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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淑敏文集-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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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告诉过你。”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
“咱们刚结婚的那天,我说以后我会把你拐跑。我说过我们这个家是建在箱子上的。”
“那是一句笑话。”
“不。不是笑话,这么多年,我总觉得我们的家还没有真正开始。以后,我们会有一个
安定的家了。”桑平原拥着妻子,满腔柔情地说。“我们会有电视机、电冰箱,桑丹会有好
学校上,也能学英语,学电子琴了。”
苏羊想起桑平原对桑丹的严厉,说:“你不能一到家就训孩子。”
“这是爱呀!我总在站上,没时间管教她,回来一趟,便把所有想对她说的话凝成一
句,就是骂了!你知道,我们桑家老辈子从没有人上过大学。原来把指标落实到我头上,没
想到史无前例使这个计划拖延了一代人。也许拖欠得越久,偿还的心愿也就越强烈。桑丹一
定要上大学,要把她老子没读的书都读了。”桑平原在被子里咬牙发狠地说。
“你不是自学了好几科夜大函大了吗!政治的、法律的。毕业证书我都给你好好存着
呢!就放在原先装大白兔奶糖的盒子里,我怕叫老鼠嗑了,那盒子是铁皮的,保险。证书的
面子都是织锦缎的,好漂亮。”苏羊抚摸着丈大的脊背。那是每个人自己最不易触摸到的地
方,被抚摸时便格外舒适。
桑平原久久不语,然后说:“可惜证书还小了点,要不撕下缎面,还能给丹丹做个小棉
袄。”
“你疯了!那是你花多大心血换来的!光寄作业的邮票都不知费了多少!”
“那玩艺都是阎王爷娶亲——胡日鬼的事。真到了地方上,那文凭都不顶事。”桑平原
悠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切要从头开始。”
强烈的漠风裹着尘沙,象一把铁帚从屋顶扫过,整个小屋象风浪中的船一样颠簸起来,
沙漠与雪山交际之处的飓风,总是在夜半时分突然而至,象剽悍的野马奔驰而过。
“我得抽空打点草绳子,筹措搬家的事了。”苏羊说。
“急什么!真是妇道人家,心中搁不下一点事。联系工作的还没出发呢,皇上不急太监
急!”
“你说得轻巧!这个家你平时操过多少心?等定了工作再筹措就来不及了。破家值万贯
呢!”
“来得及!咱家有什么?几副碗筷一套铺盖,打起背包就出发,临上轿现扎耳朵眼也来
得及!”桑平原大大咧咧,颇不以为然。
“你以为这是你扒火车当兵那会,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如今是拖家带口一大家子人
呢!锅碗瓢勺柴米酱醋盐哪一股照料不到都出乱子。下了火车,你总不能睡大马路上吧?”
“你知道S市离这儿多远?跟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差不多。你万里迢迢把这些掉了漆皮
的竹筷子,豁了碴的粗瓷碗都用报纸裹好塞在木箱子里先汽车再火车的运回去,真还不够搬
家费!”
“你有那么多书要托运,搬家费上是不是还要加点运书费?”苏羊猛然想起。
“没有没有。”桑平原不耐烦。
“你的书多,这谁不知道?听说张医生走的时候就有运书费。”
“人家有,咱们没有。”
“为什么?”
“人家是技术干部,咱们不是。”
苏羊不吭声了。过了许久,她才又问:“咱们这木床带不带?”
“不带。”
“不带睡什么?”
“到了S市,我给你买架席梦思。省得这床一到夜里干那事的时候,吱嘎乱响,破坏情
绪。”桑平原亲呢地说。
“讨厌!那我偏要带上这床。”
其实床倒并不可惜。旧罐头箱子拆板钉的,不带就不带吧!
“大衣柜带不带?”
“不带。”
“那可是东北松的。”
“东北虎的也不行。万八千里路,到家早颠散了,成一堆劈柴。”桑平原不耐烦了,这
么婆婆妈妈!
苏羊何尝不知道从国境线到中原S市,需坐七天汽车,三天火车。可这些家什上有她的
心血,有这个家最初的历史,就这么一古脑儿地丢给大漠和雪山了?
大衣柜在静夜中发出湖泊一样的闪光。本来它的镜子还会更明亮一些,沁过门窗渗进的
尘雾已将它镀上薄薄的粉尘。这柜子是苏羊结婚时父母给的陪嫁,是这个军人之家最富丽堂
皇的装备。
“这个柜子里能藏个人。”桑平原第一次看到时说。
“不许你瞎说。”苏羊用小拳头捶丈夫的后背。
“不是瞎说。我们站上几个成了家的干部在一块闲扯,常说若是哪天回自己家,家里有
个男人被老婆藏在大衣柜里,怎么办?”
“到底怎么办?”苏羊感到浑身爆起鸡皮疙瘩,想不到这些外表威武的军人内心潜伏着
深切的恐惧。
“有人说,若带着枪,就瞄准穿衣镜美美给一梭子;有的说,用钥匙把柜门锁了,拿个
板凳点支烟,慢慢吐烟圈玩。还有的说……”
“如果是你呢?”苏羊又羞又怕,却忍不住要问。
“我从没想过会有这种事。”桑平原说。
“我要你想。以前没想过,现在马上想也来得及。”苏羊撒娇。
“那我就一言不发离开这个家,永不回头。”桑平原一字一顿地说。
这些话还在这破旧的土屋中余音袅袅,大衣柜就要永远地离开这个家了吗?
“给你讲个故事吧。”桑平原见妻子久无声响,便说:“从前有个人得道成仙,要搬到
天上去住了。他自然很高兴,可还有一件心事。他求老神仙,我一人上天不成,老婆得带
上。老神仙一想,这不能造成新的两地分居,行,一块搬迁吧!这人挺惦记老婆,老神仙也
好心眼,就批他老婆也跟着一块上天了。老公母俩飞到半天空,一回头,看见自己的床铺被
褥鸡鸭猪狗还有破茅草棚,觉着那么亲切,又求老神仙把这些也一并搬上天。老神仙答应
了,运用神力,呼的一下,鸡犬和破草房,一齐飘在了半空中……这就叫鸡犬升天。”
“好啊,你编派我!”苏羊恼了,用尖尖的指甲在桑平原背后狠挠了几把。
“哎哟……真有这么个故事,书上写着呢,我的意见是本着精兵简政的原则,必不可少
的东西,咱带上走。其余的,能送人的送人,能变卖的变卖。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苏羊好一阵毫无声息,桑平原也被困倦湮没,渐渐沉入黑甜乡里。
突然,苏羊开口讲话,清朗明白,毫无倦意,吓了桑平原一跳。
“你说暖壶需要不需要?”
“需要。”桑平原含含糊糊地应承。
“那带不带?”
“不带。”
“为什么?”
“运回去也得打碎,不如……不带。”桑平原已带出鼾音。
苏丰反倒一个咕噜坐起来:“我有办法。我先用被子把瓶胆包起来,再放到箱子里,来
个双保险。”
“要是瓶胆碎了,不但赔一个暖壶,还搭进去一床被子……。你趁早把……暖壶送……
人。”桑平原的话几近梦呓了。
苏羊坐着愣了半天,躺下说:“真要那样,我就把瓶胆取下来给人,铁皮壳子咱带回
去,换个胆又能用了。”
桑平原没有回答。他真的睡着了。
风在屋角看不见的缝隙呼啸而过,发出尖厉的哨音。苏羊久久没有入睡,桑平原要回他
的故乡了,苏羊却要从此远离她的父母,她的家乡。为了丈夫,为了孩子,她将走向陌生的
S市。
她的眼泪无声地流下,为抵御这种混杂着失落的眷恋,她紧紧搂住丈夫宽阔的胸膛。
那里有一颗心脏在跳,平稳而坚强。
四
火车节奏很好。
蔡干事住软卧。不是他级别高,而是身负机密——他携带着西北军区赴包括S市在内的
中原某省全体转业干部档案。挺秀气的一个小提包里,拘禁着能够装备偌大一个师团的军
官。从排连营团到司务长外科医生参谋干事电台台长,一应俱全。蔡干事生怕弄丢了,对不
起戍边的弟兄,吃饭都不敢去餐车,一盒快餐打发了事。上厕所也提着棕黑色的小提包。
蔡干事是做复转联系工作的行家里手,颇有经验。他长着一个象瘪嘴老太那样的反颔,
就是“地包天”,这使他的脸显出很和善很无能的样子,极容易给人一个信任感。
桑平原从硬卧车厢穿行而来,一路上是重重叠叠的脚。当你在火车通道行走的时候,看
不到人们的其它部位,只有脚。
桑平原四年一次的探亲假正好到期,便同老蔡一同去S市。安排工作时,也好提前知道
点信息。他以前就同老蔡很熟,一路作伴。
进了软卧,只见云遮雾罩,镇静片刻,才看清里面坐着三个人。
老蔡象搂着老婆一样搂着小提包。对面铺位是个抽着很长外烟的年轻人,他有一个不安
份的前额,额上有一道蜈蚣似的疤。
第三个人个子很高大,低悬的上层卧铺压抑了他的头颅,更显得腰背佝偻。见桑平原进
来,忙站起身,头上碰撞上卧的同时,脚下也传出铿锵的响声。
“邱井,是你?多年不见,你小子进步不慢,都有坐软卧的资格了!”桑平原抢先招
呼。
邱井和桑平原是同一年入伍,家在S市郊县农村。
“哪的话,”邱井一脸尴尬,“咱们俩是难兄难弟,我也是今年转业回S市。”他说着
蹲下身去整理被踢乱了的物品:“那边硬座车厢搁东西不保险,我就转移到老蔡这儿。”
老蔡连连点头:“没事。我睡觉都睁着一只眼。”说着,下意识拍拍个提包。
桑平原皱眉头:“怎么能坐硬座?三天三夜哪!”
邱井苦笑:“你还赶上四年一趟,我去年老父亲死,刚回去过。这次是纯粹自费。路上
苦点,能省不少钱呢!”
“那就相信组织安排吧!老蔡肯定会为咱们着想的。”
“我跟你还不一样,你是S市入伍的,再孬也安排在市里。我是底下县里的,这回想进
S市,就得自己跑了。”邱井心事重重。
他是军区偏远兵站的一个站长,每天的事务就是安排过往车辆的食宿,并无任何业务专
长。
三个军人沉默着,闷着头抽烟,烟便象牛奶一样把大家浸泡起来。
“老桑,你还有什么关系?再想想。如今安排转业干部的工作,提倡个人、组织两条腿
走路,到处人满为患,能沟通信息,多几条渠道,也多几分把握。说不定哪块云彩会下
雨。”蔡干事念念不忘他的职责。
桑平原不想让老蔡伤心,便装作想的样子。过了一两秒钟,觉得这样表演太劳神,便
说:“老蔡,我是一心吊死在组织这棵树上了。我18岁离家,中学同学四十几个,能叫出
名字的没有十个,还尽是些钉鞋卖货当售票员的。别说帮我联系饭碗,他们还指望我当个师
长旅长的提拔提拔他们呢!”
桑平原想起王五一,第一次探家时他想去找他,又怕五一因为没当上兵触景生情伤心,
便没有去。以后再去找时,他们家已经拆迁搬走了。
“咱们的编制没旅。”蔡干事是个认真的人,忍不住纠正。
“是啊,没旅。可他们的国防知识是从军棋上学来的。”
“我倒是有几个关系,这回就全仰仗他们了。小孩他舅妈的姑父,还有一个叔伯哥哥的
兄弟媳妇的小学同学,都是管人事,手里有实权的,平原,等我的事有点眉目了,就再联系
你的。”邱井挺仗义。
桑平原只不住哈哈笑起来:“我说老邱,你从哪捣腾出这些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
八百竿子打不着,都成了阿凡提的兔子的汤的汤了……
邱井黑瘦而小的头颅和他高大的身躯很不相称,此时堆满了神秘的笑容:“我能让这兔
子汤热乎起来,你们瞧——”
他象变古彩戏法似地拉出床下的木箱子。不出桑平原所料,整整一箱名烟名酒还有葡萄
干。
“这是什么?”
桑平原指着箱旮旯里墨水瓶大的两个黑疙瘩。
“麝香。我都打听好了,有一个关系户的老婆有妇科病,咱这叫对症下药。”邱井得意
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桑平原又羡慕又懊悔,自己可是两手空空,没有见面礼。看着邱井被旅途疲顿煎熬成青
黄的长脸,不忍地说:“东西搁这儿,老蔡给你看着丢不了。你先到我那铺上打个吨吧。”
“没啥没啥。”老邱连连摇头,“这点苦算什么。能在S市落下户,对老婆孩子也有个
交待,老婆在家里,替我把二位老人送的终,跟我到部队上,一天福没捞着享,这回咱一总
报答了。”
蔡干事说:“老邱,你这情况特殊,还真需自己多费心。得保重身体。”
坐在对面铺上的蜈蚣脸小伙子,眯着眼,仿佛刚睡醒:“几位大哥想必是回S市找工作
的喽?”
桑平原、老邱没有跟这号人打交道的经验,冷冷地注视着他。蔡干事勉强点了一下头。
“不认识人怕什么,有了钱,谁都认识。”小伙子指点迷津般地告诫几个军人。
桑平原乜斜着眼。要是在国境线附近发现这种人,他会提防他偷越国境。他不愿理这种
人。
蔡干事昏昏欲睡。联系工作是件很繁累的事,还没开始,他就身心俱乏了。
只有老邱,连连点头:“听口音,你也象是S市的?”
蜈蚣避而不答:“大哥若是信得过我,咱俩就上餐车曝一顿。我请客,您带上瓶酒就齐
了。我在市里还真有几个铁哥们。”说完,贪婪地扫了一眼茅台。
老邱习惯于缓慢思维的脑筋被这突然的变故,搅得停止了运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喃
喃道:“茅台我就两瓶,沪州老窖多,有五瓶……”
桑平原不耐烦了:“老邱,你还不如把茅台卖给乘务员,换回钱来买个卧铺睡了。”
蔡干事也睁开眼:“你是S市哪个部门的?”
蜈蚣脸倒不介意,嘲讽地一笑:“就这样你们还想办成事?”说完,甩手而去。
“咱这点血汗钱置办的东西,不见兔子不撒鹰。”老邱解释。
“军区为什么不给你订个包厢?和这种人掺和着住,晦气。”桑平原悻悻然。
“老桑,不要明知故问。军费紧张,你又不是不知道。能坐软卧我还是沾了它的光。”
蔡干事拍拍怀里的小提包。
列车匀速向前。窝外干燥的平顶土房,已在不知不觉中被高脊的瓦房所置换。这说明他
们已经脱离了风沙肆虐的西部进入雨水较为充沛的中部地区了。
为了让老邱倚靠的稍微宽敞些,桑平原坐在蜈蚣的铺位上。
门开了,蜈蚣回来了,还跟着乘务员。桑平原唰的立起身,挤回蔡干事的铺位。
“坐。坐。我看几位兵大哥有点看不上我,我就调了个房间,到隔壁去了。咱们还是邻
居。”蜈蚣笑嘻嘻地说。
军人们的好恶一旦被人说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出门在外,各有所爱,蜈蚣并没有妨
害过他们。
桑平原帮着蜈蚣收拾物品,就算是拥政爱民吧。
“不敢劳驾。请留步,小人我送三位首长一件小小的礼物,这个铺位的钱我已经交过了
就请你们随便坐坐吧。”蜈蚣的脸扬得挺高,桑平原看到他的伤疤一共缝了七针,还留有依
稀的浅色针痕。
“这算怎么回事?”桑平原谅异不解。
“咱们同病相怜吗!我是待业青年,您是待业中年,彼此彼此吗!祝您早点找上个如意
工作!实在不行,就在这条线上跑单帮,怎么也比穷当兵强。拜拜了您哪!”
蜈蚣扬长而去。桑平原真想照他的后背点一梭子,让他透明凉快凉快。
不管怎么说,老邱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可老邱并没有睡觉,他到隔壁找蜈蚣聊天去
了。迟疑了一下,终于没带茅台酒,拎了一瓶沪州老窖。
五
大厅宽敞得生出寒意,许多长条桌子,蒙着镂花的绿色台布。台布铺的次数多了,便生
出细细的浅黑折痕。此次又没有仔细对准以前的印迹,折痕铺亘在桌面上,显得桌面比实际
要窄。
一条红色横幅悬在大厅中央:S市军转干部人才交流中心。布是旧的,字却是新剪的,
恭顺、工整,象熟透的杏子一样,泛着温暖。
一沓沓白色的转业干部表,象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摊在淡绿色台布上。每一张折叠的
表格里,都蜷伏着一条铮铮作响的汉子。
老蔡面前“西部军区”的牌子略微仄斜。服务小姐款款走过去,纤纤素手扶正,然后冲
着台后的军人莞尔一笑,瘪着嘴的老蔡无动于衷,没有丝毫感谢的表示。小姐便觉得边地来
的人没有礼貌,你看人家广州军区,多么温文尔雅!等转了一圈回来,只见西部军区的小牌
又仄斜过去。不经意的人,只能看见“军区”二字,西部就侧到暗处去了。
小姐刚要再度伸手,老蔡低声说:“这样挺好。谢谢!”
地域观念恐怕是抹不掉的。现代生活节奏越来越快,人的大脑一天要处理无数信息,只
好迅速将其分类归档。比如一听到山西人,立刻闻到醋味和想起吝啬。老蔡深谙此道。比如
看到广州军区的小木牌,立刻眼前就灯红酒绿霓虹酒吧,好象从那儿回来的军转干部也个个
会唱港台歌曲,会抓经济,会搞公关,天生一个商业人材。若是看到西藏军区的牌子呢,登
时就想起畜牧土产羊皮大衣和藏红花了。除了奶牛场和林畜单位,别人难得驻足。积重难返
的条件反射,蔡干事无力与之抗争,便使出小小的伎俩。
蔡干事把桑平原的表格放在最上面,他希望用人单位第一眼就看中他。比如你单位想要
个科长,我这一摞里有好几个人都可以当科长你就把桑平原挑去吧!
这算不算徇私舞弊?也许算吧!但总要有人排在前面,桑平原一生错过了许多机会,这
一次,就给他一次机会吧。
零零落落走进来几个人。说是8点半开始,未到时间,就有人捷足先登了。真正缺人的
单位,还是愿意挑选转业干部的。他们政治素质好,责任心强,能吃苦耐劳。而且社会关系
单纯,如今裙带风盛行,这一点不得不防。一般说来,他们身体也都不错。虽说有些人是以
健康状况不佳离队的,但瘦死的骡子比马大。正当年的青壮汉子,怎么也比天天蹲惯办公室
的地方干部强。
一位很有风度的长者在只写有”军区”二字的小木牌旁停下了。他穿一件银灰色的风
衣,领子很大,几乎象个披肩,更映出一头白发灿若霜雪。他信手拿起桑平原的登记表,直
着胳膊翻看着。
质地很好的纸页,发出薄钢板样清脆的声响。
蔡干事有些紧张。决定桑平原命运的时刻到了。
桑平原镇定地从履历表上看着蔡干事,看着很有风度的银灰色长者,看着每一个走近
他,预备看他一眼的人。
桑平原的履历清白如水,何时何地因何事受过何种处分一栏里,填着一个大大的无字。
这是桑平原最有风采的一张相片,两道炭铅一样的浓眉,象两支军容整肃的突击队,笔
直地斜飞入鬓。他的鼻子不很高,但正直,鼻翼伸张,好象正喷出勃勃生气。他的嘴唇很
厚,而且紧抿着,这就使轮廓近乎一个方形。方形的嘴孤立出来当然不好看,但在桑平原的
脸上很般配,使整个面孔完成了男子汉的最后一笔。
这是他的结婚照,眉宇之间洋溢着英气加喜气。人们对于结婚照,当时没有满意的,总
觉得自己还要英俊潇洒得多。随着年代的久远,才发现自己永远没有照片上那种少年得志的
英雄气概了。
转业干部一般都选择了自己较为年轻时的像片。心理自然简单明了,希望显得朝气干
练。桑平原似乎是个更为好面子的人,他的提前量更大了一些。
照片上的桑平原仪表堂堂,无可挑剔。
银灰色老干部没让蔡干事提心吊胆太长的时间,啪地把桑平原的脸用白色封面遮盖住
了。
“我是外贸局的。”
老蔡点头,表示早就看出来他是出自一个很有规模的单位。
“我们需要懂外语,有本科学历以上的干部。”银灰风衣很和蔼地一笑,好象在谋求某
种理解,眼睛闪着睿智的光。
“有。有。”暂且顾不上桑平原了,蔡干事忙不迭地从底半部抽出两份表格。银灰风衣
将一份很快浏览一遍,放下了。将另一份仔细巡视了一番,也放下了。两份叠叠整齐,推了
回来。
“还好。只是年纪稍微大了一些。很抱歉。而且,外语的语种也不相宜。”说完,用老
年人的翩然离去。
蔡干事若不是顾忌人多,几乎要恶语伤人。他们才刚刚四十岁呀!比别人不成,比你总
是要年轻多了!你不是要外语人材吗?他们是呱呱叫的解放军外语学院的高材生!语种不
宜?是的,他们学的是印地语、乌尔都语,可你有印度和巴基斯坦这样的邻国,你就必须有
懂这种语言的军人。现在,他们的满腹学识,被人一句话就枪毙了。
可是,老蔡不敢,也不能。他现在是肩负重任,为自己战友的后半生构设蓝图。他必须
和颜悦色,百问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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