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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神总在欺负我-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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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姐上前一把扯过鲛珠,珠子是串在条乌金链子上的,被这么一扯,显些拉坏盼晴脖颈上的皮肉。
  拿走盼晴什么都行,反正本就不是她的,然而这颗鲛珠,是她所有的希望,一刻不能离身,急忙探手去抢,被立在一旁的两个婢女几个巴掌劈头盖脸扇下来,虽头晕眼花,嘴里却还叫嚷着:“这是我的,不能给你!”
  “你的?哼!”她直起腰来,拿鲛珠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下,“举世无双的一颗鲛珠,进贡上来,就因为皇叔一句,‘盼晴带着应该好看’,就赏给了你,我才是公主,你们一家子都是贼,从头到脚都是偷来的。”
  

☆、一朝成囚(三)

  盼晴不依不饶,嘴里咸腥得很,却挣扎着要上前争抢,不再只是耳光,还有拳脚落在身上。
  “在这儿杵着糟心!拖回去!”颜煦冲外头喊了一句,两个兵士走进来时身上的铠甲碰撞出坚硬的声响,听着绝望。
  被丢回自己毡房,落地听得“砰”一声闷响,真的像林间的死猪肉一样,没有生气。昏暗的一间帐篷,她被揍了大半天,又饿又累,这会儿维持着被扔下的姿态,侧趴在牛皮坐席上,看眼前一支蜡烛跳动,明明昧昧。
  毡房门口一张帘子,映了个人影,立在那儿好一会儿,又转身离开。
  醒来时,发觉自己又在狼皮床褥上,原来打了会儿盹,瞅瞅外头,天色已暗,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对于捱日子的她来说,如果从今往后都要进入艰难模式,倒不如全部睡过去的好。眼前一个羊皮绣墩,上放一个托盘,一碗粘糯的白粥。
  “两天了,吃点儿东西。”
  帐中有人,盼晴抬头,这才觉得浑身酸痛,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吃力。颜煦立在烛火后,大半在阴影当中,看不真切。
  一脚踢在皮墩上,想踢翻在地,惹得他动怒,引得那些素养有限、脾气无限的兵士上来一通拳打脚踢,就此结束生命,虽方式比自己期盼的凄惨了些,但若是再在堂姐和颜煦眼皮子底下熬,只怕一天不如一天罢,还是及时止损的好。可肚中空空如也,拳脚也像棉花,皮墩纹丝不动。
  颜煦走到近前,端起瓷碗,递到盼晴跟前。从前没这么饿过,即使是做落魄山神的时候,也是要管自己饱的,于是发现,居然米香也是极香的。饥肠辘辘,仍旧扭开头去,鼻子又是一酸,然后唇上温凉。
  不待盼晴抬手,颜煦用一张帕子捂在她的嘴脸上,拿起的时候又鲜血淋漓。他握住铜镜递到盼晴眼前。
  颜煦果然心肠极坏,诛人先诛心,明明知道女孩子家脸最重要,冷不丁,盼晴看到个鼻青脸肿的自己,心里很难受。
  “老实待着不会吗?”
  “我还不老实吗?任你们骂任你们打。”要多憋屈就多憋屈。
  “这儿人人是受害者,见着你没个不想下狠手的,收收你那四处张望、一脸无辜的可恨样子罢,道个歉服个软。”
  盼晴愣了愣,没成想他还会讲道理了,呵,人都抓来了,还要她认错,这是想屈打成招?“认什么错?我错就错在信了你。”铜镜直怼到他脸上去。“我错就错在太年轻,是人是狗没看清。”
  颜煦一手托着碗,一手捏得指节“咯咯”作响。
  “气吗?被骂作狗气吗?有本事,来,冲我脖子上来一刀,你就不是狗。”
  颜煦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颌,狠命地往她嘴里灌粥。
  她自学而成的修养比外头那些兵士们高几座堂庭山,吃进去再往外吐这种邋遢事儿盼晴做不出来,所幸白粥凉了有一会儿,灌下去倒也不烫。
  “公主骂你是狗,你来骂我是狗,有点儿新意成吗?肚里真是一点墨水没有。”见碗空了,他似没有先前怒,反倒不紧不慢地调侃。
  “再没墨,我也是个人,没文化的人;再有墨,你也不是狗,你连狗都不如,狗比你实诚多了,狗招谁惹谁了,被拿来跟你比。”盼晴又瞥了眼黄铜镜,右颊比左脸高,嘴角也破了,眼角边紫了一大块,实在惨不忍睹,心中惨然,说出的话自然也不好听。
  “怎么实诚?”他站起身,呵一声冷笑,“全族都被灭了,难道还告诉你,我是颜家的独子,等着你一声高呼,让侍卫们来抓我?”
  “右丞相的儿子呢?一开始珞珈山相遇,也是你盘算好的吧?”
  “没有自报家门、没有问清你是哪家的,是我最大的错!”他突然吼了一声。
  毡帐里静了许久,只有蜡油汩汩往下流的声响。
  这两天,盼晴痛定思痛,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多了,不是睡觉就是思考,当然,她还是睡得多些,但终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你怒气冲冲的,总说得自己被逼得山穷水尽,若你们赢了,还不是把我们赶尽杀绝?”
  他当真怒了,从前隔着屏风听他念“扬柳岸晓风残月”“肠断处绣囊犹馥”,总觉得颜大人是个柔情无比的男子,如今看来,不过错觉。“先皇驾崩,幼子即位,肃亲王身为——”
  “他只不过身为肃亲王而已,他若是身为摄政王,就不会有这么一出了,你的父亲,颜太师,以为火候已到,志在必得,撺掇着我的堂弟弃皇伯伯驾崩前的嘱托于不顾,才酿了这一场惨祸,谁的错?颜太师提议的时候,我就在他跟前,他的气势,像要把肃亲王府屠尽,只不过我的爹爹棋高一着而已。”
  “肃亲王是个贼,是个窃国大盗。”
  “谁不是贼,皇伯伯就不是贼了吗?他的皇位还不是从他弟弟手中偷来的?胜者为王败者寇,待你们这些流寇被杀光,从今往后,白芦国的后人们就只知道你们是兴风作浪、扰乱朝纲的罪人,死有余辜。”
  颜煦终于将空碗砸碎在帐里的木头横梁上。
  “都是同时开始准备的,我的爹爹暗中召集羽狼军,你们呢,你们早早在联合一品大将军、御林军、甚至丧心病狂地去招安紫竹国的游兵。京畿没有人视你们为正义之师,他们知道的只是紫竹国散兵游勇,占我白芦国西北军镇,现如今还要跃过长城,杀进京畿,抢夺他们的财物妻女,真真是一帮该死的人。”
  “你再说一句试试!”颜煦冲到盼晴跟前,俯下身子,捏住她的肩,力量之巨,她觉得自己的小身板要被他捏碎了,“你只听着身边亲肃亲王的人嘴里的话,当然极尽诋毁,颜太师奉的是天道,扶的是天子,肃亲王是个弑君者,高低立判。”
  盼晴本想来个仰天长啸,可脸伤了,嘴角绷得有些滑稽,“颜太师的儿子,和肃亲王的女儿,能辩出什么来呢?”从前悟出,人神殊途、人妖殊途,今次又体会了,虽都是人,竟也终究殊途。
  颜煦失神地松开手。
  盼晴却不轻易错失这好不容易占得的上风,“漫山遍野的军士,我不信全是御林军,这里面的人头数,别说小小的御林军,就是将羽狼军、太子亲王的护卫营一起加上,仍旧是不够的,有多少紫竹国叛军,你心里清楚,占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你在纵容紫竹国对白芦国烧杀抢掠,谁才是窃国大盗,嘴上不说,心里都明白。”
  毡帐外传来阵阵惨叫,凄厉极了,颜煦转身冲出去。
  “哪有什么天道,不过自私而已!”盼晴素来知道遇上落水狗是要打的、遇上败走的敌人也是要追的,可说出口后,自己也不愉悦。
  惨叫与哭泣,混着南面兵士的思乡曲,是盼晴一夜噩梦中的乐曲。
  毡帐隔得住人影,却隔不住私底下的窃窃私语,说的人以为背着众人,却不防盼晴在里头听得真切。
  京畿之乱,公主被掳,龙颜大怒,将天牢半数罪犯斩首示众,头颅挂在京畿南门之上。天牢中除了没来得及逃往北地的文臣,还有颜太师这边武将的亲眷,这一斩,将山野之上数十万大军彻底激怒。
  盼晴缩在狼皮褥子一角,像在等待行刑。她被绑来,本就是换犯人的人质,若是爹爹再狠些,将天牢杀光,那么她也就根本没有活头了。
  她听到公主撕心裂肺的痛哭,颜煦振聋发聩的鼓动,还有回荡山谷间排山倒海的呼声,帘子被掀开,两个兵士又向先前那样拖她出去。这一次,她不反抗了,劫数已到,她的命没了,靴子再新也没什么意思。
  还在前一日的坡上,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趴在地上呻/吟,仔细些听,还在认错、求饶、赌誓。盼晴定了定睛,才想起,这个被打得不成人形的人,正是榆木疙瘩似的右丞相长子,他的双腿以不自然的姿态垂在地上,定是断了。
  抬头看堂姐,她望向这位驸马的眼里,满是恨意与快意。“今日用他的鲜血祭亲人,来日斩尽贼人奠英魂!”
  坡下的兵士,发出野兽般的呼号。五匹马从盼晴身边踏着步子走过。于是睁大了眼,看已血肉模糊的右丞相长子被绑在五匹马身上——四肢与头各缚一匹。
  不要看了,盼晴不想看了,可堂姐招了招手,两个面无表情的婢女立在盼晴身后,抓着她的头发,迫使她朝向行刑场。
  公主是金枝玉叶,挥马鞭的事情犯不着她动手。可盼晴觉着,她倒绝不介意脏自己的手。
  颜煦一声令下,兵士扬鞭,绳索越拉越紧,听得到骨骼作响,驸马痛苦的叫声,然后,弯弓拉满之后利箭飞出的“砰”一声,盼晴闭上了眼,耳边是疯子般的叫好声,腿上溅了什么,她慌忙睁眼,见眼前四处是鲜血,腥味扑鼻,慌张地往后躲,被力大无穷的婢女死死按住。
  

☆、锥心之痛(一)

  盼晴也曾斩过妖、杀过精,可觉着哪一次也没这么吓人的,鲜血淋漓、四处泼洒……而更吓人的是,漫山遍野的兵士都发出狂热的叫好声。野兽般的叫嚣声之上,盼晴看到北地清朗高悬的天空,变得紫红一片,似乎也不是这会儿才变的。顺着紫霞望去,东南方向的天空愈发神秘。东南方向,岂不是京畿?
  盼晴的心不在焉被堂姐发觉,她阴笑一声,“盼晴,你睁大眼好好看看,一会儿,还要你写信给皇叔,转述这一盛况呢。”
  不过片刻,先前虽血肉模糊却仍然活着的右侍郎长子,就彻底变成了模糊的血肉,被堆放在一个竹筐里,离盼晴不过几步,闻得直想干呕。
  “写,写什么?”
  堂姐仍旧高高在上地坐在上头,手上一顶毛茸茸的白狐毛皮手捂,是颜煦当着众人的面送给她的,说是今年北地头一个猎物,理应献给公主,又引得一阵狂热的叫好声。
  盼晴心如死灰,单一个皮手捂子没多稀罕,赶明儿回到堂庭山,要多少有多少,哪怕千手观音来了,也能敞开了戴,可是他们要大婚了,颜煦和堂姐。说是从前皇伯伯在的时候已经指婚,岂料肃亲王谋反,生生拆了这张婚事,还另行指婚。现在好了,这该死的驸马终于死了,有情人终成眷属,而盼晴自己就是夹在中间的跳梁小丑,十足的傻子。他们的儿子,将成为白芦国新的国君,这山谷里全是他们的先锋与后盾。
  “看来是体会得不够真切,让她好好看看。”
  盼晴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推到竹筐边,门神似的婢女强压着她的头,鼻尖几乎要碰到血肉了,是肠还是肝?深谙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我看到了,已经看到了,够了够了!”叫喊都不敢张大嘴,只怕嘴唇会碰到那血乎乎的,前驸马?
  后心一疼,重又被掼在堂姐脚边,一支毛笔掷在她跟前,“写!”是颜煦的声音。
  盼晴沾了沾墨,鼻尖微微冒汗,在她眼皮子底下写什么好呢?只怕提笔一个不对,堂姐一声令下,把她扔进那竹筐里,和前驸马亲密接触,不寒而栗。
  手抖得跟筛糠一样,字没出来,倒是先画出条波浪来,盼晴盯着它出神,东海上的波浪是这样的吗?身为鲛人,她居然从来没见过东海。
  “怎么?教你的东西全还给我了?忘记怎么写字,开始画了?想画什么画什么,越可怕越好。”颜煦俯在她身边,语气里极尽轻蔑。
  挨打挨骂都受得了,盼晴最经不得别人看不起她,咬咬牙,强自镇定写起来。
  前驸马血肉的气味飘浮在整个毡帐,堂姐大约被他折磨疯了,觉着这是种享受,一直不叫人拉出去,盼晴瞥着那竹筐就肉紧得很,一紧张,四个字四个字往外蹦得格外的快。
  写完,婢女将书信呈到堂姐跟前。
  “不愧夺魁的才女,情恳意切。”堂姐心眼比针尖还小,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那既不能吃又不能穿的破才女名号。
  盼晴确实被一筐前驸马吓得手软脚麻,长长的信里反过来倒过去的,都在说一件事:爹爹救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对这渡劫活动爱得如此深沉,所谓善始善终,她不贪图早个几十年渡完劫了,反正在上界不过几天的功夫,快一点慢一点又能怎么样呢,她不计较这些了。
  “信虽是写了,可送去的是右侍郎长子,我这位皇叔,既心狠手辣,又不见黄河心不死,见着个棋子的尸首,能有多大感触呢?”堂姐放下信笺,直直望向盼晴。
  她的视线触到哪儿,盼晴就觉得哪儿一热,仿佛马上就不是她的了。
  “晚上还要喝喜酒呢,就别缺胳膊少腿的了吧。”她语气缓了一缓,盼晴跟着缓了两缓,“给皇叔,捎两个手指甲看看。”
  盼晴一愣,而后紧紧握拳。“不不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公主剪我一束头发也是一样的作用。”却眼睁睁看着大力士般的婢女将她的手指头一根根撸直了,“不不不,不要。”她转头望向一直闭口不言的颜煦。
  目光相接的一瞬,颜煦顿了顿,凤目微怒,冲堂姐道:“这儿交给你。”便掀开门帘,走进外面的风雪里。
  盼晴死死盯着那道一人宽的门,门帘渐渐放下,遮挡住他的背影、他的皮靴。
  烧红的铁签扎进左手的无名指与小拇指,皮肉烧焦的声音,盼晴哭天抢地,叫得嗓子都哑了,恨不得将左手剁掉,大约还能少受些罪。
  剧痛的瞬间,她想起好容易学会的古琴,在琴弦上翻飞的手指、想起学吹/箫时按动的手指、想起和他过招时抓住剑柄的指尖,全都化成此刻的痛苦。
  那灼心的疼痛,直到她被扔在雪地里近一个时辰才不再占据她的全部身心——并不是不疼了,而是她从手指的疼,变为手指疼加上寒冷。堂姐没有让她回自己的毡帐,而是锁在毡帐外一个简易马厩边,说是不想让她昏睡过去,错过这场喜事。
  无边的山谷里,细盐般的白雪,变成白糖般,最终成了云片糕式的。
  婢女与军士们往来不绝,晃得她眼花。堂姐的毡帐一点点变成了大红色,门帘上还出现喜字,军中也有这样心灵手巧会剪纸的人呐,手巧,手……
  盼晴不断地想转移注意力,却一次次地绕回到手上来。左手两个手指微微弯曲着,不想触碰任何东西,却仍在汩汩地往地上淌血。
  她只穿了层薄薄的纱裙,却立在天寒地冻的大雪里。
  日暮西山,因为公主驸马大婚,坡地之下,腾起鲜肉炙烤的香气,他们吃饱穿暖着,堂姐还有个狐皮手捂子,即使这会儿给盼晴一个,她也是不敢把左手往里塞的,可是堂姐还是真的有个手捂子……
  冻得没有知觉的时候,天完全暗了,这个阴云密布的夜晚,没有星汉没有月光,只有这二十来万的人,和一个孤苦伶仃的盼晴。
  好冷,冷得浑身像有针在刺。盼晴绝望了,突然明白,她的气数在今夜大约就要尽了,信、指甲和前驸马都送去了京畿,她的死活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终有一死。盼晴来到这里的一年多里,想过许多种死法,真要是命定的,吃个酥酪也能噎死、喝杯花茶也能呛死,拿筷子的时候甚至幻想过一跤摔下去刚好筷子插在胸口、眼见着骑兵打前面百步来远过,也能想到战马突然失控踩死她……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别人欢乐的喜酒席外面,静静地被冻死,所有的人都热闹着,热闹着公主驸马的大事、热闹着盼晴的死有余辜。
  这正是她最害怕的,无论是当年的业火中、还是游走在天地大荒,她不怕死,她只害怕没有人记得她,她生来无人知晓、死亦不为人怜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意识到她来过。
  吸了吸鼻子,这就是命吧。
  盘着的双腿上突然有了点和暖的感觉。她一低头,两只毛茸茸的小东西正在她跟前一跳一跳的,“师父!”
  盼晴觉着自己开始幻听,大概真的要结束这次尘世之旅了。
  “师父!你你你你,怎么,穿着女女女女女孩儿的衣服呢?看着,这这这么惨呢?”一只小东西开口道,一下子窜到她脖颈上,用自己温暖的肚皮贴着她冰凉的后脊梁背,“这才几几几几刻钟,你就不记得我了?我呀,迟言。”
  跟前那只,先是往盼晴怀里钻,一碰,觉着太冷了,倒是往后退了退,保持了点儿距离。
  “你是瑞虎大白没跑的了。”
  “什么大白大黄大黑的,是我,缓行。”
  盼晴揉了揉眼,可不是一只鼬獾吗。
  “你们,你们,来看我?”盼晴又吸了吸鼻子,挺直了腰板儿,再是落魄,在专程赶来看她的徒儿面前可不能太潦倒。这要是一朝被看穿,从此哪儿还招得到小弟,没有小弟,谁还给她端茶倒水、洒扫拂尘。
  “不,不,不……”迟言的毛病改不了了。
  “不来看师父,还能来干嘛?”缓行快言快语、甜言蜜语,让人听着比饴糖还甜而不腻。
  “这一年怎么样啊你们?”
  “嗐,哪里有一年,才一个时辰。”缓行这么一答,把盼晴几乎要冻僵的脑子也给说活了。灵修之地与上界是一样的,短短的一瞬放在尘世已经物是人非。当时她骑上大白往渭江边跑的时候,听着缓行在后面的意思,是不要追她了呗,现在看来,这俩徒儿嘴上说不要,身体倒很诚实地追到尘世来了,得此徒儿,三生有幸。
  “山山山里,不不不不大对劲儿。”迟言的结巴与大实话间,不知道哪样更能让盼晴恼一些,“我我我我们,吓得,到到到到处跑,突突……”
  “突然感觉到师父的神力,虽然很微弱,但是我们都铭记在心,一下子就认出来,即使前面是万丈深渊,我们也纵身一跃,为了师父不管不顾,谁成想没死,倒是跑到这片雪地来了。”缓行实在听不下去,帮迟言说。
作者有话要说:  新榜出了,今天开始五更~~么么哒

☆、锥心之痛(二)

  盼晴狐疑地看看这两个小东西,铭记在心,纵身一跃,啧啧,他们身上有这样豪迈的气势,过去几千年怎么从来没看出来过呢。
  “山里怎么?”
  “天空白天黑夜都是紫色的,起先还说紫气东来是吉兆,后来看看全打西面来的。”缓行两只后脚踩在她膝上,笨拙地直立起身子,“还有些长得很可怕的东西。”说着居然还抖了几抖。
  盼晴想指天空的紫霞给他们看,可夜幕已降,只漆黑一片,却觉得莫名相似。这尘世本该和灵修之境是隔开的,他们俩修炼了几千年,因为择师不慎,不不不,因为天资匮乏,大概也就拥有百八十年修为,居然能轻松跳过那道屏障,定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盼晴的指尖还疼着,被缚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可徒儿被人赶到绝境了,为师虽然身陷囹吾,却仍该为他们指条明路,“你们去找司命星君。”
  “上哪儿找司命星君呐……”缓行搓着他的两只小短手。
  盼晴这才想到,他们若是能和司命星君说上话,哪儿还会跟着她这么个三流小神四处晃荡。“你们去闹土地佬,就说尘世出大事了,要是渡劫的仙尊们被一锅端了,他们一个个都得跳诛仙台,让他们一级级报到司命星君那里去。”沉吟了会儿,“告诉司命星君,是盼晴郡主说的,他准来。”
  “师父原来威望这么高?”缓行还以为司命当真是看的盼晴的面子呢,既然如此,就不明说了——盼晴其实受命于他,有些事情,模糊些好,模糊起来有美感。“找哪位土地老?”关键时刻,缓行倒也能事无巨细,迟言道一心只给盼晴捂身子了,一言不发。
  “随便找哪个,你——”盼晴摸摸下巴,想了想,“找最老实最好欺负的那个,他不肯你们就两个打一个,打到肯为止。”
  后脖颈上的迟言明显抖三抖,从前她偶尔也有些无赖,没成想还能这么无赖。
  “好好好像,那那那儿有太言山上扶桑树的味道。”迟言的鼻子很灵敏。
  “我们这就试试能不能回灵修之境,师父保重!”缓行这会儿逃跑起来的身手一点都不迟缓,敢情逃起命来就很敏捷,这么说来,跑进尘世间压根儿就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能逃走求之不得。
  盼晴咂咂嘴,眼见着他俩已经跑进黑暗里,影子也见不着,这才想起该让他们给自己松绑才是,正巧旁边就有一匹好马。她不想就这么死去,在堂姐的嘲弄下慢慢地死去。从来都是个无名小卒、四海为家的流浪小神,难得混了个郡主甚至是公主称号,她也要让人记得、即使死也要死得隆重一些。
  背在身后的双手稍稍活动了下,居然能动,仔细体会了下,迟言这孩子,嘴虽拙,默默干活真是一等一的,没得挑。
  人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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