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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纱劫-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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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的极有道理。

  况且,嵇康会担心。我冷静地告诉自己。

  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保重。”

  “甚谢。”

  ********

  我只知道,离开地牢时,心中隐隐有着不安,却没想到那

  103、第一百零三卷 。。。

  不安的证实来得如此之快。

  嵇康一边急于托人寻找方仲天药方上的药草,一边和六贤在这而彻夜谈论着如何解决。

  顾全大局,既不能让司马的目的得逞,也不能伤得吕安分毫,最后山涛出声道:“由我去上奏。”

  他的目光十分凝定,慢条斯理地说。

  其他人静了静,一时间声音消散无踪,皆是面面相觑。

  刘伶毫不客气地骂骂咧咧:“你不是那司马的部下吗?照我说你今天来我就很不顺。我瞧着你虽然很令人不快,但毕竟以你耿直的性子你能和我们一起算计你的‘司马大人’?”

  山涛脸部抽了抽,面对刘伶连捧带摔的话,皱纹似乎又多了两条。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恢复平静。

  “这是我欠叔夜的。”

  我丈夫突然露出淡淡的微笑,答得极满意,极快。“好。”

  阮籍饮酒不语,向秀合上书籍,阮咸和王戎静然举眸。

  虽然和结识了七贤十几年,但是对于山涛我却知道得极少。偶尔见面,也较少交谈。再者他入朝为官,事务繁忙,连竹林聚日都时常缺席,更是无从了解起。

  只知道他为人深沉,待人宽厚,其余全然不解。

  他这次究竟能不能把这事办成功了,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嵇康淡笑说,“无碍,巨源颇有能力。察颜观色,能够握准时机上奏,再者司马昭一向信任他,若是有他的相助,就算不能够办成,至少也事半功倍。”

  他们如此有信心,我便也稍稍安心。

  却不曾想,司马昭的速度比之我们,何止快了一倍。

  昨夜事情商定后,竹林六贤便在家里住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当山涛和阮籍准备上朝启奏时,被外面纷纷扰扰的传闻给惊得说不出话来。

  吕安在昨夜已经被连夜流放边境。

  如此悄然无声,如此如雷迅速!举民哗然。

  一代名士吕安竟然就这样被流放边境。

  让我们连为吕安稍作反抗的余地也没有。我悔恨不已,指尖狠狠掐进掌心肉中,定是昨天!定是昨天我离去后司马昭干的好事!

  若是我能留下……若是我能力争……那么,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吕安不会被带走,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事变?

  ……心痛如绞。

  吕巽的包藏祸心,吕安的蒙冤流放。让嵇康极其愤怒,再冷静,再淡定,他也无法压抑满腔的震惊和愤恨。

  才高性烈,遇事便发,刚肠嫉恶。

  这,才是我丈夫嵇康嵇叔夜的本性。

  他挥笔断然写下《与吕长悌绝交书》。

  昔与足下年时相比,以故数面相亲,足下笃意,遂成大好,由是许足下以至交,虽出处殊途,而欢爱不衰也。及中间少知阿都,志力开悟。每喜足下家复有此弟。而阿都去年向吾有言:诚忿足下,

  103、第一百零三卷 。。。

  意欲发举。吾深抑之,亦自恃每谓足下不足迫之,故从吾言。间令足下因其顺亲,盖惜足下门户,欲令彼此无恙也。又足下许吾终不击都,以子父交为誓,吾乃慨然感足下,重言慰解都,都遂释然,不复兴意。足下阴自阻疑,密表击都,先首服诬都,此为都故,信吾,又无言。何意足下苞藏祸心邪?都之含忍足下,实由吾言。今都获罪,吾为负之。吾之负都,由足下之负吾也。怅然失图,复何言哉!若此,无心复与足下交矣。古之君子,绝交不出丑言。从此别矣!临书恨恨。

  末了临书恨恨的决然,当下引起一片哗声和喧闹。

  这就无需取证,无需根据了。

  没有人会怀疑嵇康说的话,敬重崇敬他的人,何止这洛阳一城。

  他的刚毅正直,不畏权贵,是让民间百姓连连称赞。

  才貌风度,学识卓越,更让多少名流俊豪,在野名士文人为他倾倒了多少年。

  那一封绝交书被众人竞相传阅后,不由得大惊,也痛斥吕巽的狼心狗肺和禽兽本性。

  这一来,反声遍起。

  司马虽然流放了吕安,目的达到了一半,可是舆论不断,纷纷扬扬,让他面对的局面更加棘手。

  虽然一时间,朝中没有任何动静,可我知道,司马昭这样一来,便真的不会放过嵇康了。

  我心理隐隐有了底。

  当年他对阮籍的仁慈,就意味着日后他对嵇康的残忍。

  104

  104、第一百零四卷 。。。

  吕安被流放已有几月之久,期间,竹林七贤想尽了办法,也没能顺利在司马昭面前奏上一本。

  连山涛也连连摇头直叹不可能。

  人已经流放往边境,再无求情的可能和反转的余地了。

  阮籍白眼朝天。刘伶仍然大醉,却醉得狂傲无比。阮咸向秀还有王戎,三人面面相觑,拧眉不语。

  均是等待嵇康的回应。

  我的头脑昏昏沉沉的,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昏昏欲睡。

  嵇康的指腹一直温柔游走在我脸颊的触感,可是在听见山涛的话时,那抹温柔突然间消失了,只余下淡淡的温热。

  纵使困倦难抵,我也蓦然惊醒。

  看着他不发一语地起身要离去的身影,连忙出声唤住。

  丈夫的脚下一顿,回身无奈地凝睇我。

  “你要去哪儿?”

  嵇康稍一犹豫,便道:“会见司马昭。”

  六贤均愣。

  “不允!”我惊了,一字一句,咬牙道。

  指端无力,却执意紧紧揪住他的衣角,“我不允你去!”

  嵇康皱了眉,亮若星辰的眼里倒映着我苍白的脸色,“这几月,你数次极力阻止我。可今仲悌被流放有数月之久,局势并未改变。我若不去,谁去?”

  “不管谁去,就是你不能!”我满心凄苦地低喊,极力地哀求。“求你……别去!”

  嵇康山远横眉之间透着说不出的愧和悔,我知晓,这情绪已经缠绕得他苦闷不已。多一刻都是煎熬。

  这次是吕安听从了他的话才落得如此下场,重情重义的他,若不做什么,宁死不会安心!

  可这次是我。

  是我在他身前挡着,不肯给任何解释,不肯让他去,不肯让他再插手,不肯他现在做任何事情……

  以他的性子断不可能做到如此,可是为了迁就我,一拖再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吗?

  “你也曾说过,仲悌是你的救命恩人,可为何你却要阻挡我?”

  我死咬下唇,不说便是不说。

  “今日,我非去不可。”

  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不住地摇头。

  他凝睇了我良久,方道:“如栗在那厢已经将汤灸的药草备妥。在你下次睁眼之时,会第一个看到我。”

  我眉头紧锁,脑中掠过无数念头,却想不出可以再阻止他步伐的理由。

  在他的重情义下,任何阻止的理由和借口都是那样的卑微。

  我阻止不了他。

  我的丈夫,从来就不说能够随心所欲。

  心底涌上一阵酸涩,眼眶顿时有些潮湿,“你要我于心何安……”

  你可知你这一去,究竟会如何?

  你可知我心里有多苦闷,多绝望。

  愧对吕安,愧对你。

  在历史和你之间,我究竟如何选择?

  抛弃了家人抛弃了我所生活了十几年的现代,只为了见证你的一生。

  可我居然在这

  104、第一百零四卷 。。。

  当头犹豫……究竟何去何从,我不知道,如先知一般知道历史又如何?现下却也还是满心惶惑,不知所终。

  轻轻地,不可察觉地发颤,“你……确要走?”

  知我如他,眸子内顿时流光溢彩,美不胜收。“等我回家。”

  嵇康……是竹林七贤。

  日后注定流传百世的人物。

  他自有他的风骨,我能做的,莫不是真的只能站在他身边,直到最后……而已么?

  指尖,一点、一点、慢慢放开。

  我松开了紧抓住他衣角的手。

  端坐于轮椅中,仪态恬淡,温柔地凝视他。“我等你。”

  嵇康清风般地一笑,俊美不可方物。

  去时如云般的纱袖,带走了决然和我满心的爱情。

  “我爱你。”

  闻着风,我动了动唇,无声地说。

  身后,是默默无语的六贤。

  风过窗口。

  潇潇细雨无声寒。

  却似痛非痛。

  再见,已然生死无话。

  105

  105、第一百零五卷 。。。

  公元262年,即景元三年。

  嵇康做《与吕长悌绝交书》,试图为友吕安驳清冤情。

  这时流放在边境的吕安,因不堪心中苦闷而提笔如下一封书信:

  “顾影中原,愤气云涌。哀物悼世,激情风厉。龙晓大野,虎睇六合。猛志纷纭,雄心四据。思蹑云梯,横愤八极。披艰扫难,荡海夷岳。蹴昆仑使西倒,塌太山令东覆平。平九区,恢维宇宙。斯吾之鄙愿也。岂能与吾同大丈夫之忧乐哉!”

  这信,其实吕安是将自己和嵇康的志向做了极端形象化的描绘,暗指对政治和自己的冤案的极度不满。是吕安对嵇康的诉苦,也只是一封单纯的书生义愤之信。

  可却不想,这信嵇康还未收到,便落到了司马昭遍布洛阳城的眼线耳目手里。

  对他来说,根本不必深入文章所指,反而直接断定这是二人谋反的罪证,非常恼怒。

  又恰逢这时嵇康求见,意在上门替吕安申冤,为他的冤案作证。

  钟会会心一笑,附道:此是天助他也!证物在手,不得嵇叔夜不认。

  如此。

  司马昭沉思半晌,决定照钟会之谏,指令一下:“收押谋反罪之人,嵇康嵇叔夜!再者,将边境吕安速速召回,一同治罪!”

  钟会必然不可能就此作罢。

  但要处置一个名震天下的大名士,司马及其党羽就算再权倾朝野,也断不敢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仅仅以这封书信为证据诛杀嵇康,定然会引起民间众怒,文杰俊豪、在野名士们平时隐逸则罢,若是揭竿而起为嵇康申冤,届时局面便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钟会凝眉作思,蓦然一笑:“大人勿担心。现下有一人,必定比我等更加棘手难做。”

  司马昭扬眉:“何人?”

  “山巨源。”

  我端坐于轮椅之中,面色如水,貌似波澜不惊,凝着眸淡静地听着山涛的叙述。

  “这么说,山兄一直都知道,让叔夜出仕为官,是最好的自我保护法么?”

  阮籍、王戎、还有如他一般,全身隐逸官场。

  “他的刚性不容。宁死不屈于司马乱政之下。”他温叹道。

  山涛通达时势与人情,所以当他道起第一次发觉司马昭暗暗留意嵇康开始,我丝毫不惊讶。

  “从毋丘俭起兵造反,叔夜欲相助后,便命钟会暗暗留意他的动向,网罗罪名等待时机。”

  即使知道嵇康厌恶官场,他也不得不咬牙举荐,在司马眼底下,嵇康更为安全。

  “叔夜并非意识不到山兄的好意,而恰恰是孤傲嫉世的性格和刚毅无比,反而觉得备受侮辱。”

  窗外明月星稀。

  风一阵惊慌,耳边是山涛温淡的嗓音。

  但和他额上暴起的青筋相比,看起来十分不搭。

  “所以当钟会找上门时,我就已经动摇了第二次举

  105、第一百零五卷 。。。

  荐叔夜的心。”

  “那么山兄可曾想过,若是你此举一荐,叔夜当如何?”我犀利地反问。

  他幽深地看着我,不假思索地道:“拒。”还未等我说话,他又脱口而出:“现在情况危急,若是这时还犹豫不决,当真是要坏大事的。”

  我沉默不语,凝眉深思。

  一派平静的外表下,却是涩味涌上舌尖,苦不堪说。

  他说得没错。

  他并非不知道钟会打的什么主意,但生和死,只在嵇康的一念之间。

  “若是他能暂时放下孤傲的性子,应允了举荐之说,那么或许能自保,入官场之后,才有可能为吕安平反。……但若是他的决绝仍和以往那般,便正合了钟会和司马昭的意。”

  对。

  对极了!

  真是该死的对极了!

  眼下只有这么一个方法可行,实属万不得已的下策。

  山涛一直细细观察我的表情,察觉有变,知道我松了心,这才咬牙狠道:“我会再次举荐。被误解又何妨。若叔夜能活着,才能够卯足了精力来怒斥我啊!”

  话中带着苦笑。

  我闭着眼,掩住即将奔腾而出的温热液体。

  今此一生,我都不会再嵇康之外的男人面前示弱。

  ********

  次日,山涛便第二次举荐,竹林之首嵇叔夜。

  ********

  身在狱中的嵇康,对山涛的此番举动,闭目沉思。

  如瀚海般的气度只是静然举眸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

  如何话尽?

  如何回应?

  他与吕安静坐了一整晚。

  而后,运笔不停,挥挥长篇。

  足下昔称吾於颍川,吾常谓之知言。然经怪此意,尚未熟悉於足下,何从便得之也?前年从河东还,显宗阿都说足下议以吾自代,事虽不行,知足下故不知之。足下傍通,多可而少怪,吾直性狭中,多所不堪,偶与足下相知耳。间闻足下迁,惕然不喜,恐足下羞庖人之独割,引尸祝以自助,手荐鸾刀,漫之膻腥,故具为足下陈其可否。吾昔读书,得并介之人,或谓无之,今乃信其真有耳。性有所不堪,真不可强。今空语同知有达人,无所不堪,外不殊俗,而内不失正,与一世同其波流,而悔吝不生耳。老子庄周,吾之师也,亲居贱职;柳下惠东方朔,达人也,安乎卑位。吾岂敢短之哉!又仲尼兼爱,不羞执鞭,子文无欲卿相,而三登令尹,是乃君子思济物之意也。所谓达能兼善不渝,穷则自得而无闷。以此观之,故尧舜之君世,许由之岩栖,子房之佐汉,接舆之行歌,其揆一也。仰瞻数君,可谓能遂其志者也。故君子百行,殊途而同致,循性而动,各附所安。故有处朝廷而不出,入山林而不反之论。且延陵高子臧之风,长卿慕相如之节,志气所托,不

  105、第一百零五卷 。。。

  可夺也。吾每读《尚子平、台孝威传》,慨然慕之,想其为人。少加孤露,母兄见骄,不涉经学。性复疏懒,筋驽肉缓,头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大闷痒,不能沐有。每常小便,而忍不起,令胞中略转乃起。又纵逸来久,情意傲散。简与礼相背,懒与慢相成,而为侪类见宽,不攻其过。又读《庄》《老》,重增其放。故使荣进之心日颓,任实之情转笃。此由禽鹿少见驯育,则服从教制,长而见羁,则狂顾顿缨,赴蹈汤火,虽饰以金镳,飨以嘉肴,逾思长林,而志在丰草也。阮嗣宗口不论人过,吾每师之,而未能及。至性过人,与物无伤,唯饮酒过差耳。至为礼法之士所绳,疾之如仇,幸赖大将军保持之耳。吾不如嗣宗之贤,而有慢弛之阙;又不识人情,暗於机宜;无万石之慎,而有好尽之累。久与事接,疵衅日兴,虽欲无息,其可得乎?又人伦有礼,朝廷有法,自惟至熟,有必不堪者七,甚不可者二:卧喜晚起,而当关呼之不置,一不堪也。抱琴行吟,弋钓草野,而吏卒守之,不得妄动,二不堪也。危坐一时,痹不得摇,性复多虱,把搔无已,而当里以章服,揖拜上官,三不堪也。素不便书,又不喜书,而人间多事,堆案盈机,不相酬答,则犯教伤义,欲自勉强,则不能久,四不堪也。不喜吊丧,而人道以此为重,己为未见恕者所怨,至欲见中伤者,然自责,然性不可化,欲降心顺俗,则诡故不情,亦终不能获无咎无誉如此,五不堪也。不喜俗人,而当与之共事,或宾客盈坐,鸣声聒耳,嚣尘臭处,千变百伎,在人目前,六不堪也。心不耐烦,而官事鞅掌,机务缠其心,世故繁其虑,七不堪也。又每非汤武而薄周孔,在人间不止,此事会显世教所不容,此甚不可一也。刚肠疾恶,轻肆直言,遇事便发,此甚不可二也。以促中小心之性,统此九患,不有外难,当有内病,宁可久处人间邪!又闻道士遗言,饵术黄精,令人久寿,意甚信之;游山泽,观鱼鸟,心甚乐之。一行作吏,此事便废,安能舍其所乐,而从其所惧哉!夫人之相知,贵识其天性,因而济之。禹不逼伯成子高,全起节也;仲尼不假盖于子夏,护其短也;近诸葛孔明不逼元直以入蜀;华子鱼不强幼安以卿相。此可谓能相终始,真相知也。足下见直木必不可以为轮,曲者不可以为桷,盖不于以枉其天才,令得其所也。故四民有业,各以得志为乐,唯达者为能通之,此足下度内耳。不可自见好章甫,强越人以文冕也;己嗜臭腐,养鸳雏以死鼠也。吾顷学养生之术,方外荣华,去滋味,游心于寂寞,以无为为贵。纵无九患,尚不顾足下所好者,又有心闷疾,顷转增笃,私意

  105、第一百零五卷 。。。

  自试,不能堪其所不乐。自卜已审,若道尽途穷则已耳。足下无事冤之,令转于沟壑也。吾新失母兄之欢,意常凄切,女年十三,男年八岁,未及成人,况复多病,顾此悢悢,如何可言!今但原守陋巷,教养子孙,时与亲旧叙阔,陈说平生,浊酒一杯,弹琴一曲,志愿毕矣。足下若嬲之不置,不过欲为官得人,以益时用耳。足下旧知吾潦倒粗疏,不切事情,自惟亦皆不如今日之贤能也。若以俗人皆喜荣华,独能离之,以此为快,此最近之,可得言耳。然使长才广度,无所不淹,而能不营,乃可贵耳。若吾年多病困,欲离事自全,以保余年,此真所之耳,岂可见黄门而称贞哉!若趣欲共登王途,期于相致,时为欢益,一旦迫之,必发其狂疾,自非重怨,不至于此也。野人有快炙背而美芹子者,欲献之至尊,虽有区区之意,亦已疏矣,愿足下勿似之。其意如此,既以解足下,并以为别。嵇康白。

  ********

  他不入仕,不畏权。

  此生只愿能够:“今但原守陋巷,教养子孙,时与亲旧叙阔,陈说平生,浊酒一杯,弹琴一曲,志愿毕矣。”

  可若只是绝交书便罢。

  司马昭在朝政上推行“以孝治国”的方针,看似扶植“名教”,实为践踏。名教就此成为政治上的遮羞品,绝交书里,嵇康道虚伪的人伦法度、汤武周孔都是自己的羁绊。

  汤武以武定天下,周公辅成王,孔子祖述尧舜,而尧舜是禅让天下。

  对此,嵇康在绝交书里全然加以否决。

  一句“越名教而任自然”,惊破了多少学者朝政官员。

  这便对司马的办事和政治有了直接的影响。

  只要他说否,那么民间本来平静无波的舆论又会为他掀起一阵波澜。司马极力镇压的心血就会化为乌有。

  与《山巨源绝交书》,并非是针对山涛,而是嵇康借山涛此举,来宣告自己对司马氏永不屈服的宣誓!

  所以,嵇康非死不可。

  106

  106、第一百零六卷 。。。

  本来,尚有一线希望,可却被嵇康亲手捏碎。

  那般干脆俐落,那般毫不妥协!

  山涛看到绝交书后,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几岁。

  朝野一片混乱!嵇康的绝交书被人一再传阅,争论声和驳论一再浮起。

  声声攘攘。

  司马昭震怒。

  隔日,公榜上昭告天下,斩首竹林七贤之首嵇叔夜和名士吕仲悌。

  由钟会提笔——

  现政明,国大治。边境无刁民乱,民间亦无逆反舆论。嵇叔夜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轻时傲世,不愿为时所用。且又伤风败俗。以往姜太公诛杀不愿做官的华士,孔子诛杀行为怪癖、谈行狂傲的少正卯,皆因他们以负才惑众。再者,嵇叔夜与吕安参与谋反之嫌,书信在手,证据确凿。诛杀嵇康和吕安,正是清洁王道!

  当那绝交书传到我手里时,早已被人捏得全是皱褶,可是字迹仍如同他的人一般,淡静倨傲。

  我知道的,这封绝交书,就是引发杀身祸的源头。我本可以不让它发生,可我终究还是顺应历史。

  因为……生死在你的一念之间。

  清透如你,怎会不明白?你真的如此决定了吗?不顾我们母子了吗?

  我颤抖着指尖游走在白纸黑字上。

  泣不成声。

  他用的墨,他的字。

  浓烈沉暗。

  我彻骨地安静,却疯狂地企图在字里行间找出他。

  我皎洁如明月的丈夫。

  ********

  嵇康被捕和定罪的昭令一发,立刻在洛阳传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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