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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栈-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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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缘被他闷的受不住,在树下又坐了一会儿,觉得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便站起身来,“你在这儿等我,幼豹若醒了先让他们跑一跑,只是要留神别让它们从洞里钻出去。”
薛支这才算有反应,“你去哪里?”
善缘拎了拎衣裙,“咱们这样出不了山,我脚程比你快,就算拿人东西被瞧见了,也不会被抓到。”
薛支眉梢一扬,“你要去偷人衣物?”
善缘当真点了点头,严肃道:“不仅是衣物,还有食物,我会酌情留点钱当补偿。”别说,她以前还真是个惯偷,只偷有钱人家,在阿爹多次管教下已经戒了这个毛病,现在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薛支伸手到腰带里摸出一锭碎银子递给她。
善缘却不接下,只拿斜眼觑他,挖苦道,“我看你当时要杀母豹,八成是想拿毛皮换钱用,得了,这银子你自己留着吧,就算我还你的人情。”
说罢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转身跑向来时那个山洞,哧溜钻了进去。
第11章 仙女画卷
薛支想遍览幽谷美景,又顾忌幼豹醒来若无人看管只怕会溜出洞去,见它们此时睡得正酣,便寻来一块大石头堵住洞口,之后才沿着水潭信步而行,一面走一面举目四望。
水潭西岸岩群错落,最矮的岩石也有一人多高,歪歪斜斜地扎在草地上,石体上万壑回萦,形姿百态浑然天成,有如猛虎跃涧,有如捷猿攀登,有如秀女翩然,有如仙翁盘坐,无不栩栩如生。
薛支不禁叹这风雕雨铸的鬼斧神工,胜过世间千千万万能工巧匠。
越过岩群,见十丈开外有间木屋,屋顶堆着一团茅草,木门紧闭,却见那门前一小块花圃里姹紫嫣红,盛放着各色鲜花。
他走近后侧耳倾听,屋内静悄悄的不见动静,他伸手轻轻一推门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薛支举步入内,见屋中陈设虽简单,但古朴洁净,堂中置一石桌,上有笔墨纸砚和一长嘴茶壶。石桌左侧拼了一张矮几,整齐地排放着挂轴书册,右侧斜竖着十根圆木并扎而成的屏风,每根圆木上都雕有各式各样的花纹。
转过去一看,屏风后有一条窄而短的半弧形过道,顺着过道转了个弯,进入一间宽敞的屋子。室内床榻桌椅一应俱全,都是以粗木搭成。
这室中墙壁上挂了一圈画,大部分都是山水风景,有松林挺拔,有雪山巍峨,有怒涛汹涌,都是薛支生平不曾见过的奇景。但唯有床榻内侧的一幅画与众不同,那画中所绘是一名妙龄女子,穿着一身白衣,披散着过膝的乌黑长发,赤脚站在雪地里,这女子眉目如画,容颜绝丽,宛如天上仙子,花中精灵,非笔墨所能描绘。
薛支看的愣愣出神,却不是因为那画中女子貌美,而是不由自主地将这女子与梦中那白衣女子的形象重叠起来。
他移开视线,只当自己被梦境缠住,以至于见到同样身着白衣的女子便觉得与梦中的相似,实则他连那梦中女子的长相也记不起来。
他欣赏书画后从后门出去,一看,却离山壁不远,两边围着栅栏,上方用木架茅草搭了一顶棚子,可用于防雨遮阳,棚下空地上摆放了桶罐之类的日常器具,靠山壁安置了炉灶,灶旁还叠了一堆劈好的柴禾。棚外不远处有个树桩,桩上嵌着一把斧头,看旁边散放着十来根木段子,想来便是劈柴的地方。
薛支回到前堂,伸手在石桌上一抹,沾了满指灰尘,证明这里久未有人来过,但看屋里陈设,桌案都没收拾,看来屋主并没有远足的打算,那是走的匆忙来不及收拾还是……
正自思考间,却听屋外一阵唏唏梭梭的声音,推门一看,见两个圆滚滚的脑袋自花丛里探出来,原来在他进屋期间,豹崽已醒了过来,也许是跟随着人的气味寻到这儿,见到薛支开门,便晃晃悠悠地跑到他脚前嗷嗷叫唤。
薛支蹲下身想摸摸幼豹,谁想手刚伸过去,便让两只小东西一边一个手指地含进嘴里,吸吮地啪啪作响。
薛支一愣,忽闻上方传来说话声,“看来它们饿狠了呀。”
他抬头,见一人从屋顶上跳下来,头戴翻边毡帽,耳垂玉牙雕,服白凉衫黑坎肩,下半截是窄口的灰长裤,足登一双短靿靴,肩上背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袱,手里提了一个羊皮水囊。
薛支细看那张脸,正是才出去没多久的善缘,这一来一回间,她又换了身商客的打扮。
只见她蹲下身,将包袱随手搁在地上,拔了水囊的软塞,揽过一只小豹子对着口就喂了起来。
水囊里装的是羊奶,小豹子一尝到味,便搭上两爪抱住皮囊大口吞咽。
善缘把两只幼豹都喂饱后,放它们到花圃里嬉闹,这才对薛支说话,一开口便是抱怨,“你四处溜达可苦了我,光推那洞口的大石头就挺费劲儿,你就不会找小些轻些的堆么?”却不想若是小些轻些,连小豹子都能推的动,堵在洞口前又有什么用呢?
薛支笑了一笑:“善缘施主回来的倒快。”
“再快也有个把时辰了,正巧那客栈院子里晾了客人的衣物,我才好先借来换。”说着拆开小的包袱,把里头一套衣服捧给薛支,“你先试试合不合衬,我拿了最大的。”
薛支看着手里黑底蓝花的锦袍,婉言相拒,“贫僧的衣服洗一洗即可再穿,这锦袍还是请善缘施主收回吧。”
善缘笑着在他身周转了一圈,“我是好意,你却不领会,又不是叫你穿出去给人看,莫非……你要光着身子在潭边洗衣服?”
薛支拿衣服的手伸出一半,听她这一说,当即缩了回来,“施主言之有理,是贫僧考虑不周。”
善缘听他总是用敬语,这说话的腔调让人耳朵发麻,这种谈话实在进行不下去,当下把小包袱叠好揣入怀中,提了大包袱挎在肩上,走进花圃里,一手捞过一只豹崽夹在肋下,“你换你的,我带小豹子洗个澡。”说着径往潭边去了。
薛支在屋内换好衣服,将僧衣袈裟挂在臂间,原路折返回去,善缘坐在潭边的草地上,正拿包袱布给小豹子擦身,见他走过来,朝他挥了挥手,放那两豹崽在谷里玩耍。
薛支走到潭边,放下龙头杖,先把袈裟摆在一旁,双手提住僧衣领口处浸在水里漂洗,再提上来摊在一块秃石上用龙头杖的杖柄击打。
善缘看了不禁“扑哧”笑出声来,乐道,“你这杖子功用真不少,打架时当武器,翻山越岭时当拐杖,洗衣服时当棒棰,还能干什么?”
她只是随口说笑话,薛支却老实答道:“亦曾作过搅拌棍和船篙子,在无器具的时候,杖柄剑鞘还能用来打水。”
善缘不知道他是真呆还是装呆,看着那龙头杖,叹了口气,“亏得这杖子是铁做的,但你这般操使它,它若有灵,想必会哭的。”
薛支只笑着不说话,轻轻打着衣服,善缘见他不施气力,知道他怕把衣服打坏了,便挪到他身边,把袈裟拖到水里浸透,“你这法子,要多久才能洗干净?还是我帮你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纸包打开,里面裹着一大块灰黄的硬膏,表面油光闪闪。
只见她抠了一团下来,分作两份,一份涂在袈裟上,一份糊在僧衣上,都均匀地抹开,见薛支眼里有疑问,解说道,“这叫油皂子,拿皂角皮,油茶籽,羊脂和燥米粉打膏做出来的,我们那边都用这个洗衣服洗澡,不过洗澡时还得再加上香料,那种太奢侈,寻常人用不着,类似的物件西境也有吧,叫什么……”
她托下巴回想,薛支接口道,“柑果,亦有皂角成分,另辅以柑枝和果浆叶浆。”
善缘道,“就是柑果,我说你出远门怎么说也该备一份随身带着,不然动不动就杀出一身血,往后要怎么办是好?”她却不知道,薛支杀人多不见血,即便见了红,那血也溅不到他身上,只这一次失了常态。
薛支道,“柑果虽产于西境,却不多见,是都城大户所用的奢侈物,一般僧人,能用上澡豆算是不错了。”
善缘怔了一下,喃喃道,“也是,西境就这点麻烦。”便不再说话,只专心搓洗袈裟。
洗净衣服后,二人又回到木屋,拉了根藤条在后院晾晒,善缘提桶到潭边打了一桶水,斗起灶火烧开,又把包袱里的吃食拿出来,有面饼,馒头,大枣,塞了满满一包。
二人连着三顿没吃,早饿的肚里咕咕直叫,就在后院的桌上美美吃喝了一顿,收拾好饭桌,又进屋里歇息。
薛支看着满屋的挂画,道,“不知是什么人隐居在此。”
善缘把眼光投在画上,久久收不回来,虽然她不知道这屋主人是谁,但这画中的女子,与阿爹床头挂的那一副何其相似。
“不一定是隐居,许是被困住了。”
“怎么说?”
善缘偏头看着他,不答反问,“除了我们来时的洞口,你可有发现这谷里还有其他可供出入的地方?”
薛支摇头,“方才走了一圈,确不曾发现。”
善缘点点头,“我把这谷里搜了个遍,也只找到那个山洞,又是从里面向外面挖开的,这谷里的人花费许多精力,每日不间断地挖土凿石,不就是想出去吗?但这凿山的工程可不是一两日就能完成,于是那人才搭建木屋,雕凿日常器具,把挖洞和日常生活的时间适当分配,那潭里不是游着小鱼么?山壁上也不乏果树,想来便是以此为生。”
薛支道,“看这满屋子挂画,此间主人倒不失闲情逸致。”
善缘嘿嘿一笑,对他摇了摇手指,走到床榻前取下那幅白衣女子的画像,摊在薛支手上。
薛支一摸,指下触感甚是粗糙,便道,“这不是普通纸张。”
善缘道,“这是以树皮经络编织而成,我细细察看了一番,这屋里所有的画都是用的纸张或布帛,唯有你手里这幅是用树皮经络编织,用于勾勒线条的并非墨汁染料,而是前边儿岩群下的灰泥,色彩却是隔了许久之后才上的。”
薛支将画捧在眼前打量,果见边缘的墨线凸在纸外,正是干涸后的灰泥。
善缘待他看够,把画复又挂了回去,“这屋子里的陈设大部分是用木头或岩石编扎雕凿而成,床褥最下层垫的是枯草,但前堂的长嘴壶,笔架确是铜玉所制,再则笔墨纸砚,矮几书册,哪一样是这谷里天然长出来的?”停了停,见薛支听的聚精会神,心里颇有些得意,轻咳了一声,接道,“照我推断,这屋子的主人费尽心思挖山,等出了洞又觉着谷里环境不错,便带了些家当入谷里来,把这块地方当作别院,时不时过来小住一阵子。”
薛支看看屋外,道,“那即是说这屋主随时会回来?”
善缘道,“我寻到这儿的时候,屋子里,桌上地上也都积了厚厚一层灰,三个月没见有人来过,估计屋主是不来这儿了。”
她嘴上说的轻松,心中却另有一番寻思:屋里还散着许多画,尤其是那幅白衣女子图,从屋主后来还特意带染料为其着色来看,定是十分看重这画,或这画中所描绘的人物,若是不打算再来此,必会把画带走,可这满屋陈设动都没动,想来屋主还打算继续留住,这一去不回,只有一种可能——不是不想回来,而是无法回来,或许是亡故,或许是被囚禁,种种可能皆说的通。
薛支盯着画下的章印,念道,“蓬云居士,莫非屋主是江东人士?”
善缘笑道,“你看他架上书册,柜中衣物,不是一目了然?”
薛支不在这话题上多谈,问道,“这谷里清幽且隐蔽,做那两只豹崽的栖身之所倒也不错。”
善缘道,“这可不成,我能发现这里,别人也能发现,不过迟早问题,而且幼豹需要人照顾,长大了后,肉食饮水缺一不可,真要定居还得寻一处长久之地。”
薛支问道,“你可想好了吗?”
善缘点了点头,“这豹子应该是北境的野兽,我还是把它们带回北境,自从冰岛崩塌后,许多珍奇的动物都逃到恒阳湖西岸的山岭中,定风堂的堂主极喜爱动物,便圈了那一大片岭地,专门放养珍稀兽类,并禁止狩猎,我想,雷豹到那儿该活的很快活,兴许还能找着同伴呢。”
薛支没去过北境,对她说的地名全无概念,二人坐在屋内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其间善缘帮两只小豹取了名字,肉色脚垫的唤作“桃干”,黑色脚垫的唤作“乌梅”,是她最爱吃的两种蜜饯。
至午后,薛支换好衣服,善缘用竹条编了个笼子装幼豹,二人出洞同往凤栖港,途间善缘几番想开口,却欲言又止,薛支看了出来,问她:“施主若有问题,但说无妨。”
善缘偏头看他:“你……你杀那些陀子的时候,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薛支不答,她估摸两人的交情还不到家,套不出话来,只得摸了摸鼻子,“不想说就算了,那你接下来要去哪儿?如果没别的事,不如陪我一起搭船去恒阳湖?”
薛支一时失控,错手杀了宗院的僧兵,再加上觉明寺任务失败,本该先去领罚,但事到如今也不在乎迟早,距他体内毒性发作还有一段时日,只要在那之前回去就好,见善缘满眼期待的神情,也想弄清楚她的意图,便答应了下来。
第12章 冰雪渔村
“西北两境虽然往来自由,不设路关,但你跟我,一个大和尚,一个……一个花姑娘~,走在一起怕是引人侧目,我都这么牺牲了,你就勉为其难吧,大——师——”
渡口客店里,善缘已经换上男装,在脸上抹了点灰,看起来就像个走商的少年伙计,此刻她正捧着一套衣裳,热心的怂恿薛支变装。
薛支想她说的在理,别无他法,也只好换了俗装,裹上头巾,善缘托着下巴上下打量,笑嘻嘻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你穿这身,果然像模像样。”薛支不是那种俊俏小生,但由于常年练武,修为高深,气质尤为特殊,五官又生的端正,只要敛去戾气,也算是个硬朗性格的男子,换装以后,柔和了那股天然的煞气,倒更显挺拔英武,够好看了——可惜,善缘还是喜欢他头光光穿僧服的模样。
薛支对美丑本就没什么概念,不想换装是习惯使然,听了善缘的称赞也不以为然,只默默的用麻布将龙头杖裹起来。
善缘道:“以后走在外面,我们就以兄弟相称,我管叫你大哥,你叫我小弟也好,叫我名字也好,就是莫再施主来施主去。”
“但随施主心意。”
善缘瞪他一眼,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一时改不了口,处了几天下来,这和尚是越发让人费解了,她还真没遇过这款的,不仅拥有两种迥异的面貌,每一种面貌还都不像是假的,在他身上又融合的很自然。说他坦率吧,他不想透露的事,是半个字也套不出来,说他随和吧,他又总是保持距离,冷淡却也礼数周到,杀人时那么阴险毒辣,偏偏在待人处事上又圆滑的不符合身份。
善缘捂住头,觉得脑袋里乱成一团。
薛支见她皱着脸,表情似乎很痛苦,不由关心了一句:“怎么?哪里不适?”
“哪里都不适……”善缘苦着脸叹口气,凑到他身前闻了闻:“你身上药味这么重,干脆咱们就扮成药商吧。”无怪乎他杀人不留活口,哪怕活下一人,只要透露他身带苦药味,想隐藏身份便难了。
薛支自己也知道这回出手没清扫干净,云佛寺有人脱逃,始终是个隐患,觉明寺能及时迁移,恐怕也是这个原因,一旦身份曝露,便会被当做弃子处理,善缘提出的建议对他极为有利,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二人挑了几味西境特有的药材,栓扎在一处让薛支用龙头杖挑着,善缘则负责提豹笼,他们在渡口交了保金,搭上直抵恒阳湖的渡船。
西境北部山地绵延,高原辽阔,阻挡了来自冰原的寒气,终年高温酷热,气候湿润,而北境则是冰川环抱的雪原气候。
越往北行,气候越寒冷,当渡船驶到恒阳湖水段时,湖面上已漂浮着层层冰排,善缘在北境生活许久,对这气候适应的很快,薛支便要辛苦些,好在他功夫底子过硬,抵御寒冷也不是难事,两只小豹崽出生在湿热地区,为免他们受冻,善缘在笼里垫了厚厚一层棉絮,外围用挡风布遮掩。幼豹与他们的母亲一样通灵性,路上不吵不闹,只在饥饿的时候叫唤两声,为二人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番远行的目的地是北境东郊的独龙城,定风堂就坐落在独龙城内,恒阳湖只是水路的终点,再往后湖面冰封,渡船是驶不进去的了。
二人下船后沿湖步行,赶路到傍晚时分,见前面炊烟四起,正是一座渔村。这时天色已暗,气温骤降,平地里掀起寒风,冷飕飕的,像冰刀子呼啸而过。
善缘缩缩头,把领口捂紧了些,“这么晚了,我们得找个落脚的地方。”拉着薛支就往村里跑。
这渔村唤作冰湖村,坐落在北境东部最大的渔港——滨湖港的西北角,近期正逢渔汛,村里渔人都行动了起来,补网、打铁钩、召集马队,道路两边的摊点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把原本宁静的小村妆点的沸沸扬扬。
这村里不设客栈,却有专门接待外地商客的民户,善缘曾和她阿爹在这村里住过一段时日,便将薛支带到他们曾经寄宿的人家。
那户人家的砖房两层楼高,下层自家居住,上层留给客人,他们到时,正有个妇人从屋里提水桶出来浇地,善缘忙上前问讯。
那妇人抬起头来,竟是个眉目婉约的美丽女子,虽是上了年纪,却独有一番妩媚的风韵,她见到善缘时愣了一愣,善缘看清她的面貌,也是一愣,原来这妇人她认得。当年阿爹带她来这渔村,正是最落魄的时候,在冰天雪地里挨饿受冻,幸得这名妇人收容照顾,才不致于流落街头,虽然当时年幼,但这女子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她感受到从没有过的温暖,哪怕时隔多年,也能记得她的样貌。
善缘正感念这恩情,痴痴盯着妇人的脸出神,却忘了自己身着男装,这样盯着女人家的脸看很是失礼,直到那妇人别开脸,她才回过神来,连忙移开视线,傻笑道:“这位大姐,我们是外地人,赶了一天的路,能在这儿歇一宿吗?”
那妇人看了看她,又偏头看看薛支,“家舍目前只余下一间空房,你二人……”
善缘忙道:“不要紧,我们兄弟是一起的。”
薛支瞥了她一眼,那妇人点点头:“既是如此,请随我来。”领着他们径上二楼,穿过三间房舍,到了最角落的一间,推开门一看,见斗室狭长,靠墙摆着一张小小板床,上面被褥倒叠的整齐,两条长凳四脚朝天的横在圆桌上。墙角还堆放着扫帚木桶等杂物,想来不住客时是当做杂物间在用了。
那妇人带他们进屋后,送来油灯和取暖用的火盆,还多加了一床被褥,把他二人安顿好,又下去忙活晚饭。
善缘乘这个空隙,把装羊奶的皮囊放在火盆上烤暖,先喂饱幼豹,薛支将龙头杖斜倚在床边,靠墙而立,闭目养神,善缘习惯了他的沉默,也不吵他,只自己逗着豹崽玩耍。
不一会儿,那妇人便送来面饼和热汤,见善缘抱着幼豹,不由多看了两眼,但北境兽贩子多,倒也不觉稀奇。
等她离开后,善缘将豹崽放回笼里,把两条凳子从桌上拿下来摆好,将汤食端上桌,冲着薛支一笑:“大哥,你先请呀~”
薛支从怀里掏出竹筒轻抿一口,走到桌前坐下,善缘想逗他说话,看他把竹筒揣怀里,明知故问:“你这筒里装的是什么呀?我看你每次都只喝一点,莫非是……上好的佳酿?大师——你不守清规哦。”
“不是。”薛支眉头都没动一下,拿着面饼就汤吃起来。
善缘抓了抓头,把面饼掰碎了放进汤里泡软,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抹嘴道:“我说大哥,咱俩结伴上路,你好歹多说两句话,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自说自话很是辛苦?”
“那你想听什么?”
善缘掰起手指:“说说你的经历呀,师门呀,为什么当和尚呀,怎么练的一身好功夫呀,还有……”眼睛一眯:“怎会突然改变样貌?”
薛支挑挑眉头,将满口面饼咽下,当真说了起来:“贫僧自幼无父无母,被山寺的庙祝收养,自此皈依佛门,后遇到不愿留名的高人指点武功,才习得些皮毛,之所以会改变样貌,乃是因他所传授的一门练气功夫,运功时血行百骸,真气外发,才造成身形面容上的变化。”
善缘连称受教,银牙暗咬,心说这和尚不仅能装,还深谙胡扯之道,这番说辞,分明是睁眼说瞎话,亏他还说的一本正经,丝毫不露破绽,若不是知道他的来历,真能给他忽悠住。只有自幼无父无母这条说的不假,倒没见他给自己掰一对父母出来。
吃饱喝足,善缘收了盘盏端下楼。北境昼短夜长,此时天色已黑,堂屋里灯火如豆,昏黄黄的,火芯跳动时,周围也跟着忽明忽暗,那妇人独自坐在门槛处,托腮望着屋外的街道,神情凄然,善缘见了,也受这寂寥的气氛感染,心中泛起酸楚,轻轻走过去。
妇人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她,只微微一笑,善缘拖张矮凳坐在一旁,问道:“家人还没回来吗?”
那妇人摇摇头:“自家母去世后,这屋便只有我一人居住打理。”
“咦?你夫家呢?”她一时奇怪,问话不经考虑,等问出口后才发觉不合宜。
好在那妇人似乎也没有见怪的意思,依旧笑容可亲:“我不曾有夫家。”
善缘更奇了,虽然这渔村民风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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