅速离开了原来战场十几里地。
  如果张须陀将军像往常作战一样带领着骑兵冲在最前,那么他应该看出大海寺一带复杂地形隐藏的重重杀机,至少他会将大军追击的速度放慢,然后令一支骑兵先驰到大海寺北面的树林里搜查一阵,若无异常再向前进。但是他现在行进在骑兵的后部,步兵方阵的前列,在这个结合部,就像两根系在一起的绳索的节点,他用自己的吼叫声和战刀把步、骑两种力量扭成一个整体,以预防着抗击前方敌军突然发动的反冲锋,这支敌军非同寻常,它总是云一样地飘走,又云一样地飘来。处在这个结合部上,他看不见前方正在发生的微妙的地形变化。而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则按照将军在战前的部署,谋求紧紧地咬着敌人,狠狠地压迫敌人,最终将敌人阵形冲散,打得敌人落花流水。等到张须陀将军想起来后悔,战局已覆水难收。
  当隋军骑兵越过大海寺继续向前追击瓦岗军,张须陀率领步兵方阵紧随其后,依照一种流水或者风一样的惯性,呼拉越过了大海寺。就在这时,李密带着高猛、常何等数十名游骑和一千名步兵从大海寺北面的树林里冲出,出现在隋军步兵方阵的背后。
  在放箭射击之后,李密带领下的一千多瓦岗军步骑,像一把巨大的刀子嵌进了隋军步兵方块的后背。他们挥舞着刀枪猛砍狠戳,大批隋军步兵来不及转身便中刃倒下。在出鞘之前,玄铁剑就像有预感似的,伏在高猛背上轻轻地哭泣,高猛刷的一反抽,它像一条黑龙奔腾而出,在半空中飞旋着,只听得“夺、夺”有声,一个个人头、一只只断手、半截半截的脸面飞起到半空,血光噗噗彪在高猛身上。高猛和常何带领数十名游骑,向隋军纵深猛插,玄铁剑下挡我者死,隋军纷纷躲避,人流丛中闪出了一条水沟般的通道。这水沟急速地打了几个回旋,便将隋军步兵阵形搅乱了一大片。
  张须陀勒马转身,拼命地去堵住惊慌乱窜的步兵们。他逼令部分精锐向着李密队伍冲杀方向迅速列出一小块方阵,还没等他完成这一部署,身后的骑兵又乱哄哄地向步兵退缩,左右两边的军士们也惊惶地骚动起来——在广阔的原野上,有三支瓦岗军,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向张须陀军滚滚杀来,他们高声呐喊着,人头黑压压的,像黑色的洪水汹涌而至。南面是反身拒战的翟让部,约有上万军士;西面是从一处洼地杀出的徐世部,有五千军士;东面是从一条水沟跳出的王伯当部,有三千军士。这三支瓦岗军很快杀奔过来,将隋军团团围住,又不断地派精锐凶猛地突入隋军阵内,把隋军冲得步骑杂错,互相践踏,乱不成形。
  张须陀眼里的血海已经消退了,现在被后悔和绝望充满着。有片刻,他甚至立马站在动荡不定的人群中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武骑尉韦鼎领着一簇铁骑驰过来护卫他,他收住散乱的神色,突然大吼一声,拍马率队向北冲去。在砍杀了十几位瓦岗军步兵后,这一队人马被高猛、常何带领的骑兵拦住了去路。韦鼎奋力驱马撞向高猛,张须陀乘势从侧边空隙冲出,一路突进,终于跳出了两军交锋的战团,来到北边草地上。
  张须陀扫视了一下四周,见只有十几骑跟着,便问道:“秦琼在哪里,罗士信在哪里?”众人回答不知道。张须陀失神地看了看身后的原野,又抬头看了看天空,猛一锁眉头,率众重新驰入战场。
  大隋建节尉秦琼正紧张有序地收拢着人马,他壮实得像座铁塔,眉宇间隐约像有惊雷要迸发,却又在乱军中立马不动。他身边簇拥着二百多名铁骑,手持刀枪,布成半弧形。王伯当率领的步兵对他们连续发动了三次突击,都被赶羊似地给驱赶了回去。秦琼也不追赶,只是大声吆喝着,招呼散乱的步骑向他靠拢。忽然,他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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