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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淑敏文集-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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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凤虎拟了长长的报稿,将这作为前沿练兵的经验上报。
    水罐车又驾着黄龙到了。
    “听说你们缴了一辆那边的坦克,让咱见识见识。”押水员和白胡子老爷爷下了车。
    真是越传越神了。但大家都不愿点破,冲着押水员笑。
    押水员又不忙着看缴获的战利品了,他看见龙凤虎走过来,对老爷爷说:“您不是要找
大军的头头讲话吗?这就是最大的官。”
    老人家略有些紧张,虽说他的胡子已经这么长。从他的小村落到这里,这匹铁骆驼也跑
了整一天。从地盘来讲:这里的官长相当于很早以前的一个国王了。
    龙凤虎的军装破旧不堪,军事训练他一贯身先士卒。他认真地听完了老人家的叙述:他
的几峰骆驼,被那边过来的几个人牵走了。龙凤虎想到了值班观察日志上那行含义模糊的记
载。
    “您能确定是他们那边越界把您的骆驼抢走了吗?”龙凤虎和蔼可亲,,白胡子老爷爷
是唯一来访的边民。
    “这周围的百姓,我都认识。我是红柳开花那年生的,今年已经这么大年纪。那不是我
们的人,没错。是不是越界,我不知道。大军首长,沙漠上有时候分不出边界。但他们不是
抢,是牵。他们一共三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就把我的骆驼拉走了。”
    红柳年年开花,没有人知道老人的确切年龄。但他的话有着牧民的准确。
    这很蹊跷。
    双方各在边界上陈兵累累,真正的交锋地段,却一直秋水般平静。大家都小心翼翼地避
免碰撞火星。要么“全”,要么“无”,不是冰点就是沸点。没有中间状态,这也许就叫内
紧外松。在没有下定决心最后破裂之前,彼此竟异乎寻常地客气,这很怪,也很正常。在此
之前,还从未有过掠我边民的事件发生。
    先把情况弄清楚。
    龙站长请老人登上哨楼。
    “这么高!住在这上面的人,死后更容易进天堂。”老人耸着雪白的眉毛说。
    当他用望远镜看了一眼,立即以同年龄不相称的敏捷跳开:“你们把魔鬼的眼睛给抠下
来了,上天要惩罚的!”
    押水员连连给他解释:“我每次都爬上来看,到今天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老爷爷半信半疑,押水员所给予他的全部甜水,终于冲走了他的畏惧。他终于又颤颤惊
惊站到了望远镜前。
    “哎哟,那是我的‘老爷’!”老人一声惊呼,把青筋毕露的大手拍到了镜片上。若不
是望远镜十分结实,险些变成支离破碎的万花筒。
    老人的“老爷”是一峰骆驼。“我还看到了一个牵我骆驼的人,不过他换了一身衣
服。”老人很肯定地说。
    “您没有认错吧?”龙凤虎再三核实。
    “我的眼睛分辨得出这一粒砂子同那一粒砂子的区别。”老人眨动着碧绿的眼珠。
    情况已不容置疑,答案仍扑朔迷离。
    “您老人家先回去吧。我们会为您追回财产。”衣着破旧神情庄严的中国喀喇泉边防检
查站站长,负责地对一位中国公民说。
    经电报请示,分区同意举行边界会晤。
    “升国旗。”龙凤虎命令。
    旗,升得很慢很慢。听得见牵引旗帜的绳索与旗杆相撞击的轻微声响。崭新的国旗因折
叠过久,粘合着,迟迟未能全部展开,显示出大气磅礴的随意性,随着高度的不断上升,无
所不在的漠风,象一只庞大的手掌、刮地将旗面抖开,国旗披着满身金光,象经过秋霜的一
枚枫叶,高傲美丽地飘佛在蓝如水晶的天穹之下。
    军人们面对国旗,感觉沐浴在神圣的红光之中。
    整个边防站,沉浸在焦急的等待中。一届兵的季节只有二三年,谁知以后还见不见得到
会晤?军人们纷纷换上最好的军装,不是为了迎接贵客,而是为了保持祖国的威严。桂班长
把预备星期天改善伙食的腌肉,也提前预支出来。
    “他们还在这儿吃饭吗?”秦帅北没见识过会晤。
    “也许吃,也许不吃。这得看会谈的结果了。不管吃不吃,咱得让他们闻得见香味,显
出咱们的气派。”
    到处都在大批判,停产闹革命,供应日趋匮乏。但哪儿都能停产,边防线不能。边防是
国家完整的皮肤。没有了皮肤,国家就象被火焰灼伤的婴儿,将没有了生命。
    很快,观察哨报告,对面开过来一辆苏式吉普。烟尘在人们脑海中腾起。烟尘越过朴素
的界碑,逶迤而来。
    大漠上原本没有路。两国军人巡逻的脚印,铺成了不同国籍的路。现在,一道花纹清晰
的辙印,把两条路短暂地联系在一起。
    “都到屋里去!”龙凤虎对挤在院里的士兵说。“有理有节,不卑不亢,又不是赶庙
会!”龙凤虎穿了一套洗得洁白的军装,缀着鱼红的新领章,格外威严。
    “来了!来了!”
    哨兵从哨塔上的电话往下喊。喀喇泉也有电话线,联系着各处工事。它们都极短,象沙
漠中随时干涸的河流。
    苏式吉普很新而且很快。它疾速地转着流畅的弧度很大的弯,从旷野驶进中国的边防检
查站。
    车门开了。中国军人们先看到了一双穿着漆亮马靴的脚,然后是光滑的小腿,接着是裹
在墨绿色呢裙中浑圆的双膝。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中,一双象白杨一样挺拔的腿,象钉子一样
稳固地站在中国的领土之上了。
    这是一个女人,一个异国的女军人。她的裙子在初春的风里飘荡,柔和而轻快。
    第二个从车上跳下来的,是一条狗。纯黑色凶猛异常的德国种军犬。
    喀喇泉的指挥员们,设想到了种种意外的情况,但他们没有想到女人和狗。
    前门跳下一位一身戎装的异国男军人。他身材高大,目不斜视,军容整肃。
    所有的中国军人在这一瞬都被失望攫住。他们认识他——对方的最高军事长官!他们千
百次地在望远镜里观察过他。对于他头上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他们比他自己更为熟悉,这
好比人们正在严阵以待一位仇敌或是隆重宴请一位陌生的客人。门一打开,来的却是近在飓
尺的邻居。所有穿新军装的人都在懊悔,他一定早已在望远镜里看到过自己身上的补钉!
    男军人大踏步地向龙凤虎走来。他们的确很稔熟,隔着望远镜片,早已神交无数次!
    “很高兴能同你们会晤。”
    女军人一口极纯正的标准普通话,惊骇了包括秦帅北在内的所有中国军人。
    他们都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她一定是在最近的黑夜潜入对方哨所的,且从不在白天露
面。她绝不会只是个翻译。龙凤虎飞速地作着判断。
    秦帅北观察着这个女人。面色纯白如极上等的奶油,睫毛浓密如刷,瞳仁是淡蓝色的。
由于畏惧沙漠灼热的反光,她不停地眯起眼睛,鼻梁边聚起极细微的纹路。
    这女人没有丝毫华夏民族的血统,她纯正的普通话,就更象一个深邃的阴谋。
    龙凤虎率我方翻译和充当记录员的秦帅北,陪异国军人走进会晤室。
    惯常的寒暄和介绍,然后是短暂的停顿。为迎接会晤向塑料花瓣上喷洒的水珠,经过一
段时间的蓄积,凝聚成莲子般大小,沉重地坠落下来,发出呆板单调的声响。
    秦帅北的背后是紧靠机要室的墙。他知道在自己的肩膀上方,有密室的了望孔,就在塑
料花的蓓蕾之后。龙凤虎没有提到密室,也许这一次的会晤,尚属一般交涉。
    在精装的“会晤记录册”上,秦帅北流利地记录着,并在头脑中夹杂着自己的批注。
    我方:我们升旗要求会晤,感谢你们及时赶到。一路辛苦了。
    (龙站长的外交辞令很得体。)
    对方:我们是兄弟邻邦,不必客气。相信一旦某一天我们要求会晤,你们也一定会以同
样速度赶到。有什么事,请谈吧。
    (我们站没有那么新的吉普。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我不相信他们的站长会把话讲得
这样滴水不漏,也许是神秘的女翻译自己作了补充。)
    我方:大约在一周前,我方边民丢失四峰骆驼,不知贵国方面有无发现?
    (问得挺有分寸,龙站长。给他们一个试探,也留有充分的余地。)
    对方:是两峰灰色一峰白色和一峰棕色,就是人们通常称为浅咖啡色的那种颜色吗?一
共四峰?
    (小姐,你翻译得相当不错,但终于出了一点纵漏。对我们很多人来说,不知道咖啡是
什么东西。你应该说,就是人们通常称为浅树皮的那种颜色。你说得这么清楚,你已经不打
自招。白胡子老人的四峰骆驼是这种颜色吗?我只记得其中一匹叫“老爷”。)
    我方:是的。你们一定是有它们的准确下落了。
    (龙站长很懂得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对方:正是如此。这四峰骆驼,正在我们边防站饲养,我们给它们饮很好的甜水。正如
我们双方面临的沙漠同样无情,甜水对我们十分宝贵。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大的磅称,否则可
以用事实证明,这四峰骆驼的体重,比我们捡到它们时,一定增加了一些。
    (男军人谈这些很诙谐幽默的话时,脸上的肌肉却很紧张,不象是即兴作答,却象背诵
文章。)
    我方:你是说,四峰骆驼是你们捡的?
    (龙站长,反问得好!逼着他们把谎话再重复一遍,这样,容易找到缺口。)
    对方:如果不是捡的,难道说我们还会有其它得到它们的方式吗?!
    (他们很巧妙,甚至可以说很狡猾!他们用一个反问句式,把判断以至回答的责任和道
义,都强行抛给了我们。龙站长,你可要小心!)
    我方:……
    (龙站长略为沉吟,停顿使后面的话更加沉稳有力。)
    我方:骆驼的主人,可以很清楚确切地指出,在什么地点什么时间由什么人把他的骆驼
强行夺走。你们是否有兴趣会见这位老人?
    (很好!这是一枚重型炮弹,直接命中目标。且看他们如何回答吧!)
    对方:……
    (这是一段过于长久的沉默。如果说刚才龙站长的沉吟是策略和思忖,他们的这次沉默
则是无以答对的表现。)
    对方:我的父辈也是牧民,我深知骆驼对于牧民意味着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离题太远了吧!对方站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他讲这些话的时
候,似乎很动感情。)
    对方:对那位曾经丢失骆驼的老人,我表示深深的同情,现在骆驼找到了,我同他一样
感到高兴。至于丢失的方式,我以为已没有追究它的意义。也许是走失,也许是被风暴刮过
去的。重要的是它们已经找到,就要回到主人的身边。这是值得庆幸的。
    (女翻译译到这里,灿然一笑,下面增添的显然是她个人的发言:“比如我丢失了钱
包,后来又找到了。我立刻要做的事,是清点一下是否少了钱,当然,还有我的名贵口
红……至于是怎么丢的,是在商店还是地铁车站,我想,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钱和口红都
在。我们虽然国籍不同,但在这一点上,我想人类的心应该相通。”)
    空气中弥漫起沙葱爆炒肉的香味。
    双方就骆驼的交接议定了具体细节。
    秦帅北觉得桂兰很出色。平日里他的烹调技术并不见甚高,但此刻飘来的香气的确很撩
人。
    “请留下共进便饭。”龙凤虎站起来发出邀请。
    “多谢了。站中还有许多公务,再会。”对方站长婉辞。
    两国军人一同走出会晤室。
    龙凤虎看到一幅令人惊讶的情景。默默——全站人钟爱的哑姑娘,居然同德国黑犬一见
钟情,互相嬉戏,德国狼犬鼻子里吹拂着热气,象黑缎子一样的皮毛,在阳光下,反射出近
乎墨绿的色泽。
    秦帅北尾随大家,途经默默身边,不动声色地用脚狠狠碾了默默一下。默默象被人突然
刺中一刀,倏地跳到一侧。因为它不会叫,寒暄的人们并未觉到多少异常。
    但凶狠的德军犬,从喉咙里发出极深沉的吟唤。它用猛兽所能具有的最温柔的目光,抚
摸着美丽如红绸的默默:他是你的主人吗?他为什么这样凶恶。
    默默退缩了几步。但德国军犬身上散发的奇异气息,象一条无形的锁链在不断抽紧,它
无法抑制地又走向德国军犬。
    秦帅北怒火中烧。一向温顺善解人意的默默,今天太给他,给中国军人丢脸了!他运足
劲,一脚踢在默默的小腹上。默默全无防备,象一个栗色的火球被踢得滚动起来。
    空气中有狗毛在盘旋。人们都回头,注意到这一事件。
    默默蹲在地上,舔着自己受伤的痛处,用围棋子一样晶莹的黑眼珠,怨艾地看着自己的
主人。
    纯种德国狼犬的黑毛,象野草一样狂乱地竖立起来。但它弄不清自己心爱的姑娘同这个
恶狠狠的人是什么关系。尖利的牙齿在齿腔里酸痛,它却不敢贸然冲上去。
    人们注意了一会,两只狗都象泥塑一样呆卧,秦帅北脸上也不动声色。大家便又向前走
去。
    秦帅北想默默总算在最后关头没有背叛他。就象默默永远记住了喀喇泉,纵然渴死,也
不能去喝。
    中国军人们都很开心。他们美丽而骄傲的红毛狗,象一位不可一世的公主,翩然而去。
    穿墨绿呢裙的女人,脸色象蜡一样苍白。她对秦帅北说:“我不知道您的官衔,但您给
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您是我所见过的中国军人里,最潇洒的一位,虽然,您不够人道。”
说罢,携着狼犬,扬长而去。苏式吉普又同来时一样,甩着大弧度圆环,向北奔逝。
    秦帅北和龙凤虎沿着辙印缓行。他们象品尝一顿佳肴,仔细回味着会晤时每一句对话。
    “那女人肯定负有特殊使命。”秦帅北说。
    “你怎么知道?”龙凤虎也有此想法,但他愿意听旁人从另外角度证实这一猜测。
    “那女人提到地铁。他们国家是没有地铁的,只有在更北方………”
    龙凤虎点点头。他没有注意地铁,但他注意到对方站长对那女人的敬畏。在军队里,能
使一个男人对女人发生敬畏的东西,只有军阶和使命。
    他们漫步到了土坦克处。这是边防站日常活动的最大范畴,辙印由此率直向北,再不拖
延徬徨。
    被苫布遮盖隐去了细部的土坦克,冷漠而威严。这时候,你会觉得形式实在是个很重要
的东西。
    “你把这次会晤的全过程写份简报,报送司令部。我们的会晤达到了预定目标,为边民
争回了财产。”
    秦帅北没有再说什么。他总觉得那女人湛蓝的瞳孔,是一个能淹死人的谜。
    默默流浪了几天,终于回来了。真是一条好狗,棒打不走。
    重新回来的默默仿佛有了某些变化,秦帅北立即想到了那只狼犬。想到自己还三天一封
五天一封给郦丽霞写信,也就多少原谅了默默。默默经常跑到野外去,身材不再纤巧,它快
要做妈妈了!
    池可信探亲归队后,又在分区通讯站帮助了一段工作,回到站上。
    “你那个女参谋可真够俏的,分区参谋干事助理员,谁也吃不上的葡萄,掉你嘴里
了。”池可信把郦丽霞托他转的信交给秦帅北。因为是喀喇泉的战友,郦丽霞没少和池可信
聊天,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池可信也多少沾沾自喜,私下里羡慕秦帅北这小子艳福不
浅。他喜欢女兵,探亲时把从郦丽霞那儿换来的女式军装,偷缀上两块红领章,信心百倍地
给自己婆娘套上了。池可信以为马上可以看到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兵,人凭衣裳马凭鞍嘛!没
想到,婆娘还是那个婆娘!
    早穿皮袄午披纱,围着火炉吃西瓜。沙漠的夏天到了。欧洲大陆的腹地,是地球上距海
洋最远的地方。它的夏天比冬季更加难熬。陡起的沙暴,黑沙蔽日,如果不是现代科学的昭
示,你一定认为世界末日已经来临。强烈的热气流,搅得天地间一片虚幻,武器被炙得变
形,枪膛里充满了肉眼看不见的细沙。如果你不时时擦拭,子弹会在扣动扳机的瞬间,在眼
睛后面爆炸……
    郦丽霞的信很温柔。例行的卿卿我我,例行的儿女情长。这些章节要到夜深人静时,对
着她的照片,慢慢品味。
    郦丽霞告诉他,机要部门即将进行全面政审。别的军人只是入党提干时一次性通过,机
要员则象风吹日晒的家具,需要不断油漆。“当然,不过是顺便告诉你。我们都不会有什么
的。”郦丽霞写道。
    不!丽霞,我是有什么的!我的父母尚在狱中,生死未卜。我坚信他们无罪,但我却不
敢承认我是他们的儿子。你知道秦三老汉,组织上也只知道秦三老汉,尊敬的尧敬尧部长为
我遮风蔽雨,我是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世混进机要队伍的。我的生父光明磊落,我却不得不隐
姓埋名。我渴望建立功勋,可我心中有这样一块难以示人的疮疤,每逢听到政审,我都冷汗
涔涔……
    默默轻轻地潜进来,偎在秦帅北身边。看着它那很象郦丽霞的眼睛,秦帅北一阵发呆。
    “哎——有人没有?秦参谋,有急报!”池可信在外喊他。
    秦帅北一惊,迎出去。
    “我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我想你是否病得不省人事?你这机要重地,咱又不可擅
入。”池可信说:“你要真是得了急病,咱们这报可怎么译?”
    “把我抬到你们电台去。只要有一口气,就得译报,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
    司令部在静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复电来了。
    “据上级机关掌握可靠情报,对方对我在边境一线布署坦克一事极为关注,采取种种手
段进行侦察。你部所报边界会晤一事,据析为对方蓄意制造的丢畜事件,以期进行近距离观
察。现对方已确认我方坦克系训练模型,边境侦察已趋缓和。你部在会晤过程中,处置得
当,望进一步总结经验,发扬成绩,以利再战。”
    龙凤虎站长把报文看了好几遍:“想不到还有这许多弯弯绕,真是站得高,才能看得
远。咱们只是一个棋子。”
    秦帅北说:“我在想,这可靠情报指的是什么?”
    龙凤虎说:“大概是坐探。我们的特工打入他们的高层指挥机关。敌中有我,我中有
敌。”
    秦帅北说:“我想是咱们的侦听机关破译了他们的电报。咱们修了土坦克,他们不摸
实,便汇报上去。他们的上头对此极为重视,便派了以那女人为首的情报人员来侦察。因为
无法确认,他们就牵走了我方的骆驼。我们升旗,他们就来了。对!就是这么回事。”他对
自己的判断很肯定。
    龙凤虎觉得秦帅北把自己这一行夸大得太万能了,便说:“照你这样讲,咱们升旗倒是
中了敌人的奸计了?”
    “那倒不是。他们若不察看清晰,也许会认为咱们在进行大规模军事行动。也没必
要。”秦帅北没有听出冷意。
    龙凤虎说:“兵不厌诈,咱们这回再砌个飞机吓唬吓唬他们。”
    秦帅北说:“咱们干脆砌个原子弹吧!”
    两个人都笑,笑过之后又长久地沉默。什么时候,我们的边防上能有自己真正的坦克!
    押水员又到了。带来了盖邮戳的信和不盖邮戳的郦丽霞的信。
    秦帅北先撕开盖邮戳的信。他只同极少几位同学朋友保持着来往。他销声匿迹,但又渴
望外界的消息。这些信是他同外界同他的过去唯一的联系。
    信很短,距离和时间,会冲淡友谊这杯茶。这是一位儿时的伙伴写来的。在信的结尾,
他看到了这样一行字:“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我听说,伯父母在文革初期,也就
是他们被拘禁之后几天,就不幸去世了。死因不详。有人说是自杀……”
    秦帅北一时间没搞清这段话的含义。伯父母是谁?他为什么要同自己讲不相干的事?但
顷刻之间,他就完全明白这段文字的全部严酷意义了。他的父母死了!在他以为他们还活着
的漫长日日夜夜里,他们早已死在阴暗的牢房里了。
    他们绝不会是自杀!父亲指挥过无数辉煌的战斗,他绝不会在任何恶运下低头!他们只
能是被谋杀!
    杀父之仇杀母之仇,淤积在秦帅北的胸膛,他必须要为父母报仇!他冲动地抽出枕下的
枪,冰冷的枪身象一块墨玉,冷却着他炽热如焚的手。
    你找谁去报仇?
    他不知道。
    他就这样呆坐着,饭也没有吃,直到深夜。又来了特急报。他机械地接过报文,机械地
开始译报。
    各——部——门——请——注——意——严——防——煤——气——中毒的——通报。
    这些不相关的字,象散装子弹一样,不相关地蹦跳出来。他平素记忆力极好,象优良的
深水码头一样,能停泊难以计数的密码群。他是机要学校的高材生,许多情况下,他不要密
码本也可以准确地译报。但他现在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他打开保险柜。
    核对无误。在盛夏季节接到预防煤气中毒的电报,似乎不可思议,但在边防线上,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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