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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入梦之怡殇-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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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把原委说了一遍,这下换他笑岔了气,半天捶着胸口说:“这几个孩子啊,都该好好教教,不过咱们几年不在,他们倒是被调教得都还好,看来,皇父也是费了一番心的。”
我听了点点头,不禁想起刚回来那天的情形,除了瑾儿以外其余的孩子都有些不自在。我朝思暮想的弘暾已经长得虎头虎脑,眉目分明,见到我时他躲在妍月背后,那一瞬间的疏离让我痛心不已。还好,只有一瞬,他怯怯叫了一声额娘,竟“哇”地哭着扑进我怀里。其实之后我一直想不通襁褓中离开我的他是怎么又找回那种熟悉感的,也许,这就是弘暾和我血脉相连的证据,是我永远也割不掉的永远疼痛的神经线。
我抱着弘暾溢满温暖的时候,一只小手小小地拉了一下我的袖子,我回过头,“额娘……”幼稚的声音带着哭腔,圆圆的眼睛竟溢满泪水,见我微笑了一下,弘晈立刻凑过来,拼命地往我怀里挤。我的手臂僵硬,被他从胳肢窝下挤进来。机械地一手圈着一个,我心情复杂,眼里却只有弘暾。
弘昌已经长大,可能是在四爷那里呆多了,总显得很拘谨,平时话很少,除了请安问候就闷闷的了,好像连他阿玛都是外人一样。瑾儿标致端庄,很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这几年在妍月的调教下学问手艺也有长进,虽然见着我还是偶尔撒撒娇,也是女大十八变了。
“想什么呢?才跟你说的听见了么?”胤祥隔着炕桌拨拉我,我回过神:“什么事?”
“就知道你没听,我说,德妃娘娘念叨着找你进去叙叙呢。”
我面有难色:“我这一身重孝,不好吧?”
“没事,反正现在也是国孝在身。况且娘娘召见怎么能不去呢?说不定是说给瑾儿寻婆家的事呢。”他端着茶杯呷了两口。
我转身摆弄着炕桌上的铜镜子,左右看看自己,哀叹:“哎,老喽,如今连女儿都要嫁人了。”
“总也不老不就成妖精了?”他笑起来,茶碗叮当响。
斜着睨他一眼:“你哪里懂得我这份不甘呢?年华似流水,稍纵即逝啊。”
“瞎念叨什么,要说老,我不比你老?”往后靠在炕枕上,他满不在乎地说。
“你如何比我?你个男人家怕什么的。”
“哎?那你个嫁了人的女人家又怕什么的?”他挑眉半睁着眼的表情真欠揍。
我噎住,撇嘴一想又无话可回,就无可奈何地把这话茬儿撂开了。
第二天,我奉诏走进几年未进的永和宫。想是之前粉刷过,此时虽然一片肃穆,却显得比从前整齐了好多。特意从后面进去,绕过同顺斋前,那一株海棠此时尚未吐出生气,只是周围漾满沧桑。
走进去的时候,却见十四贝子在座。当年的毛头小子如今已是意气风发深沉内敛,规规矩矩地坐在下面与德妃闲聊,看见我进去,站起来打了个千儿,我连忙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回礼。德妃拿绢子擦了两下眼角:“雅柔,这些年,可把额娘惦记坏了,快让我看看你可是吃了苦头了?”
“孩儿不曾吃苦,谢额娘惦念。”也许是年龄的关系,我有些不习惯这样四平八稳的亲近了,只能捡些没要紧的说说。瑾儿的事她倒是只字没提,我见没什么要事,正打算跪安告辞,外面的小太监进来:
“禀娘娘,前面传了话,皇上今日晚膳摆在这里,无论谁在,叫娘娘留下便是。”
冰火(1)
灼灼亲恩,凛凛寒意,两重天
看得出来,康熙今天心情还不错,没有特别古板地摆一张桌子让我们站在周围伺候,而是把晚膳摆在了偏殿。每人跟前一张雕花小几,只摆了手炉大小的铜制火锅,一个直径一尺的南瓜型红漆捧盒,盒里分八个隔断装各色菜品,另有宫制渍菜糕点各两盘,一个珐琅自斟壶并兰花珐琅杯一只。
悄悄看一眼,康熙已经是老态尽现,左脸颊一块明显的老人斑衬得他须发皆白,原本总是透着凌厉的眼睛此时有些迷蒙,反显得满是笑意。他一进门就招了德妃坐在身旁闲话,吃穿用度的说了一大堆方才往四周看,发现了跪在地上好半天的我和十四阿哥。
“胤祯,你的折子朕批过了,就猜到你必在这,朕自己拿过来给你。没想到甘肃免税这个事上你和四阿哥倒是难得碰在一根弦上,朕准了,已经着了户部去张罗这个事。”落座以后,有小太监递上一本折子,十四阿哥双手接了,康熙的眼睛始终没离开他,看他坐回去又说,“前日朕怎么恍惚听你额娘说你那媳妇着了凉,药可还有?德妃,你也该着人去看看。”
“是,妾妃疏忽了,一定尊皇上的旨。”德妃赶紧站起来,脸上喜不自胜。我坐在一边百无聊赖,这种尴尬苍白的地方多呆一刻都像十年那么煎熬。
“儿臣不能为皇阿玛分忧,还劳皇阿玛这样惦记,儿臣愧不敢当。”十四贝子双目灼灼,脸上不知是不是带了酒意而满面红光。
“呵呵,不急,朕心里有数,你能给朕分的忧可多着呢,慢慢来。眼前就有差事要交给你,明儿个你未时到养心殿来,也不必递牌子,直接进去就行。”康熙略有些沙哑的声音较之从前显得那么柔和,或者,是我从来没听过他柔和的声音吧。好像记忆里打从我第一次见他,就是无比沉闷的气氛、紧张的场合和一地亮闪闪的碎片。
我轻晃着手里的珐琅杯,三年梨花酿的味道扑鼻而来,配上锅子冒出的蒸汽,熏得我两颊潮热,眼底却涩涩的。
“皇上今儿个高兴,只是这酒也不能多了,您看,十三媳妇脸都红了。”德妃的声音叫我心中一惊,宁肯康熙想不起我就算了。
果然,康熙抿着嘴,眼皮也没抬地说:“这十三媳妇可是有年头没见过了,怎么,十三阿哥的‘毛病’可好了?”
我一时竟不知道怎么作答,倒是十四阿哥抢上话来:“皇父想是说早先十三哥腿上的毛病,不知道可痊愈了?儿臣也惦记着呢。”
“回皇父的话,倒是没有大碍了,只是到了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就会时常疼痛,臣妾一定尽心照料着,多谢十四叔惦记。”我说完顺便感激地看了十四一眼。
“哦,这样也倒罢了。德妃,你回头也给上上心,都是你生养的,莫叫别人说你心眼偏呢。”康熙摆弄着手里的筷子,又把脸冲向我,“你家的弘暾倒是伶俐得很,明儿个还送他进来住几天,跟弘历一道朕看着喜欢。”
德妃在一旁打趣:“皇上还说妾妃,皇上自己也是偏心得紧呢,这么多皇孙中就只疼这两个。”说着暗暗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本想站起答应着,没想到康熙又说:“谁说的,朕也疼弘春他们呢,老十四家那几个,像足了老十四,懂事稳当识大体,比不得朕有些不听话的混账儿子,就只会恃宠而骄,明里暗里地给朕难堪!”
如果珐琅杯不是铜胎的,现在八成会碎在我手里;如果不是人对死的恐惧还能抓住理智和涵养,现在我面前那一锅子汤底也许都会扣在康熙的脸上。我不否认,跟康熙说话很累,我从没有那份荣幸能听见他说出一句不藏玄机的肺腑之言,但是这样夹枪带棒的指责却是这样狠狠地扎在我肋上,忍着鼻腔的酸痛,我只能想,幸好来的不是胤祥……
回家这一路,脑中一直环绕着德妃和十四不自在的眼神还有康熙板着的脸,手里的帕子绞了又绞,绞干浑身上下的愤懑,等我可以再次挑着眉毛心情开朗地踏进府门时,手里只剩下一把破布条了。
胤祥埋头在书堆里,真是名副其实的书“堆”,一个书房叫他弄得像被地震过一样。他半歪在炕上,连炕桌底下都是书,我拿起一翻,不是《孙子兵法》就是《孙膑兵法》,看看他手里那本,是《百战奇略》。
“这倒稀奇了,你多早晚喜欢看起这些个来了?”我隔桌坐下,/炫/书/网/整理那些凌乱的书籍。
“这都不是我的,都是从前打老十四那弄来的,他就喜欢看这些个,今儿闲了就混翻翻,我怕白收着霉坏了,少不得回头还给老十四去。”他欠起身,把手里书合起放在炕桌上,“怎么,娘娘留了饭?”
我手里停了停才说道:“是皇父留了饭,赶巧了。”看他眼睛一亮,我赶紧低下头去,“皇父还问你的腿呢,我照实回了,皇父还吩咐娘娘多问着点。别的都罢了,只是还要明天送弘暾进去陪老人家解闷,倒叫我怪不放心的。”
我一口气说完这么些,直听得他嘿嘿地笑起来。天黑了,屋里开始昏暗,我突然疲倦起来,没有叫他,自回屋想去歇下。从回来以后,我正式开始重新面对府里其他的女眷,不是我愿意理解她们,只是看到妍月带了岁月痕迹的容颜,总有挥不去愧疚的阴影。妍月也有她自己的情感,可是结局却成了我和胤祥当初磨合彼此所产生的附属品。年龄教会我隐忍,对于这种无奈,我几乎完全妥协了。
点上一盏灯,我靠在床头随意翻看着弘暾的习字簿,字迹虽然稚嫩,可是一板一眼的很是隽秀。假以时日,这个稳稳当当的孩子一定可以成为我的骄傲,只要我给他足够的爱。
房门一声轻响,我没有抬头:“喜儿,不是说了我不用吹灯么?你也不用在我跟前伺候,呆会我就睡了。”
“不吹灯是什么毛病,小心火烛你不懂么?”瓮声瓮气地吓了我一跳,一抬头,胤祥正自己解着衣服。
我扭过脸冲着床里:“你怎么来了?”
“我要安置我还能去哪儿?”后面一阵水响,我乏得很,也不愿意下去服侍他。
“好容易在外面漂了这几年,一直对着我这张老脸,我还以为你这久别胜新婚的,还不得夜夜当新郎?”说完我就后悔了,这话在我算是试探,听到他耳朵里说不定就变味了。
他几声低笑:“我要是夜夜新郎,只怕你就夜夜撞墙了。”
我听了直啐他说:“说得我成了什么人了。”
“我呀,看你看习惯了。”他坐在床头推我,我撇着嘴向里挪:“你还真说着了,我呀,看你看烦了。”
“我也觉得呢,你平时那眼睛就只跟着暾儿韵儿转,拔都拔不下来。”
一提到孩子我就开心:“你哪里知道,他们两个宝贝得就像我的眼睛。”
“那你再生一个不就成了杨戬了。”他笑着,手开始不规矩,“你也算是个好额娘了,弘晈这孩子倒是也很黏你的。”
我本来就累,被他这句话更是浇灭了刚被撩拨起来的热情,不动声色地坐起来,我捋着头发不说话。他一只手横在我胸前环住我,头探过来看我的表情,问:“怎么了?”
“我不要求你很多,你也不要对我太苛责了。”我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来。
重新揽我躺下,他欠起身和我对着脸:“我敢要求你什么?只不过叫他被额娘冷落,我总看着……”他神情不自在起来,我得承认,我心里有那么点恻隐之意被他勾了起来,如同我今日在永和宫遇到的,强加在弘晈身上的确有失公允,但这是我的错么?我想不通,就只有这一点,我实在想不通。
“冷么?”见我走了神,他低下头贴住我。
我下意识地推他:“我不冷。”
他紧箍住我的两只手,烫烫的唇贴上来,含糊不清:“我冷!”
……
“十三婶儿,您这里预备的点心也太绝了!这酒酿圆子也没有馅,可这桂花香倒像是渗到面子里去的。还有上回那核桃粉做的卷子,自来皇玛法赏下的克食也总有,只从来没吃过炸的,竟比平日里吃的更香甜!还有那加了馅子的芝麻糕,裹了干果的鸡油卷儿……啧啧,十三婶儿莫不是神仙变的吧?”说话的是坐在桌前大快朵颐的弘历,吃相虽还算文雅,只是眼神黏在各个盘子上,一刻也不离开。
到底还是个孩子,我看了他那表情忍不住大笑:“你们听听历阿哥这张嘴,十三婶儿的点心再香甜也甜不过呢。”
坐在旁边的弘暾用筷子敲他的手:“安静些吃你的吧,到哪儿都是你话多,额娘不知道,皇玛法跟前比这还甜呢。”
弘历也不理他,摇摇头只管吃自己的。我像往常一样坐在一旁看着几个孩子叮叮当当地敲杯撞碗吃点心。自从天变暖起来,我的兴趣转嫁到了小厨房。府里的厨子原先就会做好些点心甜食,再加上我有时的突发奇想,我这十三阿哥府的下午茶竟然在这群孩子中出了名,风头直逼八福晋那里。只要弘昌弘暾一从上书房回来,必定跟着好些个“尾巴”,其中每场必到的,就是这雍亲王府的四阿哥弘历。本来对着未来的国君我应该多少有些敬畏,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孩子,一口一个婶娘地叫着,我更多的时候很有些自得。
“暾儿,大阿哥呢?”没有看到弘昌,我问。
“大哥被阿玛叫去书房了,昨儿个先生教大哥破题写文章,可是好像皇玛法看后生了气,这会子可能阿玛也要骂他了。”弘暾慢条斯理地说。
我不由叹气:这胤祥也太性急了,弘昌就算最大,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当着弟弟们被骂想来已经懊恼,那孩子自小就拘谨不爱说话,真不知道这会子怎么别扭呢。想到这我叫来一个丫头:“你去书房,就说,点心会凉,书本不会凉,叫大阿哥过来用点心,就照这原话回。”
小丫头答应着去了,弘暾他们听了在一旁偷笑。果然,没多大一回弘昌就跟着小丫头来了,进门单膝跪下:“儿子给额娘请安。”
我盛了一碗桂花圆子拿在手里招呼他坐下,没想到弘昌仍旧跪在地下说:“额娘赏点心吃,儿子本来不该辞,只是这会儿胃里不大爽利,想是早上存了食,求额娘容儿子先告退。”
敷衍推脱得这样明显,我也不能强留。弘昌走后,就听弘暾说:“大哥一定是被骂得存了食,皇玛法近来气大得很,动不动就训人。”
“皇玛法要跟人打仗呢,自然气大了。”弘历也说,“听说十四叔要做大将军了。十四叔真了不起,我以后也能做大将军就好了。”
我一愣,大将军?今年就是十四出征西藏的年头了?难怪……我想到那天满屋子的兵书,还有他看着我报喜不报忧时的表情,这个鬼男人,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弘暾问:“怎么做大将军,我也想做怎么办?”
弘历看看他:“要我说,你这么文文弱弱的,你做不了大将军,你做个总理大臣倒行。皇玛法不是总夸你脑子好么?”
弘暾一边歪着头想,其他的孩子也七嘴八舌地说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什么的,我撂下碗,一眼看见坐在我身旁一句话也不说的弘晈,我蹲下问他:“三阿哥,你怎么不说?你以后要做什么?”
五岁的弘晈大眼睛闪了闪,还没说话就先红了脸,好半天才嗫嚅着说:“儿子跟着额娘。”
扑哧一声,弘历笑得极没形象,弘晈撅着嘴不满地瞟了他一眼,脸更红了。我拍拍他的肩:“弘晈,听额娘的话,好男儿志在四方,总跟着额娘可不行。你现在还小,明年就得跟着哥哥们去念书,所以自己一定要知道想要做什么,明不明白?”
看他似懂非懂,我一时也觉得无趣。说话间几个孩子都吃得差不多了,弘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刚才盛给弘昌的那碗圆子,我笑着说:“历阿哥,还不足兴呢?这东西吃多了怕存食,你们几个且去院子里玩会儿。放心,十三婶儿另装了盒子,一定找个妥当的嬷嬷送到你们府里,保证你回去吃得着!”
几个小孩一哄而散都跑了出去,想到这些从小就被规矩束缚得一板一眼的皇孙们竟然也能有这样天真性情的时候,想到也曾经活泼的胤祥、十四阿哥,还有将来代代姓了这个特殊姓氏的孩子们,不禁感叹:他们就只能在这四四方方的天空下寻找自己四四方方的快乐了。
胤祥还坐在书房生闷气,几本书和簿子扔在地下。我把手里的托盘递过去,劝他:“你对弘昌也太严厉了,他没有娘,你就该温和些,明知道他被骂过了,你还……”
胤祥啪地一拍桌子跳起来:“就是因为他被骂了,我才得骂得更狠!他是长子,我还指望他壮门面呢!我这么张老脸还不够自己丢的呢,还容得了他陪着丢?”
“你这话不公平了,做学问的事,谁就每次都做好了?难道你从前没挨过训?他本来就蔫,你再这样骂,叫他想起他娘来不是没了念书的劲头了?”我原是想劝他,没想到他听了反而眼睛瞪圆了。
“他没有娘,你是干什么的?难道你就会调教你自己的,对他你就纵着,纵到他一无是处了你就满意了?”他眼睛带着血丝,手指着我,一直戳到我心眼里。
“你……”一股雾气涌到我眼底,继而被升腾的火苗子烤干,“你说对了!我就只会调教自己的疼自己的,我就是做不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看不顺眼,你去找个懂得‘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去呀!他是你的儿子,跟我没关系,以后随你骂随你打,我都不废一句话,反正壮的是你的门面丢的是你的脸!”
我想往外跑,却又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脚下一阵挣扎,心里很鄙视自己:我干吗要来为弘昌劝他?我当什么贤妻做什么良母?为这样没有默契不懂得领情的古代人,我那点子尊严难道都换了饭吃了?
他也没了话,我进退间小小地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外走去,迎面太监小柱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主,主子,大事不好了,三阿哥从树上掉了下来!”
转圜(1)
给一点余地,心就不会游离
一群孩子都青着脸站在一棵杨树下。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弘晈靠在喜儿的怀里,下巴擦伤了一大块,脸色惨白,紧闭着眼。看得我一阵心惊胆战。
“穆总管,找几个妥当的人把阿哥们都送回去,你自己去请太医。”我的声音及时挡住了胤祥就要出口的怒吼,然后蹲下问,“喜儿,你看他有没有伤着骨头?怎么着也先弄回屋里。”
“奴婢不知道啊,从刚才就问,三阿哥只是不开口,可吓死奴婢了。”喜儿看着怀里的弘晈,一动也不敢动。
我抬起眼左右看看,一眼看见胤祥死盯着我,回瞪了他一眼,我低头说:“弘晈,额娘抱你回屋,哪里疼一定要告诉额娘好不好?”说着我从喜儿怀里揽过他,另一手托住腿,勉强抱了起来,一路上我都在问他疼不疼,这孩子咬着牙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就是不睁眼,看他似乎神志不清的样子,叫我很是恐惧。
“回福晋的话,三阿哥筋骨倒是没有大碍,想是爬得并不高,又跌在湿地里,只是擦伤,需小心换药才不至于留疤。至于这神志不清,怕是吓着了,晚间难保会发热。老臣开个安神的方子,只要能气息平稳地睡着,想来就没事了。”太医说了这么多,我只确认他没有伤筋动骨就放下心来。坐在床边,弘晈的一只小手死死地攥住我的手指。我回过头,问站在旁边的那两个小子:“你们是怎么让他爬到树上去的?”
“额娘,儿子也不知道,三弟自己就往上爬,拦也拦不住。”弘暾说完,我偏头看了他一眼。
弘历在旁边看见,连忙跟着搭腔:“真的,十三婶儿,您别骂弘暾,可能是因为侄儿说了一句‘爬上去就是大将军’的话,弘晈才爬的。侄儿不是有心撺掇小弟弟,不过是句玩笑话。”
我摆摆手:“历阿哥,你怎么还不回去?你的桂花圆子都已经在府里等着你呢。快去吧,放心,十三婶儿不骂弘暾。”弘历听了,又看了弘暾一眼才跟着丫头出去了。
弘暾蹭上来:“额娘,是儿子的错,请额娘责罚。”
捏了捏他的脸,我说:“好了,你也去吧,额娘知道不是你的错。但是暾儿,你是哥哥,没有带好弟弟,有了事情推脱责任就是不对的。”
“是,儿子谨遵额娘教训。”
屋里的人都走了,摸摸弘晈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热。灌了药下去也不见出汗,而且睡上一会儿就浑身哆嗦一下,总也不能安生。我叫人搬来一张大太师椅在床边,把弘晈用被子裹好,抱着他坐在椅子上摇晃着身子轻轻拍着。过了大半夜,他终于长喘一口气,出了汗,方才睡沉了。
放下他,我背过手轻捶着腰间走出门。天很晴,一轮月亮正照在门口,竟然有些刺眼。当然了,对我来说更刺眼的,还是书房久久不灭的灯。
清晨,我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喂弘晈吃药,胤祥沉着脸走了进来,弘晈吓得缩了缩身子,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三阿哥,告诉额娘,你干吗要去爬树?”我往前坐了坐,挡住弘晈视线中的胤祥,用帕子抹着他的嘴角问。
“是……”弘晈声如蚊细,惊恐的眼睛试图往我后面看看,终于又怯怯地看了我一眼,低头说,“儿子也想做大将军……儿子听额娘的话,想好了……”
身后的呼吸开始浓重,我回头制止了就要发飙的他。然后把弘晈搂过来,轻轻托着他下巴敷着纱布的地方说:“额娘不是跟你说了么?你还小,先想好了,等明年进了上书房,念书是最要紧的。额娘喜欢会念书的阿哥,总受伤让额娘担心的就不是好孩子了,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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