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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淑敏文集-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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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不许进这间屋。凡属我个人的东西,一概不许你动……”
    又是一条条清规戒律。朱端阳真不知道这昆仑山上的领导和同志们,为什么都这么冷若
冰霜。也许,是因为这里一年四季几乎都是冬天?眼泪在她的眶里打旋。
    徐一鸣装作没看见,说道:“现在,我们开始学习化验的基础知识。这是台德国显微
镜。很珍贵。当初启运的时候共四架,一路颠簸,运到后,只有这一架能用了。你千万不可
私自拆卸,免得弄坏了……好了,我先测验一下你的基础。你在纸上写出十五个化学元素符
号。”
    当朱端阳绞尽脑汁把所有知道的元素符号都写完了,徐一鸣数了数,说道:“连写错的
都算上,才十四个。你还得写一个。”
    “我实在写不出了。”朱端阳像个被提问的小学生。
    “想。我要求你写十五个,你就应该想方设法完成!”
    “实在想不出来。”知识的东西是科学的东西,也不是想想就能创造出来的。朱端阳觉
得没道理。“抬头看,房顶上是什么?”徐一鸣启示她。
    “是灯泡。”朱端阳回答。
    “灯泡上有什么?”
    “灯泡上有……”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圃于师傅的威力,朱端阳不得不回答:“有灯
丝和玻璃。”
    “真笨!灯泡上有一个化学元素符号——‘钨’,这你都想不起来吗!记住,要想成为
一个优秀的化验员,除了刻苦学习,你必须要学会动脑筋!”
    朱端阳的学习生涯就这样开始了。文化革命中断了她们的学业,因为急着上山,新兵连
的卫生员训练也没来得及学完,基础很差。徐一鸣像古代木匠师傅带徒弟一样,一招一式地
教朱端阳技术,很是认真。凭心而论,他是个好老师,但朱端阳总有一种颤颤兢兢的感觉,
除了工作上的事,徐一鸣从不与她多说一句话。每天清晨,当她跨入化验室开始上班,她的
桌子上已经摊开一本书,翻开处就是今天要讲述的内容。徐一鸣讲课的方式很古怪,他不是
面向朱端阳,而是背对着她,坐在窗下自己的铁制办公桌前。那种桌子很凉很滑,不好用,
但昆仑山部队因铁桌可折叠,易运输,都使用这种营具。朱端阳面对着徐一鸣的后脑勺听
课。如果有病人走进来要求化验,会看到化验员和他年看的女助手,一顺溜坐在各自的桌
前,距离相当远,像教室里第一排同最后一排的学生。至于化验项目,简单的,由朱端阳操
作;复杂的,由徐一鸣教她操作。当然,这个比例在不同变换着,朱端阳不断有所长进。
    对着人的后脑勺,特别是一个花白的后脑勺交谈,是件枯燥的事情。看不见表情,也看
不见眼神,只能从语调中去揣摸对方的喜怒哀乐。偏巧徐一鸣又是一种很沉稳的男低音,讲
述的又是极呆板的医学知识,极少抑扬顿挫的变化。
    有时听得乏味,又不敢走神,朱端阳便做些鬼脸自娱,甚至开始研究师傅的后脑勺。徐
一鸣的脑袋上长着三个旋。“一旋傻,二旋愣,三旋打架不要命。”朱端阳没见过徐一鸣打
架,不知道他是否很骁勇。只是怀疑这三旋之中,有一个是眼睛。因为每逢此时,徐一鸣便
宣布休息,给她一个松弛的机会。

第五节
    朱端阳趁机溜到炊事班,去察看中午吃什么饭。
    所有的女兵都馋。也许是她们的胃比男人小,需要更精致的营养;也许是她们借此显示
出某种优越与妩媚。反正,女兵馋。
    炊事班是军队里最有人情味家庭味的地方。蒸馒头的热气,爆葱花时的油烟,都令人不
由自主地想起家,想起妈妈。
    炊事班长安门栓正在修理汽油炉子。昆仑山上燃料奇缺,除了取暖用焦炭外,做饭烧水
一律用汽油。这玩艺摆弄起来,有时是很危险的。
    “你离远些,我要点火蒸馍了。”安门栓抬起他因为小时候缺钙而四棱见角的大脑袋,
看也不看朱端阳,好像自己同自己说话。
    周围没有第三个人。朱端阳顺从地退后一步。
    轰的一声,汽油炉子像爆炸似地燃烧起来,庞大的立式高压锅被辉映得通红。锅盖上一
道道旋紧的螺栓,像一只只警觉竖起的耳朵。压力表上的红色指针,缓慢地开始移动。
    朱端阳真没想到,每天吃下去的馒头,竟是这么惊险地制造出来的。复杂得似乎比学化
验还难!”她不由得佩服起操纵这一切的炊事班长。
    “你真了不起!”她由衷地赞叹道。不想一回头,安门栓竟浑身是火。原来他刚才修炉
子时,身上脸上溅了些汽油,此刻竟一起着了。朱端阳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安门栓不慌不忙
地抓起白布围裙,头上脸上抹了几把,那无源的火,就都熄灭了。
    “我给你抹点药吧?”朱端阳关切地说。安门栓的皮肉虽无大伤,但表皮被灸得通红,
一定是很疼的。
    “不用。常事。”安门栓不在意地说。
    昆仑山上的火头军,较之其它兵种的炊事班,要辛苦得多。用汽油桶做成简易的水车,
每天要像驾辕的牛一样,拉着到冰河中汲水。在结满冰碴的水中洗脱水菜,更是餐餐必行的
功课。高原缺氧,人们的每一举手投足,都要付出较平原艰辛得多的努力,肠胃却又变得格
外挑剔。哪一顿饭做不好,都会引起怨声载道。使用高压锅做饭,更是一绝。你知道怎么用
高压锅压面条吗?需在冷水下面时,就浇上一勺菜油,面条才能不酥不烂,你知道怎么样才
能把木板一样粗糙的野驴肉燉烂吗?得到男厕所后山墙外,刮下些粉白的硝来渍肉……只是
这个办法,安门栓没公开过。部队里人多,来自五湖四海,城里兵也许受不了这行之有效立
竿见影的法子。其实,这“人中白”也是一味中药呢!
    因为炊事班是苦中之苦,反倒成了一块风水宝地。年青有为的参谋干事助理员,竟有相
当一个多数,是从这里走出去的,所以,看起来傻大黑粗的炊事班长,颇有几个有头脸的战
友。对他们的调动,升迁,安门栓总是淡然处之、绝无攀比跳槽之意。他很安心,任劳任
怨,于是入党,受嘉奖,当军区级的学毛著标兵。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一个字不识,
当不了官。虽然这年头也有文盲当司务长的,但要光凭脑子记住那么多往来帐目,他不行。
再说,在炊事班,他自有人所不知的乐趣。在库房里,当他从面粉袋垛成的甬道里走过时,
当他把整麻包的大米压在自己脊梁上的时候,都能感到一种沉重的充实感,好像心房的每一
个犄角旮旯都被粮食胀满了,自己是那样的富有。他的爷爷,他的老爷爷,太老爷爷……哪
一个见过这许多粮食?还都是精米白面哪!
    除此之外,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比如这帮子新上山的女兵吧!安门栓知道这是支队近
来最热门的话题。小伙子们议论她们时神采飞扬,以至于不理睬炊事班长燉好的大块羊肉。
虽然女兵们每天从安门栓的勺把前过三次,安门栓从不拿正眼瞅她们。她们像是电影里年画
上的人物。来自他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世界。他家乡的女子们.哪能这样同男人们平起平坐,
也穿二尺半呢!别人想不通他,他更想不通别人。像这个朱端阳吧,安门栓知道年青的军官
们怎么评论她。身材多么细巧,眼睛多么招人,嘴巴多么俏皮……要知道在饭桌上你可以知
道军队最机密的情报。安门栓颇不以为然:一柞半细的腰。养得出孩子来吗?纵是养出了,
青石板一样平整的胸脯子,养得活月娃子吗?说到嘴俏皮,便更要不得了。女人家,要紧的
是干活,嘴哑是福份呢!
    安门栓在转这些很肉欲的念头时,并没有多看朱端阳一眼。他手脚不停地忙活着,直到
将案板拾掇得干干净净。绝没有亵渎谁的意思。
    朱端阳自然浑然不觉,凑近去问:“今天晚上吃什么呀?”
    中饭还没吃,她已经惦记上晚饭了。大概因为伶俐的小姑娘早已用余光侦察出了午饭的
内容——馒头脱水菜,引不起什么食欲,只好把希望向下寄托下。
    安门栓顿时来了情绪。炊事班长宣布食谱时的自我感觉,几乎同统帅宣布他的进军令:
“今晚上改善伙食——红烧羊肉!”
    没有预想中的欢呼。朱端阳吐了一口唾沫:“我不吃羊肉。”
    “你不吃——羊肉?”安门栓颇感惊异。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有人不吃羊肉!
羊肉可是多么滋补的吃食!乡下人过年,能吃上羊肉泡馍,便是大造化了。这女子,该不是
在诳人吧?“真不吃?”他很严肃地追问。
    “真不吃。”朱端阳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像是装的。连她自己也想不通,看起来挺
美丽的羊羔,是用什么办法,把挺好闻的青草味变成那么一股惹人呕吐的腥膻。她是真不能
吃。小时候吃了一家什么顺的涮羊肉,还没走出饭庄大门,浑身就起满蚧皮一样的风团,痛
痒难熬。从此,父母便连羊肉味也不敢让她闻了。
    炊事班长犯难了,不管吃饭的人品质好坏,也不管挑食的理由多么离奇古怪,真要有人
哪顿吃不上饭,安门栓于心不安。
    “朱端阳,好像今天不是你帮厨吧?”徐一鸣身穿白色工作服走过来,双手抱着肩,冷
冷地说。
    不好!出来溜达的时间太长,师傅找来了,朱端阳悻悻地往回走,徐一鸣拉开距离尾随
其后,像在押解一名犯人。
    继续讲课。为弥补刚才的过失,朱端阳再不敢分心。
    炊事班长安门栓用胳膊时拱开门,两手端着一大碗肉走进来。
    “你不吃羊肉,这是单给你炒下的。趁热吃吧!”
    是猪肉。寸把厚的肉膘上有猪毛,一块肉皮上还留有杀猪检验时盖下的紫蓝色印章。
    想不到安门栓竟是这样一个热心人。只是这个吃肉法,真像是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朱
端阳感激地笑笑,不知从何下口,想邀师傅一道尝尝,见徐一鸣阴沉木般的脸,又把话吞了
回去。肉闻着很香,她拣了一小块瘦肉,填进嘴里细细地嚼着。
    安门栓紧张地注视着她。
    朱端阳皱起了细细的眉头,嚼得越来越慢,终于噗的一声,将肉沫吐了出采。
    “你炒这肉的时候,锅刷干净了吗?”她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的挑剔,但肉没咽下去,总
得把事情说清。
    “用碱水刷了。”安门栓回答得很肯定。
    “那这口锅昨天……或是前天,是不是做过羊肉?”
    “没有。”
    “可我……吃出了羊肉味……”朱端阳很难为情地说。
    天下竟有如此精细的舌头!碱水刷锅,几天未做过羊肉,这都是真的。但炊事班长在整
碗的猪肉片里,搀进了指甲盖大的一块羊肉,没想竟被试出来了,看来这女子是真个不吃。
没想到安门栓并不力自己的欺骗行为自责,反倒忿忿然起来:也忒娇气了!放着这样好的东
西不吃,还想挑拣个啥呢?突然,他以乡下人的狡黠悟到:这不吃,那不吃,只怕相中了我
库里的东西,想谋更好吃的东西呢!
    晚饭时,炊事班长很憨厚地对朱端阳说:“不吃羊肉,就只有咸菜下饭了。”
    咸菜就咸菜吧!朱端阳随安门栓进了库房。
    昆仑山上的咸菜还是相对丰富的。有酱菜,八宝咸菜,莱罐头种种。炊事班长却一概视
而不见,径直走到一坛摔裂了口的榨菜坛子前。
    “就这。你吃吗?”
    长途运输,一路风干,这榨菜早已失了辣红嫩绿的颜色,象揉皱的牛皮纸一般卷曲。放
在别的炊事班,这榨菜早报废了,但安门栓舍不得,时时用肉炒了让大家吃。有人实在咽不
下,便背着人连肉一块倒掉了。
    朱端阳看看安门栓。炊事班长神色泰然,一点没有捉弄人的意思。她把咸菜接过来,用
水冲了冲,放进嘴里。
    徐一鸣端着一大碗岗尖的羊肉走过来,拿起一块腿棒,像狼一样吃得尽兴。抹抹嘴边的
油,问朱端阳:“你不吃羊肉是真的喽?要是把羊肉吃下去、能怎么样?难道会死吗?!”
    这叫什么话!只要是吃了不死的东西,就都该吞进肚里吗?如果说对安门栓的刁难,朱
端阳还能强忍着不予理睬,徐一鸣简直就是成心捉弄人!虽说是自己的老师,朱端阳委屈愤
怒之中也顾不得了:“病人送来的化验标本也不是毒药,吃了也不会死,你干吗不吃?”
    四周的人一片哄笑。
    朱端阳不知这是在笑谁。有什么可笑的?南甜北咸,东辣西酸,爱吃什么,是每个人的
自由。她气哼哼地又补了一句:“我不吃羊肉,还给国家节约了呢!”
    “如果我们这帮人都回了自己的家,才真叫给国家节约了呢!可这能行吗?我们得活得
好好的守在这里。冬天才刚刚开始,整整半年见不到一点青菜。不吃肉,你靠什么在昆仑山
上待下去?”徐一鸣还想说,像你这样连个子都没长成的小姑娘,更得多吃肉了。又一想,
这话有些过于关切,还是不说为好吧!
    朱端阳知道了徐一鸣是好意,但当着这么多人受窘,那颗高傲的心,觉得受了伤害。她
一甩筷子:“饿死也不用你管!”一转身出了食堂。
    昆仑山上日落早,外面已是影影绰绰的了。晚风一吹,额头凉凉的,朱端阳又有点后
悔。当着那么多人,太给徐一鸣下不来台了。
    前面不远处,走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步履很是矫健。突然,一筒晶亮的东西,从他身上
滑出,咕噜噜掉在地上。
    “喂,你丢东西了!”朱端阳招呼他。俯身捡起,是筒罐头。借着路边屋内射出的黄
晕,勉强可认出“午餐肉”的商标。
    “那是我扔掉不要的。”青年军人回转身,很有风度地站着,矜持地说。
    午餐肉!不要了?朱端阳疑惑地晃晃罐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那么,就是这个人哪儿
出了毛病,把好好的肉罐头丢掉了。她审视地打量着对方。
    小伙子潇潇洒洒地站着,露出一副颇为自信的劲头。尽管夜色苍茫,还是看得见他黑黑
的双眸和雪白的牙齿。统一发放的军装,穿在他身上却极为合体。因为穿的是马裤,裤腿处
收束得很紧,令人想起威武的骑士。
    朱端阳有点不好意思。她从未这样赤裸裸地打量过一个青年男子。尽管开始时完全是一
种医务人员的职业目光:她怀疑这小伙子是不是有点精神上的毛病。后来就有点走神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赶忙问道:“这么好的罐头,为什么不吃了?”
    “不爱吃。有的人能不吃羊肉,当然就有人不吃午餐肉了。”
    “咦,你怎么知道我不吃羊肉?”朱端阳很惊奇。
    “我并不知道你不吃羊肉。”小伙子一本正经地纠正她。
    远处有人走近。
    “你要是觉得午餐肉还可以吃的话,这筒罐头就归你了。要是也不吃,就扔在地上好
了。”说罢,小伙子扬长而去。
    “刚才那人是尤天雷吧!”徐一鸣问道。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朱端阳说着,巧妙地将罐头藏在身后。凭着姑娘的敏感,
她觉出徐一鸣隐隐的不快。
    化验员的眼睛,是轻易瞒哄得过的?徐一鸣不忍说破,递过一碗羊肉汤:“从喝汤开始
锻炼,慢慢就可以吃肉了!”
    朱端阳顺从地接过来。
    她自然是吃的午餐肉,把羊肉汤泼了。

第六节
    几次测试之后,安门栓发现朱端阳确实是不吃羊肉。他那颗乡下人的心,又开始琢磨起
来了:都发一般多的伙食费,让人家一天吃咸菜,这公道吗?该给她贴补点别的吃食,和大
伙拉平。只是这贴补的东西,又不可太好。太好了,旁人以为这是个美事,都说自己不吃羊
肉,咋个办呢?
    炊事班长考虑得又周全又长远。
    他领着朱端阳在库房里转。库存很殷实,散着生米生面清油的气味,像是乡下豪富的仓
廪。
    朱端阳看中了的吃食,比如午餐肉罐头,安门栓舍不得给。“换个别样的吧!这个吃了
腻人”心里想的却是:一筒午餐肉,合上运费,要四块多钱,一头活羊才八块钱!
    朱端阳也不强求。借此机会,换点别的好久没吃过的东西尝尝,也挺不错。
    最后,朱端阳挑了一包压缩饼干和一把红枣。安门栓挺满意:这些值不了多少钱。
    “这是什么?”临走时,朱端阳指着个麻袋问。
    “蒜瓣。”
    “就是能生蒜苗的蒜瓣吗?”朱端阳兴奋起来。上山以后,她再未见过绿色。
    “那我抓一把去生点蒜苗了!”不待安门栓回答,她搂了一把就跑,生怕炊事班长拦住
她。
    饮后没多长时间,朱端阳捂着肚子跑回来:“安班长……救救我……哎哟……”
    “你吃下啥了?”
    说话间,朱端阳已痛得直不起腰,呻吟着说:“枣……还有压缩饼干……”
    枣不碍事,定是压缩饼干吃多了。朱端阳拿的那种军用饼干,是一种新研制出的产品,
膨胀力极强。因为味道不好,平日没多少人爱吃,只是上下山的司机怕车在路上抛锚,拿些
去当干粮。刚才朱端阳装了蒜就跑,安门栓没功夫给她交待。
    “你拢共吃下去多少?”安门栓蹲下去问。
    “只吃了……一盒……”
    一盒还觉得少?那是三人一个战斗组的定量,泡开来,是满满一桶!安门栓真想揍这馋
嘴的女人一顿。其实那一盒饼干,在不明底细的人看来,实在算不得很多。
    “喝了水吗?”安门栓还报着一线希望。
    “喝了……好几杯……”朱端阳已是两眼翻白。
    完了!这种像云母岩一样,可以分离出无数夹层的压缩饼干,是切不可以干吃的。进入
体内一旦吸入水分,就会以惊人的速度膨胀开来,直到将人的肠胃胀裂。朱端阳此刻的痛
苦,还只是刚刚发作,更危险的情形还在后面呢!
    “这可咋办呢?对!我背你快去找科长,他医术最高……”安门栓去搀朱端阳。
    朱端阳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方向路线性的错误:如何吃进去是炊事班的事,如何吐
出来可是医生的事了。然而她醒悟得太晚了,胃像气球一样迅速胀满,一直壅塞到口鼻处,
黄绿色的汁液还带着点点紫红色的枣皮,顺着嘴角外溢。
    迟钝的安门栓突然灵机一动。他俯下身去将朱端阳像褡裢口袋一样,横置在自己广阔的
背上。弓着腰,扛起神志不清的朱端阳,在地上踱开了方步。左右摇晃,上下颠动,像是热
带雨林中运送木头的大象。
    朱端阳剧烈地呕吐起来。粘稠的浆液喷溅而出,那种令人爆裂般的苦楚,随之神奇地减
轻,最后像它突然发作一样,突然消失了。
    这一切变化得令人不可思议。刚才痛不欲生,这样一个土办法,竟手到病除了。朱端阳
从安门栓的背上跳下来,觉得真像一个恶作剧的玩笑,又感激又忸怩。
    “你可不要跟别人说,丢死人了。”
    “不说。”安门栓把被吐脏了的衣服泡进盆里。身上只剩下棉祆棉裤,没了军衣上红领
章的照应,更象个老实巴交的乡下汉子。
    “我来洗吧!”朱端阳不过意地抢过去。
    “俺自己来吧……特号的军装,难洗……”安门栓推辞。
    “损坏东西要赔,借东西要还嘛!我弄脏的,我来洗!”朱端阳执意要洗。安门栓便去
烧热水。炊事班的人洗衣服,这点便利还是有的。
    “哎呀我亏了!我吐脏的这些一洗就掉,你军衣上原来的油污太多了……”朱端阳费力
地搓着。
    “也就是到了队伍上,俺的衣服上才见了油花。在家时,只有泥土。有油显得富贵。”
安门栓很难得他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
    “水太脏了。你给换一盆。”朱端阳擎着满是肥皂沫的水,指挥着炊事班长。
    安门栓用舀子给她盛了浅浅一盆。
    “太少了!再添点。连衣服都没不过来!”
    “够用了。俭省些吧。”安门栓固执地不肯再添。
    “你要是心疼热水,我用凉水好了!”炊事班长的脾性,朱端阳已多少摸到一点。
    “冷水也不能太耗费了。”安门栓还是不添。
    “哎呀,这也不是沙漠,水也不是金子!你到屋外看看,漫天遍野到处都是冰雪。想不
到你这么大的个子,还怕费力气多拉点水!好,我不用你炊事班的水了,自己去挑!”朱端
阳气得端着盆就要走。
    安门栓慌了,赶紧舀了一大勺水:“是俺不对。咱这儿不缺水,俺们那儿缺水,缺怕
了。沟崖下的水流,旱天只有一线线,走上几十里,挑不回一担水。”
    天下竟还有这么糟糕的地方!
    “那你们吃什么水呀?”
    “吃涝坝攒下的雨水。”
    “那水好吃吗?”
    “好吃。雨水刚下时是甜的。在坝里攒的时间长了,浸进了地里的盐,就不那么甜了。
可熬搅团时,比涧水香,还省了碱了。”
    “搅团是什么东西呀?”
    “搅团是稠玉米糊糊,是俺们那儿的好饭,吃的时候,碰上个小疙瘩,还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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