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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等你-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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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镇东头的十多户人家散落在高高低低的山坡上,这里仅有的玉米地维系着他们的生存和繁衍。丁老太婆的房子独立在一处山坡上,天很黑,这房子远看去像一块蹲着的岩石,看不见窗户,也没有红光来把窗户画出来。
  “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艾楠停住了脚步,在漆黑中拉了摄影家一把说:“看见了吧,没有什么红光显灵的,我们回疗养院去吧。”
  艾楠从蕨妹子那里溜出来只是因为心里发慌。她注意到满屋的酒客中除摄影家有点心不在焉外,其余的人都进入忘我境界。刘盛满脸通红地谈起了这山中可能存在的古化石,似乎他和徐教授进山去走了两天就已经成了行家。徐教授更是来了精神,又讲起了六千五百万年前的小行星撞来地球的事,山崩地裂,烟尘罩在天空久久不散,地球开始了两千年的黑夜和严寒。灭绝了,所有的生物都灭绝了。这天脊山和风动镇,当时也许是深海里盲鱼产卵的地方。这种鱼没有眼睛,所有的生物都没有眼睛,千年黑夜,要眼睛来干什么呢?徐教授的舌头已经发僵,他的目光从众人的缝隙中投向门外,仿佛在院子里的正是六千五百万年前的那一个黑夜。
  艾楠拉了拉摄影家的衣袖走了出来。这是一个月黑天,人站在野地里像置身于一口深井之中。摄影家建议去镇东头,看一看老太婆是怎样显灵的。艾楠说不,深更半夜的,吓死人了。艾楠走出来只是想透透气,她感到头晕胸闷,在生机勃勃的人群中她看见自己的苍白无力。这是怎么了,在上海那样生机勃勃的大城市里,她都从未产生过失落感和被边缘化的感觉。她的车挤在车流中前进,她从公司大门到电梯的距离就已经用手机办成了三件重要的事;她和她的团队已经能像鲨鱼一样为公司觅食;她的计划的箭头射向四面八方时她看见了自己的笃定与自信。然而,在这深山僻地的晚宴上,她突然感到有小虫子在嚼着她的心,心已空洞,她无法弄清楚这种感觉。
  刘盛与她不同,或者感觉相同而表现形式不一样吧,艾楠看见他一醉方休的样子心里就升起一种难受,同情中夹杂着一点点厌恶。刘盛是个好酒的人,结婚后艾楠很快就感受到了这点,他说是遗传没有办法。他的父亲、他的爷爷就是血液中没有酒精就要流速减缓的人。可是,刘盛很快为此付出了代价。大概是结婚不到半年的一个深夜,他酒醉回家后连声说完了完了,他陪客户喝酒时将一份公司的机密材料搞丢了。这是严谨的、虎视眈眈并且你争我夺的商业社会对刘盛的遗传基因作出的第一次打击。他受到了处分,并且这么多年来在企划部主任的位置上不能升迁也与这次错误有关。这次好了,在远离文明社会的这个山谷里,他的本能向近五年来的克制和如履薄冰做出反扑,这让艾楠在模糊的失望中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沉重。
  “其实,曾大嫂那样的女人真不简单。”艾楠在黑暗中对摄影家说。此时,他们已经默默地走下了疗养院外面的山坡。艾楠嫌长裙有些绊脚,便将裙裾捞起来在腰上打了个结。总之是在夜里,也没人会看见她的这种奇怪装束。
  “哦。”摄影家对艾楠的话感到莫名其妙,“你是说,她能够看见老太婆显灵?”
  艾楠说摄影家想错了,她是说曾大嫂靠着一点玉米地敢于生下三个孩子,有罕见的勇气。还有她的丈夫,远走新疆打工挣钱来支撑这个家,也有点西出阳关的壮士之概。他们都活得从容而昂扬,不像大城市里的人活得战战兢兢的。
  “你这是想错了,他们这样做是愚昧。”摄影家说,“大人都没活好,生那样多孩子干什么?这是受罪。”
  这话刘盛以前也说过,尤其是艾楠不小心怀孕以后,刘盛便念叨着说条件还不成熟,他的惶恐中有种担当不起的感觉。艾楠坚持要留下这个孩子,在肚子里怀了四个多月,一直到公司要给她作重大升职的消息传出,刘盛的劝说才生了效,不过引产之后,艾楠总觉得自己顺应了这个决定是鬼迷心窍。
  “但是,一个不敢生孩子的人,是不是太懦弱或者太自私呢?”艾楠望着摄影家黑色的面影说。在漆黑的夜里,艾楠觉得说话下意识地大胆一些。她接着对摄影家说:“蓝墨,你40岁了吧,就没想过结婚生子的事?”
  “哦,我不想成家。”摄影家毫不犹豫地说:“成家就意味着你接受了这个社会的规则,你必须去争得财富和身份。有了孩子后,你还得将安全伞撑得更大。这样,世俗的规则就简直成了你的上帝,你得为了这个家的生存和荣誉而战,一直到你变老以后才发现你自己其实一无所获。”
  “那么,我们究竟要什么呢?”艾楠在暗黑中问道。此时,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走进了风动镇的街口,再往前,黑色的屋檐狰狞地夹在两边。艾楠猛地清醒过来,随便散散步怎么会走到这里来呢?
  往这个方向走,摄影家倒是有意的。不论是刚才喝下去的酒还是对摄影作品的创作冲动。这两样东西都使他现在浑身发热。他要将艾楠带到现场去说出他的想法,他要艾楠理解这幅神奇的画面,然后在现场破除畏惧后答应与他合作。
  去镇东头必须穿过风动镇的街道,而这座多年无人居住的小镇此时像一头肚腹空空的野兽蹲在黑暗中。艾楠说该回疗养院去了,刘盛和蕨妹子他们会发现他俩不在而着急的。
  “放心吧,他们已泡在了酒中,什么也发现不了。”摄影家对艾楠说:“镇东头那个老太婆显灵,你就不想去看一看?”
  艾楠仍然说不,她害怕。摄影家说这事也许与你梦中遇见的小女孩有关呢。你想,老太婆显灵时,窗户上满是红光,而那个叫曾大嫂的农妇只远远地望了一眼,她怀中的婴儿就在她的胸部咬了一口。这事与你的经历有点相似,只是一个在梦中一个在梦外。我们得去看一看,证实一下万老板讲的是不是真的。摄影家当时就注意到,万老板将刘盛从酒桌边叫出来讲这事时,艾楠在旁边听得胆战心惊。
  果然,要证实或破除这种惊恐的冲动给了艾楠勇气。他们像鬼影似的进入了风动镇暗黑的街道。为了给自己壮胆,摄影家高声说话。
  他说903信箱还存在的时候,一到节假日,上万工人从天脊山上涌下来,这镇上一定热闹非凡吧。艾楠“哦”的一声没有说话,她想到了刘盛的老爸,她想到了人怎么过完自己的一生其实并不由自己做主。
  突然“咪嗷”一声猫叫惊得艾楠毛骨悚然。抬头看去一对绿幽幽的眼睛正从屋檐上滑落下来。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万老板的小饭馆外面了。主人在蕨妹子那里喝酒,三只猫成了这镇上惟一的活物。
  这死城般的气氛终于让艾楠和摄影家的故作镇静荡然无存,他们拉着手脚步混乱地往前跑,一直到出了镇东头才松了一口气。没有了两排黑色屋檐的压迫,镇外的山坡和夜空反而成了安全之地。
  他们很快便找着了那座独立在山坡上的房子,远远望去,那房子就像死去的老太婆一样悄无声息,也不见窗户上有显灵的红光。
“我们进屋去看看。”摄影家提议道。
  艾楠大惊,不仅对这个提议感到害怕,还对提出这个想法的摄影家本人也感到害怕起来。夜很黑,身边的这个男人顿显鬼魅之相。
  “半夜三更的,你要进屋去干什么?”艾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气凛然,但说完后牙齿却有点打颤。
  摄影家正想解释,突然,他看见一个黑影正向老太婆的房子移动。艾楠也同时看见了这个黑影,像是一个人,从山坡那边飘过来,一直走进老太婆的屋里去了。
  谁敢住进老太婆的屋里去,与这具干尸为伴?艾楠想凡是人没有这种需要和胆量。这时,老太婆的窗户上泛起了红光。那红光有点动荡,仿佛屋里有人在走动。
  尽管作了不少思想准备,摄影家还是没有想到红光真的出现了,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万老板听来的传言。并且,红光之前有一个黑影进了屋去,那是老太婆的魂回家了吗?
  摄影家和艾楠跌跌撞撞往回跑。艾楠说别看那窗户,也许眼睛会瞎的。摄影家说没那么可怕,也许还是该进屋去看一看。他想尽量掩饰自己的恐惧,不然以后的摄影创作就完蛋了。他坚持说着鼓励艾楠的话,但声音却是颤颤的,他感到自己的背上已经出了冷汗。
  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在小镇漆黑的街道中心亮着,摄影家狠狠地嘘了一声,那只猫像精灵似的窜上了屋顶。
  99
  序 幕
  我曾经在一处陌生的房子里住过七天时间。所谓陌生,就是这房子既不是我的家,也不是旅馆———天下的旅馆都有一个样的布局,所以说不上陌生。
  当时我从四川去上海办理一部书稿的出版事宜,一个当地的朋友将他的房子提供给我暂住。他刚搬了新居,原住宅暂时闲置,他便让我住这里,也可节约些开销。
  白天在外忙碌,晚上回屋后,心里总有些别扭的感觉。这主要是因为屋里保留着原有的家具———黑色的皮沙发、大床和空荡荡的衣柜。被人长期使用过的东西被遗弃后总是散发着凉气和神秘,尤其是那个空无一物的大衣柜,我每晚往里面挂外套时总有种孤零零的感觉。
  这是一幢七层楼的住宅,每层住两家人,我住在五楼。楼梯很干净,每天上下楼时没遇见过一个邻居,家家房门紧闭,好像我是独居在这楼里似的。
  说实话,每晚住在这里总有点惴惴不安。人是环境的动物,完全的陌生感和空荡感让人觉得缺了点什么依靠似的。我在屋子里走动,眼光碰到墙上大镜子里的自己时又赶快闪开,我不愿意多看这个穿着睡衣戴着眼镜的家伙。
  尽管心里一直无端地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我却平安地在这里度过了六个夜晚。第七个晚上,我早早上床睡觉,因为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我望了一眼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然后关灯睡觉。
  夜半醒来,听见婴儿的哭声,这是谁家的宝贝呢?我没有在意,翻个身继续睡觉。婴儿的哭声一闪就消失了,黑夜静如深水。突然,一声女人的尖叫让我毛骨悚然,这声音很近,好像就来自隔壁的邻居家。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听见尖叫过后的女人哭了起来。
  我有点紧张,想像着隔壁的情景———一个婴儿突然摔到了地上,或者是突然病了,甚至是死了,年轻的母亲正惊恐万状……
  这时,我听见隔壁开门的声音,女人的哭声在楼道里响起来。我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出去看看。没想到,我正走到门后时,敲门声就突然响了。
  我开了门,外面站着一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年轻女人。门的打开和我的出现可能都出乎她的意外,她惊恐地倒退了一步,喘着气说:“你、你是谁?这屋里不是没人住么?”
  我赶紧声明我是房主人的朋友,住在这里已经好几天了。那女人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有一个穿黑衣服的人住在你这里是不是?”
  我头脑里“嗡”的一声,连连说是我一个人住在这里,绝对没有第二个人的。那女人坚定地说,她刚刚看到那人走进我的屋里了。说完,那女人一头冲进我的房间,一边举目四顾,一边哭喊道:“我的孩子,你出来吧……”
  这时,门外跑进来一个老妇人,从穿着看像是一个女佣。她扶着年轻女人的胳膊说:“艾楠,艾楠,咱们回去。”
  这个叫艾楠的女人身体往地上瘫下去,女佣示意我帮忙,我便扶住她的另一支胳膊,和女佣一起将她扶回了隔壁的房内。
  这是一套三居室的住房。女佣让女主人在床上躺下,又给她喝了两口水。她面容清秀,是一个漂亮的女子。
  拉上卧室门之后,好奇心让我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沙发上放着一个玩具娃娃,穿着公主裙,大眼睛仿佛正望着我似的。
  “先生,给你添麻烦了。”女佣已给我端了一杯水来,“你坐一会儿吧,看看艾楠还会不会再起来乱跑,我一个人劝不住她的。”
  女佣是个健谈的人,不一会儿,我就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不过,知道之后心里却更加恐惧。尤其这是夜半时分,尤其是女佣在谈话过程中屋里又断了电,可能是保险丝被烧坏了吧。女佣点燃蜡烛继续讲,我喝光了杯里的水,仍觉得心里发紧。
  艾楠是一家保险公司的业务主管,今年27岁,已经结婚两年了。她的丈夫叫刘盛,是一家企业咨询公司的部门主任。小两口很能干,能挣不少钱,女佣说这让她上超市时也很骄傲———各种东西都可选最好的,价格贵一点没关系。前几天,艾楠刚去医院做了引产。她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她一直坚信怀的是一个女孩,这让她喜欢。做引产前艾楠和刘盛商量了好几个晚上,还吵了架,最后还是决定将孩子做掉。做引产的原因是艾楠可能升任地区经理,估计在几个月后公司就将做出这一决定。但是,艾楠到那时正挺着大肚子,或者正在生孩子,这一升迁很可能由此泡汤。地区经理有二十多万元的年薪,这比艾楠或者刘盛现在的收入高出两倍,刘盛说了为此做引产是值得的。
  做引产后,艾楠在家休息,怪事就接连发生了。先是艾楠的卧室门半夜时被莫名地推开一条缝,而艾楠和刘盛都坚信是闩好了房门后才睡觉的。接着客厅里这个玩具娃娃老是自己移动位置,这是艾楠的女朋友知道她怀孕后送来的礼物。但这娃娃现在却显得让人捉摸不定,睡觉前都看见她放沙发上的,早晨却发现她在地上躺着。艾楠还发现她有眼泪,刘盛却说是在什么地方沾了水。更可怕的是,今天夜里艾楠听见婴儿的哭声,她起床来到客厅,正看见一个黑衣人抱着婴儿往外走,她追了出去,看见黑衣人一闪进了隔壁的房门。
  “没有人进我的屋子。”我肯定地对女佣说。
  “我也觉得是艾楠看花了眼。”女佣说,“这楼里没有谁家有婴儿,她听见哭声也是错觉。”
  不过,婴儿的哭声倒是真的有过,我也听见了的。女佣听见我的证实有点害怕,她说她刚才睡着了什么也没听见。
  “艾楠的丈夫怎么没在家?”我望着壁柜上的一张结婚照问道。照片上的男士浓眉大眼,高出艾楠半个头。
  “刘盛在医院守护他的老爸。”女佣说,“他的老爸以前在四川搞三线建设,退休后才回到上海,没享几年福,却得了癌症,家人都对他瞒着诊断结果的。”
  这个夜晚的经历让我回房后想着也有些害怕。天亮前,几乎不敢睡觉,老担心抱着婴儿的黑衣人出现在我房里。第二天我直奔机场,飞机升空之后才感到一阵轻松。后来,我上海的那位朋友打电话来说,我曾经遇见的那户邻居已经搬家了,迁往了上海的一处高尚住宅区,住的都是中产阶层以上的人,我朋友说话的口气分明有点羡慕。看来,过往的事都是虚惊,我也将这段经历逐渐淡忘了。
  转眼三年多时间过去了,当我再次去上海办事时,在一家大型超市的门外却意外地遇见了艾楠。这位女邻居显然已经认不出我来了,她穿着一条质地高贵的长裙,手臂上戴着黑纱,牵着一个3岁多的小女孩款款而行。我听见小女孩在说:“妈妈,我们还去哪里呀?”艾楠弯下腰将她抱在怀中,对她亲热地说着什么。
  这一刻,我惊呆了,她怎么会有一个3岁多的孩子呢?那黑纱又是怎么回事?突然,我看见了走在艾楠身后的女佣,这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正拎着一大袋东西面无表情地走着。我紧赶上去和这女佣打招呼,她愣了一下认出了我,然后压低声音对我说:“你什么也别问,艾楠有了一个鬼孩子。”说完,她便撇下我紧追着艾楠去了。
  这个下午,我心神不定地站在上海的街头发愣,受职业的好奇心驱使,我决定给我的朋友打电话,要他带我去拜访他这个过去的女邻居。
  当天晚上,我见到了艾楠。她的门外停着一辆越野车,客厅里放着很大的旅行箱。她说她刚从四川的大山中回来,她慢慢地给我讲起了她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经历。整个谈话过程中,男主人一直没有出现。
  艾楠的讲述使我产生了写作这本书的冲动。不过,我答应了当事人在书中使用化名,想来这是读者可以理解的。
  98
《谁在等你》第七章
  19。 艾楠和摄影家失踪了。
  刘盛当天夜里并没有意识到这事。他喝了很多酒,连怎么回到房间的也记不起来了。大约是蕨妹子和石头搀扶着他回房的。醒来时已近中午,这才发觉是他一个人在房里。努力回忆昨晚的事,依稀记得喝酒的后半段就少了艾楠和摄影家两个人,而天亮前回到房间时,也没看见艾楠的影子。
  艾楠和摄影家失踪的事惊动了南边院子的蕨妹子等人,是徐教授慌慌张张跑过去告诉她的。徐教授说当晚没等到这两人回来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蕨妹子也有些紧张,便叫黑娃带着他的兄弟们赶快分头去找。
  刘盛在疗养院外面的山坡上站了一会儿。在灼人的阳光下,他半眯着眼望着远处的山脚和树丛,艾楠到哪里去了呢?无论如何,在这荒凉的山谷里她是无处可去的,刘盛相信她在下一刻就会从山坡下迎着他走来。然而,一直到他被太阳晒得发晕钻到一棵树下的阴影下时,一阵凉风才使他意识到艾楠可能就此消失了。
  房间里一切如旧,艾楠的衣箱、牙刷、毛巾摆放在老地方,刘盛看见这些东西时心里像是被钢针扎了一下。艾楠和摄影家昨晚出去遇见了什么呢?在疗养院外面的山坡上遇见了黑熊?或者,他们走到山上去了,在黑夜中坠下了悬崖?而这种推测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那么,在风动镇这个人气稀薄的地方,真有鬼魂出没,将半夜走出房子的艾楠和摄影家勾走了?这是荒唐的假设,而接着发生的事却离这种荒唐近了一步。
  不可思议的现场是由万老板发现的。他天亮前回到镇上的时候,远远地便听见他的那只黑猫在房顶上叫着。黑猫叫,鬼魂闹,这是非常不祥的兆头。万老板喝了酒胆大气粗倒也不怕,走到自己房前对着黑乎乎的房顶呵斥了几声,那黑猫少见的不听招呼,继续阴森森地叫。万老板也没多想便进屋睡觉,上床前叫二愣子将外面的抵门杠抵紧了。在这无人的镇上住了七八年,万老板第一次感到心里不踏实。
  下午便听说了艾楠和摄影家失踪的消息,联想到昨夜的猫叫,万老板站在门外的石板路上惶惶然地张望着,他的鼻孔里仿佛嗅到了什么气息,这是他多年收购药材练出来的本领。他向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去,不时推开一些摇摆欲坠的房门往里瞧瞧。这样,他发现了可怕的景象。
  刘盛被二愣子叫来察看现场时,万老板蹲在那间空屋的阶沿上发呆。这是一间已废弃多年的餐馆,一口足以盛得下一个人的大铁锅已锈迹斑斑。有两张已落满灰尘的木桌,其中一张桌上放着一个香炉,里面插着几根细长的香,已燃掉了三分之二。万老板说,这香是昨天晚上才燃过的,鼻子一嗅就知道了,推门进来时他还闻到了一丝尚未散尽的气味。可怕的是,这是一种迷魂香,万老板拔出已经熄火的香仔细辨认着,这种香一量吸入肺部后人就会昏迷,它是山里的神婆用来“走阴”的。一个人如果病得要死,就会请来神婆“走阴”。她点燃这种特殊药材制成的迷魂香,然后在昏迷中替病人去阴间看一看,如果阎王爷尚未去掉这个病人的名字,神婆就会代病人向阎王爷求情。一个小时后,人们用冷水将神婆浇醒,她就会告诉病人可以安然无事了。
  这种“走阴”现场,怎么会在昨夜出现在这废弃的空屋里?怪不得黑猫叫个不停,猫是精灵,它什么都知道。更可怕的是,在这插香的桌旁发现了一颗紫色的衣扣,刘盛一眼就看出这是艾楠衣服上的。她昨夜穿着一件紫色短袖衬衣,刘盛对她的这件上衣很熟悉,是出发前在上海的一家有名的女装店购买的。
  刘盛只觉得头脑里“嗡”地一声。这是怎么回事?他紧抓住万老板这个瘦老头子的手摇晃着问,艾楠,还有摄影家,两个大活人呀,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
  万老板也没有了主意。他说我在这镇上呆了七八年,还没遇见过这样的怪事。他说昨天夜里艾楠听见老太婆显灵的事后就脸色不对,会不会是你们要了老太婆的头发后,老太婆一生气便将艾楠收走了。至于摄影家活该他倒霉,谁叫他跟艾楠走在一起呢。万老板越说越觉得是死老太婆动了手,他拿来三炷香给刘盛,要他立即去老太婆屋里敬香恕罪,否则刘盛自己也可能性命难保。
  刘盛突然对要老太婆头发这件事后悔得要命。他恨那个叫胡老大的家伙,他借给他的痴呆儿子治病为由给刘盛设下了这个陷阱。也许他和痴呆独生子来给刘盛推车时就没安好心。那个峡谷现在想来阴森森的,他的车陷在那里本身就是一个不祥之兆。刘盛现在觉得应该听艾楠的话,给那个老头子50元推车费算了。省下了钱答应帮他带头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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