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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入梦之怡殇-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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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妃娘娘心坎儿上原就坐着个十四弟。小时候,我和十四弟年龄相仿,于是就被安排一起念书,相比较其他兄弟来说,可能要更亲近一些,他和四哥才真正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却常常要我在中间调停。面对四哥,老十四胆怯里透着不服,疏远明显挂在脸上;而另一面也是一样,四哥虽然不会直接表现出来,但我还是看得出,他并不待见老十四。
  额娘走后,我就完全成了德妃的儿子,左右于他们之间很累。可是十四弟自然不必说,四哥我也不能疏离,他太孤独,因孤独而淡漠一切,弄不清他为什么对我亲厚,但亲厚是事实,我也不愿舍却。
  若不是雅柔翻出儿时先生给的评语,我早已想不起当年的一段趣事,也早就忽略了四哥曾经因我而受的所有惩罚,如今对上这几年嫡位之争所发生的种种,才觉得有些触目惊心。原来幼时感情的积累,终有一天会成为可以用来交换政治盟友的筹码。
  长期的禁足生活让我有了足够的时间审视自己和观察别人。八哥假手于群臣来暴露他的野心,似乎冠冕堂皇,结果却弄巧成拙。皇父忌讳夺嫡更忌讳结党,于是八哥便跟我一样,变成了皇父眼里的一根刺。无奈之下,皇父又一次把太子提了上来挡在前面,想熄灭所有人的希望,可他不知道,冷炭下盖住的火种是极容易被忽视的,那就是四哥。
  “四哥,你笃信老庄,求的是‘无为’,为什么现在又要争了呢?”暾儿洗三那天,我端着酒杯问他。
  “十三弟,太子做不了皇帝我是一直知道的。只是从前,我总以为皇父要的,是你或者老八那样,要么懂得施恩,要么善于收买。而我这个人,眼里容不得沙子,断断成不了仁君。可是看到今天,不瞒你说,是你的‘不能’让我见着了自己的‘可能’。皇父宽仁治国,难免对一些臣下纵容,若一味地纵容下去,恐怕物极必反呐。‘将欲歙之,必固张之’,你只道我笃信‘无为’,岂不知‘无为’便是‘无不为’!”四哥借着酒意,眼神晶亮却有些迷茫。
  雅柔在四哥切入正题的时候适时地进来,我知道她一定听见了什么。她真是聪明,生怕我这嫌疑之身再次误投罗网。可是四哥要我襄助的意思却已经十分明显,我不想拒绝,想要一个在朝堂上站立过的人心如止水太难了。在那之后马尔汉的话更坚定了我的想法,仁君往往需要佞臣来陪衬,而酷主一定要有仁臣来帮扶。皇父没有放弃我,他在等我成熟,等一个可以让我施展的机会。
  十四弟的到来让气氛突然尴尬,他的来意可能和四哥是一样的,只是这一个碰面截住了他们两头要说的话,也给了我思虑的机会。论文韬武略,十四弟也算是顶尖的人才,只是他太像皇父了,如果是他,也许会按着皇父的路子一直走下去。可是四哥说得也有道理,想来大清真的该有个不同的皇帝,守江山之后定江山,四哥恰恰是我们当中最不像皇父的人。
  我没有犹豫很久,每当想起这些,我脑中闪过的都是幼年时的碎片:四哥在皇父进屋之前拿起我撕坏的书;四哥偷偷把我打破的瓷瓶抱出去却碰见皇父站在门外;四哥把自己的箭都给了我乱射,自己空手而回;四哥把他给皇父精心寻来的寿礼转给了我;四哥帮我寻书,替我挨罚,尽力满足我所有任性的想法……
  就像雅柔说的,仿佛我对四哥的一切真得无法置喙了,这么多年攒下来,早已攒成一个概念,那就是对四哥“义无反顾”!不论他是仙,甚至可能是鬼,只要他是四哥,我便没有选择。
  康熙五十一年,距离我卧冰整整过去了二十年,四哥来访日渐频繁,我从他那里得到一个消息,皇父要去热河,连太后都带走,留下太子理政。我闻到了让我警惕的味道,可是四哥却借口去西山礼佛要求留下。果不其然,昏了头的太子密谋逼宫造反,而四哥更是表明要推波助澜,我苦劝他不能性急,皇父对太子大概早就心存疑虑,这一个欲擒故纵下去,牵连的人都可能要万劫不复。
  我一个赋闲的人着实力不从心,对于这场风波,我本来可以一笑置之。可是雅柔的担忧时常飘在我眼里,我想起当日马尔汉对我说:“老臣年事已高,恐怕时日无多了。十三阿哥是将成就大事之人,老臣万万不敢掣肘,只恳求十三阿哥护小柔周全,她的性子,必定是要先置之死地,而后求生的。”
  我无语,抚着弘暾的小脑袋,我发现自己早已没有当日在皇父面前大放厥词的能耐了。我的妻子儿女,我已经带给她们那么多的不安,若有万一,雅柔还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冲动?她那么疼爱弘暾,如果祸及子女,她会不会理解我?
  走进毓庆宫时,我闲适的态度一定出乎四哥的预料。之前再怎么苦口婆心,一旦踏进这个门槛便也再无退出去的可能了。四个月的混乱,太子忙活半天撼动的竟然只是他自己的位置,不知道天底下还有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了。
  皇父的镇静实在令人深思,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带动着整个皇宫都很安分。对于我这个在他眼里只会惹是生非的儿子,也破天荒地没有过多的苛责。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再废太子的决心虽然下了,但是迟迟没有昭告天下就说明皇父心中的矛盾和犹豫,我心里像长了草一样毛躁起来,总觉得为了这个决心,我还是要付出代价。
  “到底是十三哥的心思巧,一份寿礼功夫没少下呀。”熙春园贺寿毕,老十七和老十五坐在我身边闲聊。
  “咳,十三弟有的是功夫,自然花得起心思。”坐在他旁边的十哥答了一句,顺便还瞟了我一眼。我不以为然,十哥虽然跟我脾气不合,混到今天也算让人佩服了。麻烦事永远跟他没关系,几番波澜过后,他的爵位比他从前亲厚的八哥还高,显见得紫禁城里还有另外一种活法儿——十哥的活法儿。
  平日爱说话的九哥这一天却一直沉默着,只在看到我叫小福子给雅柔传话的时候嘲弄了一句:“老十三,依哥哥看你不如转去那边席里坐着吧,皇父不会不允的,说不定一高兴还打赏你点什么。”
  周围的哄笑声有点刺耳,我缩了缩脖子,想把自己埋没得更深一些。“曲则全,枉则直。”四哥的佛珠上刻着这么几个字,来来回回在他手里转着,转进多少心思在里面,一定很沉重。
  熙春园的亭台楼阁完全没能给我留下印象,我一直好笑地盯着皇父身边三哥那张不停开合的嘴,似乎看到了从前喜欢引经据典滔滔不绝的自己。皇父突然回过头:“十三阿哥,朕刚才瞧你的诗词翰墨,倒是精进了。”
  “谢皇父夸奖,儿臣惭愧。”
  “你的字比老四的多一些温婉,可比你三哥的呢,又欠一点圆润,但终究不失了特色。”皇父说着走到我跟前,“朕,总是一眼先认得你的。”
  我直起身,皇父的脸从笑意盎然变成冷如冰霜。那一刻我脑子里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刚才应该叫小福子多传几句话过去。
  ……
  “正大光明”,这四个字浸泡在乾清宫昏暗的光线里,换个心情看去,有些让人啼笑皆非。我跪在大殿的台阶下,右膝剧痛绵延全身,连眉毛都麻木了。皇父刚刚从畅春园赶回,疲倦地坐在龙椅上,声音微微发抖:“十三阿哥,朕好些日子没问你的话了。这一段过得可惯?看来你还是很眼羡大阿哥是不是?在家呆着憋屈得很吧,你是埋怨朕没把你关起来?”
  “儿臣不明白,请皇父明示。”
  “不明白?朕也不明白,朕记得说过,如果你有半点不老实,朕还是一样的不饶你。这些话,早从你耳根子边儿上吹过去了吧。”说完,他拿起一张字纸,“太子谋反,说是你助他,你的词儿呢,也说来听听。”
  “太子代皇父理政,太子是主子,主子有命,儿臣岂敢不从。”
  “哦?你如今这样心服于太子了?”
  “回皇父的话,太子监国受的是皇命,行的是君权。”
  “那这么说,他这君权可是行得正、坐得端了?老十三,你是不是以为皇子就不会治欺君罔上的罪名?”
  “儿臣不敢这么想。”
  皇父冷笑一声:“不敢?朕原本也以为你不敢呢。”说着,他又拿出一张纸,“朕从来不知道,你跟隆科多还有交情?这封密函可是你的手笔?”
  我心一颤,那本是四哥的一计,假意配合太子写信求隆科多里应外合,为防万一。被我用我写的另一封换掉了。我信得过四哥,我以为他不会把我这个戴罪之人陷入绝境,没想到,这封完全可以不用出现的信函,还是落到了皇父的手里。
  “是儿臣所写,儿臣无话可说。”我的话音还没落,“啪!”一本书重重地抽在我脸上,我强忍着晃了几晃,保持笔直的跪姿。
  一双皂靴慢慢踱过来,终于停在我面前。我忍不住抬起头,我的阿玛老了,花白胡须随唇角抖动着,脆弱的眼神已经看不到自信,认真地看,还能发现那里面闪动的情绪。
  “朕错了,朕当初就该把你监禁起来!朕骂了你几年不忠不孝,你居然就给朕找了一个绝好的范例!可是朕不信!太子谋逆不假,但是窃砖挖墙之人也必有,你说,是谁挟持你这样做的?”
  “皇父明鉴,儿臣是被太子胁迫,儿臣任凭处置。”我的声音毫无温度,我不会说出四哥,已然如此,索性就把事情简单化,反正我是脱不了干系,何苦牵丝绊藤地让他功亏一篑呢。
  “你这个混账东西!你难道不怕朕杀了你?”皇父震怒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阴森而激昂。
  我不开口,我不怕死,只是,我想起熙春园里雅柔最后的表情,如果当时能嘱咐她点什么,就好了。
  就那么跪着沉默着,我数着膝上心底的疼痛。数过了半个时辰,皇父终于开口:“算了,去你该去的地方想想吧。若是一意孤行,你赔上的,不只是你自己的性命那么简单。”他仰起头看着殿上的大匾,手指轻叩着椅背,发出空空的声音,“朕不信,朕就算看到了朕也一个字都不信!”
  我被带出乾清宫,没有什么比皇父最后的警告更让我恐惧,一路上我都在胡思乱想着各种方法要递个话给雅柔,不要她置之死地,不要她莫名牺牲。
  转过西一长街,竟然看到被带到这里的太子,擦身而过时,我低声问:“二哥,你为什么选中我?”
  他一笑:“自然因为你是我的‘好兄弟’啊,若是成了,落在我手里你必死无疑;若是不成,”他转过头看住我,“你让哥哥上哪而找你这么完美的陪葬品呢?”
  打了一个寒战,我继续往前走,上车前还来得及听见他的最后一句话:“你不是我选的,信你所信,说不定反而最先卖了你自己。”
  我有些通透了,只是不知道我这样的闲人怎样才能扛得住助纣为虐的帽子。“将欲歙之,必故张之。”四哥的心思虽然绕了弯路,毕竟胜了这一次。政治争斗中的兄弟同心其实就是无比亲厚地给对方一个相互陷害的机会,我又何必去跟四哥计较是害还是帮呢?
  吃了几个月宗人府的饭,我就这样又一次走进了养蜂夹道。雅柔俏皮的表情看不出分别半年的痕迹,我仓皇的心情在看到她的时候就变得明朗起来。皇父在转瞬间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决定,放我出游。他没有囚禁我,他只是冷淡我。这一次,他是真的不再相信我。
  我带着复杂的思想寄情山水,小心翼翼的情绪日复一日渗透进我内心。雅柔陪在我身边,想尽办法让我轻松。我没有告诉她,我常常会做一个噩梦,梦见我被五花大绑在龙椅上,皇父冷冽地看看我,然后挥手一指跪在下面的雅柔说:“杀!”
  无数个夜里,我都是这样惊醒过来看着她,看到疲累。天亮的时候,又是她这样看着我。两只惊弓之鸟就这么霸占着彼此。我们有一个约定,约定永远不会走出对方的世界。
  那几年的生活,大概是我最自然的生活了,或者我该感谢皇父给我这样的机会。在徐州奇遇李卫,我一个堂堂的阿哥,在雅柔的影响下,连保媒拉纤儿的差事都帮着她干了。不过我没有看错李卫,他是一颗颇有价值的珠子,在那幽暗的朝廷上,或者会发出很明显的光芒。
  站在叠彩山的小竹院里,可以让人忘了自己是谁。我有一种不曾有过的想法,真想就这样化在山水之间,远离喧嚣逃避争斗。我对雅柔说:“但愿这一生能穷尽我这一身的责任,来世,我要做个闲云野鹤。”
  她吃吃地笑我:“野鹤?不要变成野鬼罢。”
  我背过手:“野鬼也罢,只不过,要你相陪!”
  她不以为然,可我说的却是发自肺腑。她可以每日开怀地笑着做任何事,一顿饭也可以让她弄得热闹非凡。看着她端着竹筒的样子,我不觉怔住,她也曾是个娇生惯养的八旗秀色,居然会有这样随遇而安的性格。看来我的幸运不在于那些荣华富贵、贵胄身份,而是在于,有那么一个女人。我所想的,都是她所想的;我所痛的,也都是她所痛的。
  回京城的路融在国孝家孝两重哀痛里,雅柔一直抱着我们的韵儿发呆,我回忆起出来之前的点点滴滴,回忆起四哥在这场闹剧里扮演的角色,开始重新看待自己的位置。“丈夫在世当有为。”我的使命尚未完结,我未来的生命里还有一个封印,那就叫做“一诺竭忠悃” 。

  舐犊(1)

  寸草萋萋,难报三春晖
  有些不能适应京城的寒冷了,尤其是在这满目净白的门口。锃亮的门环倒映着我的脸,扭曲而晦涩,再对上银质扁方一端折射的光芒,平添多少凄绝。
  门楼上挂着的灯笼轻轻地摇晃着,巨大的“奠”字随风牵引着我的神思。手扶上褪色的大门,“恕报不周”的字样已有些发黄皱折,几乎快要挂不住了。我使劲平整了两下,是一种刺痛的冰凉。
  一束馨香熏疼了眼睛,那呆板的画像渐渐从视线中模糊,我索性闭上眼睛,小声念叨:“阿玛,您怎么不等等呢?女儿太任性,总是在付出了代价之后才懂得愧悔。阿玛,您是最惦念女儿的,为何也舍得强加一份遗憾给女儿呢?”挡不住缓缓渗出的泪,我只能紧紧合十双手。
  “小柔,你这样子没得叫你阿玛看了难过,好歹皇上还放你来看看,就是开了天恩了,我想你阿玛也能放心。”福晋的声音惊醒我,我抬手擦拭一下脸颊,对她低了低头:“劳额娘陪着,这里凉,倘若受了寒倒是女儿的不是了。女儿还要在这里伴灵十日,额娘自去歇着吧,这有丫头陪着就行了。要什么,我自然不跟额娘见外。”
  “也罢了,穗馨,好生伺候着。”福晋说完就扶着丫头颤巍巍地走了,一时间灵堂里只剩下我和那个叫穗馨的丫头。自从我回来就不把喜儿带在身旁了,因她是许了李卫的,所以就暂时放在屋子里替我打点些寻常针线活计,总要捱过这两年国孝才能聘嫁。锦绣她们几个大的都到了年岁,我们回来之前就由妍月做主配了出去,现在的那几个小丫头我又没有心情调教,于是就只身一人过来了,反正在外生活这么久。
  除了喜儿,别人我还真不好接受。眼前这个穗馨,好像是我这个身体本尊出嫁前的丫头,那年匆匆忙忙几天,也没跟她说上几句话,觉得她心还算细。只是我不愿意让她知道我已不是从前的雅柔,所以面对她总有点小心翼翼。福晋显然以为仍旧是她贴心,所以把她留下来。我合眼祷告了一会,就在蒲团上坐下来,招手叫穗馨坐在我旁边,跟她闲聊:“穗馨,你也不小了,怎么额娘还不给你寻个人家?”
  她微微红了脸,顺下眼睛:“小姐您怎么忘了,奴婢是许了伺候大少爷的,后来大少爷殁了,奴婢也就……”
  我有些惊讶之余也不免惋惜,听说长子殁世已经五年有余了,难道这个丫头就这样糟蹋了?想到这我说:“穗馨,不如我去跟额娘商量一下,还是早些给你寻个出路,也……”
  没等我说完她就大摇其头:“奴婢万万没有别的脑筋,奴婢这辈子认了,求小姐不要怪罪。”她嘴上这么说,表情却明显的黯然。
  我忍不住安慰她:“怪罪?我干吗要怪罪你?终身怎么可以耽误?你放心,我去说额娘自然不至于驳我的回。”
  她诧异地看着我:“小姐,您不是跟奴婢说笑话呢?从前总是跟奴婢说要忠贞不二,不能有外心的,不就是小姐您么?”
  我哭笑不得,这雅柔自己死心眼就完了,还教育丫头也这样。拍拍她的手,我说:“你又没真的开了脸,不妨的。来,当着老爷的面,这个主我给你做定了。”她还是满脸疑惑,欲言又止。我正要细问,门外一个丫头往里探头,见我看她急忙回说:“回十三福晋,小格格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小小的身子一摇三晃地跑进来,直接栽到我怀里,我惊讶了半天才看见后面跟着的喜儿,不免嗔她:“你怎么把格格带到这地方来了?”
  喜儿呵着手说:“奴婢没办法,小格格整天闹着要娘,把爷聒噪得受不了了,一迭声地叫给送来。”
  我无奈,只得打发穗馨带喜儿去暖阁坐着。韵儿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看我,我掐掐她的小脸蛋:“韵儿又不听话了,额娘出门前咱们怎么说的?”
  她不答我,眼睛骨碌碌转着左看右看,看见上面的画像,猛地又藏进我怀里:“额娘,我怕。”
  “乖,韵儿不怕,那上面是你的郭罗玛法,他是最慈爱的老人,看见韵儿一定会很高兴的。来,给你郭罗玛法嗑一个头。”韵儿听话地照做,我刚刚在闲聊中平复的心情此时又不免悲戚起来。这就是生命的代代延续,我钟爱韵儿的同时,又一定要接受阿玛回归尘土。
  “额娘,给,擦擦。”韵儿童真的声音传来,小手举着一块皱皱巴巴的帕子,看样子是从她怀里掏出来的。我忍不住笑着接过来,刚要拭泪,不想却看见上面的墨迹,翻开一看是两行字:
  从今拭尽惆怅泪,与君共笔诗蓼莪
  心中有些异样,韵儿倚在我怀里,比着小手说:“阿玛说,看见额娘哭的时候就拿这个给额娘擦。”
  把她抱在我的腿上坐好,我轻轻拍着她问:“韵儿,你阿玛在家都干吗呢。”
  “天天门口坐着。”
  “什么?”我心里叹了口气,“好孩子,回去跟阿玛说,外面风凉,额娘不让他在门外呆着,明白了吗?”
  她懵懂地点点头,我不放心,又教了几遍,叫喜儿进来跟她说:“我还要呆上十日,你把小格格带回去吧,多哄着点。跟爷说,再闹也不能往这儿送了,再送我就不回去了。”
  喜儿抱过清韵,答应着去了。我独自拿着那块帕子发了会呆,又重新直起身子跪好,对着灵位稳稳一叩:“阿玛,您可放心了?”
  十天中,我每日就坐在供着阿玛灵位画像的佛堂里,焚香祷告。有时也说些闲话,就像当初我对着琳儿她们一样,这样的无奈多了,竟然让我留恋上这样静谧却带着绝然的地方。
  到我回府的那天,我跟福晋提了穗馨的事。果然,她神色有点不自然,似乎不好接受这个提议。我笑对她说:“额娘,大哥那里本来就没过什么形式,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这个事虽不至于算是仗势欺人,多得点儿善名也是好的,额娘就当疼女儿,应了吧。”带着点撒娇的口气,福晋到底同意了,穗馨过来给我磕头。我分明看清了她眼里说不出的释怀,心中顿时坦荡。
  ……
  还没进我那院门,老远就看见十三爷背对着我这边冲着房门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时不时还用手敲敲墙,再不就是左右端详台阶、窗台,反正是一直在屋门口转悠,好像在找什么。
  不好吓他,我把脚步放得重了些,见他没理会,笑着问:“爷这是踅摸什么呢,这么专注的?”
  他猛地转过身,嘴咧得大大的:“你回来了,让我看看。”说着把我拉到太阳地,仔细看了半天,“还好,眼睛倒没肿得怎么样。就只这脸色不好看。”一头说一头还捏着我的脸拧拧。
  我打掉他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子,伤心固然有,当着额娘的面也不能哭起来没完,更何况……”我摇着那块皱巴巴的帕子,“还有人大老远地打发小女娃去监视我呢。”
  他一拍脑门,赶紧说:“对了,说到韵儿,有个事我打了好些天闷葫芦了,你可算回来了。你倒说说,什么是‘粮’,你藏了什么‘粮’?”
  我听得一头雾水:“藏,呃,什么‘粮’?我什么时候藏了粮?我又不是耗子。”摇摇头自去收拾东西不理。
  “咳,明明是韵儿说的,说你不让我去门口,门口有‘粮’,不让我看。”他追在我后面,表情异常认真,“我问了喜儿,她也不知道。你倒说说。”
  我【恍【然【网】大悟,立时笑得前仰后合,再想起他刚才那副伸头探脑地踅摸样,更是倚在炕桌上捶胸顿足,直笑得他满脸通红,跑上来作势要掐我,我才止住笑说:“了不得了,再不好好教教韵儿,以后咱们的误会都要从她那儿来的。”
  于是把原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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