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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贼-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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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学做人
卧龙潭书院,别有洞天。
如果只从外面看,书院并不大。可走进来,就会发现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整体而言,卧龙潭书院仿周代前堂后寝的体制,在中轴线上布置前后堂以及大门第三、四进的大宅。过门庑,进门有院,即为书院主体。而依照礼制,这里是前堂所在。房间分为室与厢,堂上有承尘。这也是这所宅院的主要建筑,体型高大,有东西两阶,设一道横墙,与后院分开。横墙上开了一道门,称之为中阁。过中阁,即进入后堂,也是胡昭的家。
书院和宅邸融为一体,形成了卧龙潭最具风格的建筑。
后堂有山水,有阶,有轩,还有楼亭。在中轴线左右有院墙,在墙内设回廊一周,礼制上叫做‘两庑’,是后堂和门庑相连接,形成数重院落的格局,也显示出庄严和肃穆之气。
胡昭,年四十八岁,但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
也许是寄情于山水,不问世事的缘故,使得他比同龄人看上去年轻不少。至少在曹朋看来,胡昭似乎比荀衍还小。以至于当曹朋脱下纹履,走进房间的时候,不由得为之愣了一下。
时近初夏,胡昭一袭白裳,博领大衫,卓尔不群。
“学生曹朋,拜见先生。”
胡昭身材不高,面颊瘦削。
他跪坐在床榻上,正拿着一本小册子翻阅。
见曹朋行大礼,他放下书册,微微一笑,“曹友学。”
“学生在。”
“我正在看你的八百字文。”
“学生惶恐。”
胡昭摆手示意曹朋在一旁的坐榻上坐下,取铜爵,抿了一口水,而后轻轻咳嗽了两声。
“本来,我已无意收弟子,然则看罢你两篇文章,竟欲罢不能。
加之曹公亲自推荐,我也不好推辞,所以便让你过来……曹朋,我才疏学浅,无意于功名。此乱世时,但求避于一隅,苟全于世。所以,如果你想要学权谋,求功名,我恐怕教不得你,请你回去。”
胡昭的话,意思很明白。
曹朋倒是有所准备,他也知道,这时代的名士,大都有一些古怪的性子。即便有曹操举荐,也只是一个敲门砖。想要拜入胡昭门下,还要经过胡昭的考试。这番话,也是一桩试炼。
“学生此来,不求权谋,不为策术,更无意功名。”
“哦?”胡昭微微一笑,“那你求个什么?”
“我只求,做人的道理。”
这一句话,令胡昭的眼睛一亮。
“做人?难道,你不会做人吗?”
“昔孔仲尼穷一世之功,也只敢言几于道,学生焉敢自称懂得做人?”
胡昭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曹朋,生于中阳山,后因避祸,随父母往棘阳。途中与庞元安,而得鹿门所重。只因后来得罪了荆襄贵族,几近家破人亡。因缘巧合,与典韦同行,投奔许都。其父曹汲,长于冶炼之术,造断二十札宝刀,而受任诸冶监监令,又因改造曹公犁,得诸冶都尉;其内兄邓稷,棘阳邓氏族人,原是棘阳小吏。归附曹公后,任海西令,断断两年,执掌两淮屯田,拜屯田都尉。曹朋,虽邓稷赴任,所建功勋甚多。随荀休若出使江东,破陆氏命案一宗……后任海陵尉,与吕布鏖战曲阳,却因私自放走吕布家小而获罪。”
曹朋愕然,抬头看向胡昭。
古人收徒,是一桩极为重要的事情。
人道:天地君亲师。
师道之重要,可见一斑。古人常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当了人家的老师,就要为学生的一辈子而操劳。胡昭既然要收徒,自然会仔细打听曹朋的事迹。只是未想到,他打听的如此清楚。
胡昭说:“做人难,犹甚于求功名……曹朋,你所求,却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
“学生不求那圣贤之道,只求此生,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吗?”
胡昭陷入了沉思。
“友学,可有志向?”
“志向?”
“欲做人,需立志……你学做人,又为哪般?”
曹朋表情肃穆,神色端庄,“学生求学,求为天地立心,求为生民立命,求为往圣继绝学,求为万世开太平。”
十六岁的曹朋,正处于变声阶段。
声音略有些嘶哑,一字一顿,却有千斤。
这段话,他曾在祖水河畔,与郝昭,与典满许仪说过,当时还差点遭了雷劈。而今,他再次说出这番话语,却包含了信心。我为穿越众,不但要求身前名,更要为身后谋,否则就是白来一遭?所以,当他说出这一席话,字字发自于心,也使得这一席话,更透出凝重色。
胡昭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怔怔看着曹朋,片刻后长身从床榻上站起,仰天大笑。
“曹朋,你一路跋涉,先下去歇息吧。听说你带了扈从来,只是入我这书院,却不得扈从随行。你若住书院,只能使扈从返回陆浑;若留下扈从,就要自行安排?你欲如何选择呢?”
曹朋想了想,“学生好清静,就住在书院外吧。”
“那你自己安排吧。”
曹朋起身,双手抱拳举过头顶,一揖到地,而后告辞离去。
当他要出门的时候,就听胡昭在他身后说:“我这后阁外,卧龙潭边,尚有一块空地。你如果想要在这里造房而居,不妨就安排在那里吧。明日,我将开堂解《论》,到时候会命题与诸生。若你能写出佳作,方可入我门墙;若写不出……曹朋,你便自行返回许都吧。”
“喏!”
曹朋应命,退出房舍。
面试应该算是通过了,接下来还会有一场笔试。
曹朋在门口搔了搔头,心中苦笑一声:拜个老师,还真麻烦。
说起来,胡昭的规矩好像很大。
可细想的话,这年月的名士,都有这个毛病。
当初在棘阳的时候,庞德公赠他《尚书》,却未曾开解。只说若曹朋读通了,方可拜入山门。
如何判断曹朋是否读通,还不是一样要考试?
毕竟,曹朋和卧龙潭书院的普通学生并不一样。胡昭开设书院,教授方圆三百里的学生读书识字,这叫做教化;而曹朋也好,司马懿也罢,其性质就是传道和授业,要求自然不一样。
司马懿在门口等候,见曹朋出来,便笑呵呵的迎上前来。
“贤弟,如何?”
“先生让我在后阁外造房,还说明日会命题考试。”
“哦,这没什么……先生命题,大都有规律可循。就似我当初拜师,正好逢先生解《孝》,所以命题也是以《孝》的内容而立。对了,先生可告诉你,明日他会讲解什么文章?”
“论。”
司马懿笑道:“那就好办了,先生明日命题,必与《论》有关。”
好办个屁!
曹朋感到有些头疼。
没错,他对《论》不算陌生,可不代表,他能写出佳作。
这件事,还真有些麻烦……
……
司马懿作为胡昭的亲传弟子,非常热情的陪着曹朋,来到了胡昭所说的那块空地上。曹朋发现,这块空地距离胡昭宅邸后阁,不过几百米的距离。空地的一片,是一片桃林……
中间大约有一千多平方米的空地,毗邻卧龙潭,景色倒是非常动人。
再过两天,就是初夏。
可陆浑山中,凉风习习,丝毫感受不到半点炎热。
曹朋搔搔头,对司马懿说:“这里如何营造房舍?”
司马懿想了想,“反正这漫山遍野的树木和毛竹,找本地村民帮忙搭建一下,也不算麻烦。
不需要造的太好,只需先住下来。
恩,不过你可要小心一点,这里的民风很剽悍,可不要和村民发生冲突。请他们帮忙,千万别谈什么钱帛,请他们喝酒就行。不如这样,你先让他们凑合一下,我带你找本村里长。”
“如此,烦劳兄长。”
好在,夏侯兰等人虽弃了车仗,可是行李却没有落下。
在曹朋的吩咐下,夏侯兰命人在空地上先搭起了几座小帐,郭寰与步鸾,则操持着准备饭菜。
曹朋虽司马懿,走访了村中里长,把事情说了一下,里长非常爽快的应承下来。
他也听人说了,曹朋是朝廷官员,前来拜师求学。所以操办起来,也非常认真。而曹朋呢,听从了司马懿的劝说,命夏侯兰带着几人,入深山中狩猎。而后又命人骑马,到山外买酒。
一来二去,当天将入夜时,两间简陋的竹舍,已经有了雏形。
里长还把家里的被褥取来,说是山中夜风很寒冷,不妨用来御寒。曹朋谢了之后,便让郭寰和步鸾先住在竹舍中,自己则随扈从们,住在军帐。把打来的猎物和买来的酒水,分赠与村民,卧龙潭的村民顿时喜出望外,一个个兴高采烈的离去。山民不重钱帛,他们热情好客,并非图谋钱财。如果你给了他们钱帛,会使他们觉得,你瞧不起他们,是侮辱他们。
曹朋也不由得暗自感激司马懿,若非司马懿提醒,他又怎知这其中奥妙?
司马懿住在学舍,入夜之后,便告辞离去。
天黑后,气温陡降。
曹朋坐在军帐中,从行囊里取出一卷《论》,秉烛夜读。
天晓得,明天胡昭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心里,不免有些恐慌……
第二天,天刚一亮,司马懿就把跑来找曹朋了。
“怎么,先生开课这么早吗?”
曹朋刚练完了拳脚,见司马懿过来,不由得好奇询问。
“非也,非也!”司马懿笑道:“咱们这书院,辰时开课。不过呢,先生定下了规矩,每天早上,所有人必须聚在一起,锻炼筋骨。而且,是先生亲自教授,也是咱书院的习惯。”
东汉时期的读书人,可不要那种病秧子。
书要读好,身子骨也必须强健。
曹朋和司马懿,从后阁入宅邸,出中阁,便来到了前堂。只见数十名青年,正随着胡昭一同健身。
胡昭的健身之术,是东汉时期极为流行的引导术,共一百零八个动作,模仿飞禽走兽。
后世马王堆出土过一套千年引导术,就类似于胡昭传授的这套健身术。
似瑜伽?似太极?似五禽戏?
反正曹朋也说不清楚。
他和司马懿在两庑回廊下,随着学生们一起练习。
“兄长,咱们为什么不去和他们一起练习呢?”
司马懿一耸肩膀,苦笑道:“非是我不想去,而是他们不接受我……对了,昨天你来的时候,周奇是不是为难你了?”
“呃……”
“他是本地人,而且是书院里众弟子的领头人。
这个人……也说不上有多坏,只是心胸有些狭窄。我初入书院的时候,曾和他发生了一点误会,所以一直都不太融洽。连带着,书院的弟子们对我也很排斥,只好一个人在此健身。”
哈,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司马懿,还吃过这种鳖?
曹朋下意识的向那周奇看去,却发现,周奇也正在朝他看来。
两人目光相触,周奇朝曹朋笑了笑,算是打招呼。曹朋也报之以笑容,而后又看看司马懿,心中若有所悟。
也未必是周奇心胸狭窄,和司马懿自身,怕也有关系。
司马懿出身高门,这高门子弟,总是有一些傲气……或者说,傲慢。
也许,正是这种傲慢,使得双方误会越来越深。曹朋想了想,但并没有与司马懿说破……
何必为这种事,得罪了司马懿呢?
别看他现在对我挺热情,万一恼了他,说不得会记恨于心。
……
晨练结束,弟子们三三两两散去。
胡昭并没有理睬司马懿和曹朋,自顾自的返回房间。
将近辰时,司马懿叫上曹朋,一同走进前堂大厅。这是一见足有四百多平方米的厅堂,胡昭正襟危坐,下面则是一个个蒲团和条案。书院的弟子们,分别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胡昭冲曹朋招了招手,用手一指旁边的条案。曹朋恭敬的行礼,而后走过去,坐了下来。
他坐在司马懿的旁边,侧对着讲台,与众弟子分开。
许多人并不认得曹朋,而胡昭也没有刻意介绍。但大家都知道,坐在这个位子上,等于胡昭已收下了曹朋。不少人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更有人在堂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胡昭也不理睬,拿起惊堂木,啪的拍在条案上。
刹那间,堂上鸦雀无声!
曹朋坐在蒲席上,恍惚间,似有回到了前世学校的课堂……
第261章 爱莲说
也许是前世受到的教育,让曹朋对古人的书院,总有些反感。
所有的电视剧里,都是一个糟老头子,带着一帮子小孩儿,摇头晃脑,之乎者也,透着酸腐气。
可是,当他真正坐在讲堂的时候,却生出别样的感受。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个人,那就是当代经学大师,郑玄。延熹九年,也就是公元166年,发生了东汉末年的第一次党锢之祸。事情的缘由,是在于士家与阉宦之间的冲突,在这次党锢之祸中,如李膺,陈实、杜密等二百余名士,被下狱捕捉,另悬赏缉拿逃亡者。
随后,由于外戚集团的支持,桓帝下令释放李膺等二百余人。
但不久之后,阉宦集团发动了反击,阴谋陷害,使李膺杜密等人,一并下狱处死。至灵帝建宁元年,也就是公元168年,各州郡查究党人,凡党人及其门生故吏,父子兄弟,皆受到牵连,这就是所谓的第二次党锢之祸。所谓党锢,也就是视为党人,而遭受禁锢,断绝其入仕之路,用不得为官。当时郑玄是杜密的故吏,又被杜密赏识提携,因而也被视为党人。
建宁四年,郑玄遭遇禁锢。
在被禁锢之后,郑玄闭门不出,隐修经业。
汉代的经学,有今古之分。秦始皇焚书之后,汉代有一些儒生,凭记忆背诵出一些经文,用当时通行的文字,也就是隶书记录整理,称之为今文经;西汉成帝、哀帝时期,刘向父子从一些藏书中,发现了用古籀文编写的《左氏春秋》,再加上在孔壁上锁的的一些经文,以及《毛诗》等著作,形成了古文经学派。有汉以来,今古两个学派之间的冲突从未停止。
郑玄初从第五元(人名)学习京易和公羊春秋,属于今文经学派;后来又随张恭祖学《周官》,《左氏春秋》,属于古文经学派。他融合今古,在被禁锢的岁月中,创出了‘郑学’学派,注释了百家经文。郑学经文一出,顿时引发了一场轰动。黄巾之乱以后,士子们开始抛弃了原有的今古文经学,转而崇尚郑学经文,并使之成为‘天下所宗’的新儒学。
时值今日,十五个春秋过去。
郑学经文已成为主流,开堂授业,莫不以郑学经文为基准。
胡昭生于熹平四年,在求学过程中,也受到了郑学经文的影响,所以讲解莫不以郑玄所注的《论》为主体。不过,胡昭所学博杂,在讲解经文的时候,不可避免的会加入自己的观点。
由浅而深,由易而难,通俗易懂。
曹朋发现,自己听的是井井有味……
在诵读《论》的时候,合着古人那极富特点的韵律,阴阳顿挫,也很有意思。
不知不觉,一个晌午过去,郑玄取小槌轻轻敲击铜钟,也预示着下课。根据书院的规矩,晌午一个时辰,午后一个时辰,中间留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吃饭。至晡时,全天课业全部结束。
曹朋和司马懿起身,走出讲堂。
而其他的学子,则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有道是食不言,寝不语。
不过对于这山民学子来说,似乎并没有这么多的规矩。
“那个曹朋,听说是朝廷命官?”
“恩,我昨天去山外时打听了,骑都尉可是比咱们县长还要大……我还听说,这个姓曹的,颇有名气,不是个普通人。”
“既然入仕,为何又来求学?”
“这个……谁又知道呢?估计也是个高门子弟,想从老师门下,获取点声名吧……”
“你们可别乱说,曹都尉和那个人不一样。昨日我爹去帮他造房,他送了我爹一片野猪腿,和一坛子酒。曹都尉挺和善的,他那些扈从一看就是经过世面的主儿,那位哪能相比呢?”
学子们口中的‘那位’,就是司马懿。
看得出,司马懿在这所书院里,人缘并不是很好。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学子从门外走进来,拎着两个沉甸甸的食盒。
“来来来,曹公子请客……呵呵,他的扈从晌午刚猎来的麋鹿,送给咱两只鹿腿。都烤好了,大家快来,否则可就没了。”
食盒的盖子打开,肉香扑鼻。
山民们虽然也会狩猎,但说实话,猎来的猎物,大都要去换成柴米油盐等生活必需品。
如此一来,他们反倒没有多少机会食肉。
几名学子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那扑鼻肉香,起身过来。
有人带头,立刻便有人相随。眨眼间,这庭院门庑内外就热闹起来,学子们吃的是津津有味。
“友学,你这又何必?”
司马懿和曹朋在一起吃饭,忍不住问道。
也许,在他看来,曹朋这种行为,不免有讨好之嫌。
曹朋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此后我等还要在这里生活,关系融洽些,总归有好处。”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司马懿听罢,不由得笑了!
……
饭后,曹朋和司马懿再次返回学堂,明显感受不同。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不管这些山民学子是否真的接纳曹朋,但至少在表面上,表现出几分亲近。
“曹都尉,多谢了!”
“是啊,曹都尉,你那房舍可曾修好?若需帮忙,说一声便是。”
“……”
诸如此类的招呼声,此起彼伏。
就连和曹朋有过冲突的周奇,看到曹朋,也不由得点头致意。
曹朋满面笑容,一一回答,使得学子们也更加热情。
司马懿眉头一蹙,眼中露出一丝了然之色。他在这书院整整一年,还未见这些学子,如此态度。此前,他和山民学子,可谓是泾渭分明,所以至今也没交到什么朋友。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和这些山民打交道。昨天,他告诉曹朋山民的习俗,今天,他发现自己,要想曹朋讨教一下,这与人相处之道……怪不得曹朋年纪这么小,就能有如此的声望。
其人也傲,远而严,近而温……
司马懿这心里面,不由得暗自佩服。
这时候,胡昭走进讲堂。
见到这讲堂中,极为和煦的一幕,他眼中闪过了一抹笑意。
“晌午时,我们讲了乡党。
今天正是月末,按照规矩,我要审核你们这一月所得。这一个月里,我们讲了《说文》,学了《孝》,解了《论》……所以今天,我要审一审你们的文章。今日命题,就以……”
胡昭露出狡佶的笑容。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以为,我会以《论》而命题。”
司马懿脸色一变,曹朋脸色也跟着变了。
“可我偏不让你们如意,今日就以窗外莲池为题,做佳文一篇。”
讲堂上,轰得一阵骚动。
曹朋扭头向司马懿看去,却见司马懿苦着脸,似有些不知所措。
胡昭,倒是个有趣的人。他昨天告诉我,今天要讲什么,也知道,司马懿一定会提醒我……
这算不算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
曹朋,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他脸上的笑容,旋即消失不见。
蹙眉捉笔,露出沉吟之色。
司马懿看着窗外那小小的莲池,呆呆发愣;而堂下,更有学子,或抓耳挠腮,或苦思冥想,形态各异。
叹了口气,曹朋心道:又要千古文章一大抄吗?
他提起笔,在面前摆好的纸张上,默默书写起来……
说起来,还真要感谢黄月英。此前,曹朋那狗爬的字,根本拿不出手。不过自去年开始,在黄月英的督促下,他开始临摹法帖。除了中间曲阳鏖战的那段时间停止过之外,一直苦练到现在。虽不说书法大成,但也能拿得出手。而且,在经过曲阳之战之后,曹朋的书法中,明显多了一种凌厉之气。铁笔银钩,颇有些章法,以至于黄月英也认为,他进步很大。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菊,花之隐者;牡丹,花之富贵者;莲,花之君子也。
写到这里,曹朋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写下去了。原文中的陶渊明,此时还是一只小蝌蚪,而当世,似也无以爱菊而闻名之人。他犹豫了一下,想了想,提笔继续书写。
菊之爱,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写罢,他长出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笔。扭头看去,司马懿正憋红了脸,似在酝酿感情,而其他人,或低头苦思,或看着窗外莲池,不知所措。胡昭坐在条案后,对堂上的众生相,视若罔闻。他捧着一卷书,读的是津津有味。不过眼角的余光,却将堂上一切,一目了然。
看曹朋提笔书写,胡昭一怔。
待到曹朋放下笔,他又露出疑惑之色。
而曹朋呢,则把注意力放在了司马懿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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