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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纱劫-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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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秀对我颔首,“嫂子,我们回来了。”他说完便将悦悦放了下来,小小猪蹦蹦跳跳跑进了我的怀里。“娘,苏门山好漂亮啊!”

  “是吗?”

  “嗯!可惜爹和娘不在,娘,下次让爹爹带我们一起去好吗?”

  “哟?不要你子期叔叔带了?”

  小脸顿时皱了起来:“子期叔叔也要嘛!”

  我捏了捏她的鼻尖,“娘还不知道你啊。来,把这块毛巾拿去帮你爹擦汗。”

  “喔,刚刚爹爹在打铁,他抱住我的时候一身汗味,熏死我了!”她吐吐舌头,接过了我手中的毛巾。

  “你个小丫头,你爹是为了谁才这么辛苦的?”

  “为了娘啊!”悦悦说得理所当然。

  “什么?”我一愣。

  “为了娘嘛!”她以为我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上次爹爹说娘的生辰快到了,所以他……”还未说完,她顿时捂住嘴巴,眼睛贼溜贼溜地转。“糟糕……爹爹要我不许说的!”

  我怔然。是这样么?所以

  28、第二十七卷 。。。

  才拼命么?

  我的……生辰?算算日子,曹璺的生辰好像就是下个月初十……是这样吗?那么,在他这样辛苦的背后,我给了他什么样的误会?他心里又是什么感觉呢?

  我蹲□来,“来,把毛巾交给娘。”

  悦悦疑惑地歪着头,“娘,怎么啦?不要悦悦替爹爹擦汗了?”

  “娘来就好。厨房里有你爱吃的点心噢!”

  “真的吗?”悦悦的大眼睛弯成月牙形,亮晶晶一闪一闪的。她张开双手对着向秀说:“子期叔叔,我们去吃点心!”

  向秀依言将她抱起来。我连忙说:“子期啊,你别老是惯着她。”“不碍事。悦悦很可爱。”向秀淡淡地说,抱着悦悦走向厨房。

  院子里的打铁声一下又一下,沉稳有力。

  铁锤敲击声本该是嘈杂的,但却给了我特有的心安。多少次听着打铁声,多少次看着他的背影,多少次怜惜之情总会涌上心头。

  我站在门边凝望着那双看了一千个日夜的深邃瀚海般的眼眸,他面沉如水,抿着唇的不怒而威,还有……剑眉星目下淡淡的青影。他讲究养生道,一向极其注重控制情绪,喜服食和睡眠。竟又一次为了我,情绪波动这般大,且彻夜无眠么?

  “叔夜。”我唤了一声。那高大的身影顿了顿,淡淡“嗯”了一声,继续着手中的动作。我靠近他,轻柔地替他擦汗,“这些天累吗?”

  虽然面无表情,但他仍是停下来,配合我的动作俯□。“无碍。”

  “你要多休息,累垮了,我会担心。”

  他的眼眸沉静如水,我的目光灼热烫人。

  双眸对上,紧紧纠缠的视线犹如冰与火,是极端,却也能够两厢交融,相濡以沫。

  我的手离他的脸这么近,只要拿开手中的布块就可以毫无阻隔地描画他深邃的轮廓。

  末了,他淡淡一笑,“嗯。”然后举起手中的锤,继续打铁。

  我柔柔笑着站在他身边,一双眼睛跟着他的身影转。

  他极少说过情啊爱啊的甜言蜜语,对我也不会有山盟海誓和轰轰烈烈的举动,但他一切的心意全部付诸在行动中,只做不说就是他的风格,我很清楚只要有心,就可以感觉到他的爱和体贴。这就是最平淡却实在的夫妻生活。外人都说他出尘俊美如仙人一般,思维超然惊才绝艳;不错,这些我都清楚,但他之于我来说,也是实实在在的一个男人。他打铁养妻女,宁静致远,家里三天两头雅朋满座,有酒有文章,不管从任何方面看来,他都是两种极端——可以出仕入朝,如嵇喜所说将必有一番大作为,却也适合归隐山林,修身养性。

  这样的丈夫,我恋着他,他想着我,真是……得之我幸啊。

  我不会离开他,不管是谁来,不管他来了要干什么,我

  28、第二十七卷 。。。

  都不会离开我的丈夫。

  ********

  我虽未解释什么,嵇康也明白我心里想的,虽然他不明究竟是什么事,但能感觉到我希望他相信我。那日之后,他恢复了往常那般。

  过了六天,我接到秦凌的信。

  拆封一阅:

  九重翱翔之凤,沉于瀚海之龙。

  29

  29、第二十八卷 。。。

  九重翱翔之凤,沉于瀚海之龙。

  这是秦凌的暗号。

  他在告诉我,九天之后,在觅人楼旗下产业的茶楼中,择“龙凤戏水”字号的那间雅房里会面。

  我敛眉,悄然将信笺收进怀里,笑了起来,扬声唤道:“悦悦、悦悦!”

  “诶。”厨房里传来她含糊的应声,这小小猪肯定又在偷吃点心了,嵇康也不看着点。“娘,我来了。”门口很快地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

  悦悦穿着我亲手做的淡蓝色袖衫,浓眉大眼,甚是可爱。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溜溜地转,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殊不知嘴角的糕屑泄漏了她的秘密。“娘,找悦悦有什么事情??”

  我拿起手绢擦拭她的嘴角,“你刚刚又在厨房偷吃,是不是?”

  她眨了眨眼,“爹爹难得不在嘛!”

  我佯装不高兴地板起脸:“娘可还在呢!”

  小小猪歪着头,奶声奶气地道:“可刘伶伯伯说娘是纸老虎,爹爹是真老虎啊!”

  ……

  这个刘伶。我有些无话可以对上,便转了个话题:“过几天娘带你去外面玩,吃好多好吃的点心好吗?”

  “好啊!”一听见有吃的,悦悦立刻笑眯了眼,兴高采烈的样子。“娘不要骗人喔!悦悦会提醒你的!”

  “娘保证不会骗人。”我举起手发誓,一副顶认真的表情。“你爹爹呢?”

  “娘你去集市的时候爹爹就出门了。他说要去阮籍叔叔家里,还说中午不回来吃饭呢!”

  阮籍家……

  我突然想起,上次曾听王戎说过阮籍的母亲最近旧病复发,最近嵇康去的勤,是意味着病情加重吗?他担心阮籍,我是知道的。这样想着,我也就到厨房着手炖些汤药,准备送过去,出门前就了嘱咐向秀照顾好悦悦。

  出门后,外面是一片风和日丽,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好不热闹,让我着实讶异一番。

  今天集市怎么这般热闹?想了想,怎么也没想起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呀?摇摇头,深吸一口气,用了十足的勇气才敢闯进那人山人海的集市里。

  费了一番气力和挣扎之后,我被后面的人不小心推搡了一下,一个踉跄才终于跌出了集市。我伸手拂去额上的汗珠,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人人摩肩擦踵的,张诀成荫挥汗如雨的景象,有点不可思议自己这么娇小的身子是怎么安然走出来的。

  “好险。”还好汤药没有洒掉。我提紧了手中的药罐,朝着阮籍家走去。

  阮家是大家族,门户修葺得十分讲究。红墙绿瓦,线条庄严而不呆板,黑底金子的牌匾上是龙飞凤舞的大字,阮府。那是阮籍的亲笔,据说是有一次心血来潮写的,非要挂在上头不可。

  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到阮籍家,门口的仆人看见我也认得,鞠了个躬就请我进去

  29、第二十八卷 。。。

  。

  “老夫人身子还好吗?”我问。

  “老夫人不太好呢,最近每天不能食不能眠,阮爷很是担心。”阮爷是指阮籍。仆人又道:“嵇先生刚到没多久,就在里头呢。嵇夫人请进吧。”

  我颔首,熟门熟路地进了屋,穿过走廊就到了阮家花园的小道上。两旁的杨柳垂下迎风摇曳,很是幽静。我抬眼向东南方向望去,嵇康和阮籍站在屋前的凉亭低声说着什么,阮籍一愣,末了点点头,还附上一声长叹,眉宇间不见平日里的嬉笑,儒雅清秀的脸上扬起浓浓的愁绪。

  看来阮老夫人的病情真的不太乐观。

  “璺?”嵇康转了个眼看到我,有些惊讶,浓眉微微挑起。

  阮籍闻言也一同望了过来。

  “我听说老夫人旧病复发,特地炖了些补药来看望她老人家。”我朝他们走近。“现在可好多了?”

  阮籍扯起一抹浅笑,抬手示意一旁的丫鬟接过我手中的药罐,侧过身对着我道:“多谢你的挂念。可惜家母身子骨差,现在不宜见人,就……”

  “已经这么严重了?”我问。

  阮籍无奈地摇摇头,“老人家的病来得快也来得重。府里手忙脚乱的请了个大夫来看,也没什么起色。”

  我的视线移到嵇康身上,他立刻就明白了,“我方才替老夫人看过了,情况不容乐观。现下是靠着药物在支撑。”一句话,背后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白了。老夫人的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阮籍的双目泛起血丝,眼下有浓重的青影,显然是几天几夜没有睡好了,他望着门的方向喃喃道:“娘她这一辈子该享的福也享了,这时候走也没有什么好挂念。”

  他说得很平淡,可我知道他心里是苦的。

  阮籍和嵇康一样自小丧父,由母亲一手带大,现在老夫人老了病了,他怎能不着急不苦闷。嵇康抿唇不言,双目如星,拍了拍他的肩:“我明日再来看老夫人。”

  阮籍回以一笑,“你不必天天过来。我很好。”

  他是了解嵇康的。

  和嵇康一道出了阮家大门,我余光瞥见了一道水绿色的倩影。抬眼望去是一个女子站在对街门口,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阮家大门口,精致秀丽的脸庞漾着深深的担忧和不安。

  “叔夜啊,那是……”我问道,话说回来,刚刚我来的时候好像就已经瞧见了那女子站在门口,一直站到了现在?

  那女子对上我好奇兼探究的视线,脸一红,连忙羞怯地钻进了屋子里。

  嵇康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了一眼,恍然道:“前阵子刚搬来的一户人家。怎么?”

  “喔。她认识嗣宗(注:阮籍,字嗣宗)?”

  嵇康略略思索了一下,才摇头道:“我不是很清楚。”

  我耸耸肩,和他并肩一道走着:“最近阮府忙翻了天吧?那

  29、第二十八卷 。。。

  女子很是担心嗣宗的样子,从早晨就一直盯着阮家大门站到了晌午,看样子很在意他呢。”可是光在意光杵着看也不是办法,阮籍一整天寸步不离地照顾老夫人,她在门外担心个几天几夜阮籍也不会知道啊。

  “你……”嵇康偏头看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只是突然想起,嗣宗大你近十多岁,可却至今未娶亲是吧?”

  他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轻笑着,抬手捏了捏我的下巴,淡淡揶揄道:“你喜欢管这等闲事?”

  我勾唇,挽起他的臂膀:“嗣宗条件好,可是至今未娶亲,形影单只的难免有些可怜嘛。”顶着正午的太阳,集市上的人少了许多。

  “那也与你无关啊。姻缘是冥冥中注定的,该是会聚在一起的人,无论如何最终都会成眷属,但若是无缘,不管旁人如何插手,也都是无可奈何。”

  “但千里姻缘一线牵,若是不牵,何成姻缘?我很乐意做件好事!”

  “为夫仍然坚持己见。”

  “我亦然。”

  “为何女子都喜欢探究这类事情?”

  “为何男子对这类事情全然不感兴趣?”

  “璺。你又无状了。”

  “偶尔为之嘛!你看,我们不就是么?”

  “是什么?”

  “是……”眼睛转了一圈,突然一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的丈夫笑而不语。

  路上我又闲着和他扯了几句,他时不时回应着。

  我和嵇康且行且谈,携手同行,而且时不时地拌嘴,这种感觉让人很是享受,舍不得打断。

  正说着,对面的街角冷不防冲撞过来一辆马车,嵇康忙将我拉进他的怀里,避身闪过。我有些恼怒地看去,只看到那匹棕色的高壮马儿长嘶一声,车始终跑得飞快,还时不时地不甚撞到了路边的摊子,惹得摊主不快,频频发出抱怨和怒骂的声音。

  即便如此,那辆马车的人却视若无睹,扬尘而去。

  风吹动,隐约间,马车的帘布被微风轻轻吹扬了起来。

  “哪有人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上这么驾车的!”我对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抱怨。

  “算了。我们回去吧。”嵇康面无表情地掸掸我沾上灰尘的衣角,瞅了瞅那辆马车,然后揽过我的肩,轻声道:“走吧,悦悦和子期还在等我们呢。”

  “也是。”我颔首,刚走几步,却忽然觉得莫名的如芒在背,就好像刹那间有股目光紧紧地锁住我。

  我向来是唯心主义,习惯性地遵从心里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回了个眸,发现那辆本该绝尘而去的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停在了街角处。

  而且,那道视线好像就是从那辆马车里笔直地射了出来。

  是我的错觉吧?

  “怎么了?”嵇康半侧过身来。

  “倒也没事。”我

  29、第二十八卷 。。。

  微微一笑,“不过,你精通医术。下次去看望老夫人时,别忘了带上幅药,虽然不能医治好,可是凭你的话,减缓老夫人去之前的病痛应属不难吧?”

  嵇康淡淡地颔首:“自然。这是我目前唯一能为嗣宗做的事情了。”

  我听罢自然是安心许多,回程的路上,脚步自是轻快许多。

  可心里不知怎么的,总有股不祥的预感。

  30

  30、第二十九卷 。。。

  我本以为老夫人的病情最少可以再撑个十天半月,但没想到,八日后就传出了阮家老夫人的丧事。

  我刚到阮家时,见阮家正厅挤满了人。讶异之下,从仆人口中问出了点端倪。

  原来,先不说阮籍曾在曹爽手下做过事是为了喝酒,就冲着他是七贤之一这点,自家丧事连朝政官员也惊动了,这是个巴结阮籍的好机会,曹氏官员无不竞相上阮家来哀悼。我见着刘伶和王戎冷眼看着那些官员对阮籍或对着自己的攀交,对这一切嗤之以鼻,大感不耐的模样,还有不发一语立在阮咸身后的山涛,他见到我,温温和和地笑了。我连忙回以一笑,和阮籍打过招呼后,便给阮母上香。

  曹氏老官员们见了我,连忙施了个礼:“见过长乐亭公主。”

  我淡笑着应付了几句,便走到一边。

  阮籍英俊的脸庞消瘦了许多,眼窝深深凹了进去,几日未梳洗,连青青的胡渣都冒了出来。清澈深邃的眼眸深处是浓浓的哀伤和悲痛,可他的表情却十分不屑,我完全明白。

  放眼看去,场中站着一个个据说是来悼丧的,脸比枯树胡子花白的曹氏老官员们,而同为曹氏,却又三三两两分派站在一起,几个故作高深地抚须眯眼,几个则讲着一些难懂的话,每一句仿佛都带着玄机。不多的几个老人家们,却硬是能分成两三拨。这拨人看向那拨人,双双眼神相对,冲撞出激烈的火花,气氛委实诡异,我才看到这儿,那些老爷爷们突然又将眼光收回,处之泰然,一副清高道骨之态。

  自家的丧礼,却被朝政官员们搅得令人烦闷不堪。阮籍痛失母亲,又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现在一句句虚假的安慰和悼语恰恰是他现在最反感的。

  “嫂子,嵇兄呢?”王戎往我背后瞧了瞧,没见到嵇康,便开口问道。

  “安顿悦悦呢,这场面小孩子不适合来,他正请邻居帮忙照顾悦悦。不过一会儿就会到了。”

  正说着,就听见仆人来传:徐州刺史嵇喜到。

  大哥来了……

  我伸长了脖子望去,嵇喜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门口。他看见了这里端坐的阮籍,满是真诚地上前来。而面对至交好友的大哥,阮籍竟也只是懒懒抬了个眸,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一个白眼送去,便不再看他。

  这动作让周围的高官们静了静,个个都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很是看好戏的心态。

  一边有人窃窃私语:“阮籍如此对待好友之兄,莫非竹林分化?”“难道此举是阮籍对嵇康先生的挑衅?”“是啊,竹林七贤在这等场面却还未全到,嵇康缺席,这是否暗示竹林内部……”如此云云。

  议论纷纷,顿时传了开来。

  这番对待让嵇喜十分尴尬,他面子上有些下不来。

  我却知道这是为什

  30、第二十九卷 。。。

  么,有些无奈又好笑。

  以前看过关于竹林七贤的书。嵇康和吕安是以心相合,性格不同却是同一类,两人皆是桀骜不驯之人。吕安有一回上嵇家找嵇康,却碰巧嵇康出门去了。嵇喜身为嵇康的大哥,自然是要端出哥哥的样子替弟弟好好招待的,而吕安却拿起笔来在嵇家大宅的门廊上写了个“凤”字。这乍看之下是好字,可是拆一开看,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凡鸟。

  这是在明明白白地损嵇喜是个俗人。

  不为什么,刘伶说过他们看人,是靠着嗅觉,通常一眼就可以判定。而显然阮籍认为嵇喜和他们不是同类,自然也就没有好眼相待的必要了。

  阮籍对嵇喜不热情,单单纯纯的是因为道不同,和嵇康、和任何外在因素都是无关的。

  此举看似无礼,却显出阮籍的真性情。

  我抿唇而笑,正想出面为嵇喜解围,却又听得仆人一声:嵇先生和向先生到。

  曹氏老官员们立时骚动起来,然这一切情绪却在见到嵇康手里的……东西后僵滞住了。

  我看见我的铁匠丈夫左手提着一块肉右手是一大壶美酒,向秀则背着嵇康的那把名贵古琴,默默跟在身后。

  “嵇……嵇先生!你这是……”其中有人失声叫了出来。

  “这……这着实大逆不道啊!”甚至有老臣掩面而道,“此乃阮老夫人的丧礼,嵇先生何故提酒肉而来,这是公然藐视礼规教条啊!”

  “嵇先生一向睿智,怎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时间,众说纷纭。

  四贤虽是不做声,眼底却染上了愉悦的笑意。

  嵇康扫视了周围的一眼,随即无视了那些指责的声音,直直地望着阮籍,慢条斯理地开口:“嗣宗,你……接是不接?”

  空气中有股紧绷的味道。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一旦接了就代表什么。

  曹操当年篡位,大治天下时万万不敢言忠义,只得大举“孝道”之牌,提倡以孝治天下。凡不孝者,都属死罪。若今天阮籍接了这酒肉,不孝之名是坐定了,就算事后有人告他,阮籍也无话可说。

  然,阮籍却是勾唇,瞬间撇开悲伤苦闷的情绪,开怀大笑,不再维持端坐之姿,大步上前:“这,才是知己!”

  说罢,打开壶盖,闻了闻酒香,痛饮而尽。

  全场哗然。

  多数老臣怒哼了一声,愤然离去。

  对此,阮籍轻蔑地瞥去一眼:“礼规教条是用来束缚我这样的人么?”话音才刚落,手中的酒壶就被刘伶抢了去。

  阮籍也不在意,扬声道:“来人,关门!今天我不醉不罢休!”

  “阮爷,这不太好吧?”仆人犹豫着,怕自家爷引来祸端。

  “并非戒酒戒肉,遵循礼规教条之人才是孝子。这皆是肤浅定论。孝与不孝,阮母地下有知

  30、第二十九卷 。。。

  ,何须理会外人之言?抑或者难道孝道只是作与外人看的?”向秀瞅着为难的奴仆一眼,开口来了这么几句,口气温和有礼,却字字珠玑,驳得那仆人说不出话来。

  “子期说的是。”山涛的口气仍是温温的,不疾不徐。“去关门吧。严禁闲杂人等打扰。省得你阮爷发怒。”

  “呃,这……这……”仆人左右看了一眼,才点头:“是。”然后躬身退下。

  王戎看着向秀背着的古琴,道:“这琴……”

  嵇康笑了起来,五官顿时柔和了下来,黑色的眼瞳更显光华四溢。“嗣宗觊觎我的琴许久,今日,就让他痛快弹一回吧。”

  向秀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琴卸了下来。

  阮籍一挥袖把桌上的茶壶和茶杯全数扫到了地上,瓷器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端坐于暗红色木桌台上,将琴置于腿上,起手拨弦,听似单调却显得深沉。

  六贤十分有默契地安静了下来,三三两两地落座,静静喝着酒,听着阮籍拨不成调的琴音。

  阮籍修长的手指将琴弦一扣,发出沉闷的低音。

  顿时将人的心绪全数揪住,抑郁哀伤的情感从心底源源地涌上。

  嵇康说琴为心声。

  我受这琴音的影响,竟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却见阮籍突然将视线移到阮老夫人的牌位上。

  怔怔地望着那冰冷无声息的牌位,喃喃道:“娘……”

  下一刻,潸然泪下。

  那一整天,阮府是酒肉高歌,贤士长啸。

  还有凄凉琴声,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31

  31、第三十卷 。。。

  当我和嵇康还有向秀回到家时,已经快到了亥时。

  三个人都已经疲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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