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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 (曹雪芹)-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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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头去,立刻打死。”众小厮们只得齐声答应。有几个来找宝玉。

    那宝玉听见贾政吩咐他不许动,早知凶多吉少,那里承望贾环又添了许多的话。正在厅上干转,怎得个人来往里头去捎信,偏生没个人,连焙茗也不知在那里。正盼望时,只见一个老姆姆出来,宝玉如得了珍宝,便赶上来拉他,说道:“快进去告诉,老爷要打我呢。快去,快去。要紧,要紧。”宝玉一则急了,说话不明白;二则老婆子偏生又聋,竟不曾听见是什么话,把“要紧”二字只听作“跳井”二字,便笑道:“跳井让他跳去,二爷怕什么?”宝玉见是个聋子,便着急道:“你出去叫我的小厮来罢。”那婆子道:“有什么不了的事,老早的完了。太太又赏了衣服,又赏了银子,怎么不了事的!”宝玉急的跺脚,正没抓寻处,只见贾政的小厮走来,『逼』着他出去了。贾政一见,眼都红紫,也不暇问他在外流『荡』优伶,表赠私物;在家荒疏学业,『淫』辱母婢等语,只喝命“堵起嘴来,着实打死。”小厮们不敢违拗,只得将宝玉按在凳上,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贾政犹嫌打轻了,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来,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众门客见打的不祥了,忙上前夺劝。贾政那里肯听,说道:“你们问问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素日皆是你们这些人把他酿坏了,到这步田地还来解劝。明日酿到他弑君杀父,你们才不劝不成!”众人听这话不好听,知道气急了,忙又退出,只得觅人进去给信。王夫人不敢先回贾母,只得忙穿衣出来,也不顾有人没人,忙忙赶往书房中来。慌的众门客小厮等避之不及。王夫人一进房来,贾政更如火上浇油一般,那板子越发下去的又狠又快。按宝玉的两个小厮忙松了手走开,宝玉早已动弹不得了。贾政还欲打时,早被王夫人抱住板子。贾政道:“罢了,罢了,今日必定要气死我才罢!”王夫人哭道:“宝玉虽然该打,老爷也要自重。况且炎天暑日的,老太太身上也不大好。打死宝玉事小,倘或老太太一时不自在了,岂不事大!”贾政冷笑道:“倒休提这话。我养了这不肖的孽障,已不孝;教训他一番,又有众人护持;不如趁今日一发勒死了,以绝将来之患。”说着,便要绳索来勒死。王夫人连忙抱住,哭道:“老爷虽然应当管教儿子,也要看夫妻份上。我如今已将五十岁的人,只有这个孽障;必定苦苦的以他为法,我也不敢深劝。今日越发要他死,岂不是有意绝我!既要勒死他,快拿绳子来,先勒死我,再勒死他。我们娘儿们不敢含怨,到底在阴司里得个依靠。”说毕,爬在宝玉身上大哭起来。贾政听了此话,不觉长叹一声,向椅子上坐了,泪如雨下。王夫人抱着宝玉,只见他面白气弱,底下穿着一条绿纱小衣皆是血渍,禁不住解下汗巾看,由『臀』至胫,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无一点好处,不觉失声大哭起来:“苦命的儿吓!”因哭出“苦命儿”来,忽又想起贾珠来,便叫着贾珠,哭道:“若有你活着,便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此时里面的人闻得王夫人出去,那李宫裁王熙凤与迎春姊妹早已出来了。王夫人哭着贾珠的名字,别人还可,惟有宫裁禁不住也放声哭了。贾政听了,那泪珠更似滚瓜一般滚了下来。正没开交处,忽听丫鬟来说:“老太太来了。”一句话未了,只听窗外颤巍巍的声气说道:“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了!”贾政见他母亲来了,又急又痛,连忙迎出来。只见贾母扶着丫头,喘吁吁的走来。贾政上前躬身陪笑,说道:“大暑热天,母亲有何生气,亲自走来?有话,只该叫了儿子进去吩咐。”贾母听说,便止住步,喘息一回,厉声道:“你原来是和我说话!我倒有话吩咐,只是可怜我一生没养个好儿子,却叫我和谁说去?”贾政听这话不像,忙跪下含泪说道:“为儿的教训儿子,也为的是光宗耀祖。母亲这话,我做儿的如何禁得起?”贾母听说,便碎了一口,说道:“我说了一句话,你就禁不起;你那样下死手的板子,难道宝玉就禁得起了!你说教训儿子是光宗耀祖,当初你父亲是怎么教训你来!”说着,不觉就滚下泪来。贾政又陪笑道:“母亲也不必伤感,皆是做儿的一时『性』起。从此以后,再不打他了。”贾母便冷笑道:“你也不必和我使『性』子赌气的。你的儿子,我也不该管你打不打。我猜着你也厌烦我娘儿们,不如我们赶早儿离了你,大家干净。”说着,便命人:“看轿马!我和你太太宝玉立刻回南京去。”家下人只得干答应着。贾母又叫王夫人道:“你也不必哭了。如今宝玉年纪小,你疼他;他将来长大成人,为官做宰的,也未必想着你是他母亲了。你如今倒不要疼他,只怕将来还少生一口气呢。”贾政听说,忙叩头哭道:“母亲如此说,贾政无立足之地。”贾母冷笑道:“你分明使我无立足之地,你反说起你来!只是我们回去了,你心里干净,看有谁来许你打。”一面说,一面只命快打点行李车轿回去。贾政苦苦叩求认罪。贾母一面说话,一面又记挂宝玉,忙进来看时,只见今日这顿打不比往日,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也抱着哭个不了。王夫人与凤姐等解劝了一会,方渐渐的止住。早有丫鬟媳『妇』等上来,要搀宝玉。凤姐便骂道:“糊涂东西,也不睁开眼瞧瞧。打的这么个样儿,还要搀着走!还不快进去,把那藤屉子春凳抬出来呢。”众人听说,连忙进去,果然抬出春凳来,将宝玉抬放凳上,随着贾母王夫人等进去,送至贾母房中。彼时贾政见贾母气未全消,不敢自便,也跟了进去。看看宝玉,果然打重了。再看看王夫人,儿一声,肉一声,“你替珠儿早死了,留着珠儿,免你父亲生气,我也不白『操』这半世的心了。这会子你倘或有个好歹,丢下我,叫我靠那一个。”数落一场,又哭“不争气的儿!”贾政听了,也就灰心,自悔不该下毒手,打到如此地步。先劝贾母。贾母含泪道:“你不出去,还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于心不足,还要眼看着他死了才去不成?”贾政听说,方退了出去。

    此时薛姨妈同宝钗、香菱、袭人、史湘云也都在这里。袭人满心委屈,只不好十分使出来。见众人围着,灌水的灌水,打扇的打扇,自己『插』不下手去,便越『性』走出来,到二门前,命小厮们找了焙茗来细问:“方才好端端的,为什么打起来?你也不早来透个信儿。”焙茗急的说:“偏生我没在跟前,打到半中间,我才听见了。忙打听原故,却是为琪官同金钏姐姐的事。”袭人道:“老爷怎么得知道的?”焙茗道:“那琪官的事,多半是薛大爷素日吃醋,没法儿出气,不知在外头挑唆了谁来,在老爷跟前下的火。那金钏儿的事,是三爷说的。我也是听见老爷的人说的。”袭人听了这两件事都对景,心中也就信了八九分。然后回来,只见众人都替宝玉疗治。调停完备,贾母命好生抬到他房内去。众人答应,七手八脚,忙把宝玉送入怡红院内自己床上卧好。又『乱』了半日,众人渐渐散去,袭人方进前来经心伏侍。问他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三十四回 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错里错以错劝哥哥

    话说袭人见贾母王夫人等去后,便走来宝玉身边坐下,含泪问他怎么就打到这步田地。宝玉叹气说道:“不过为那些事,问他做什么。只是下半截疼的很,你瞧瞧,打坏了那里?”袭人听说,便轻轻的伸手进去,将中衣褪下。宝玉略动一动,便咬着牙叫“嗳哟”。袭人连忙停住手。如此三四次,才褪了下来。袭人看时,只见腿上半段青紫,都有四指阔的僵痕高了起来。袭人咬着牙说道:“我的娘!怎么下这般的狠手!你但凡听我一句话,也不得到这步地位。幸而没动筋骨,倘或打出个残疾来,可叫人怎么样呢。”正说着,只听丫鬟们说:“宝姑娘来了。”袭人听见,知道穿不及中衣,便拿了一床袷纱被替宝玉盖了。只见宝钗手里托着一丸『药』走进来,向袭人说道:“晚上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可以就好了。”说毕,递与袭人。又问道:“这会子可好些?”宝玉一面道谢,说好了,又让坐。宝钗见他睁开眼说话,不像先时,心中也宽慰了好些,便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说的话急速了,不觉红了脸,低下头来。宝玉听得这话如此亲切稠密,大有深意;忽见他又咽住不往下说,红了脸,低下头,只管弄衣带,那一种娇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者,不觉心中大畅,将疼痛早丢在九霄云外。心中自思:“我不过捱了几下打,他们一个个就有这些怜惜悲感之态『露』出,令人可顽可观,可怜可敬。假若我一时竟遭殃横死,他们还不知是何等悲感呢。既是他们这样,我便一时死了,得他们如此,一生事业纵然尽付东流,亦无足叹惜。冥冥之中,若不怡然自得,亦可谓糊涂鬼祟矣。”想着,只听宝钗问袭人道:“怎么好好的动了气就打起来了?”袭人便把焙茗的话说了出来。宝玉原来还不知道贾环的话,见袭人说出,方才知道。因又拉上薛蟠,惟恐宝钗沉心,忙又止住袭人道:“薛大哥哥从来不这样的,你们别混猜度。”宝钗听说,便知宝玉是怕他多心,用话相拦袭人,因心中暗暗想道:“打的这个形象,疼还顾不过来,还是这样细心,怕得罪了人,可见在我们身上也算是用心了。你既这样用心,何不在外头大事上做功夫,老爷也欢喜了,也不能吃这样亏。但你固然怕我沉心,所以拦袭人的话,难道我就不知我的哥哥素日恣心纵欲,毫无防范的那种心『性』。当日为一个秦钟,还闹的天翻地覆,自然如今比先更利害了。”想毕,因笑道:“你们也不必怨这个,怨那个。据我想,到底宝兄弟素日不正,肯和那些人来往,老爷才生气。就是我哥哥说话不防头,一时说出宝兄弟来,也不是有心调唆:一则也是本来的实话;二则他原不理论这些防嫌小事。袭姑娘从小儿只见宝兄弟这么样细心的人,你何曾见过天不怕,地不怕,心里有什么口里就说什么的人。”袭人说出薛蟠来,见宝玉拦他的话,早已明白自己说造次了,恐宝钗没意思;听宝钗如此说,更觉羞愧无言。宝玉又听宝钗这番话,一半是堂皇正大,一半是去自己疑心,更觉比先畅快了。方欲说话时,只见宝钗起身说道:“明儿再来看你。你好生养着罢。方才我拿了『药』来交给袭人,晚上敷上,管就好了。”说着,便走出门去。袭人赶着送出院外,说:“姑娘倒费心了。改日宝二爷好了,亲自来谢。”宝钗回头笑道:“有什么谢处。你只劝他好生静养,别胡思『乱』想的就好了。不必惊动老太太太太众人。倘或吹到老爷耳朵里,虽然彼时不怎么样,将来对景终是要吃亏的。”说着,一面去了。袭人抽身回来,心内着实感激宝钗。进来见宝玉沉思默默,似睡非睡的模样,因而退出房外,自去栉沐。

    宝玉默默的躺在床上,无奈『臀』上作痛,如针挑刀挖一般,更又热如火炙,略展转时,禁不住嗳哟之声。那时天『色』将晚,因见袭人去了,却有三两个丫鬟伺候,此时并无呼唤之事,因说道:“你们且去梳洗,等我叫时再来。”众人听了,也都退出。这里宝玉昏昏默默,只见蒋玉菡走了进来,诉说忠顺府拿他之事;一时,又见金钏儿进来,哭说为他投井之情。宝玉半梦半醒,都不在意。忽又觉有人推他,恍恍惚惚,听得有人悲泣之声。宝玉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不是别人,却是林黛玉。宝玉犹恐是梦,忙又将身子欠起来,向脸上细细一认,只见他两个眼睛肿的桃儿一般,满面泪光,不是黛玉,却是那个。宝玉还欲看时,怎奈下半截疼痛难禁,支持不住,便嗳哟一声,仍就倒下,叹了一声,说道:“你又做什么跑来!虽说太阳落下去,那地上馀热未散,走两趟,又要受了暑。我虽然捱了打,并不觉疼痛。我这个样儿,只装出来哄他们,好在外头布散与老爷听,其实是假的。你不可认真。”此时林黛玉虽不是号啕大哭,然越是这等无声之泣,气噎喉堵,更觉利害。听了宝玉这番话,心中虽有万句言词,只是不能说得半句,半日方抽抽噎噎的说道:“你从此可都改了罢。”宝玉听说,便长叹一声道:“你放心。别说这样话。我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一句话未了,只见院外人说:“二『奶』『奶』来了。”林黛玉便知是凤姐来了,连忙立起身,说道:“我从后院子里去罢,回来再来。”宝玉一把拉住道:“这又奇了。好好的怎么怕起他来?”林黛玉急的跺脚,悄悄的说道:“你瞧瞧我的眼睛,又该他取笑开心呢。”宝玉听说,赶忙的放了手。黛玉三步两步,转过床后,出后院而去。凤姐从前头已进来了,问宝玉:“可好些了?想什么吃?叫人往我那里取去。”接着,薛姨妈又来了。一时,贾母又打发了人来。

    至掌灯时分,宝玉只喝了两口汤,便昏昏沉沉的睡去。接着周瑞媳『妇』、吴新登媳『妇』、郑好时媳『妇』,这几个有年纪常往来的,听见宝玉捱了打,也都进来。袭人忙迎出来,悄悄的笑道:“婶婶们来迟了一步,二爷才睡着了。”说着,一面带他们到那边房里坐了,倒茶与他们吃。那几个媳『妇』子都悄悄的坐了一回,向袭人说:“等二爷醒了,你替我们说罢。”袭人答应了,送他们出去。刚要回来,只见王夫人使个婆子来,口称:“太太叫一个跟二爷的人呢。”袭人见说,想了一想,便回身悄悄的告诉晴雯、麝月、檀云、秋纹等说:“太太叫人。你们好生在房里,我去了就来。”说毕,同那婆子一迳出了园子,来至上房。王夫人正坐在凉榻上,摇着芭蕉扇子,见他来了,说道:“你不管叫个谁来也罢了。你又丢了他来了,谁伏侍他呢?”袭人见说,忙陪笑回道:“二爷才睡安稳了。那四五个丫头如今也好了,会伏侍二爷了。太太请放心。恐怕太太有什么话吩咐,打发他们来,一时听不明白,倒耽误了。”王夫人道:“也没甚话,白问问他这会子疼的怎么样。”袭人道:“宝姑娘送去的『药』,我给二爷敷上了,比先好些了。先疼的躺不稳,这会子都睡沉了,可见好些了。”王夫人又问:“吃了什么没有?”袭人道:“老太太给的一碗汤,喝了两口,只嚷干渴,要吃酸梅汤。我想着酸梅是个收敛的东西,才刚挨了打,又不许叫喊,自然急的那热毒热血未免不存在心里;倘或吃下这个去,激在心里,再弄出大病来,可怎么样呢。因此,我劝了半天,才没吃,只拿那糖腌的玫瑰卤子和了吃。吃了半碗,又嫌吃絮了,不香甜。”王夫人道:“嗳哟,你不该早来和我说!前儿有人送了两瓶子香『露』来,原要给他点子的,我怕胡糟蹋了,就没给。既是他嫌那些玫瑰膏子絮烦,把这个拿两瓶子去。一碗水里只用挑一茶匙儿,就香的了不得呢。”说着,就唤彩云来,把前儿的那几瓶香『露』拿了来。袭人道:“只拿两瓶来罢,多了也白糟蹋。等不够再要,再来取也是一样。”彩云听说,去了半日,果然拿了两瓶来,付与袭人。袭人看时,只见两个玻璃小瓶,却有三寸大小,上面螺丝银盖,鹅黄签上写着“木樨清『露』”,那一个写着“玫瑰清『露』”。袭人笑道:“好金贵东西!这么个小瓶儿,能有多少。”王夫人道:“那是进上的。你没看见鹅黄签子。你好生替他收着,别糟蹋了。”袭人答应着,方要走时,王夫人又叫:“站着,我想起一句话来问你。”袭人忙又回来。王夫人见房内无人,便问道:“我恍惚听见宝玉今儿挨打是环儿在老爷跟前说了什么话,你可听见这个了?你要听见,你告诉我听听,我也不吵出来,教人知道是你说的。”袭人道:“我倒没听见这话。为二爷霸占着戏子,人家来和老爷要,为这个打的。”王夫人摇头,说道:“也为这个,还有别的原故。”袭人道:“别的原故,实在不知道了。我今儿在太太跟前大胆说句不知好歹的话。论理——”说了半截,忙又咽住。王夫人道:“你只管说。”袭人笑道:“太太别生气,我就说了。”王夫人道:“我有什么生气的,你只管说来。”袭人道:“论理,我们二爷也须得老爷教训两顿;若老爷再不管,将来不知做出什么事来呢。”王夫人一闻此言,便合掌念声“阿弥陀佛!”由不得赶着袭人叫了一声“我的儿!亏了你也明白这话,和我的心一样。我何曾不知道管儿子。先时你珠大爷在,我是怎么样管他,难道我如今倒不知管儿子了!只是有个原故:如今我想,我已经快五十岁的人,通共剩了他一个,他又长的单弱,况且老太太宝贝似的;若管紧了他倘或再有个好歹,或是老太太气坏了,那时上下不安,岂不倒坏了,所以就纵坏了他。我常常搿着口儿劝一阵,说一阵,气的骂一阵,哭一阵,彼时他好,过后儿还是不相干,端的吃了亏才罢了。若打坏了,将来我靠谁呢。”说着,由不得滚下泪来。袭人见王夫人这般悲感,自己也不觉伤了心,陪着落泪。又道:“二爷是太太养的,岂不心疼。便是我们做下人的,伏侍一场,大家落个平安,也算是造化了。要这样起来,连平安都不能了。那一日,那一时,我不劝二爷,只是再劝不醒。偏生那些人又肯亲近他,也怨不得他这样。总是我们劝的倒不好了。今儿太太提起这话来,我还记挂着一件事,每要来回太太,讨太太个主意;只是我怕太太疑心,不但我的话白说了,且连葬身之地都没了。”王夫人听了这话内有因,忙问道:“我的儿,你有话只管说。近来我因听见众人背前背后都夸你,我只说你不过是在宝玉身上留心,或是诸人跟前和气,这些小意思好;谁知你方才和我说的话全是大道理,正和我的想头一样。你有什么,只管说什么,只别叫别人知道就是了。”袭人道:“我也没什么别的说,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叫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王夫人听了,吃一大惊,忙拉了袭人的手,问道:“宝玉难道和谁作怪了不成?”袭人忙回道:“太太别多心,并没有这话。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便是外人看着,也不像一家子的事。俗语说的:‘没事常思有事',世上多少无头脑的事,多半因为无心中做出,有心人看见,当做有心事,反说坏了。只是预先不防着,断然不好。二爷素日『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们队里闹。倘或不防前后,错了一点半点,不论真假,人多口杂。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心顺了,说的比菩萨还好;心不顺,就贬的连畜牲不如。二爷将来倘或有人说好,不过大家直过没事;若要叫人说出一个不好字来,我们不用说粉身碎骨,罪有万重,都是平常小事,但后来二爷一生的声名品行岂不完了。二则太太也难见老爷。俗语又说:‘君子防未然',不如这会子防避的为是。太太事情多,一时固然想不到。我们想不到则可;既想到了,若不回明太太,罪越重了。近来我为这事,日夜悬心,又不好说与人,惟有灯知道罢了。”王夫人听了这话,如雷轰电掣的一般,正触了金钏儿之事,心内越发感爱袭人不尽,忙笑道:“我的儿,你竟有这个心胸,想的这样周全。我何曾又不想到这里,只是这几次有事就忘了。你今儿这一番话提醒了我。难为你成全我娘儿两个名声体面,真真我竟不知道你这样好。——罢了,你且去罢,我自有道理。只是还有一句话:你今既说了这样的话,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好歹留心。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辜负你。”袭人连连答应着去了。回来正值宝玉睡醒,袭人回明香『露』之事,宝玉喜不自禁,即命调来尝试,果然香妙非常。因心下记挂着黛玉,满心里要打发人去,只是怕袭人,便设一法,先使袭人往宝钗那里去借书。

    袭人去了,宝玉便命晴雯来,吩咐道:“你到林姑娘那里看看他做什么呢。他要问我,只说我好了。”晴雯道:“白眉赤眼,做什么去呢?到底说一句话儿,也像一件事。”宝玉道:“没有什么可说的。”晴雯道:“若不然,或是送件东西,或是取件东西。不然,我去了怎么搭冢兀俊北τ裣肓艘幌耄闵焓帜昧肆教跏峙磷恿逃刖Φ溃骸耙舶眨退滴医心闼驼飧龈チ恕!鼻琏┑溃骸罢庥制媪恕K獍胄虏痪傻牧教跏峙磷樱∷忠樟耍的愦蛉に!北τ裥Φ溃骸澳惴判模匀恢馈!鼻琏┨耍坏媚昧伺磷油堇础V患合苏诶父松狭朗峙磷樱矗Π谑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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