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玛传-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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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奥时不时侧过头来望我一眼，渐渐地，他似乎也感染了我的情绪，变得沉默而且严肃。
　　突然，一声凄厉的叫声从右侧的树林传来，只有快要死掉的人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我和利奥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苍白了脸颊。
　　“右边！快！”我简要地发出指示，好不容易才勉强克制住内心的慌乱，奋力策马向着右侧树林狂奔过去。
　　我穿过一小片针叶林，跃过一道荆棘丛，终于在一块草地上发现了几个晃动的人影。
　　是瑟基！
　　我还来不及喘口气，便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枯黄的草叶上洒满了斑斑血迹，风中传来浓重的血腥气息；地上倒着五六个人，一些显然已经死去，扭曲的面容传递着死前的痛苦和悔恨；有些还没有死透，还在兀自发出痛苦的呻吟……在这一切之上，剩下来还活着的人们，正拼命不顾一切地争着踏上和他们倒在地上的同伴一样的道路。
　　我一眼瞥见了瑟基，此刻，他正被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大个子用剑逼得步步后退。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抿得紧紧的，却毫不畏缩地紧握着手中的剑，努力对抗着比自己高大得多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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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黑公爵（10）
“他在那里！”我发出一声惊呼。
　　“保护公爵！”紧接着这声惊呼之后，利奥带着他的人大喊着拔出剑冲上前去。
　　“快来！”
　　“见鬼！”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乱了的人群中同时响起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那个披着黑色披风的大个子突然不要命地向瑟基扑过去，险些刺到他，看得我心惊胆战。
　　“小心！大人！”
　　瑟基敏捷地往旁边一闪，长剑擦着他的肩膀过去了，而瑟基的长剑也戳进了对手的胸膛。
　　“我受伤了！”对方大声喊道，捂着胸口踉跄着退后几步，摔倒在地上。
　　他的同伴在听到他的叫喊之后，无疑扩大了内心的恐惧，而新近加入战斗的生力军们，愤怒和荣誉令他们把剑像雨点一样向敌人身上招呼去，很快剩下的两个敌人也倒下了。
　　我慢慢走近那个倒在瑟基剑下的人，他的胸口开了一个大窟窿，泊泊的往外冒着血泡；他还有气，张大了嘴嘶嘶地呼吸，渐渐地，从他的嘴角流出血沫，这可怜又可恨的人发出一声低低的悲鸣，眼看就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我后退一步，心头涌起一股恶心欲吐的感觉，突然一只手蒙上了我的眼睛：
　　“别看！”瑟基的声音沙哑，“别弄脏了你的眼睛。”
　　我轻微地退缩了一下，靠在瑟基颤抖的怀抱中，瑟基贴着我的脸，把我的头用力压向一侧，他的胸膛在我背后起伏着，我能感受到他心脏在激烈地搏动。
　　“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瑟基……”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拉下瑟基的手，转身望着他混合了汗水和污迹的脸颊，“是阿玛克尼亚公爵……这些袭击你们的人是他派来的，现在王宫里全是他的士兵……瑟基，你必须离开！”
　　“阿玛克尼亚公爵？！”瑟基的瞳孔猛然收缩，爆出惊愕和愤怒的火花，“好一个阴谋家！”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你赶紧走，现在就走！”我不由分说拖起他的手。
　　“你要我逃跑？”瑟基往后一退，脸阴沉下去。
　　“我马上可以召集到五十个人保护您一起逃走。”忠心耿耿的利奥马上说。
　　“逃走！呸，多么可耻的行为！”瑟基大声说，“我能丢下国王和太后像一个懦夫一样的逃走吗？啊，不能！不能！”
　　“瑟基，你听我说，你需要人马，甚至是军队，只有这样才能对抗阿玛克尼亚公爵！”
　　“大人，公主殿下说得对，您现在不应该留在阿玛克尼亚公爵的陷阱里，请让我们保护您暂时撤退，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我保证不出两个星期，我肯定能召集到三千个以上愿意为您而战的人，有这样一支军队，您就可以在战场上向阿玛克尼亚公爵讨回您的荣誉。”
　　说话的人是德·拉特方斯伯爵，瑟基的忠实下属和朋友，也是刚才的战斗中表现得最英勇的人之一。
　　时间一秒秒地流逝，我着急起来：“快点行动吧，快点！一秒钟也不要耽误，他们马上会发现失败，然后紧接着就会有另一个阴谋追过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瑟基沉默不语。
　　“瑟基，你还在犹豫什么？”我甩开瑟基的手，大声质问。
　　“呵，你可以不走，你大可以守着你的骄傲和自尊待在这儿，然后让阿玛克尼亚公爵心满意足，让他的阴谋把你变成他的囚犯，把他，他，还有他，”我指着站在瑟基身边的几个人，激动地嚷道，“把所有支持你的人送上断头台。你愿意屈服于他，还指望他用恭敬有礼的态度来对待你吗？”
　　瑟基猛地睁大眼睛看着我，嘴唇动了几下。
　　“听我说，瑟基，”我走到他的面前，使劲抓着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你别忘了，你是你父亲的儿子。”
　　所有的眼睛都看着我，默默地变幻着复杂的神色。我则紧紧地盯着瑟基，无声地坚持着，恳求着。
　　

第十二章　　黑公爵（11）
终于，瑟基转向德·拉特方斯伯爵，艰难地问道：“德·拉特方斯，您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去什么地方？”
　　“北方，大人，”德·拉特方斯伯爵立即说，“那里有您的家族最忠心的支持者，同时紧邻您母亲家族的莫洛克公国，在那里您将会十分安全。”
　　“很好，德·拉特方斯，您同我们一起走，而您，”瑟基转向利奥，“您留下来通知奥尔辛，让我的人都到北方来和我会合，”瑟基顿了一下，“如果被抓住了，您就投降吧，我不希望听到您被杀死的消息。”
　　“大人！”利奥向着瑟基深深低下头去，“我用生命发誓永远效忠于您。”
　　“您只有活着才能实现您的誓言。”
　　利奥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闪过惊喜和感激。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瑟基，布朗坡家族的血液在这个少年的血管里流动，一股属于王者的风度和气势突然显现了出来，令我有一瞬间的陌生感。
　　“那么现在，先生们，上马吧。”瑟基对着他的左右大声说。
　　男人们立即服从了他们主人的命令，德·拉特方斯伯爵看了我一眼，几个人很有默契地催动胯下的马，小跑几步拉开距离，把我和瑟基单独留了下来。
　　瑟基向我走过来，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了我，我听见他从胸膛深处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放开，拉起我的手贴在他的唇上，重重地亲吻：“如果下一次我还能够活着来到你的面前，蓝基娅，我发誓，我要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泪水迅速涌上我的眼眶，一下子模糊了我的视线，身体的某个部分疼痛起来，我低下头，屏住呼吸，眼前是一片昏黄的草色。
　　瑟基久久地把嘴唇贴在我的额头上，动作温柔而虔诚，像是要把他的吻烙印在我身上。我紧紧闭上眼睛承受着，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这疼痛清楚地在我体内存在，让我简直无法忍受。
　　瑟基终于放开了手，无比留恋地看了我一眼，毅然转身骑上了马背。
　　“利奥，保护蓝基娅公主，好好的送她回去。”
　　我呆呆地注视着瑟基，看着他在我面前策马驻足片刻，然后离开，得得的马蹄声敲击在道路上，如同敲击在我心坎上。
　　我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不，不对，不是这样的，我不能让他这样走，我不能让他有危险，我不能让他死！
　　所以，菲拉斯……原谅我。
　　我强忍住身体的不适，咬牙握紧缰绳，一路狂奔追逐着瑟基的脚步，终于在一道沟渠的边缘赶上瑟基一行人。
　　我几乎是气喘吁吁地拉住瑟基的缰绳，不顾众人诧异的眼光：“不，瑟基，你不能这样离开，你会被抓住的！”
　　瑟基拉紧他的缰绳，压低声音亟亟的说：“快离开我，回你的地方去，我会小心应付的。”
　　德·拉特方斯伯爵和其他人互望了一眼，对着我似乎欲言又止。
　　“他也会想到的，阿玛克尼亚公爵肯定会想到你们会去北方，”我呼吸急促，“他会派人拦截你们，他的人多马壮，你们无法逃掉！”
　　片刻的沉默。
　　“是的。”德·拉特方斯伯爵承认，“我们的马跑不了多远了，另外，我们没有钱。”
　　“别说了！”
　　瑟基深深地皱了皱眉头，似乎在责怪德·拉特方斯伯爵。伯爵坚强地承受住了他责难的眼光，把带着一丝希冀的目光投在我身上。
　　我看了看瑟基，放开他的缰绳，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认真地说：“跟着我，我带你们走！”
　　“蓝基娅！你……”
　　“瑟基！”我打断瑟基的话，“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只要相信我就好。”
　　我看着瑟基冰蓝色的眼眸，突然轻轻地一笑，回过头策马奔跑起来。
　　首先是德·拉特方斯伯爵跟了上来，紧接着是利奥，最后是瑟基……
　　在一处偏僻的林间空地上，孤零零地坐落着一间看林人的小屋，是那种简陋的，仅仅被人们用来作为狩猎时临时休憩场所而搭建起来的建筑。偏偏倒倒的屋顶，倾斜的墙面，让人不由怀疑它随时都会因为一阵山风吹过而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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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黑公爵（12）
但这同时又是一座不同寻常的屋子，因为一辆蒙着厚厚布幔的马车停在那里，几匹整装待发的马套在轭上，不时甩着脑袋，精神地打着响鼻。
　　我顾不上身后诧异的眼光，跳下马来走到小屋门口，举起手来，发出了几下清脆的掌声。门开了，一个佝偻的身影走了出来，一双混浊的眼睛迅速在我身后一扫，目光最后落定在我身上。
　　这是一个衣着寻常的男人，带着惯常被雇佣的人那种特有的谨慎和小心翼翼。我低声和他交谈了几句，然后转过身来面向一群讶异至极的人。
　　“这是我所能找到的最好的车夫，他熟悉从这里到艾尔文所有的道路和森林。有他在，你们一定可以顺利到达艾尔文。”
　　“艾尔文？”
　　“是的，艾尔文，你们可以从那里进入奥格瑞玛，我会通知安妮罗琳公主给予你们帮助，然后你们再经由边境进入北方，这样，阿玛克尼亚公爵的人就不可能抓住你们了。”
　　德·拉特方斯伯爵和利奥互相看了看，露出惊喜的神色。而瑟基，却在一旁可怕地沉默着。
　　“你早有准备。”瑟基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竭力用平常的语气说。
　　“是的，但却不是为了这个准备的。”我看着瑟基，没有丝毫逃避。
　　“你们乘这辆车到达蒙泰尔，那里有人等着你们，然后你们换乘另一辆马车，说我的名字，有人会把钱和珠宝交给你……”我自顾自地说着，瑟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雪白的牙齿紧咬着嘴唇，几乎要在上面咬出血来。
　　“和我一起走！”他突然向前一步，拉住我的手肘。
　　“不行！”我眼睛眨也不眨地拒绝了。
　　“为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爆发前的压抑。
　　“你答应过我什么也不问。”我微微侧过头平静地说，看着瑟基眼中闪过极度痛苦的神色。
　　我走开几步，向着德·拉特方斯伯爵做了个急迫的手势，伯爵会意，招呼着车夫立即准备出发。
　　我又转向瑟基，他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紧握的拳头上，可以看见突起来的血管。
　　我从贴身的胸衣中摸出一只镶满了宝石的耳环，拉起瑟基的手，掰开他的手指，塞到他的掌心。
　　“你拿着它。”我坚定地看着瑟基，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一旦有需要就把这个出示给艾尔文王，也许他会同意为你做一件事。”
　　“你！”瑟基的眼中波涛翻滚，看不清的情绪在急遽聚集着。
　　我扭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什么也不要再说，快走！”
　　疼痛又强烈起来，我弯下腰，垂下满头的黑发，努力放松呼吸，似乎这样做能减轻身上的痛楚。
　　一双手把我抱了起来，耳边传来瑟基惊慌的声音：“蓝基娅，怎么回事，蓝基娅？”
　　我缓过一口气，伏在瑟基肩上，露出微笑：“瑟基，我的愿望是你安全地离开，你能答应我吗？”
　　瑟基终于崩溃了，他紧紧地抱着我，胸前宝石做成的搭扣摩擦着我的脸颊，火辣辣地痛。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只要你……”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用力地抱着我，把头深深地埋在我的颈项间。
　　我抬起头来，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着天空，天色阴晦，层层云雾掩盖着太阳，奇怪的是，我的心情却如同飘浮在九万英尺的高空，仿佛自己透过飞机的舷窗看着无边无际的云海展现在脚下，那样清澈透明，那样无拘无束……我不由把双手放在瑟基的背上，拥抱着他，无声地，用口型说出了那几个字：我爱你，瑟基。
　　是的，我爱你，因为我无法不爱你，你是弟弟，是亲人，是重要的存在，你已经成为我心灵上的负担，如此沉重而又如此亲切；你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以至于伤害你就会令我感到疼痛。我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一切，所以，我必须这样做，即使是亲手放掉我的自由……
　　我望着马车滚滚而去的背影，直到它消失在视线之中好久好久，直到利奥出声提醒我必须回去了，我才收敛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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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黑公爵（13）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通向未知世界的大路，缓缓转过身来，疲惫地对着利奥微微一笑：“您先走开吧，我还要在这里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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