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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归梦满青山-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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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娘!”乐乐笑意晏晏的声音,瞬时已到了跟前,“阿玛让我把这个,给你。”
我伸手接了那张纸,凑着屋里的灯光,只见那潋滟的朱砂,红如彩霞,划出一行遒美精致的小楷: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①
懵懵懂懂的抬了头,却见一道玩味的目光直射了过来,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才觉得那红的发烫得双颊早已超出了平日的温度。
“怎么,还是要走?”淡淡的一句话,带着温热的气息,撩人心弦。
我不自觉地朝他望了过去,那扯起的嘴角,明明是在微笑。可那眉角微扬,却又凛凛泄出几分寒意。心底一片迷乱,想要逃开,又或者像别人一样再自然不过的请安下去。可是我,却只呆呆的看着他,什么也不能做。
似乎隔了很久,我仿佛看瞧见那对深邃的眸子渐渐漾出几缕暖意,本来扶在门框上的一只手,竟是朝我伸了过来。微微一怔,只觉得无数的酸楚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却又在一瞬间消得了无踪迹。踌躇着竟也把手顺着那个方向递了过去。猛地一紧,已是被他抓在怀里,一声低低的耳语,竟是离我这样近。
“看你这回还能跑到哪去!”
被他拉进西稍间的华滋堂,北墙下一张大床,挂着明黄的幔帐。我抬腿坐到床边,故意避过他含笑的脸庞,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若不是高无庸安排,你能这么轻易就进得来?”他也不示弱,揶揄的反问过来。
心底一黯,不禁生出几分无力的挫败感。自己原本一厢情愿的痴意,竟还是在他的首肯下得以延续。原来,我的老公是皇帝,这普天下看似最大的炫耀,可也却是这世上最难以逾越的一道禁锢。
“玉儿,难道我们,定要如此吗?”他仿佛看出了什么,跨前一步,向我靠了过来。
“看到你,我会快乐,但也会有很多的不开心,不如意;可若看不到你,却又加倍的伤心。你说,该怎么办?”只是一些简简单单的字,却让我说的力不从心。
“那你是舍得,丢下那些个快乐?”忽然间,那一向敏锐的眼神恍若赌徒般疯狂而迷离,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或者说是,丢下我?”
心中一凛,蓦然升起几分怜意。对面那明黄色的江绸地上,谐寓“江山万代”的海水江崖、卍字纹样,已在眼底变得一片朦胧。忍不住轻轻拽了他的衣襟,摇了摇头道:“若真是舍得,又何必如此烦恼?”
他的身子一僵,然后慢慢的伸出手,将我纳入怀中。那指尖微凉,一点一点的滑过我的面颊,如同他的话,轻轻浅浅的,自耳畔划过。
“前些日子瞧不见你,还真有些不习惯。后来半夜批折子,偶尔想起你在窗外陪着我,心里也觉得踏实了几分。听我的话,搬到永寿宫来,不要离我那么远,好不好?”
心里的滋味,说不上难过还是欢喜,只不过同他一样,觉得那寥落虚无了多日的心情,却在一瞬之间,便被填得满满的,滋生出一种奇妙而温暖的倦意。倚在他的胸前,顺从的点点头,那曾经郁结在心底的点点哀凉,也不愿再去细想。
他静静的看着我,眼底忽然翻出几许冷冷的笑意,放开声音道:“玉儿啊,你知道圣祖爷把这天下交到朕手中,含了多大的期许,可如今,这朝堂上却有多少人,在等着看朕的笑话。皇父病笃之时,还嘱咐朕,常棣之华;鄂不恚|。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可除了十三,他们哪一个,又顾念着与朕的手足之谊?”
听他言语悲怆,不由得心生寒意,伸手环了他的腰,开解道:“皇上夙兴夜寐,旰食宵衣,天下人自有公论,又何必为了些庸人,自扰。”
“你不必担心,朕明白他们的心思,不过他们,未必晓得朕的为人,若是能让他们称了心,遂了愿,朕岂不是枉为男儿?”他哈哈一笑,紧接着又皱起眉头,对着我道,“倒是你个小丫头,好一个庸人自扰,竟然拐着弯的把朕也骂进去了。”
我一脸无辜的摆了摆手,忍着笑说:“哪有,哪有?辱骂皇上,这样受累不讨好的事,臣妾可是不敢。”
“噢,原来,还有你不敢的。”他神色一畅,伸手拂起我耳边的碎发,低声道,“还是你早就知道,我总会纵着你罢了。”
心中一荡,顺势靠上了他的肩头,只觉得满屋灯影恍然,落在两旁明黄的幔帐上,晕出一圈圈柔和的光环。
他低下头,缓缓地把唇贴了上来,嘴里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念道:“我知道你爱得辛苦,可我却是,不想也不能欠了她的。”
知道有泪滑落,却依然闭了眼回吻过去,他紧紧地抱住我,慢慢的俯下身去…
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一骨碌从炕上爬了起来,又羞又急的说:“不行,乐乐还在呢!”
他一愣,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敲着我额头说:“真没见过你这样当额娘的,得了,朕领你去看看。”
微微挑开西次间的门帘,看见高无庸正站在炕边,无可奈何的发呆。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南窗下的大炕上,一个粉嘟嘟的小人趴在炕桌上睡得正香,旁边一盘子吃剩的点心,零零碎碎地摊了一桌子。
我有些心虚的朝身边的人望了望,他看看我,然后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轻声道:“咱们这个女儿,往后还不知道要叫谁头痛呢。”
……
①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小秋谬赞了,我哪里写得出如此上乘的句子,这是白居易的一首情诗。
说花非花,说雾非雾,本不是花,本不是雾,花有所指,雾有所喻。欲言又止,但止不住又说出真情——夜半来,天明去,既非花,又非雾,说明确有人来。谁来谁去?隐而不吐。为什么来?春梦无多,回味无穷;朝云遽散,惋惜惆怅。春梦者,春情也;朝云者,“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事也。此诗由一连串的比喻构成,描述隐晦而又真实,于朦胧中有节律整饬与错综之美,是情诗的一首佳作。后人曾谱为曲子,广为流传。白居易诗不仅以语言浅近著称,其意境亦多显露。这首“花非花”却颇有些“朦胧”味儿,在白诗中确乎是一个特例。
②永寿宫:这是东西六宫里距离养心殿最近的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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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说一遍,四四是很爱玉玉的,但绝不是只爱她一个。我知道亲们对四四的感情所质疑,所以在这一章后面让他多表白了几句。
而且女主,现在已经是三十多岁的成年女子了,她不能总像十几岁的时候那样意气风发,无所畏惧,人随着年龄的增长,顾及的人和事总会越来越多的。如果降低了可爱程度,那也是难免的了,请亲们见谅。
兄弟之间
裕嫔耿氏晋妃位,赐住永寿宫。
我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更对凡尘一切的美好都充满了向往。所以面对这样的恩宠,自然是不会无动于衷的。而且,他又做得那么完美,把离他最近的一座宫殿留给我,还摈除了一切可能引起各种不快的根源…
永寿宫的东西配殿,没有雍正皇帝的其他任何一位妃嫔居住。所以至少,在这座封闭的院墙之内,他的爱,是专注而唯一的。
虽然自嫔至妃只差一步,但毕竟也算是升了职,待遇方面自然也是有所提高的。
不但各宫的主位们都应景的送了贺礼过来,就连各位王爷也遣了自己的福晋过来走动。不过除了十三,所有宫外送来的礼物都被我退了回去。不是因为清高,而是完全的私心为了弘昼。齐妃和熹妃,都在私下里向朝中的一些大臣示好,年贵妃跟前的八阿哥,更是因为他那显赫的舅舅而被人们寄予厚望。不过我,既然知道将来的结局,自然是不会去趟这混水了。
只是没有想到是,过了几天,管着内务府的庄王送来的几个太监里面,竟然有曾经在婉晶格格处一起当差的蛐蛐,一别十几年,还以为他跟着格格去了蒙古,如今再见,自然免不了忆起往事种种。
自从格格出嫁,蛐蛐便改往景阳宫①当差,不但识了些字,连名字也被改作了苏培盛②,康熙五十九年升作了这“内廷图书馆”里的首领太监,带着六品的顶子,待人接物心计城府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现如今领了内务府的差事,调到我跟前,他也是满心欢喜。且不论曾经在丽景轩的交情,毕竟,这后宫里所有人的好恶,都是看着皇帝的脸色的。
五月里,皇太后的哮喘病又犯了。皇后带着后宫所有的妃子在永和宫里伺候,可太后的病情却日渐严重。太医院的医正早已换成了一个姓李的长胡子老头,只是战战兢兢的请脉、开方子,然后回奏说太后舟车劳顿而导致旧疾复发。
而此时的皇宫里,一个骇人听闻的原因早已在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皇上把十四贝子圈禁在遵化守陵,不但革贝子禄米,还逮捕了他的家人。太后闻之,触柱自戕不成,便气得哮喘病发了。
到了五月二十二,太后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了。皇帝也终于放下自己手里永远也做不完的工作,亲自到永和宫侍奉汤药。而德妃似乎故意要让她这个皇帝儿子下不来台似的,除了剧烈的咳嗽之外,便是默默的饮泣叹息,看都不看他一眼。
五月二十三日的凌晨,皇帝终于对自己倔强的母亲作出了妥协,他放下药碗,无奈的挥了挥手,召来两个侍卫去接十四贝子来京。
而太后羸弱的身体,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他最心爱的儿子的到来。子夜时分,她在一片压抑的沉寂中永远的闭上了眼。刹那间,我仿佛看见一抹诡异的笑容从德妃暗淡的面色上一闪而过,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揉了揉眼,安慰自己那只是疲惫之余的一种幻觉。
太后的梓宫被送到了宁寿宫,所有的嫔妃、皇子、亲王、福晋、格格都跪在皇帝的身后,重温一年之内再一次大丧的经历。哭泣、哀嚎仿佛梦魇一般折磨着人们的神经,直到一个人,仿佛急驰而过的旋风般奔了进来,“扑通”的一声跪在德妃的梓宫前,便动也不动了。
十四一身石青色的朝服,帽子早已不知丢到了哪里。身后的发辫,被风吹得有些散乱,隐约可以看见那浓密的乌发中竟夹杂着几根银丝。一双像极了德妃的眼睛瞪得溜圆,几乎要渗出缕缕的血丝。他呆呆的望着面前金丝楠木的棺椁,呆滞的表情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
皇帝抬眼看了看他,僵直阴郁的侧影笼在殿内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古怪。门口的侍卫,此时也赶了过来,看看哥哥,又瞅瞅弟弟,犹豫了半晌才拽了拽十四的衣襟。
十四一抬头,锋利的目光吓得身后的侍卫猛地闪开。他回头,咬牙切齿的对着皇帝说:“好哇,皇阿玛尸骨未寒,你就逼死了额娘。怎么样,我的命就在这,要不要一同取了去?”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跪在前面的人们听得清清楚楚。刹那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皇帝的身上,或错愕,或担忧,但总有那么几缕,是打定了主意要幸灾乐祸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跪在人群中的允禟突然站了起来,对着十四高声道,“十四弟,咱们可都是自家兄弟,这杀父、逼母、屠弟的罪名,你可不能乱说啊!”
十四稍微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自己气头上的一句话,竟被作了如此精辟的总结。转而,却满不在乎的一笑道:“谁做的事情,谁自己心里…”
“别说了!”一声低喝,将将打断了十四的话头,转头一看,原来是十三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他分开众人,径直朝十四走了过去,一把拉了他起来,指着两旁的侍卫道,“十四贝子乍逢皇妣辞世,加上又赶了一天的路,想是伤心的糊涂了。你们带十四贝子到偏殿歇息,好好伺候着。”
“嗻。”那几个侍卫答应一声,便连拉带拽的把十四架了出去。怡亲王眼看着他们的身影出了门口,才在皇帝的侧后方恭敬的跪了下去。然后回过头,淡然道,“九哥,这俗话说的好,祸从口出,福自心田。弟弟奉劝您一句,如今皇太后大丧,您若是不愿意分忧的话,也犯不着跟着添乱吧?”
“你…”一个恼羞成怒的声音,却终于没有继续下去。大殿里,又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穿过允祥袍服的空隙,我正好可以看见他身前青筋暴起的一只手,微微一抖,然后缓缓恢复了往常的颜色。
发引之后的第二天,十三竟带着福晋一起进了永寿宫。按常理,他虽是皇上的弟弟,也是不能随便出入后宫的。不过就着这几天皇太后的丧事,这规矩也早就被人来人往的匆忙打破了。
知道是他们来了,我赶忙从炕上起来,胡乱篦了篦头发,出来相迎。十三也不客气,吩咐雅柔坐在正殿等他,然后指了指西稍间,示意我同他进去。
一关上门,他便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盏猛灌了一口,然后对着我投来的想要制止的眼神摆了摆手,道:“别那么多讲究了,从早晨到现在我还没喝过一口水,渴坏我了。”
看他那滑稽的样子,我忍不住哂道:“这隔了夜的凉茶,可仔细喝坏了咱们总理王大臣金贵的肚子。”
他满不在乎的一笑,转而又道:“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要不是火烧眉毛的事情,我也用不着放了手边成堆的事情,跑到你这儿来闲磕牙吧?”
“说吧,说吧。”我顺手换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不过你这和硕王爷都摆不平的事,我能帮上什么忙?”
他接过茶盏,忽然有些异样的看了看我,然后正色道:“还不是为了十四的事。前些日子,就有兵部的人上折子参他苦累兵丁,侵扰地方,糜费军帑,气得皇上骂了一天的人,不过终归还是给压下了。可如今,他这么一闹,再加上老九在旁边煽风点火的,倒是该怎么收场才好。”
唉,心里不禁扯出同样的无奈,这个十四,自打回了宫,就一直住在宁寿宫东侧的庑房里,每日都要到太后的灵前哭祭。可偶尔碰见皇帝,却不跪也不拜,显然是把谁都没放在眼里。
“这私下里,该劝的我也劝了,该说的我也说了,可老十四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晓得,哪里能听得进去半句?”
“那依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去劝劝他…”明知道不好,可还是忍不住把这毛遂自荐的话吐了出来。
“不行!”话刚一出口,便被他急急的截住了。转脸看了过去,十三有些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含混的埋怨着,“这样的当口,别人避都避不及,只有你,还傻乎乎的抢着上前。”
我一下被他搞糊涂了,怔怔的盯着他的脸,只觉得那目光里几分困惑,却又是几分茫然。他似乎也觉着有些尴尬,半张着嘴嗫嚅道:“我是想,你能不能…”
“告诉你,皇上会怎么对十四?”心中蓦然明了,不禁压低声音接过了话头。
顿了顿,他见我没有再开口,便抬起头又说道:“我,我知道咱们有言在先,可昨儿想了一晚上,还是忍不住来找你。不过若你不愿说,就算了。”可那一对黑亮的眸珠,却默默无语的瞧着我,手里不自觉地攥紧了那杯热茶,仿佛在这盛夏的天气里,再找不到更合适的东西来取暖。
“皇上心里,自是舍不得十四,不过只怕现在,他自己还未必清楚。”我避过他的目光,轻声回答。
“哼哼,其实我,也是这么猜的。”十三一笑,听声音倒像是松了一口气。
“其实你不来,我也是想去劝劝皇上的。他身子不好,还非要强撑着致祭,这大热的天儿,何必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也好,你去说说看,兴许他能听进去几句。”十三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水,站起身来。
眼看着他的背影往门口走去,心中一软,不禁觉得凄然,十三哪里知道,当初跟他约定不可以问我未来的事情,只是因为自己害怕,害怕他想问的,会是八年之后,十三年之后,会使那些个,我宁愿不知,也更不愿去面对的事情。
傍晚时分的养心殿里,鸦雀无声。一摞一摞的奏折整齐的码放在炕桌上,只是提着朱笔的那个人,却已伏在桌上,睡着了。
我放下亲自下厨做的荷叶三鲜露,在他脚边的矮凳上坐了下来。抬眼扫过,紫檀条案的正中,是永乐年间的青花竹石芭蕉纹玉壶春瓶,旁边斜放着一把青碧色的翡翠灵芝如意。那如意翠色鲜艳,水头十足,和着屋子里微醺的香气,仿佛把这燥热的空气也浸润了一般。
“额娘!额娘!”身边的人突然一抖,大声地叫了出来。
“皇上,怎么了,皇上?”
“谁?”他猛地抬起头,满脸的惊惧。
“是我。”我赶忙答道。
“是玉儿啊。朕,朕刚才是,睡着了吧。”他愣了愣神,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脸色却仍有几分木然。
听他刚才的梦话,我大致已经猜出了他心中所想,取了桌上的粉彩鸡心碗,给他倒了一碗荷叶三鲜露,说:“皇上想必是做恶梦了。臣妾用新鲜的荷叶、竹叶和薄荷煮了些荷叶三鲜露,有清热防暑、生津止渴的功效,皇上要不要试试看?”
他接过碗,一点一点地咂摸着,只是那怔忡的眼神,若有所思。
“我刚才,梦见额娘了。”直到放下手中的玉碗,他才说出一句话。
“皇上事母至孝,太后托梦给您,那也是自然的。”我站在一旁,明知道违心,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不是,”他摇了摇头,微妙的表情仿佛是在自嘲,“她说朕苛待了十四,她宁可没有朕这个儿子。”
“怎么会…”即便我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但乍听他这么一说,还是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十四说朕杀父、逼母、屠弟,朕都没治他的罪。你说,朕还要怎么做,难不成真要把这龙椅让给他不成?”他反握住我的手,目光空洞,语气也越发的黯然。
“阿禛,你别,别这么说…”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伸开胳膊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你知道吗?额娘临去的时候,让朕发誓封十四为王,世袭罔替,否则…”他微一停顿,接着竟轻笑了出来,“可你看看,就以他的作为,又有哪一点值得让朕加恩?”
发誓,封十四为王,德妃临终前那抹诡异的笑容一下子在我的眼前突现出来。母亲的偏爱,从来就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位偏心的母亲,宁愿用自己的死来给自己深爱的儿子铺就一条求生之路。如此的惨烈决绝,即使我并不愿意相信,可却不能无视它的存在。
心中本能的生出丝丝恐惧,不自觉地道:“那皇上,皇上,就应了吧。”
“你也这么想?”他忽然抬起头,瞬也不瞬地望着我。
被他一问,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
“那你告诉我,当初额娘找了你去,你为何不帮他?可今天,却又来劝朕答应?”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锋利,几乎剖开我的皮肉,径直触到灵魂最深的地方。
不知为何,我的心情反倒平静了下来,可以平视着他的眼睛从容的说出心中所想:“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难道皇上,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再一次把头埋进了我的怀里,闷声说:“玉儿,我想听你唱歌,就那一个,咱们俩在壶口时你唱给我的。”
起初不经意的你
和少年不经世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
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
第二天一早回到永寿宫,我便让苏培盛悄悄找来了十三。看他眼神中的惊诧之色,我漠然一笑,估计自己一定是把疲惫两个字写的满脸都是。
不想跟他多解释什么,便直接了当的说:“你再去劝劝十四吧,就说是我说的。一,在这世上,他若当真没有可恋之事,可恋之人,那就随别由着性子胡闹好了。二,太后是他亲娘,皇上是他亲兄,这个谁也不想变,谁也变不了,可他最好,也别用过了头。”
三天之后,皇帝下旨:“允禵无知狂悖,气傲心高,朕望其改悔,以便加恩。今又恐其不能改,不及恩施,特进为郡王,慰我皇妣之心。”
看他写出这样的上谕,不禁又是气恼又是伤怀。继而想到那天晚上,他给我讲起那些小时候的事情。心中暗叹,德妃啊德妃,难道你一定要假汝爱的名义,给这一对兄弟如此的宿命吗?
…
①景阳宫:为内廷东六宫之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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