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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君追妻实录-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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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双眼眸十分真挚,话中挑逗的意味被温柔的语气掩饰得一干二净,仿佛墨客讨要文房四宝一般正人君子。
“……”
“在下并非强人所难之人。”
“……”
“所求不过一怀之抱,既然姑娘如此不愿意…诶…腰疼…”
苏云落再也强忍不住,转身扑进身后宽大的臂膀中,一只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细细嗅着他衣领间的清香…那一刻仿佛从不落雪的江南下起了倾天鹅毛,天地间只余淡淡水香和他微冷的怀抱。
须臾之后她就退了出来,虽然没有想象中的温暖,但心中沉甸,嘴边亦是说不出的满足。想起来真是好笑,自己本是烟花之身,还矜持个甚?此般容貌还能得公子眼角余光…当真是无憾。
白夜笑盈盈地看着苏云落,也不说话,似乎又在等着她先开口。
她也只得颤颤巍巍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公子不嫌云落这张脸败了胃口?”
“云落何必妄自菲薄,不过是在怀里,又瞧不见脸。”
“……。”
她觉得二人的谈话越来越怪了,索性将心中疑惑诉出:“恕云落斗胆,公子到底是哪界神圣…方才又是如何治好我的耳病口疾?”
白夜看她一脸疑问誓不罢休的表情,便拉着她坐到榻上,悠闲地倒了一杯茶,苏云落连忙倒上另外一杯奉到他面前。
他这才不疾不徐地说了起来:“在下洛阳人士,在家中排行第三。你多年的耳病口疾不过是阴鬼上身,无人能治只是无人识破。在下自小修了些道法,只是机缘巧合罢了。”
屋内平静之后,那奇装少女也悄咪咪地飘了回来,凑在公子身侧极近的地方细细端详着他的侧脸。
苏云落多少有些不信,这公子周身灵力充沛,怎么可能如此罢了?
刚想开口,就见白夜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却抬手随意往自己鬓边一指:“恕在下再多事一次,此物纠缠,可让云落心烦?”
她不过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偷看的少女鬼魂吓得连退三步,刚想溜之大吉,却发现周身都动弹不得,一时胸闷气短难受至极。
“不…”苏云落连忙出手阻拦:“不烦不烦…公子千万别伤害她…”
白夜微微扬起唇角,随意放下手,那少女这才泄力,跌坐在地上。
苏云落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快跑,一边连忙扯开话题:“原来…公子也看得见这些邪祟之物,可为何从不见你侧目?”
一向温润的白家公子此时竟借着喝茶的长袖掩面小声嘀咕了一句:“怎敢在你面前对别的雌性侧目…”
“嗯?”苏云落不知到底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总之约莫着是刚刚重获听觉,不大好使。就伸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二人沉默了半晌,妓子屋中哪能有如此尴尬的时刻,苏云落又忍不住,硬着头皮还是把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妾身斗胆问一句,公子若只是平常道人…何以灵力如此充沛?”
“哦?你又是如何得知?”
她凄苦无依的时候曾在城外一间破庙里窝了些许个月,那里虽无人住,却干净的很。城里人皆言那里住了妖怪,她却是走投无路。进了破庙后插了三炷香对着空气磕了个头,言明自己只是借住并无恶意。
一开始她所做饭食皆会多做一份,一觉醒来碗里也等都会空空如也。
她也不管是野兽还是牛鬼蛇神吃的,照样多做。
后来她花光了盘缠却仍未找到差事,破庙里饿了一天一夜,早晨却被伙房里飘来的阵阵炊烟叫醒,醒来发现她放在香炉前的空碗中多出了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旁边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碟子,碟中盛满了鸡鸭鱼肉和素菜,在晨曦中还冒着白雾气。
她原就十分喜爱吃肉,只是家父走了之后囊中羞涩,许久未沾荤腥。那一顿她狼吞虎咽吃的十分香,却仍是憋着馋虫留下一半,朝空气中咧开了一个笑脸,打着手语说道:“我知道你或许不用吃食的,可是还是怕你饿着。谢谢你。”
别人恐怕以为她是疯子。
可接下来的一个月中她每日一醒来就看到盘中有食,一天比一天好,一天比一天丰盛。去伙房找,一桌散落的食材却空无一人。时日久了,她也就不好奇了,原本蜡黄的面色也红润的了起来。她逐渐觉得就算这里当真住着一个妖,心肠也必定十分好。
直到有一天她照常进城找工,路遇一个老道,硬是说她身上有妖气,追着她跑了三里地。
她心里又觉得若是跑回破庙打不定真的会给那妖带来麻烦,存了心往反方向跑,谁知怎么跑都能看的破庙就在不远处。
最后她只得气喘吁吁地进了破庙,回头发现那老道在大开的门上又敲又打,愣是进不来。
她感激地朝空气中会心一笑,却听见道人仍是纠缠不休,在门外喊着:“姑娘你别错信了妖,你瞧瞧它给你吃的都是什么!”
说着朝庙中碗碟一挥拂尘,苏云落也心下一惊,以为会看到虫蚁腐肉之类的,凑近一看碗中饭食却丝毫未变。
听到这白夜思忖起来:“还真是怪了,难道那妖怪还会上街买米买肉,亲自下厨不成?”
她一摊手表示谁知道呢,那老道说这是个好妖,愿意将它点化成仙。那之后破庙中就少了一味气息,她也收拾东西走了。
她自始至终都没见过那妖怪的相貌,也不知它是男是女是高是矮。只不过她知道老道身上清新的灵气味道在白公子身上更浓,所以才会说他灵力充沛。
故事讲完了,房中静了一会,仿佛两人都在回味。
没过多久,他合起摇着的扇子一番浅笑,突兀一句:“云落这个故事真是精彩。只是天色已晚,在下告辞了。”
说着便起身要走。
苏云落愣了一下,原本就是怕白公子抱完之后便想更进一步,这才扯了这么多闲话拖延时间。没想到他听完倒走了…她这才想到自己的模样那么吓人,不走才奇怪。
没想到白夜却似乎听到她心中所想一般,在门旁转过身来,从袖中掏出一盒药膏状的物事:“差点忘了这个,对面斑应有奇效,云落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嫌弃?
也不知该是谁嫌弃谁。
她呆呆地坐在屋中,榻上还留有他的余香,在别人眼中细不可闻对她来说却是香盈满屋。
她默不做声地燃了桌上鎏金香炉,一时间浓郁的檀香倾巢而出,烟雾袅袅中苏云落浅笑着,仿佛可以当作那个纤白无尘的背影从未出现在视线中。
谁知那个白衣身影忽然折返,刚巧出现在袅袅烟雾正中央,没想到这檀香还有致幻的作用?
苏云落连忙晃了晃脑袋,就见谪仙般的公子在香烟中对她笑:“这把琴,在下负责,定帮姑娘修好。”
次日,留醉走在栏杆缠满轻纱的走廊中,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唤自己:“公子留醉。”
木然回首,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除了贴墙站着的苏云落。留醉便以为自己幻听一句,抬腿就走。
“公子不理我。”
却忽然又听到一声呼唤,留醉脚下停顿,搜索脑中记忆,并不记得烟雨楼还有声音如此美妙的姑娘。还能白日见鬼不成?这次便连头都不回了,直接往前走。
苏云落眼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她快步追上留醉,站定在他身前,一字一顿地冲着他说:“如。何。不。理。我?”
“你…你…”艳绝水城的留醉公子此刻呆若木鸡,抬着纤细的手腕指着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模样竟也十分诱人。
“怎么…难道不认识云落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轻挑柳眉,愣在空中的手指瞬时勾上云落的鼻梁:“这般得意,不就是白家公子治好的你的顽疾吗?”
她半是诧异半是委屈:“如何得知是白公子治的?”他刚想回答,却从楼梯上走上来一人,在他耳边轻咳了一声,便信步走入房中。留醉只得瞧了她一眼转身跟了进去。
苏云落悄无声息地张望了一眼,那人步履生风,举手投足间贵气彰显,只怕不是世家公子就是武林豪杰。只不过那一抹黑色的衣角却让她倍感熟悉。
听说这些日子出价最高的总是盛字钱庄的少东家,留醉房里少有他人。可是那人身上铜臭味却不浓…当真怪了。
只不过接下来几日她也没心思忖此事了。
她嗓子复原的事很快便传的人尽皆知,虽然是以另外一种方式知道的…恩客们只道原来烟雨楼红伶季流芳不仅弹得一手好琴,最近还和着琴音唱起曲儿来。
那嗓音,简直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本来就热闹的烟雨楼这几天更是风生水起座无虚席。季流芳的场子也被要求一加再加。
她本人倒是不见疲色,只是把屏风后的苏云落累坏了。因着回头客太多,她每天夜里还被老鸨逼着学新曲,琴倒是一学就会,但她哑了十几年,刚勉强把话说清楚了,学起曲来更是焦头烂额。
众人都只叹季流芳身价高,不愿入房表演,苏云落却庆幸着。
只不过最近想要替季流芳赎身的人越来越多,身价都抬到四万两白银了,却也不见佳人颌首。她往往只是朝台下媚眼浅笑:“妾身此生,只付有缘人。”也不管老鸨在旁边哪般急得跳脚,也只是低眉顺目风姿绰约地走下台去。
诶,季小姐这般还真是让人怜爱有加,欲罢不能啊。
苏云落也收了琴架,从后台默默走了出去。离了朝夕与共的琴当真有些不习惯,便是有了琴架还不如放在腿上弹。
只不过有了那个约定,便知道公子一定会回来,竟也让她暗无天日的时光有了些盼头。
虽然比她更纠结的是那个奇装异服的女鬼,天天在庭前掰花瓣:“啊,好像再见到俊公子一次啊。啊,可是他又要收了我怎么办?”
庭前无故撒了一地落花,练琴的苏云落微微一笑,却察觉不出那女鬼日渐诡异的目光。
江南的夏天静静地降落了。空气中湿润的水气让人无端胸闷。
隔岸十里杨柳退去了新绿染上了墨绿,窗外桃花谢栀子开,飘香远千里。不少达官贵人都挑着这个时候来水城附庸风雅。人海中一眼望去,再没有人能白的那般纯净黑的那般深沉了。
一别三月,他竟半点消息没有。
苏云落开始怀疑,也许高高在上的男子只是想降妖除魔彰显正义,从头到尾没有哪怕半分是冲着自己来的。
即便如此白家公子也半点错没有,还是她的大恩人。镜子里那张面孔她自己都懒得正眼看,又怎能奢望入得了他人的眼。
他给的那盒凝露膏一直放在床头,原封不动,几乎要落尘埃了。为什么不涂,她也不知道。也许只是觉着自己这张脸就算没有麻子也不会好到那儿去。
也许是天高海阔再无熟悉之地。左右她也不接客,在哪不一样?
她就像是懒得挪巢的麻雀一般,好不容易把身下的一亩三分地捂热了,要她走还真有些舍不得。
常年漂泊在外,早就忘了自己的故乡在何方。
只是隐约记得山清水秀,左右无邻,整日云雾缭绕,门前一条小溪潺潺而过,四时花景也是美不胜收。孤山独门,只有自己和爹爹日子过得宁静万分,他成日里弹琴作画,年幼的自己拽着他的衣角,走到哪跟到哪。
爹爹走后她一不小心摔下山,被人家救了以后再也寻不到回去的路了。
日子就这般一天天地过着,无端蹉跎了江南水城的大好风光与繁华似锦的年纪。
再见他的那日,又下了大雨。不比春雨如棉细如丝,夏日雷雨不解风,他来的有些风尘仆仆。
分别的日子不长,却也不短。窗外雨声淅淅沥沥,细听之下竟能听出音韵。
苏云落看着那一袭风华盖世的白衣难以掩盖在尘世喧嚣之中,徐徐走下楼。不想却有人比她早一步来到白夜面前,温柔浅笑着:“白公子。”
他也微微颌首:“纪姑娘。”
一番寒暄后她单刀直入:“早就听闻公子从不坐堂,小女子也从不入房。不如今日公子就在堂中听小女子一曲,如此我也愿为了公子…破例一次。”
第4章
人声鼎沸的楼中顿时一片唏嘘。有人惊讶有人伤心,没想到不落凡尘的季流芳竟也有主动的一日,许多人更是不满地砸了手中酒杯,转身要走。
季流芳却都权当没看见,眼中只有素净的白衣,两人目光对视,她便羞红了脸低下头来,娇嫩欲滴的模样,却叫许多人止了步。
白夜半晌无言,转身朝愣在楼梯上的苏云落招手,待她六神无主地走到自己面前,便执起她的手相视一笑,亲和甜蜜,再回头朝季流芳一笑,温文有礼:“最难消受美人恩,姑娘都这么说了,白某拒绝不得。只不过…”
说着将她的手抬到半空中:“堂中让她相伴可好?”
季流芳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他身旁丑陋不堪的女子身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狠。只不过再难察觉,也落入她的眼,仿佛就是做给她看的一般。
苏云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藏在白夜身后轻轻推开他的手。
“公…公子厚爱,”无以为报,却又偏偏想到那日他说的话,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她心下明白白家公子是不忍心她甘于人后埋没才华,不过她更清楚若是不帮季流芳,砸了招牌,老鸨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一般,白夜俯下身子,沉声在她耳边低语:“我帮你赎了身可好?”
“不…不好…”她下意识地回了句,刚出口就后悔了…
且不说她不知为何不好,也不知自己心中情意到底是如何,只是觉得自己就算嗓子好了能听会唱了,也及不上那高天悬月一般的男子。
但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驳了他的面子…世家公子最重情面,万一他若是恼了…拂袖而去,自己又当如何?于是不等他作答连忙出口继续掩饰道:“公子对小女子的大恩没齿难忘,若是再替我赎了身便更是无以为报。届时也只能以身相许…偏偏我生得丑陋蒲柳之姿,又怎配得上公子这般人中龙凤…”
她这一番话下来,周围人群才多少有些释然,不少赞许的目光向她投来。生得丑陋非罪也,幸而有自知之明,不然要如何立足于世?苏云落默默读出远处那对书生的唇语,心中寒了又寒。
“真狠心。”听见白家大少微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木然回头:“啊?”
他却只是似有似无地托起她的下巴拉回目光:“这么说,云落是不肯了?”
她也只得点了点头。那一双眸子,温润如水,却又坚硬似冰,冰凉的指尖让人难以捉摸他心中所想。是喜是怒都好,只愿此生莫要天各一方。
那样好的皮囊,光是看着也会让人心晴神悦,只能看着也是好的。
她终是坐在屏风后面,属于自己的位置,缓缓地扶着琴,两眼空洞,唱出的音色格外空灵。
她对自己有些恼怒,多少年来从未这么恼怒,甚至有时也想砸了琴推了屏风走到众人眼前。只不过一想到雅堂中那人还坐着,心下又一片宁静。毕竟在房中他也从不唤自己弹琴唱曲,此番就算他看不到,能唱给他听也是好的。不过三面之缘,如此就算往后再无缘相见,也会因为自己的琴音想起在风花雪月的楼中,江南微热的夏中,还有那样一个女子。岁月久了,记不清面容,只记得…颇有才情。
君子一诺,自是难以反悔。他在堂中坐了一曲,之后就要与季流芳入房。
她立在楼底,仰望着白衣公子,优雅至极,协佳人在侧,漫步上那高入云端却又锦绣张扬的地方。暗自杜撰着喜闻乐见的才子佳人,两情相悦,情深眷浓,一眼倾心,一生相守,云云。
只不过自己,永远都只是一个过客。
她从来猜不透那男子,正如她从来未曾摸透自己一般。在自己耳边低语真心狠的白家公子,也能转手就赎了季流芳。
八万两纹银,老鸨将一沓银票仍在她面前的桌案上:“你好好数数,够数了随意抽几张吧。妈妈这次赚了这么多,也多亏了你。想要多少自己拿,莫说我不知好歹。”
……白家儿郎,当真财大气粗。苏云落抽了一张放在鼻下细嗅,果然,那光滑的徽州宣纸上还沾染着那人的淡淡香味,依旧那般难以形容…说透了竟像水香。
泪,无声滑落,流过细嫩的皮肤,滚下微尖的下颌,顺着指尖,沾湿价值千金的银票,在朱墨中氤氲开去。
谁料老鸨一巴掌扇过来,将她挥到在地:“你个贱坯子,人家要赎你你不是好矜持得很嘛?我当你懂点事才特地关照关照。哭哭哭哭,哭什么哭,糊了千金银票你赔得起吗?都是你心甘情愿,咎由自取,别一副委屈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妈妈我欺负了你去。”
“心甘情愿,咎由自取,贱胚子,半点没错!我以后再也不要跟着你了!跟着你没前途!”连那个少女的鬼魂都跟风在她耳根子旁骂了一句。
——半点没错…
她抹了抹眼角,拿起那一张银票,挤出了一个笑容:“那,我就拿这张吧。”
走在廊中,她细细打量着那张银票,想着是该撕成雪花,还是该放火烧了,抑或那水泡了浇花。她越是不想闻,宣纸上的气味就越浓重。也罢,明天拿上街去打赏乞儿吧…
如此一边思忖一边漫步,倒是迎面撞上一人。
那人一手摇扇一手执壶,壶中酒香阵阵,潇洒依旧。
“你怎么了?嫉妒了?上次跟你说的事银子还在抽屉底,想要自己去拿了便是。”
苏云落轻轻地摇了摇头。留醉口齿间依然只有调笑:“怎么,你还学了季流芳,只要那一人赎不成?”
“……”
“喝酒去。”
再无二话,两人上了楼台,攀上屋顶,眼望着漫天繁星,仿佛习习晚风能将千愁万绪都吹走一般。
她夺过留醉手中的酒壶,仰起头一刻不停地往下灌。
他羽扇轻摇,无声地看着她喉管蠕动,没多久酒壶就空了。
苏云落刚想问还有吗,就发现留醉身后稀稀落落摆满了大小酒壶,有绍兴古酿,也有京城名号,这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借酒”消愁的人。
“是盛字钱庄的…”
“是。”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笑了一下,嘱咐他帮自己道歉,便又拿起一壶,开了封狠狠灌下。
有时木然感觉心口一阵捉紧,又都淹没在灌入肠中的佳酿中。
抬眼迷离地望了望眼前男子,月色如水的屋瓦上,高冠束发,面色微白,手中不是折扇而是羽扇,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清冷。不像是甘做他人玩物的伶人,却像算无遗策的军师忌酒。
“你…喜欢他吗?”不想被人瞧破心思,她干脆抢先出了声。
“喜欢?我告诉过你,我们出身风月,早该不问真情。”
“那他喜欢你吗?”
他别过脸去,也拾起瓦上的一壶酒,并未作答,却面色微醺。
答案已经了然于胸。喜欢是喜欢的,只不过到底是真情还是水中花镜中月谁也不知道。
就像她自己。苏云落怎么都想不明白,白家公子到底是哪根筋搭错才会来招惹自己。
白玉钗还在发间,黑白相间永不凋谢的桃花,一夜春风忽入梦,寻尽芳时不见踪。怪只怪自己,明知不可能,却仍是飞蛾扑火一般喜欢他。她以为这些年自己早就学会清心寡欲,风花雪月事,想不到就不想了。偏偏他要出现,生生扰乱了一潭死水。
活了这么久,她第一次有些茫然无措,吃力地提了一缸半人高的女儿红,抱着冰冷的瓦缸独饮,任凭泪水一滴滴沉入缸中,激起偏偏涟漪,却一声不吭。
身旁的男子看了许久,终是不忍心,将她连人带缸揽入怀中,轻拍背后安慰道:“方才只流了一滴,喝了酒却能流出这么多,五行缺水?”
苏云落已经醉了七八分,靠在他怀里,红着眼仰面直笑:“听说女儿红参了泪水之后味更佳,到时你再让少东家尝尝。”
那一夜月色上好,高悬天边,如同巨大的明镜照亮世间种种。夏日夜里鸣蝉声声不再诗意,吵得人心烦意乱。
留醉那般倾城绝色,自己看了七八年也不见心动,为什么他就可以轻易地撬开她的心门,为什么却在里面逗留片刻便摔门而去,为什么徒留她一间空屋,两厢虚无。
——为什么?
女儿红性烈,纵是洒了半缸终究也是醉了。两行清泪挂在眼旁,沉沉地睡去。
留醉怀里的人儿渐渐没了动静,也默不作声,对月空坐了一会,起身抱着她回屋去,从未注意到身后两道目光如炬。
隔壁楼中雅间坐了两个人,一黑一白,一刚一柔,相对无语。
桌上放着一把焦尾琴,正是先前琴弦尽断的那把,如今不仅完好无损,新打的琴弦更是比先前的贵重百倍,稍粗的都加了金缠纱。
白衣男子低头品着茶,面色如常。
“他们走了。”
“我知道。”
黑衣男子也不再理他,将面前盏茶如饮酒般一饮而尽,潇洒地拿起立在椅边的剑转身即走。路过他身边时将淡漠无情两个字挂在嘴边。
——“活该。”
第5章
苏云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掀了被子起身,看着窗外艳阳高照,不禁揉了揉眼睛,平日里这个时候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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