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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常委-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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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点工夫找一找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

在市总工会,不论是理论根底、文字水平,还是研究问题能力,他都可坐头把交椅,这一点,大家恐怕也自有公论。并且,他从科员开始就几乎年年被评为先进,去年还被评为省优秀工会干部。于情于理,不论从哪个方面说,这次晋升常务,他都理所当然。更为重要的是,经过多年摔打,他已经深得官场人际关系真谛,而这种情商,在职位升迁中尤为不可小视。

从副主席到常务副主席,也就是从副县级到正县级,虽只差半个格,却是一个“坎”儿,越过这个,在这个小城市来说,就可以称得上是“高干”了,关键是能带来一系列后续利益和附加值。按目前流行的说法,叫“五子登科”。因为市里有规定:房子,可以按120平方的标准;车子,再也不用向办公室现要那辆桑塔纳,有自己的专车,还是奥迪;票子,虽工资卡上添不了多少,但灰色收入恐怕要多得多,特别是很多个人消费都可以名正言顺的开发票报销,那种吃公家、喝公家、用公家的感觉真是好极了;至于妻子、孩子的很多事,自然也就迎刃而解。这就是眼下的现实。这些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待遇,就要降临一个贫民后代的头上,方军一想起来,心潮难平。

他最担心是另一个副主席夏方田。此人已经五十有四了,按理说这个岁数,已经没有提拔的可能了。但他以性格憨厚和工作务实著称,上上下下口碑很好,尤其得到市委书记韩丰的多次表扬。

这难免使方军心里有点发堵。

6

方军坐在办公室里盘算着,蓦地,机关新给配备的漂亮诺基亚手机,发出蜂鸣般悦耳的铃声,一个陌生的号码令方军满脸疑惑:“哪位呀?”

“是方主席吗?我是盛达公司的贾茹。”对方声音甜润、亲切,仿佛是多年不见的老熟人。

“假如?”方军迅速搜索记忆,没有任何印象。

“方主席,我公司新进一批《清明上河图》烫金书画,是送人的上等礼品,您看看是不是订购一些。”

方军一下明白了,原来是推销,专门搞公款消费的!现在这些人为了挣钱简直是无孔不入,她是怎么弄到手机号码的?但又一想,别费那心思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真想弄你电话号码还有什么难的吗!想到这,他便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我们不买。”说罢就按断了手机。继而,本来就有些凌乱的心绪就更烦了。正愣着神,桌子上的电话又响了。他悻悻地拿起话筒,没好气地问:“喂,哪位?”

“哎呀,这当领导的记性可能都不太好啊!你猜!”

话筒里的女高音似乎很熟悉,可能是下面工会的,敢跟他这么说话的人,肯定不是一般关系,但一时半会儿,方军还真想不起来是谁。因为他在市总工会是一个点,面对全市的工会干部是一个面,人家记住他容易,他要记住所有的人可就难了。所以他只能含糊其词地应付:“哪能不知道,你的声,我还听不出来吗,挺好吧?”

“好是挺好,我到底是谁,你说呀!”

“啊……嘻嘻!”方军只能傻笑着。

“看来你是没想我呀!我是于雅先!”对方的声音里,“想”字故意说得很重。

哦,这不是那个城建二公司的工会副主席吗?啥时说话变得比男人还大方!

“哎呀,于主席,我怎么能不想你呢,我想你想得……”

“怎么样?”

“都想不起来啦!哈哈!”

“真是贵人多忘事!”

若是平常,方军还能跟她逗几句,但眼下这么多事压着,自然就没那个心情了:“说,找我什么事?”

“当领导的忙,咱也长话短说。”于雅先也正经起来,“咱们公司开始改制了,有90多人,面临着要跟公司发生劳动纠纷,非常需要市总工会的帮助,请您一定关照。”

“啊,可以……研究研究,你在哪儿?”

“就在你们楼下。”

哦!方军本来是下意识地应付,万没想到,她近在眼前,只好说:“那你上来吧!”话一出口,方军就有些后悔了,真是越忙越打岔。

笃笃笃,三下低缓的叩门声。

方军打开门,令他始料不及的是,足有十多个身着蓝工作服的人出现在眼前!看了半天,他才慢慢认出站在眼前的于雅先。仿佛苍老了一些,有些憔悴的脸颊上,尽管有着很多人为的努力,但与脑门儿闪着光泽,一看就知道保养极佳的方军相对照,还是有很大的反差。

“怎么,问题有那么严重吗?”四目相交,双方不约而同伸出了手,轻轻地握了一下。于雅先边说边往屋里走:“方主席,工人到工会,也就是到家了,不用客套吧?”说罢,径直走到沙发坐下。这样一来,那些工人也蜂拥而入。

一丝不易觉察的不快在方军的脸上倏地掠过,继而又满面春风:“工会是职工之家嘛,大家不要客气,请坐!喝水的,这有饮水机和纸杯。于主席,我忙得很,一会儿还要到市委开会,你能不能简明扼要地把你们的事情在五分钟内说完?”显然,他说了假话。

于雅先更痛快:“不用五分钟,马上就可以说完。”

“有这么简单的事吗?”

“事情是这样。我们公司的改制方案,我们觉得有很多问题,希望市总工会能过问一下。眼下,最为急迫的是有90多工人因为补偿金,还有偿还职工集资款、补交养老保险、补发加班费等问题上,与公司发生了劳动纠纷。”

“是吗?”方军一脸茫然。

于雅先补充道:“想走诉讼程序,但一开始就卡了壳,市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要求先收这些工人共5万多元的处理费才肯立案。这些工人,每月工资高的八九百元,低的只有六七百元。从去年开始,市里执行新的仲裁收费标准,对仲裁处理费作了新规定,在国家规定的鉴定、勘验、差旅、证人误工补助四项上,增加了咨询、翻译、复制、送达案件材料、文书费;鉴定人、翻译人员等因出庭而支出的差旅费,及其他应当由当事人承担的合理费用。并且,收费标准也从按实际开支收取改为按诉讼标的百分比收取。”

“对,这个没错呀!”

“但,一个直接后果就是很多人交不起仲裁费,劳动纠纷无法进入法律程序。”于雅先随手拿出一份仲裁收费单,“你看,一位家住河东区的女工请求仲裁,一下就要被收1000多元仲裁费,而她的单位也在河东区,仲裁员不存在出差的可能这笔钱收得是不是不合理市总工会能不能和我们一道去质疑仲裁委?”

“那怎么可能,工会只是个社团组织,哪里有权干涉仲裁委的事情。”方军一看于雅先咄咄逼人的阵势,立刻把口封得很死。

于雅先无奈地说:“那这帮工人只能以经济困难为由,向仲裁委申请缓交处理费了。但是,按市有关规定,出具困难证明的权力在工会的手里,所以,就劳驾您批准给他们开个困难证明。这是市劳动仲裁委的受理案件通知书。”

方军接通知书时,瞥见有个工人正用他挂着衣架上的毛巾擦着什么,这让有洁癖的他不由得皱了下眉头,不过在这样的场合,他还是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的,他将怒气按捺了下来,把目光渐渐收拢到受理案件通知书上:

收取总额为3。38万元,处理费最低的为320元,最高的是1500元。

他知道,早在两年前,市人大就通过了一个《职工权益保障条例》,其中第4条给这些工人的减免申请提供了法律依据:对于缴纳仲裁费、诉讼费确有困难的职工当事人,经本人申请和由用人单位所在地县级以上地方工会证明,可以批准其减免或者缓交。

他说:“不错,是可以申请减免,但市总工会不办理这项证明,应该到企业所属地的区总工会办理,而且工人必须出示低保证明。对此,市总工会有补充通知。”

“恰恰是市总工会的通知让我们必须来找你们!”于雅先说:“方主席,你看这些四十七八的人,点子多背呀!”文革“,正是该学东西的时候,下课;青春好年华的时候,下乡;快干不动了,该吃老本的时候,又下岗!唉,真是上有老,下有小,难死了啊!”

“要知道,我们可都是纯粹的全民职工啊,不是大集体、合同工、临时工。”几个工人附和道。

方军看了众人一眼,不动声色地说:“在《职工权益保障条例》生效后,市总工会以通知的形式,针对第4条规定,做出了解释,对困难职工的界定,如何出具证明,以及应该由哪些单位受理等问题,也做了规定。第一,第4条所称的困难职工,是指本市行政区域内,由当地民政部门和街(镇)核发享受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线标准的职工;第二,职工要求减、免、缓有关诉讼费用时,应向工会提交申请,并出具当地民政部门核发的最低生活保障金证,以及有关部门出具的正在享受低保的证明;第三,申请一并交由职工单位所在地的县区级以上工会办理。”

方军一字一板,滴水不漏:“公事公办,规定在先,不太好办。尽管我十分同情这些工人兄弟,但,毕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

于雅先有些忍不住了:“我就不明白,市总工会也不具备对人大条例补充的资格呀!”

听方军这么一说,两个工人也嚷道:“你可怜可怜咱们不行吗!”

明显感到有飞沫陆续落到脸上,方军一忍再忍,略沉吟了一下,说:“不是不同情大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对困难,应该有一个界定的标准嘛,否则大家都说自己困难,岂不乱了套?工会的职责就是依法维护职工的合法权益的。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我们市工会工作,可以说,一直走在全省的前面,主要体现在近年连续出台了几部维护职工权益的地方法规,而在每部法规的起草过程中,市总工会都发挥了重要作用。这其中就包括《职工权益保障条例》。这于主席也是清楚的嘛!”

于雅先说:“就这个通知内容而言,困难职工被缩小为享受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线标准的职工。那没有低保,但生活确实困难的‘边缘型’工人怎么办?”

手头上这么多事压着,哪有心思这么纠缠下去?方军心急如焚:“这可能是政策的一个盲点,有待于研究。从理论上讲,这96人如果确实生活困难,工会也应该为他们出具证明,我们也非常希望这个问题能够尽快得到公正合理的解决。但需要研究啊,你们可先到劳动、民政部门协商嘛。好了,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我找个人来接待你们。”

说罢,一个电话,他把生活保障部长叫来,郑重介绍道:“这是咱们市总专门负责困难职工救助的顾凤才部长,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探讨。我就暂不奉陪了。于主席,你不知道,我现在老忙了。”

于雅先说:“据我所知,人大制定《职工权益保障条例》时,没有把证明的权力与义务授予其他单位或部门,而唯独授予工会,就是考虑到工会更能保护工人权益。市总工会应该亲自调查,站在维护职工权益的立场与事实的基础上,出具证明。但现在,市总弄出了个偷懒通知,把证明困难的义务推给了工人,把出具证明的权力留给了自己,工会所要做的,不过是审查一下工人拿给他们的低保证明而已。再说,对这类申请都由各区、县工会受理,市总工会干什么?我们公司也算是市里一家比较大的企业,为什么市工会就不能受理呢?”

方军一摊手,苦笑道:“好了,我也没工夫跟你探讨那么多了,眼下工会社会认可程度低,没地位,也很难,这你也是清楚的呀。”这时他已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了,“特别是在非公企业中,工会组建都很困难。在很多事情上,我们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他把顾凤才叫到门外,悄悄嘱咐道:“你应酬一下,策略点。”

“那到底怎么办啊?”

“掂量着办嘛,这还用我教你吗!”

顾凤才一头雾水。

方军白了他一眼,匆匆下楼。正好机关那辆桑塔纳停在门前,他急忙拉开车门命令道:“走,去市委!”

司机小刘以为听错了:“上市委?”

“话咋这么多呢,快!”

小车急速驶出,转眼消失在滚滚车流中。

于雅先不知所措,顾凤才也不知如何是好。

正相持着,一位叫谢本义的工人愤然而起:“让派出所来抓我好了!”说完走到方军宽大的办公桌前猛然一掀,“哗啦”一声,桌面倾斜,东西遍地,一片狼籍。这一举动犹如导火索,点燃了大家的情绪。屋子里的工人不少失去了理智,有的用脚踢翻了痰盂,有的将手中的杯子顺势往地上一摔,有的将柜子上的电视往地上一掀,发出一声闷响。

这种情况令于雅先也手足无措,只能边喊边制止:“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这样干不能解决问题,只会坏事!”可是她的声音淹没在混乱中。

大水冲了龙王庙——一个令所有人始料不及的场面……

7

上午发生的事情简直就像个梦。

工人们自控能力差,于雅先不是不知道,但没想到会出现这样一个难以收拾的局面。无论如何,人是她带去的,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尽管方军作为市总工会的副主席,以如此态度对待来访工人实属不该,但那是他的问题,而一个基层工会主席带人大闹市总工会的大帽子压下来,问题可就严重得多了,往轻了说是蔑视上级领导机关,往重了说就是目无法纪,扰乱社会秩序,怎么处理都不为过,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一上午,于雅先都在忙不停地做着善后工作,该赔偿的赔偿,给解释的解释,好话不知说了多少遍,弄得口干舌燥,精疲力尽,她离开市总工会,回到公司时已经是午后1点了。

在大门口,正好与赵永东走了个碰头。

这样一个时候,于雅先最想回避的人就是赵永东,他毕竟是党委副书记兼工会主席。加上近来两人常有意见分歧,本来带工人去市总工会讨说法赵永东就一直不同意,这更令于雅先无言以对。

她只好低着头,灰溜溜地往里走。

赵永东可能刚吃过午餐,油汪汪的脸上呈现着幸灾乐祸的样子,见于雅先头都没抬,不由增添了几分火气:“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了?既然这样,我也别自作多情了!现在正式通知你,你们到市总工会闹事,影响极为恶劣,已经传到区委领导那里了,从现在开始,你停职检查!”

于雅先脑袋里“轰”的一下,尽管有预感,但她没有想到会这样快!她陡然想起昨天赵永东所说的“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那句话,看来真为这话“负责”了。当然,赵永东并没那么大的能量,其背后还可能有一批身居高位的人,这是毫无疑问的。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处理决定,也不好好调查一下,就不问青红皂白令其停职,这不是典型的落井下石吗?她再一次真切感到,工会维权,真是说起来容易,干起来难啊!难道真不该带人去市总工会?

于雅先立在那里足足有半分钟,但她并没有回过头,始终背朝赵永东。无疑,这令这位窃笑者心里很不舒服。半晌,他只好边走边悻悻地说:“你呀你,好自为之吧!”

于雅先立即回应道:“谁也不必高兴太早,光脚不怕穿鞋的,我相信正义者会笑到最后!”

赵永东万没想到,如此大难临头,于雅先还这样强硬!这倒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一阵,他才冷笑道:“好,好!算你能耐!”

于雅先扭头就走,回到自己办公室,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可是听筒里毫无声息,一问才知,电话已经被掐断了。她拿着冰凉的话筒,足足呆了一刻钟,继而感到,在这条路上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

整整一下午,她就一个人呆坐在办公室里思前想后。

虽然眼下发生的各种事情一串接着一串,但起因恐怕都是改制,这一点她心里明镜似的。从改制方案的时间、内容、方式、步骤等一系列安排上看,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决不是即兴之作,甚至每一细小环节的设计,都流露着策划者的苦心。更高明的是,这个改制方案虽然有侵吞国有资产、侵犯职工权益的嫌疑,但却似乎没有违法违规的把柄。由此看来,这份改制方案的背后,很可能有着很深的背景,远比她估计的复杂。城建二公司固定资产评估仅为1600万元,主要由原企业领导班子成员受让,其中原经营者占85%的股份。扣除债权债务,又有百分之二十的优惠,然后又分5年付清所欠资金。她清楚,如果弄好了,企业每年的纯利润至少也在300万以上,这是不是就等于把企业白白送给王德勤了呢?

如果真是这样,区里那些官员不会不知道这次改制的分量,他们在背后扮演的是一种什么角色呢?就王德勤来说,他家里是不缺钱的,老婆在深圳开一家外贸公司,一年至少有六位数的收入。他们就一个女儿,去年考取了美国密歇根大学的博士,全额奖学金,每月1600美元,用他的话说,根本花不完。夫妇俩都是50多岁的人了,再能花钱还能花多少呢?再说,这么多年的企业一把手,明的暗的,各种收入加起来也相当可观。如果这一切都令人不可思议的话,那就得从他家里以外的地方寻找答案了。

一个女人的身影立时闪现在于雅先的脑海里——公司财务科长杨慧。本来杨慧以前是公司仓库的一个保管员,因为有些姿色,又聪颖会来事,一来二去,深得王德勤的赏识,便把她调到公司财务科当出纳。斗转星移,两个人的感情迅速升温。也许是天意,也就是大前年的一个冬日,杨慧的丈夫在一场车祸中突然去世了,这让他们的关系一下就有了质的飞跃,杨慧很快由出纳员升任为公司财务科长。如果王德勤为情而贪,那就容易理解了。这些年被揭露出来的大小贪官,几乎都有这样一个共同的特征。杨慧毕竟刚刚30岁,来日方长,欲望如同无底洞一样深不可测。倘若王德勤真的深陷其中,那他就是有座金山恐怕也填不满。这样想来,他完全有可能在企业改制前就已经超前运作资产转移这类事情了。难怪企业几次搬迁、对外合作以及扩大经营,都出现了似乎不应有的决策失误,如果说当时大家还可以勉强接受的话,那么联系起眼下的改制方案,就不能不让人怀疑其中的名堂了。

各种各样的念头,不时在于雅先的脑海里浮现。不知不觉中,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她一看表,原来早就过了下班时间。脑袋一阵发沉,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倏地蔓延开来。她站起来,决定马上回家。

出了公司大门,正好有一辆出租车驶过来。她上了车,就先付了钱,然后就往后背一靠,不再说话。出租车开足马力,七转八拐,不到五分钟就到了家门口。绕过前楼进入后楼院子的时候,明亮的车灯从黑黢黢的树丛间一晃而过,她注意那丛树影下似乎还停着一辆车,车内还有若明若暗的烟头在晃动。

她觉得奇怪,自言自语地说,这么晚了谁会来这儿?

车子停在了楼门口,还没等她踏上水泥阶梯呢,出租车司机方向盘一打,一个急转弯,“呜”地一声绝尘而去。顿时,眼前一片漆黑,周围鸦雀无声。

她快步走近并打开家门,几乎在开灯的同时反锁上门。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屋里悄无声息,丈夫显然还没回来。

沉寂片刻,她脱下外衣,准备进卫生间洗手。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继而传进来一个陌生的南方口音:“于主席,工作辛苦啊,开会开到这么晚!”

“你是谁?”

“我是谁,说了你也不认识,我只是想告诉您,可不要没事找事啊。”

尽管对方语气平和,但却令人发寒,于雅先顿时觉得头发根根直竖。那只一直陪伴她的猫好像也很恐惧,本来是围前围后的,一听到这人说话,一弓腰,跃上床钻到被窝深处去了。她穿上衣服,大着胆子走近房门,隔着门镜一看,一个脸色黧黑的汉子,板寸头、粗脖颈,一脸横肉,身着港台片中黑帮人物常穿的中式对襟黑衫裤,扎着裤脚,在微弱的星光下显得很怕人。

于雅先喝道:“你快走,我不会给你开门的,不然我就报警了。”

黑脸汉子仿佛并不着急,“我本来就没打算进去,不然不早进去了吗?我是给你送礼来了。”说着,他慢悠悠地凑近门镜,“别害怕,你不开门,我就放外边了,告辞了。”说罢,那人将一只塑料袋子放到了门旁,转身离去。

伴随着汽车引擎声的消失,院子里又恢复了静谧。在确认那人已经远去之后,于雅先倏地开门把那袋子拽进来,打开一看,啊,一个骷髅人头骨!她差点儿没晕过去,定睛再看,原来是塑料模型,以前在医学院的教室里见过。

屋里的空气瞬间仿佛凝固了,于雅先一动不动,只见头顶那盏硕大的吸顶灯,它似乎在盈虚交替中闪动。窗外开始起风了,万万千千的树枝随之发出撼人心魄的啸音,惊骇犹如一个黑影从窗口飘进来。

她望望房间里影影绰绰的朦胧,下意识地用手拢了拢头发以镇静自己。这不明明是软硬兼施的警告吗?真是卑鄙透顶,竟然想出这样下流的手段!难道真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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