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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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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无需说,我无权选择自己中意的计算方式。我仅仅被赋予分类和模糊这两种方式,并严禁我擅自改变。若不满意,只能放弃计算上这一职业。而我又无意放弃。只要不同“组织”发生龃龉,作为个人还真找不到比当计算士更能充分施展自己才干的职业,且收入可观。若干上15年,即可积攒一笔足够日后悠闲度日的钱款。为此我才不止一次地攻破几乎令人头晕的高倍率考试,忍受住了严格的训练。
醉酒对模糊作业并无妨碍。总的说来,上边的人往往示意适当喝点酒以消除紧张情绪。但作为我个人,则原则上在开始模糊之前把酒精从体内排泄干净。尤其自模糊方式被“冻结”以来,我已有两个月未曾接触这项作业,眼下就更得小心从事。我用冷水洗了淋浴,做了15分钟大运动量体操,喝了两杯浓咖啡。这样醉意即可大致消失。
然后,我打开保险柜,取出打有转换数值的纸和小型录音机摆在餐桌上,准备好5支削得恰到好处的铅笔,在桌前坐定。
首先要调好录音带。我戴上耳机,转动录音带,让数字式磁带计数器向前转至16,返回到9,再前进到26。如此静止10秒以后,计数器上的数字即告消失,从中发出信号音。若进行与此不同的作业,则录音带的声音自动消失。
调好录音带,我把新记录本放于右侧,左侧放转换数值。至此一切准备就绪。房间的门和所有可能进入的窗口安装的报警器亮起红灯“ON”。毫无疏漏。我伸出手,按下录音机的放音键,信号音旋即传出。俄尔,温吞吞的混沌状态无声无息地涌上前来,将我吞入其中。
(将我)
吞入——俄尔混沌→
起响音号
正文 12。世界尽头(世界尽头的地图)
同影子相见的第二天,我就迅速着手绘制镇子地图。?
每天傍晚,我首先爬上西山顶眺望四周。可惜山不高,无法将镇子尽收眼底。加之视力大大下降,不可能把围绕镇子的高墙形状一一看得真真切切,充其量把握住镇子的大致走向。
镇子既不太大也不很小。就是说,既不大得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和认识能力,又没有小到足以轻易把握其全貌的程度——这就是我在西山顶上了解的全部情况。高高的围墙把镇子团团圈在里边,河流将镇子切为南北两半,晚空为河面镀上一层浓重的灰色。不久,街头响起号角,兽们四起的蹄音如泡沫一般笼罩四野。
终归,为弄清围墙形状我只好沿墙步行。而这绝对算不得美差。我只能在阴云密布的白天或傍晚外出,又要加很多小心才能走到远离西山的地方。路上,有时阴沉沉的天空突然晴空万里,相反又有时下起倾盆大雨。因此,我每天早上都要请大校视察天象。大校对天气的预测基本百发百中。
“我还从没有为天气伤过脑筋。”老人不无得意地说,“只消看一眼云的流向,就知道个十之八九。”
但是,毕竟天有不测风云(即使在老人眼里),我的远征仍同样伴随危险。
况且,围墙附近大多是茂密的竹丛、树林或嶙峋的怪石,很难近前察看清楚。人家全都集中在流过镇中心的河的西岸,甚至偏离一步都不容易找到路。仅有的一条可以摸索前进的小路也半途而废,被密密麻麻的荆棘丛吞得无迹可寻。每当这时我就得不辞劳苦地绕路而行,或折回原路。
勘察从镇的西端,即看门人小屋所在的西门一带开始,而后绕钟塔巡视街道。起始阶段的作业进行得十分顺利,顺利得大大出乎意料。从城门往北延伸的围墙附近全是长着齐腰高密草的平坦原野,一望无边,没有任何堪称障碍的障碍,一条像模像样的小道穿针走线一般在草丛中伸展开去。原野上,可以见到同云雀极为相似的小鸟的巢。它们从草丛中展翅飞起,在空中盘旋觅食,然后又返回原处。也有为数不多的独角兽,兽们仿佛在水里飘浮一样在草原中清楚地探出脖颈和脊背,一面寻找食用绿芽一面缓缓移动。
向前走一会沿墙往右一拐,已开始崩塌的旧兵营便在南边出现了。这是三栋不带装饰色彩的简朴的双层建筑物。稍离开一点,建有一群像是军官用的比官舍略小的住宅楼。楼与楼之间长着树木,四周围着低矮的石墙。但眼下则遍地高草,不闻人声。想必官舍里的退役军人往日曾在这兵营中的某栋中住过,而后来由于某种原因移往西山官舍,致使兵营沦为废墟。广阔的草原看样子当时也作为练兵场使用来着,草丛中堑壕遗址随处可见,还有竖旗竿用的石礅。
继续向东前行不久,平坦的草原渐渐消失,代之以树林。草原中开始出现一丛丛孤零零的灌木,继而变为正规的树林。灌木大多向上直立,纤细的树干难解难分地相抱而生,正好在我肩部至头部的高度蓬蓬展开枝叶。树下杂草萋萋,点点处处开放着指尖大小的深色小花。随着树木的增多,地面起伏也明显起来。灌木中甚至有种高大的树木突兀而起。除了在树枝间往来飞跃的小鸟的鸣啭,四下不闻任何声籁。
踏着羊肠小道行走之间,树木的长势渐次繁茂蓊郁,头上遮满高举的树枝。视野也随之闭塞起来,无法继续追寻围墙的外形。无奈,我走上往南拐的小径,走回镇子,过桥返回住处。
结果,直到秋天降临我绘出仍仅仅是极其模糊粗糙的镇子轮廓。大致说来,地形以东西向为长,北面的树林和南面的山丘南北向翼然鼓出。南山东侧的斜坡上一片高低错落的怪石沿围墙伸展。较之北面的树林,镇子东侧的树林要剽悍阴森得多,顺河边蔓延开去。这里边几乎无路可寻。勉强有条小径可以沿河行至东门,看到周边高墙的光景。如看门人所说,东门已被水泥样的东西牢牢堵死,任何人都休想从中出入。
从东大山汹涌而下的河流,由东门旁边穿过墙脚出现在我们面前,经镇中心向西一直流去,在旧桥那里冲积出几块漂亮的河中绿洲。河上架着三座桥:东桥、旧桥和西桥。旧桥最旧最大,也最美观。河过西桥之后,急不可耐地向南拐弯,以多少转头返东的流势抵达南面围墙,并在墙前淘出一道深谷,切开西山脚。
然而河并未穿开南墙,而在墙前不远的地方汇成一泓水潭,从那里泻入石灰岩生成的水底洞。按大校的说法,墙外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石灰岩旷野,其下面布满网眼般的地下水脉。
自然,这期间我也始终没停止读梦工作。6点钟推开图书馆门,同女孩一起吃晚饭,饭后读梦。
如今一晚上我能读五六个梦了。手指可以驾轻就熟地捕捉纷纭复杂的光线,可以真切地感觉出其形象和反响。尽管我还不能理解读梦工作的意义所在,甚至不明白古梦赖以形成的原理,但从女孩的反应来看,她对我的工作颇为满意。我的双眼已不再在头骨放出的光线面前感到疼痛,疲劳也大为减轻。女孩把我读完的头骨一个个摆在台面。而当我翌日傍晚来图书馆时,台面的头骨全已消失不见。
“你进步可真够快的!”女孩说,“作业进展好像比预想的快得多。”
“头骨到底有多少?”
“多得不得了,一两千吧。不参观参观?”
她把我领进柜台深处的一间书库。书库很大,空空荡荡,如学校的教室。里面摆着几排书架,架上触目尽是白色的独角兽头骨。这光景,与其说是书库,莫如说是墓场更合适。死者发出的凉丝丝的空气静静弥漫在整个房间。
“啧啧,”我说,“这要何年何月才能全部读完?”
“用不着全部读完。”她说,“只读你所能读的就行了。剩下的由下一个读梦人接着读就是。反正古梦一直在这里沉睡。”
“你还要给下一个读梦人当助手?”
“不不,我帮忙的仅限于你。一个司库只能帮一个读梦人。所以如果你不再读梦,我就得离开图书馆。”
我点下头。理由倒不清楚,但我觉得这样做是极为理所当然的。我们望着靠墙摆在书架上的白色头骨阵列,望了许久。
“你可去过南面的水潭?”我问。
“嗯,去过,很多年以前了。还是小时候母亲领去的。一般人是不大去那种地方的,母亲有点怪。水潭怎么了?”
“只是想看看。”
她摇头道:“那里比你想的危险得多。你不应该靠近水潭。没必要去,去也没什么意思。何苦要去那里?”
“想尽可能详细了解这个地方,包括每一个角落。你不带我,我就独自一个人去。”
她看了一会我的脸,妥协似的叹了口气。
“也罢。看样子,我再说你也听不过去,可又不能叫你一个人去。不过有一点你好好记住:我非常害怕那个水潭,再不想去第二次。那里的确有某种不自然的东西。”
“没关系,”我说,“两人一起去,多加小心,有什么好怕的!”
女孩摇了摇头:“你没见过,自然不晓得水潭的真正厉害。那里的水不是普通水,是能把人叫过去的水。不骗你。”
“保证不靠近,”我握着她的手保证道,“只从远处看,看一眼就行。〃
11月一个阴沉沉的下午,我们吃罢午饭,往南面的水潭赶去。河在水潭前一些的地方往西山拐去,把西山脚切出一道深谷,四周灌木丛生,封闭了小路。我们不得不从东面绕行南山后坡。由于早晨下过雨,每迈一步,地面厚厚的落叶都在脚下发出湿重重的声响。途中,有两头对面走来的独角兽同我们交错而过。它们慢悠悠地左右摇晃着金黄色的脖颈,表情麻木地踱过我们的身旁。
“吃的东西少了。”女孩说,“冬天眼看就到,都在拼命寻找树上的果实,所以才来这种地方。平时兽们是不来这里的。”
离开南山坡不远,再看不到兽的出没,清晰可辨的道路也到此为止。到处是渺无人烟的荒凉原野和早已废弃的村落。如此西行之间,水潭的声响开始隐隐约约传到耳畔。
它与我以往听过的任何声响都有所不同。既不同于瀑布的轰鸣,又有异于风的怒号,亦非地动之声,而类似巨大喉咙吐出的粗重喘息。其声时而低回,时而高扬,时而断断续续,甚至杂乱无章,如咽如泣。
“简直像有人对我们吼叫什么。”我说。
女孩只是回头看我一眼,一声未吭,用戴手套的双手拨开灌木丛,继续带头前行。
“路比以前糟多了!”她说,“过去来时还没有这么狼狈,恐怕还是回去为妙。”
“好容易来到这里,走吧,走到哪算哪。”
我们循着水声,在高高低低的灌木丛中往前走了10多分钟,眼前豁然一片开朗:漫漫的灌木丛到此结束,平展展的草原在我们面前沿河涌向远方。右边可以望见河流劈开的深谷。穿过深谷的河流舒展胸怀,淌过灌木丛,流到我们站立的草地,随后拐了最后一个弯,便陡然放慢流速,颜色亦随之变成给人以不祥之感的深蓝色,缓缓推进。前端膨胀得宛似吞掉一头小动物的蛇腹,在那里形成一泓巨大的水潭。我沿河朝水潭那边走去。
“近前不得哟!”女孩悄然抓过我的胳膊。“表面上水波不兴,显得老老实实,而下面的漩涡可凶着哩。一旦被拉将进去,就休想重见天日。”
“有多深?”
“不堪设想。漩涡像锥子似的一个劲儿地扎向谭底,肯定越来越深。听说过去往里投异教徒和罪犯来着……”
“后来如何呢?”
“被投过去的人,再没有浮出来的。地洞听说过吧?潭底有好几个地洞,张着嘴把人吸进去。人就只能在黑暗中永远彷徨。”
如蒸气一般从水潭中涌出的巨大喘息统治着周围,仿佛地底回响的无数死者的痛苦呻吟。
女孩拾起一块掌心大小的木块,朝水潭中央扔去。打中的木块在水面漂浮了五六秒,而后突然瑟瑟发抖,就像被什么拖住后脚似的沉入水中,再未浮出。
“才刚说了,水下翻腾着强有力的漩涡。这回明白了吧?”
我们坐在离水潭十多米远的草地上,啃着衣袋里的面包。从远处看,那一带的风景倒是充满平和与静谧。秋日的野花点缀着草原,树木红叶欲燃,其中间便是没有一丝波纹的镜面般的水潭。水潭前面耸立着白色的石灰岩悬崖,黑乎乎的砖墙劈头盖脑地盘踞在上面。除去水潭的喘息,四下一片岑寂,连树叶都静止不动。
“你干吗那么想要地图?”女孩问,“就算有地图,你也永远离不开这个镇子的哟!”
她弹去膝头的面包屑,视线移往水潭那边。”想离开镇子?”
我默然摇头。摇头是表示否定,还是表示犹豫,我也不得而知,连这点都稀里糊涂。
“不知道。”我说,“仅仅想了解罢了:镇子的形状如何,结构如何,何处有何生活,是什么在限制我,控制我,如此而已。至于将来还要做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女孩慢慢左右摇头,盯住我的眼睛。
“没有将来的。”她说,“你还不明白?这里是真真正正的世界尽头,我们只能一辈子呆在这里。”
我仰面躺倒看天。我所能看的,只是阴暗的天空。清晨淋过雨的地面又潮又凉,但大地那沁人心脾的清香仍荡漾在四周。
几只冬鸟扑棱棱地从草丛飞起,越过围墙消失在蓝天之中。惟独鸟才可飞越围墙!低垂而厚重的云层,预告严酷的冬季已迫在眉睫。
正文 13。冷酷仙境(法兰克福、门、独立组织)(上)
像往常那样,我的意识从视野角落依序回归。首先捕捉意识的是视野右端的卫生间门扇和左端的台灯,继而渐次转往内侧,如湖面结冰时一样在正中汇合。视野的正中间是闹钟,钟针指在11时26分。这闹钟是在一个人的婚礼上得到的。为止住钟的闹声,必须同时按下其右侧的红钮和左侧的黑钮,否则便闹个不停。这一设计很独特,目的在于防止尚未彻底醒来便条件反射地按钮止住闹声而旋即昏睡过去这种世间习惯性动作。的确,每次铃响,我都不得不好好从床上坐起,把闹钟放在膝部才能同时按下左右两个扭。这样一来,我的意识也就被迫一步步踏入觉醒的世界。我已啰嗦过几次,这闹钟是在一个人的婚礼上得到的。至于谁的婚礼则想不起了。25岁至30之间,我周围还有相当一些可称为朋友或熟人的男女,一年中要碰上几次婚礼,这闹钟便是在其中某一次得到的。若我自己买,绝不至于挑这种必须同时按住两个钮才可止住闹声的繁琐闹钟。相对说来,我算是起床痛快的。
当我的视野同放闹钟的地方相结合的时候,我反射性地拿起闹钟放在膝头,双手按下红黑两钮。随即我发现闹钟根本没响,我刚才并非睡觉,自然没有调钟,不过偶然把闹钟置于餐桌而已。我是在进行模糊运算来着。无需中止钟的闹声。
我把用钟放回桌面,环视四周。房间状况较之我开始模糊运算前毫无改变。报警器的红灯显示“ON”,餐桌角放着空咖啡杯。代替烟灰缸的玻璃碟上直挺挺躺着她最后吸剩的半截香烟,牌子是“万宝路”。没沾口红。由此想来,她全然没有化妆。
接下去,我仔细看了眼前的手册和铅笔。原本削得细细尖尖的五支F铅笔,两支断了,两支贴根磨秃了,惟有一支原封未动。右手中指还残留着长时间写东西造成的轻度麻痹感。
模糊运算已经完成。手册上密密麻麻写满16页蝇头数值。
我按手册上的要求,将分类转换数值和模糊运算后的数值逐项合算,然后将最初用的一览表拿去水槽烧掉,把手册装进安全盒,连同录音机一起放入保险柜。最后,坐在沙发上吁了口气。任务已完成一半。至少下一天可以好好休养生息。
我往杯里倒了大约二指高的威士忌,闭目分两口饮下。温吞吞的酒精通过喉头,经肠道进入胃中。俄尔,温吞感浴血管扩散到身体各个部位。首先胸口和脸颊变暖,继之双手变暖,最后脚也暖和起来。我去卫生间刷了牙,喝了两杯水,小便,又进厨房重新削尖铅笔,整齐地摆在笔盘上。之后把闹钟放在床头枕旁,调回电话自动应答装置。时针指向11点57分。明天还完整无缺地保留未动。我匆匆脱去衣服,换睡袍钻进被窝,把毛巾被一直拉到下巴,熄掉床头灯,准备美美地睡上12个钟头。要在没有任何打扰的情况下足足睡12个小时。鸟鸣也罢,世人乘电车上班也罢,天底下什么地方火山喷发也罢,以色列的装甲师毁掉中东某个村庄也罢,反正我要大睡特睡。
我开始考虑辞去计算士工作以后的生活。我要存一大笔钱,加上退休金,从从容容地打发时光,学习希腊语和大提琴。把琴盒放在小汽车后座,开上山去一个人尽情尽兴地练琴。
如果顺利,说不定能在山上买一幢别墅——一座带有像样厨房的整洁漂亮的小房,在那里读书,听音乐,看旧电影录像,烧菜做饭。提起饭菜,不由想起图书馆负责参考文献的长
头发女孩,觉得和她一起在那里——那座小房——倒也不坏。我做,她吃。
如此思考饭菜的时间里,我堕入了梦乡。睡意如同天空塌落一般突然降临我的头顶。大提琴也好小房也好饭菜也好,统统烟消云散,了无踪影。惟独我存留下来,如金枪鱼一样沉沉睡去。
有人用钻头在我头上打洞,塞进一条硬纸绳般的东西。绳似乎很长,源源不断地塞入头中。我挥手想把绳拨开,但怎么拨都无济于事,绳依然连连进入头内。
我翻身坐起,用手心换了摸脑袋两侧,并无绳,也无洞。有铃在响,持续地响。我抓起闹钟放在膝头,双手按下红或黑钮。然而铃还是响个不停。是电话铃!时针指在4点18分。
外面尚黑——凌晨4点18分。
我下床走去厨房,拿起话筒。每次半夜电话铃响,我都下定决心,睡前一定把电话移回卧室,但事后便忘得一干二净。因此小腿肯定又要撞上桌腿或煤气取暖炉之类。
“喂喂。”
电话另一端无声无息,犹如电话机整个埋进了沙地。
“喂喂!”我大声吼叫。
但话筒仍寂无声息。既不闻喘息,又听不见“咯噔”声。静得险些使我也顺着电话线陷入沉默之中。我气呼呼地放下话筒,从电冰箱里拿出牛奶咕嘟嘟喝了,重新上床躺下。
电话铃再度响起是4点46分。我爬下床,沿同样路线摸到电话机前,拿起话筒。
“喂喂。”我开口道。
“喂喂,”一个女子的声音。听不出是谁。“刚才真对不起,音场乱套了,声音不时被整个消除。”
“声音消除?”
“嗯,是的。”女子说,“音场刚才突然混乱起来,肯定祖父身上发生了什么。喂,听得清?”
“听得清。”我说。原来是送给我独角兽头骨的那位奇特老人的孙女,那个身穿粉红色西服裙的胖女郎。
“祖父一直未归,音场又一下子乱成一团,情况笃定不妙。往实验室打电话也没人接……定是夜鬼对祖父下了毒手。”
“不会弄错?不就是祖父埋头实验而没有回来吗?上次不也是忘记给你消音的事了?他就是那种类型的人,一上来情绪就把其他一切忘到了脑后。”
“不同的,情况不一样,这我心里清楚。我同祖父之间有一种相互感应,每当对方发生意外就有所感觉。祖父肯定发生了什么,肯定非同小可。况且声音护栏都已被毁掉,毫无疑问。所以地下音场才混乱不堪。”
“什么?”
“声音护栏,一种防止夜鬼靠近的发出特殊声音的装置。而这装置已被狠命弄坏,以致周围声音完全失去谐调。绝对是夜鬼偷袭了祖父。”
“为什么?”
“因为都在盯着祖父的研究,夜鬼啦符号士啦等等。这伙家伙一心把祖父的研究成果据为己有。他们向祖父提出过做交易的事,祖父一口拒绝,因此怀恨在心。求求你,请你马上过来,肯定事情不妙,帮我一把,求你了!”
我脑海中推出夜鬼在地道中得意徘徊的情景。想到现在要钻到那种地方,立时毛骨悚然。
“我说,实在抱歉,我的工作是负责计算,其他事项合同中没写,再说我也无能为力。
当然,假如我力所能及,自然乐意从命。但我不可能通过同夜鬼搏斗而把你祖父抢救出来。
那应该由警察或‘组织’上的行家里手等受过专门训练的人来干才是。”
“警察例外。要是求那伙人帮忙,无疑弄得满城风雨,不可收拾。而要是眼下就把祖父的研究公之于世,世界可真就完了。”
“世界完了?”
“拜托了,”女郎道,“快来帮我。要不然就无可挽回了。这次袭击我祖父,下次就轮到你。”
“怎么会轮到我呢?若是你倒情有可原,我对你祖父的研究却是一无所知的呀!”
“你是钥匙,缺你打不开门。”
“不理解你说的什么。”
“详情没工夫在电话里说。反正事情至关重要,远远超除你的想象。总之相信我好了,对你很重要哟!一定要尽快想办法,迟一步就统统报销,不是我危言耸听。”
“罢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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