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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落蕊-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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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漫罗哭了,狠狠地大哭了一场,将心头憋了许久的委屈与不快都通过泪水发泄了出来,罹湮什么都不多说,只是一直守在漫罗身旁,隔一段时间,就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而那女子一直不停地哭,帕子湿了一块又一块,待她好不容易止住泪水,两只眼睛早已红肿得像核桃。
  罹湮笑着瞧她,她却难得害羞地用两手遮住了脸,道:“别看了,丑死了。”
  罹湮将她两只小手拿开,笑道:“像小兔子,眼睛红红的,但很可爱,一点都不丑。”他依然那样的温柔,说的每句话都仿佛能让人狠狠地感动一番。
  漫罗忽然笑起来,映衬着那一双如同兔子般的红眼睛,竟变得极为滑稽,但她就是很高兴,紧握着罹湮的双手,说:“我知道你是在故意哄我高兴,谢谢你,小罹。”
  而罹湮只是莞尔一笑,什么都没说。
  子夜时分,两人相拥着入睡,漫罗抱着罹湮的一只手臂,就像个小孩子抱着布娃娃一般,而罹湮则随着她,那一觉漫罗睡得极为安稳,至翌日天明,她从梦中渐渐苏醒过来,发现罹湮的手臂仍在自己的怀里,于是满足地笑了。
  “笑什么?”罹湮的嗓音在耳畔幽幽响起,漫罗只将自己埋入他的怀中,像个傻孩子一般撒着娇,“觉得自己很幸福。”她轻轻地回答着,字里仿佛含了蜜糖。
  罹湮将她拥住,宠溺地抚摸着她的发丝,一遍又一遍,漫罗忽然又开口,“待会儿我要上宫里去,也许是最后一次见父皇了,以后到了玄漪,便是想见都见不得了。”
  罹湮闻之略显自责,沉声道:“是我连累了您。”
  漫罗躲在罹湮的怀里摇了摇头,“不怪你,我自己做下的决定,怨不得别人。”她忽然抬眸,对上罹湮的瞳仁,“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至少你,还有容轩都会陪在我身边。”
  罹湮微怔,张了张口欲说些什么,可最终仍是没有说出口。
  当太阳爬上了山头,二人已洗漱完毕整理就绪,漫罗坐在罹湮面前,极其平静地同他说了些话,便如普通情侣间的小情话,又如寻常人家的闲话家常。
  漫罗给罹湮讲她的父皇、兄弟,聊了许久,最终无可避免地聊到了大皇子,她说:“不管大哥做错了什么,但至少他对我好过。”罹湮点点头,她又说:“我血洗了尚香楼,不少人亲眼所见,影响不太好,如今我上玄漪去当质子,如同流放之惩,也算父皇对此次事件给民众的一个交代。”
  罹湮不再点头,也不说一句话。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半晌之余,漫罗突然站起身,笑着拍拍罹湮的肩膀道:“我去了,你好好准备下行李吧,别待到明日启程后才发现遗漏了些什么。”
  罹湮淡淡地应了一声,专注地望着漫罗,瞧她满脸的笑意,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意气地说一句,“我们不去了好不好?不去玄漪了,然后一起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上一生。”可是那番话终究只是卡在喉咙里没能说出口,望着漫罗远去的背影,他深深地叹了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卷陆拾叁 口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能逃去哪里呢?又能向谁求助呢?这道理罹湮懂,漫罗也懂。颜漫罗从来就没在意过如今这皇子的身份,反正从一开始她便是个假冒的,即便有一天她不再是七皇子了,那也没什么可惜的,不过是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给还回去罢了。
  她时常很没出息地想:愿能与真心爱着自己的那人,抛弃身份远离宫廷,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在那里有一群朴实的乡亲,而她就与她的爱人一起平平淡淡地过日子,直到老死。不需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再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只是像个普通老百姓一样,就算粗茶淡饭,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依然觉得生活很美好。
  但似乎,这一切都只是个奢望。
  御书房内,漫罗站在颜啸面前,恭敬地掀起衣摆跪下身去,道:“儿臣参见父皇。”
  颜啸的神色看上去很是疲惫,许是这些天来因些大小政事而劳累了,这会儿他坐在龙椅之上,以两指轻挤眉心,道一句“平身”,之后便专注地凝望着漫罗,眼中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漫罗直起身,正对上颜啸的眼,只是她的目光太过清冷,多少显出几许凉薄之意来,“儿臣今日进宫,是为向父皇辞行,明日一早,儿臣便会随使节大人回玄漪,父皇自当保重,莫挂念儿臣。”她这一番话说得规规矩矩,反倒让颜啸有些不习惯。
  这个帝王坐在那般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地吩咐道:“到了玄漪以后,凡事都学着点,不可再任意妄为。”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哀伤起来,旋即又道:“以后没有朕在背后为你撑腰了,你定将你那脾气收敛些,莫叫人捉到了把柄,到头来吃苦的终将是你自己。”
  漫罗了然地颔了颔首,应了一句,“儿臣明白。”
  颜啸忽然站起身,徐步行至漫罗身前,继而挽起她的手来到一边相依的两张椅子上,他与漫罗双双坐下,随之轻轻拍了拍漫罗的手背,复又启口,“萧珏的个性很是极端,你要记住,千万不可得罪了他。”漫罗再度点点头,颜啸这才满意地扬了扬唇。
  漫罗痴痴地望着颜啸,恍然间发现在这只老狐狸身上也能感觉到那么一丝慈父的关爱,竟也横生出几许不舍的情怀。
  “质子的身份很特殊,便如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任何人都有可能爬到你头上来欺凌你,如若你遇上了这样的事,别与那些奴才一般见识,定要忍住。”颜啸低垂眼睑,神色格外悲戚,他说:“将你送出去不过是缓兵之计,他日,朕必当会把你从玄漪风风光光地接回来。”
  这句话后,漫罗忽而抬起眸,平静地对上颜啸的眼,她认真地启口,“父皇,漫罗临走前只有一个请求,还望父皇首肯。”
  颜啸愣了愣,问道:“你且说来听听。”
  漫罗抿了抿唇角,突然站起身至颜啸面前跪了下来,“儿臣恳请父皇赐大哥谥号为怀,追封‘怀王’称号,并将其风光大葬。”
  颜啸一怔,旋即眯起眼来俯首望着漫罗,那眼缝中的神色略显模糊,隐隐中似乎透着些许危险气息。沉默许久,他终是启口问道:“你可知你大哥背着朕都做过些什么?”
  漫罗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颜啸,并未开口,而颜啸却自顾自地接着道:“子寒与玄漪勾结,串通萧珏意图夺朕的江山、弑父篡位,而就在一月之前,他欲动手,偏偏萧珏道如今还不是时候,若是此刻子寒定要行动,他就退出这个计划,不冒这个险,于是子寒一怒之下便将萧珏的弱点卖给了白茗王,直接引发了前不久玄漪与白茗的一场战事,造成死伤无数。”
  漫罗的眸中猛然泛起一丝惊诧之色,却只是稍纵即逝,她很快地恢复了平静,淡然道:“不管大哥是否有这份篡位之心,如今他人都死了,难道父皇还不能原谅他吗?”
  颜啸瞧着漫罗眼中恳求的光色,喟然长叹,“有的事是可以原谅的,而有些事不能,你大哥这次错得太离谱,要朕如何原谅他?”
  漫罗轻轻地摇了摇头,“无论错得如何离谱,只要父皇点头,他一样可以被原谅。”她始终保持着端正的跪姿,纵然膝盖已经有些微疼,她却仍旧想着为颜子寒最后做些什么,“不管怎样,大哥终究是个皇子,是父皇亲生的儿子啊!”
  她的话里透着满满的执着,让颜啸深刻地意识到,也许今日他不点头,漫罗便会一直跪下去,求到他答应为止。这孩子怎就如此的固执?如她的娘亲一般,但这份坚持却总让人不禁生出敬佩。
  他问:“你为何如此重视你大哥?”
  “因为他救过我,用他自己的生命。”漫罗如是回答,久之又接了一句,“大哥于我有恩,我才对他有义。”
  那之后,颜啸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开口,漫罗瞧他凝眸沉思的模样,也猜不出他的心思。良久,颜啸方才启口,“罢了,便随了你的意思吧,但是朕这么做绝非认同你大哥的做法,而是为了你。”
  漫罗自然明白,立马叩首谢恩,颜啸将她扶起,声音显出几分寒意,“漫罗,你坐好,朕有话对你讲。”
  漫罗老实地坐回到位置上,侧目问道:“不知父皇有何吩咐?”
  “尚香楼一案,朕希望你给朕一个交代。”颜啸轻轻地挑了挑眉梢,“若是朕没记错,你该不善武艺才是,敢情如今这一身功夫又是从何而来?”
  漫罗一惊,脸色旋即化作惨白,她双唇微微翕动,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颜啸瞧她那般模样,便又道:“看来,你瞒了朕不少的事情啊!”拖长的尾音带着一丝意味深长,他说:“包括你的记忆,其实你并没有失忆,对吗?”
  “不。”漫罗摇着头,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被颜啸先夺走了话锋,“你记得子寒对你的好,记得五年前曾在杭州遇刺,你还敢说你失忆了?”
  她只是想起了一点点而已。当时漫罗想要解释,可不知为何,看着颜啸那明明生气,却又不忍责怪的表情,她却怔住了。
  颜啸摆摆手,问道:“漫罗,你是不是恨朕?”漫罗迷茫地看向他,后者又道:“你恨朕将你扮成男子养了十八年,你恨朕强行施加在你身上的那些压力?”
  刹那间,漫罗的心头漫开一股浓郁的忧伤,仿佛她真能体会到那种痛苦与压抑,沉默了好一会儿,她道:“是,我恨您,恨您要我假装七皇子,您明明知道我不是。”
  颜啸自嘲地笑起来,“果然。”而后是长久的沉默,御书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极为冷僵,那二人谁都不开口,只是彼此对视着,眼中包含了太多的情愫。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候,颜啸才道:“别与尹寐瞳斗,那人不简单,你斗不过他。”
  兴许是心中的一股怨气驱使着,漫罗突然起了一肚子的火气,冲着颜啸就狠狠地发泄了出来,“凭什么?是,尹寐瞳不简单,可我颜漫罗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不会放过他的,我要他为他所做过的一切付出惨痛的代价。”
  颜啸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当下训斥道:“你是听不懂朕的话还是怎么?朕说你斗不过他!”
  漫罗的嗓音顿时变得尖锐起来,“我与尹寐瞳之间的恩怨绝不可能轻易了断,是他先惹上我的,我要他死,我一定会亲手杀死他。”
  “颜漫罗!”颜啸厉声喝道:“你若还希望你大哥能风光下葬,就谨记朕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言下,他又走到御案前,取过一个信封递给漫罗,“这封信你拿回去看,里面有朕要对你说的一些话。”
  是时漫罗满心的怒意,偏生那只老狐狸拿子寒的葬礼作要挟,叫她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无奈之下,她接过那封信后掉头就走,连一声“儿臣告退”都没有。颜啸望着漫罗愤然远去的背影,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你若看过那封信,便会知晓朕的苦心。如是想着,他的目光顿时变得极为忧伤。昨夜颜啸彻夜未眠,将那一年的事于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而后写下这封信,里边将漫罗的身世及当年的一切都已写明。
  而那一日,漫罗怒气冲冲地回到皇府后发了好一顿脾气,随之瞧见掉在地上的那个信封,将之拾起她暗自低喃:“无非是些废话!”说着,她将那封信放到油灯边烧成了一片灰烬,同时她烧毁的是一个藏在墨香温存下的真相。

  卷陆拾肆 别离

  灯红酒绿的城市,空气很不新鲜,颜筱朵喜欢用“腐烂”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她所生活的那个世界。深夜,那一整条街都极为热闹,有些夜店小姐甚至会当街拉客,每每路过那里,她都总是速速离开,偶尔对那些沉沦于纸醉金迷中的人们表示惋惜。
  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因为她有钱,所以终究无法理解这个圈子里最底层最贫穷的姑娘们的想法。她依然记得,很多年前她曾在花街偶遇一个小姐,那天是她第一次与丫头约在Heaven's Kids那家gay pub里碰面,当夜外边很冷,风森寒得刺骨,那个看上去大概有25岁左右的女人穿了一件低胸漏背装站在风中,无限娇媚地拉着客,漫罗并没有太多地去注意她,依然是很快地跑开,朝花街尽头的那家酒吧走去。
  直到与丫头分开各自回家,她才又看见这个女人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呕吐,那模样撕心裂肺的,就像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样,她上前问她是否需要帮忙,却忽然发现那个女人浑身都在发抖,虽然喝了不少的酒,可裸 露出来的皮肤仍是冰凉得骇人。
  后来筱朵才知道,那个女人叫沉晚,很特别的姓,偏偏两个字都代表了黑暗。沉晚说:“沉是阴沉,晚是夜晚,所以像我这样的女人,终究要活在黑暗里,见不得阳光。”说着,她点起了一支烟,深深地吸入肺里,又吐出来。
  纤长的女士烟夹在两指之间,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静静燃烧,沉晚说过一句话,曾让筱朵记忆深刻,一直到这一日,即便她已不再属于那个世界,却始终记得那女子身上的颓废以及那话中的悲凉,她说:“想要刻骨铭心的爱,还是平平静静的好,因为分离、分别,才会让人刻骨铭心。”
  ~
  那一日,天气正好,晴空万里,容轩跪在陆贤面前感谢其多日的教导,并且说了些辞别的话语,略显感伤。
  陆贤轻叹了一声,道:“你我也算有缘,如今你要离去,日后我们师徒俩还不知能否再见,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相赠,只将我所撰写的三本医学笔记送给你,但愿他日你在医道之上有所成就之时,不要忘记我这个师父。”
  容轩从陆贤手中接过那三册蓝皮书,随之感激地磕了一个头,“容轩必当谨记师父教导,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陆贤笑了笑,将容轩扶起,唇角又溢出一丝痞味,“好啦,那么乖徒儿,你师父我也要走了,皇府终究不是我的家,相比之下有更多病人还需要我去医治。”他轻轻拍了拍容轩的肩膀,笑道:“你自当保重,若是有缘,他日再会。”言下,他便迎着阳光而去。
  容轩站在原处望着他的身影,那人一边往前走,一边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如此作别。
  骄阳之下,容轩站在庭院内目光投向府外,罹湮站在与他相隔一丈之外,而漫罗则负手立于这二人身后的台阶之上,痴痴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竟不知为何想到了那个叫做沉晚的女人说过的话。
  分离、分别才会让人刻骨铭心。也许这才是真理,有的人喜欢轰轰烈烈,有的人却只求平平淡淡,漫罗常想,若要她选择,她定会选后者,偏偏世事弄人,让她穿越宫廷,生活绚烂,却也在渐渐糜烂,她突然有些害怕,若是有一天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她远去,那么她是否只能留下一片所谓的刻骨铭心在记忆中,黯然神伤。
  寐瞳迈入七皇子府邸的时候,依然如往日一般笑得邪魅且张扬,傲然凝视着面前的三人,他佞然勾起唇角,说道:“各位若是都准备好了,那便启程吧!”
  漫罗微微抿了抿唇角,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容轩与罹湮纷纷向她投去目光,却见她只是静默地立在那儿,就像在缅怀些什么。
  沉默了须臾,她方才抬起步子走下台阶,从容轩与罹湮之间走过,至他们身侧,淡然地甩下一句,“走吧!”
  随着寐瞳来到府外,那里早已停着两辆马车,那前面的一辆规模不小,显然可以将他们几人都装进去。寐瞳至那辆车前,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而后道:“请七皇子与二位公子上车。”言下又莞尔一笑,媚得动人。
  漫罗就似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回过头痴迷地望着府门上挂着的那块御书牌匾,心中忽而横生出一丝不舍。这个地方,虽然她只待了几个月的时间,却仿佛装了她许许多多的回忆,那些美好的,或是带着悲伤的。
  云湮斋内,她与罹湮第一次亲吻,她亲自夹菜送到他口中,她为他舔去嘴边的酱汁;抚容苑内,她喂容轩喝那苦极了的中药,她与他一同看夕阳,她将自己的处女之身献出;柒林阁内,她与罹湮鸳鸯戏水,她和容轩秉烛长谈;地牢内,她说:容轩,你的人是我的,你的命也是我的。她还说:罹湮,只要你点头,今夜,我便为你留下。
  那每一个画面,还有那些曾经说过的话都记忆犹新,可是这个地方却似乎不再属于她,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她还会回来,亦或许,她永远都没机会再回来。
  再回首时,漫罗的眸中透着一层浓郁的哀伤,上了马车,发现浅笙一早已经坐在里边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随后侧过头,透过身后的窗,始终安静地望着那个曾经被她认定为是家的地方。奴才丫鬟们都聚在门口,像是在为她送行,芷兰和月儿那两个贴心的丫鬟更是哭得红肿了眼,而秦隽则与他们同行,坐在了后面那辆稍小的马车里。
  待马车前行,七皇子府很快地往后移去,漫罗轻轻地扬起了唇角,眉眼也弯了弯,回过头时,那道暧昧不明的笑容落入了寐瞳的眼中,他好奇地瞧了她许久,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一路上颠簸,也许是震得有些头晕,也可能是当真累了,漫罗便靠在容轩的肩膀上睡了去。是时罹湮与浅笙坐于他们对面,望着那一幕,罹湮心中尽是说不出的酸涩。
  浅笙知他心里所想,却又不知如何相劝,只握紧了他的手,冲他微微颔首。罹湮对上浅笙的眼,见他眸中的一抹光色,似乎能明白他想说的,却又怕自己无法面对,便垂下眼睑,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反是寐瞳瞧着那兄弟俩的眼神交流,又见罹湮逃避的心态,便慵懒地启口,“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你终究需要做出个选择。”
  罹湮闻之一惊,猛然抬起眸来对上身侧寐瞳的眼,而后者只是一副悠然的模样,微笑着道:“没有人能同时走在两条路上,这个道理,你我都懂。”
  罹湮轻挑眉梢,刻意压低了嗓音问道:“你在逼我做个了断?”
  寐瞳嘴边的笑意又浓了几分,继而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我没必要逼你,只不过是在提醒你这么个现实的问题,你当然可以选择逃避,但是你能逃到几时?到一定的时候,你终究还是要面对。”
  罹湮垂下脸,良久都未开口。此时一直都没出声的浅笙却是开了口,他说:“寐瞳,你管多了,这事儿本与你无关,我哥该怎么做他自会有分寸,不需要你这外人插手。”
  寐瞳无所谓地撇撇嘴,嗔道:“真是不识好人心,浅笙,你说话就非要这么不客气吗?”
  浅笙忽而一笑,假装歉意地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这人向来如此,还望国师大人海涵。”
  寐瞳轻笑着,并未去反驳,只是侧首间忽见容轩的目光正看向自己这边,似寻到了更有趣儿的事一般,他顿时对着容轩笑得妖冶无比,“容轩公子,我本以为你不会答应随我们同行。”
  容轩此人也算爽直,不喜绕弯子,便开门见山地道:“有什么话你就明说吧。”
  寐瞳欣赏容轩的实在,笑道:“你明明那么恨颜漫罗,又何必随他一块儿上玄漪呢?留在没有七皇子的皇府,对你而言应该更快活一些。”
  容轩冷冷扬起唇角,那一笑将其骨子里的傲气全都表现出来,“看来国师知道的事情不少啊,然而容轩不过是区区一个男宠,不值得国师如此挂怀。”
  “容轩公子何必妄自菲薄呢?”寐瞳直接无视了容轩话里的讽刺意味,含笑而问。
  反是容轩不以为然地眯了眯眼,淡然道:“国师怎么说都好,总之您只要记住了,如今我已决心跟随漫罗,”他斜睨罹湮一眼,又自顾启口,“她去哪儿我便去哪儿,我眼前只有这一条路,不需要任何选择。”

  卷陆拾伍 糊弄

  没人有能同时走在两条路上,这个道理罹湮当然懂,可是人类却是一种矛盾的生物,明明心里那么明白,然而一旦走到分岔路口难以抉择时,仍是会贪婪地想:是否可以两边都选,不用挣扎?
  而容轩则不同,他与罹湮的区别只在于罹湮是正面对着艰难的抉择,他面前有两条路,偏偏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选?而容轩却是早在心里下定了决心,用他的话说,便是:“我眼前只有这一条路,不需要任何选择。”
  罹湮闻之忽而抬起眼来,对上容轩冷傲的双眼,略显不悦地问道:“容轩公子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该不会是故意影射,暗指我的不对吧?”
  容轩一脸的淡漠,并不以为然,“罹湮公子若是当真光明磊落,又何须怕人闲言闲语呢?”他冷冷一笑,复又启口,“我不管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也不在乎为何之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与玄漪没有任何关系的你,这会儿却成了玄漪的人,只想再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
  在罹湮坐牢的那段时日,容轩曾去看望过他,当时他也只是奉劝了罹湮这么一句——你好自为之。而如今,俨然一些真相已渐渐显露,而容轩依然是这么一句。
  罹湮咬了咬自己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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