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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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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威莉来说,“很幸福”就意味着天堂一样的生活。跟“不那么阴暗”完全相反;如果是马马虎虎还过得去,那就会说“比较滋润”。总的来说,她还算滋润吗?是的,总而言之她还算滋润。
  还有,米歇尔·费伯有点吓人,有那么一点。还有一点威莉不想让她的未婚夫知道。那就是,有时候看着他光滑、宽阔的后背,或者他那沉甸甸的双手,她体验到一种涩情化的恐惧。
夜屋 第十一章
 
  那些字在屏幕上滚动着,可有一半的时间他都不由自主地觉得这些都是错误的文字。那位古怪的书迷搅得他心神不宁,比阿普里尔还让他伤脑筋。
  安德西把椅子往后挪动了一下,哼了一声,站了起来。出于习惯,他靠在键盘上把自己新打的那个段落存到硬盘里,尽管这个段落究竟如何他自己也拿不准。他放下鼠标,发现自己的手像风中的山杨树叶,不停地抖动着;左手也直打哆嗦。他意识到心跳有点快,是受早上那些事的影响,因为不是很严重,所以直到此刻才注意到,不由得有点恐慌。真逗——在目光的注视下,双手停止了颤抖,不过剩余的恐惧仍然刺痛着他的肺。他第一百次发现恐惧是一种冰冷的现象。
  由于他是站立着的,所以需要通过消遣来集中注意力。于是他走到房间另一边的冰箱跟前。想到要把食物填进嘴里,他感到一阵恶心。他随即又来到一个较大的窗口,观望下面的格兰德街。西百老汇街拐角处一大堆不动的雨伞是人群在等待车流的间隙。他接着便注意到一个人,那人身上穿着松垮的黑色衣服,转身背对着人群,瞪着街对面安德西这栋楼。那人脸上椭圆型的轮廓在运动衫的风帽下面闪着白光。当雨伞开始横穿马路的时候,那人却来到拐角那栋楼房的避雨篷下面,眼睛盯着格兰德街55号的入口。蒂姆想他大概是在等一楼那家越南餐馆里的同伴。然后那人挪动了一下位置,面目完全清楚了。
  上身是有风帽的运动衫,下身是牛仔裤,腋下夹着鲜艳的塑料包——原来贾斯帕·科尔没有离开这一带;他不知到哪儿去转悠了一会儿又回来监视蒂姆的这栋楼。他在那里干什么呢?他的动机是什么?他驼着背,一动不动,活像电线杆上的老鹰。他本可以到这个街区前面十五英尺的凉篷下面去,可是他根本就没想去避雨。
  蒂姆意识到除非今后几天他躲在房间里不出门,否则就不可避免地要跟这个角色打交道。
  科尔猛地伸直腰杆,把头上的风帽推了下去,露出了他的整张脸。蒂姆刚才还希望可能是自己弄错了,现在这种希望完全破灭了。科尔的黑发直淌水,像海草一样耷拉在脑门上,脑袋像根指南针,死盯着格兰德街55号。蒂姆在小餐馆里第一次见到科尔的时候,觉得他年轻,有朝气,甚至有点天真。现在回想起来感到很奇怪。首先,他没有了朝气;其次年轻的幻觉也消失殆尽。蒂姆记得当时他说话的声调从开始的奉承转为后来的对抗,脸色也随之阴沉下来。
  蒂姆隐约地注意到他前额的条纹加深了,眼睛和嘴巴四周布满了皱纹。他在小餐馆里注意到的那种脸色变化现在又出现了。蒂姆三楼窗户下面这个家伙简直就像一个在从事某种阴谋活动的罪犯。他紧闭着嘴巴,任凭雨水从脸上淌下来,这表明他在人生斗争中经历过兽性的胜利,也饱受过失败的辛酸。
  “干吗是我呢?”安德西心里琢磨着。“我是怎样吸引这个查理·曼逊式的书迷的呢?”
  正当蒂姆在琢磨这个问题时,贾斯帕·科尔朝前走了几步,抬起头来,火一样的目光隔着五十英尺距离与蒂姆四目相对,而且这个距离是在雨中。蒂姆猛地朝后一退,仿佛自己在进行一项卑劣的犯罪活动,一下子给人发现了。贾斯帕·丹·科尔还是仰头盯着上面。这使蒂姆想起阿普里尔在西百老汇街的人群中朝他大喊的情景。她的声音和颜色是那样栩栩如生。她用双手做成圆筒放在嘴巴周围,她那可爱的小身体朝前倾斜着,向街道对面的他喊话。这一次他能看得见她的嘴唇。阿普里尔不是在胡乱叫喊和吹口哨,她在说:“听我们说!”
  阿普里尔喊叫的记忆幻觉消失后,贾斯帕·科尔不再仰望格兰德街这栋楼。他走了。不,他还在走。蒂姆看见他那湿透的身影正慢慢地在人行道上朝伍斯特街那个方向前进。虽然仰着头,但不再跟蒂姆对视了。“够了,”蒂姆想着,食指朝下连戳了三下。他不知道自己想跟科尔说什么,但他想跟他讨个说法。
  科尔将目光转向别处,又将双手插进口袋,还是那样野性,那样疯狂,而且有点厌烦的样子,仿佛在等待一个小职员去打开他办公室的门,自己好进去办正事。蒂姆抓起一顶帽子戴在头上,又拿起一件雨衣,扭动着身子钻了进去,走出房间,绕过电梯,从楼道上走了下去。到了底层,他冲出大门,感觉到雨点像子弹一样拍打在帽顶和帽舌上。不一会儿,他那件柏帛丽雨衣就湿透了。
  街道上雨水溅洒在每一个平面上,形成水雾,反射的光点在水雾中游弋、闪烁。在一阵黄色的汽车大灯的照耀下,蒂姆以为自己看见了科尔那厚重的黑色身影,一动也不动地站在二三十英尺开外的街道对面。科尔又在朝前走,但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他的身体在水雾中闪亮,有一秒钟时间他的身体几乎在膨胀,仿佛他长高了两英寸,体重却增加了二十磅。
  就在蒂姆走下楼道的那几秒钟里,雨下大了。滂沱大雨使他想起了越南。雨水像床单一样砸在地上,碰到什么就反弹起来。他走了不到三英尺,帽子全湿透了,雨衣也成了一块破布。磨损的袖口上,乱线像头发一样缠绕在他的手腕上。格兰德街上的车辆以每小时五英里的速度缓慢地爬行。圆锥型的头灯照着粗大的雨柱。
  蒂姆从一排齐腰高的塑料自动售报箱中间穿过,觉得有什么东西滚到了人行道上。他在路面上缓慢地走着,后悔出门时没带把雨伞。人行道上有三个行人,两个朝他走来,另一个块头很矮小,也不知是男是女,朝伍斯特街那个方向前进。在大雨中这几个人都像鬼魂,像幽灵。
  迎面朝他而来的那两个人中没有科尔。那个侏儒急匆匆的,越走越快,仿佛在路面上滑行。一个黑头发、眼里冒着凶光的男孩站在药店门前的凉篷下面,但那不是科尔。在这个街区前面的另一个凉篷下面站着一个身穿牛仔裤和短背心的姑娘,她双手抱在胸前,这也不是科尔。
  现在雨水似乎直接穿过帽子洒在在他的头上。雨衣粘在衬衣上,衬衣粘在胸口上。他不懂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首先他千不该万不该跑出门来。如果看见科尔在格兰德街监视他,他就应该报警。是这个家伙把他惊呆了;说实话,他给科尔吓着了,接着他的恐惧变成了愤怒,于是他荒唐地跑到街道上来,自讨得肺炎。
  他转过身来,盘算着回房间去。看着他嘎吱嘎吱地踩着水,那个穿短背心的姑娘给了他一个同情的微笑。在另一个凉篷下面,那个眼冒凶光的男孩正在脱他那紧身的黑衬衣。他厌恶地蹬了蒂姆一眼,仿佛蒂姆窥视了他的行淫。接着他又弯腰去脱靴子。他把靴子夹在腋下,解开裤带,把裤子一下子脱到踝骨处。他没有穿内裤,长长的身体就像一道闪亮的白条子。蒂姆盯着那孩子光滑、无毛的腹股沟,跟肯塔基玩具娃娃一样。男孩朝前迈了一步,蒂姆朝后退了一步。
  那是……这里可能有些不对劲。他看不清楚,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
  随着一声船帆撕裂似的响声,一对巨大的翅膀在那年轻人的背后展开,他漂亮的赤脚朝前迈进了一步。蒂姆心想:“我已经看见他脚下踩的是什么了。”那个怪物比刚才看到的要高得多,有六点七到六点八英尺的样子。雨水在它那无毛的胸前流成一条小河。它看着蒂姆,眼睛虽然水灵灵的黑亮,却露出那种“严肃的不快”——这是蒂姆从前的拉丁语老师说的话。蒂姆不知道自己的心脏是在超负荷工作,还是完全停止了跳动。嘴巴里面有鲜血和古铜一样的味道。那对大翅膀嘎吱一声又展开了五六英尺,两个翅尖快要在最高处碰在一起了。
  蒂姆知道这个天使要宰了他。
  天使并没有停止他心脏的跳动,而是从他身边掠过,转身朝西百老汇街迈了两大步,步伐刚健有力。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奇观。车辆缓慢地从身边爬过。一个身穿毛皮风雪大衣、头戴钓鱼帽的男人从一栋公寓楼走了出来,打天使的身边经过却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
  “你看不见吗?”蒂姆想大声吆喝,随即意识到,不,他看不见,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天使又朝前走了两步,把衣服扔到报亭前面的人行道上,猛地朝前跨了一大步,抬起膝盖,用力伸展翅膀,从路面上起飞,直冲云霄。蒂姆张大嘴巴看着天使飞呀飞,越来越小,只有一只白麻雀大小——顷刻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然后消失了。蒂姆继续观望着上面天使刚才所在的那个地方,然后意识到,那个头戴钓鱼帽的人走到了他的身边,正惊讶地看着他。
  “我看见上面有个古怪的东西,”他说。
  “你的嘴再接一点水就要淹死了。”那人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蒂姆踩着水来到自动售报箱跟前,在《乡村之声》和《纽约通讯》这两份报纸之间有一个黄色的塑料包,上面有查尔斯·狄更斯那卡通一样的画像。天使的衣服跟天使本人一样不知到哪里去了。
  他模模糊糊地觉得这个包有点眼熟,便弯腰拾了起来。包摸上去冰冷、滑腻,里面装着好几本书。蒂姆的第一感觉就是要保护里头的书,然后看能不能把书还给失主。他拿着包,等车流出现间隙,然后横跨马路。等他走下路缘的时候,忽然记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包。
  蒂姆来到马路对面,一边朝住宅楼的大门走去,一边打开包。他朝包看的时候,几点雨水掉进包里,滴落在书上油光纸的封面,是那本《迷失男女》,下面还有两册相同的书。
  蒂姆走进格兰德街55号。进门处太小,称不上是大厅,只有一排金属的邮箱,地面上的大理石有了裂纹,头上有一盏白天关晚上开的吊灯。楼道的一边有一张课桌。现在是吊灯休息的时间。他转身把门拉开了两英寸,以便更清晰地看看书本的情况。
  他打开封面,翻到前页,不禁倒吸了一口气。科尔在整页上用高约三英寸,又尖又长的字划满了“鬼话”和“谎言”。蒂姆的赠言也给打了个叉,写上了“虚伪而无耻”。蒂姆把


书装进包里,又拿出第二本,发现扉页上涂着同样的东西。正文中有的短语、段落,有时整页都被打了叉。
  一道水线从他的帽舌上流到划乱了的页面,鬼话中“话”字的言字旁给濡湿了,把两面附近的笔画都染污了。这本书似乎在他的手里溶解。惊恐之中他猛地合上书,啪嗒一声,仿佛一个大甲虫给书页压碎了。书本回到了那油亮的包里,他大踏步来到雨中,猛地一摔手,把包扔进了垃圾桶。
夜屋 第十二章
 
  在亨德森尼亚,罗曼·理查德·斯皮尔卡预料中的大雨下了不到一个小时,而且只是星星点点的。(显然他过高地估计了索霍区上空的风暴。)下雨的时候一直有阳光。原来穿着衬衣的工人们脱光了上衣,让上身沐浴在柔和而温暖的雨中。威莉很羡慕他们,恨不得也脱光了上身,到阳光普照的雨中去散步。
  她突然觉得很想跟米歇尔说说话,不只是听他的留言。米歇尔不喜欢让私人生活打扰工作,很可能也不喜欢她打电话过去。要是他跟波罗的公司的哪个女人上床,那就更不喜欢被别人打扰了。想到未婚夫的怀里抱着一个女同事,威莉心里感到一阵很不情愿的痛苦。有时候她纳闷米歇尔为什么要选择她威莉·布赖斯; 威莉·帕特里克,她那假小子一样的身材,柑橘一样的胸脯。绝望温和地、一点点地通过精神引流把她往下拉。她真的想跟米歇尔交谈,首先不能是利用录音留言的方式。
 
  互联网很快找到了南特那家饭店的电话号码。她拨了很长时间的号,但听到的却像是早上催人起床的袖珍闹钟在响。一个男的操着一口清晰的法语讲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
  “对不起,”她说。“你会讲英语吗?”
  “当然会,太太。我怎么能帮助您呢?”
  “我想跟你们的一个客人讲话,他是米歇尔·费伯先生。”
  “请稍等。”很快他又回来了。“对不起,太太,费伯先生不再是巴黎国防公园墨克律饭店的客人了。”
  “我一定跟他错过了。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费伯先生是今天早上离开的,太太。”
  “他不可能走了,”威莉说。“他刚刚在我的留言机上留了言,电话是在你们饭店里打的。”
  “一定是弄错了。要不他用的是休息厅里的电话?”
  “他说他在房间里。”她犹豫了一下。“你说他是今天早上离开的?什么时间?”
  “十点不到,太太。”
  “现在那里几点了?”
  “下午四点四十五,太太。”
  米歇尔在七个小时之前就离开了饭店。威莉又迟疑了片刻,然后问道:“我是在纽约打电话,有个信要捎给他的妻子。费伯太太是跟他在一起,还是先到托莱多去了?”
  “我们这里没有费伯太太的登记。”
  她说了声谢谢,挂上了电话。回到互连网上又查了一些信息,然后再拨了一连串的电话号码。打通了托莱多的多明尼科饭店之后,她跟那头接电话的男人无法交流,最后另一个饭店服务员拿过了话筒,他讲英语时的西班牙口音要稍微好一点。
  “费伯先生?没有,这里没有费伯先生的登记。对不起。”
  “你们预计他什么时候到?”
  “很遗憾我们这里没有费伯先生预订房间的记录。”
  她谢了他,挂上电话,按了一下跟贾尔斯·科弗利对讲的按钮。贾尔斯没精打采、慢吞吞地问:“威莉,我能帮你什么忙吗?”电话机上的一个亮点告诉他对方在哪里。“别挂了,贾尔斯,”她说。“我这就来。”
  “我估计老板给你留了言。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我刚开车回来罗曼·理查德就告诉我了。你们不想让我错过了正事,对吧?”
  “你可以这么说,我们对米歇尔惟命是听,当然对你也一样。他提到进城的事了吗?”
  “贾尔斯,我马上到你那儿来。”
  科弗利总是在最后关头来一点外交辞令。威莉第一次跟未婚夫的这位助手见面就知道,贾尔斯·科弗利很乐意为她效劳,只是不能违背老板的意愿。她刚刚搬到这里来,为自己的爱好做一些小小的安排布置,不时地看到贾尔斯·科弗利那光滑的脸上出现稍纵即逝的紧张神情,这使她想起《蝴蝶梦》中的丹弗斯太太。
  贾尔斯的办公室是一间狭长的凹室,是米歇尔特意分离出来的,称之为“晨室”。威莉对这儿也不熟悉,只是比楼上丈夫的办公室稍微熟悉一点,不过她对这儿有些什么并不好奇。她亲自来到他的巢穴使得贾尔斯讲话时速度比平常更慢,更注意选词。威莉觉得他是在进行自我保护,有点做作。贾尔斯的上身总是穿着松垮、华丽的外套式衬衫,高高的衣领,下身的裤子很潇洒地下垂,脚上一双漂亮的鞋子。威莉听说他对男人和女人都没有性欲,就像一只早年阉割了的猫,完全是自我满足。
  办公室的门半掩着;威莉估计他是有意这样的,以便隐约地表示对来客的欢迎。她走上前去,贾尔斯就像投诉柜台后面的男服务员一样对她报以有治疗效果的微笑。贾尔斯的桌子上整洁得出奇,威莉每次站在这里的时候都是如此。他那纯平显示器活像一件现代派的雕塑。他不用电话机,头上戴着耳机,对着一个按钮讲话。
  “早上好,威莉。我不知道你出去了。但愿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贾尔斯,我只是出去买东西,不是跟人私奔。”
  “那当然,那当然,只是……嗯,你知道。如果米歇尔认为哪个人该去哪儿,结果没去,那他是会发火的。”
  “那么你听说米歇尔非常理智一定会很高兴喽。”
  “是的。将来你出出进进的打声招呼对我们大家都好。这样的事情你愿意考虑吗?”
  “贾尔斯,什么事情我都愿意考虑,不过我每次去帕斯马克,去饮食城都非得事先告诉你不可,那可说不准。”
  贾尔斯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威莉,我不想让你非做什么不可。我只是想让事情顺利地办好。这就是我的工作。”他点了点头,让她明白他的工作是很严肃的事情。“你还需要我的什么帮助吗?”
  “你知道米歇尔这会儿在哪吗?”
  科弗利脑袋朝前歪着看威莉,仿佛他戴着一副眼睛,正从镜框上方看她。“这会儿?就是说现在?”
  威莉点了点头。
  贾尔斯继续瞪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他戴着一副眼睛,正从镜框上方看她。就这样过了好几秒钟。
  “根据我掌握的信息,米歇尔今天在法国。预计还要在那里待上三天左右。具体地说,他在巴黎郊区一个叫做南特的地方。”
  “他在留言机上说他是在南特。”
  “我就知道他一定会给你留言的,所以你的问题才会使我感到很惊讶。”
  她想他那意思是说:“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你的问题很愚蠢的原因。”
  “他说他待在巴黎的什么公园的什么墨克律饭店。”
  “巴黎国防公园的墨克律饭店。”
  “对了,是这个。我听完了他的留言就跟那边打了电话。跟我讲话的那个男人说米歇尔七个小时之前已经离开了那儿。也就是咱们这儿的五点钟。”
  “嗯,那么,他没有告诉我就离开了。他今天晚些时候或者明天会来电话的,我可以肯定。”
  “可他告诉我他还在那家饭店。”他们俩的眼睛又对视了一会儿。科弗利没有眨眼。“你知道我为什么有点担心。”
  科弗利用一只手的手指按着嘴唇,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注视着天花板。然后他又低头看着威莉。“咱们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我来查查那家饭店的电话号码。”
  “我已经跟他们通了话,”威莉说。
  “听一听第二个人的意见总没坏处。”
  科弗利移动着鼠标,看着屏幕上出现的东西。“好了,”他最后说着,在袖珍键盘上打上号码,然后伸出食指,让她等着。食指放了下来。“早上好,”他说。接着是一个很长的句子,威莉没听懂,只听见最后有费伯这个词。
  一阵停顿。
  “对,”他说。
  又一阵停顿。
  “我懂了。”
  又一阵停顿。
  “太好了,先生。”【原文为法语――译注】接着又用英语说:“先生,请您用英语再重复一遍,好吗?费伯先生的夫人请我询问一下他在饭店里的情况。”
  他按了一下按钮,要不就是扭动了一下开关,究竟是哪个动作威莉也说不清。
  显示器两边的喇叭传来一个口音很重的男声,“费伯太太,您听见我了吗?”
  “听见了,”威莉说。“您是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个人吗?”
  “太太,在此之前我从没跟您说过话。您是询问您丈夫在我们饭店的住宿情况?”
  “对,”威莉说。
  “费伯先生还是我们登记之中的客人。他是三天前到达的,预计还要在我们这儿再住两天。”
  “刚才有个人告诉我他今天早上十点离开了。”
  “可您知道,他的确还在这里。如果您要跟他说话,他的房间是437。不——对不起,这会儿他不在房间里。”
  “他在那儿。”
  “不在,太太,您听我解释——”
  “我是说,他是在你们饭店。”
  “这我已经说过了,太太。”
  “他是……”威莉当着贾尔斯·科弗利的面无法把这句话说完。“谢谢。”
  “再见。”
  科弗利举起双手,耸了耸肩膀。“好了吗?”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威莉,你的电话打到名字差不多的另一家饭店去了。这是惟一的解释。”
  “我要是请求留言就好了。”
  “你想要我再跟他打电话吗?这一点都不麻烦。”
  “不啦,贾尔斯,谢谢。”她说。“我想我还是等他打电话来吧。要不,明天我再试试看。”
  “那就这样吧,”科弗利说。
  那天晚上威莉又不由自主地开车去了联合街。一路上她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并告诉自己赶快回去。可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干,她不能回去。她又能听到女儿的叫喊声。
  前灯照着停车场的入口处,照着仓库大楼巨大的正面。她不由自主地来了个急转弯,把车开进了停车场,心脏像只鸟儿在胸腔内砰砰直跳。自从她意识到自己正倒车回吉尔德兰路的时候,她就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了。她要冲进仓库里。
  霍莉那高亢、清晰、穿透力很强的声音从砖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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