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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生·孤暮朝夕-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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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他为谢臻设下的阿鼻地狱之境,谢臻也浑然不觉。
“幽都主掌六道轮回,你的异常之处,或许他们能解答一二。”灵鸷说到这里,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刚与土伯结下梁子,不由心中一沉。
“这魂魄异常算不算一种病症,有无治愈的良方?”谢臻一脸苦恼。
绒绒忍俊不禁,“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
灵鸷却了然地看向谢臻:“你的头风之症尚在?”
“你连这个都知道!”谢臻苦笑,“没错,我这是娘胎里带来的宿疾。轻时隐隐作痛,重时如当头锥刺,最要命的是这毛病如跗骨之蛆,时时相随从无断绝。为此家中替我访遍名医,甚至求助于巫蛊之术,可惜也无半点用处,只能放我四海云游,但求能……”
谢臻的话忽然打住了。灵鸷出其不意地两指虚点于他额前。他并未看到任何异状出现,可是那早就习以为常的缠绵痛症仿佛被无形之力安抚,脑中一片清明安宁。
“你……你竟能治得了我这毛病!”谢臻又惊又喜,管他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眼前站着的就是他的神仙活菩萨。
灵鸷收回手,却及时浇了谢臻一头冷水。“上一世我在无意中发现白乌氏的吸纳元灵之力能暂时缓解你的头痛。不仅是我,大执事也能做到,但都只是权宜之计,无法根治。”
“如此看来,我岂不是要替主人找根绳索将他系在身侧?”时雨脸上似笑非笑。
谢臻哑然。
“此法不可常用。过去每当如此,下一回我就须以加倍之力才能镇住他的疼痛。吸纳元灵毕竟是伤人之术,就算他秉性特殊,我却不知如何掌握分寸。”灵鸷正色道:“这顽症或与他魂魄异相有关,找到根治之法才是正途。”
绒绒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瞧瞧那个,最后眼神落于谢臻身上,“我看你也挺可怜的。我们正好要往西海大荒而去。西海大荒历来多有仙芝灵草,兴许能找到治你头痛的良药也未可知呢!”
谢臻听了,仿佛有些犹豫。
“你有意同行的话,倒也无妨。”灵鸷朝他点了点头。
“主人,此去西海大荒路遥艰险,拖着一个凡人同行无异于负累!”时雨高声提醒于灵鸷。
灵鸷冷冷道:“要想免于负累,你只需止步于此。”
“主人明知我并非此意!”
“你明明就是这个意思。”绒绒幸灾乐祸地插嘴。
……
“等等,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一路到底有多远?在我老死之前能否到得了你们说的西海大荒?途中又有何危险?若是比头痛还凶险,那……”谢臻说着,发现其余三人都不再言语。良久,他似乎听到灵鸷低叹了一声:“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绒绒安慰于谢臻:“放心,我可以保护你。”
谢臻将信将疑。反正自己一时间也无更好的去处,他点头道:“也罢,若实在不妥,大不了我中途折返便是。”
他本就是个随心所欲之人,既决意要与他们同行,连行李也无需收拾。
绒绒多了一个可说话的同伴,一时也喜不自胜,缠着谢臻问东问西,顺便又把自己吹嘘了一通。她正说到高兴处,冷不防被凭空出现的拦路石绊了个大跟头。
绒绒爬起来,斜眼看向时雨:“你就知道欺负我!”
时雨手中一片梨花花瓣忽如赤焰之色,转瞬又化为剔透冰棱。方才水畔的怀春少女朝他抛洒花雨,其中有一片误落在灵鸷的肩上,又被他拾起。
时雨笑笑,对绒绒道:“你方才不是说自己能识遍天下奇花异草?可有一种能治痴愚?”
灵鸷走在最前面,不知在想什么事,全不理会他们的胡闹。绒绒唯恐时雨又使绊子,忍气吞声地凑在他耳边,“我只知道这附近山中有树名为‘栯木’,服之可使人不妒。”
绒绒与凡人打过交道,常惊叹于他们能在电光石火般短暂生涯中活出热闹繁杂的场面。然而她从未与凡人深交。在她眼中,凡人多半狂妄而无知,自以为是万物之灵,能主宰山川河流、草木众生。除去对神仙的极尽阿谀,面对其它性灵之辈,他们全无半点慈悲,一旦遇上莫不除之而后快。
如今精怪伤人,多遭天道惩罚,凡人“斩妖除魔”,却成了理所当然之事,哪怕这些“异类”并无祸害他们之心。说什么妖不胜德,邪不压正,好像他们真的成为了世间大道正途一般。
谢臻倒是和绒绒所了解的凡人不太一样。初见时谢臻也曾调侃绒绒他们“不是人”,被绒绒义正辞严地批驳了一通,他就再也没有对他们的身份说三道四。绒绒以为谢臻是被自己的威严所慑,不敢再出言不逊。后来才发现,他只是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句“不是人”的戏言在他看来也并无贬斥之意。
一路同行,谢臻对另外三个“不是人”的同伴既未存有畏惧之心,也无崇敬之意。若不是受头痛所扰,他多半对自己易于常人的魂魄都顾不上理会,用时雨的话说,他才不是豁达通透,而是实实在在的懒骨头。因为懒,再诡异的事也不屑于好奇,再离奇的遭遇也顺天应命。
谢臻一身本领在凡人里算得上出类拔萃,然而遇事能不出手绝不出手。就算是危及性命不得不自保,但凡认输可以解决,他绝不硬抗。
他怕疼、怕麻烦,不耐烦苦和累,除此之外诸事皆无所谓。明明他才是凡人,跟绒绒、时雨他们比起来,他却更像活了几万岁的老妖怪。
受谢臻脚程所限,出了玄陇山没多久,他们都改为骑马沿官道而行,途径人烟之地,也会找地方投宿。绒绒觉得有趣,灵鸷也无异议。时雨终于免受风餐露宿之苦,这本是他心中所愿,不知为何,他却很不是滋味。
过了甘州的地界,已是初冬时节,目之所及可见凛风黄沙,耳边常闻羌笛驼铃,长安已遥在落日的另一端。
一路走来,城镇村落渐稀,他们在荒漠中连行了几日,这日总算赶在日落前抵达了一个小城镇。
此镇名为“福寿”,位于祁连山一隅,地界不大,整个小镇踞于一个起势平缓的山包之上。城中各族混居,因是往返于长安与西域的客商们的落脚处,吃穿住行之所倒也齐备。
进城时天色已暗,一入城门,他们都被期间的热闹所惊。街闾人头攒动,鼓乐喧哗,多人手中持炬,火光延绵宛如游蛇。
他们似乎赶上了城中一次盛大的祭祀仪式。绒绒怂恿着灵鸷上前去看,队伍当前是一条竹篾与绸布扎成的黑龙,由数十个大汉舞弄着蜿蜒穿行。黑龙身形巨大,狰狞凶狠,口中含有火珠,不断喷出焰火,看上去并非善类。四个带着面具,手舞足蹈的巫人尾随其后,做驱赶状。
居中的是一个竹子搭成的高台,上有一尊塑像,看起来就是他们祭祀的正主了。塑像所经之处,围观者无不虔诚祈愿,纷纷投以香花鲜果。
“来了来了,让我看看他们拜的是那路神仙。”绒绒双眼放光,伸长了脖子。她目力极佳,隔了很远也能看清那塑像乃是个白衣白胡子的尊者,头戴高冠,双目微阖,面庞威仪中不失温和。
在他身后,一行浩浩荡荡的白衣人列队而行,他们中有老有少,均为男子,头戴高冠,面色肃穆,身上多有法器。
绒绒有些失望,脸也垮了下来,低声抱怨:“这老头是谁呀。又骗来了一群妄想长生不死的修仙者。”
“这是东极门的盛典。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谢臻牵着与他同样困乏的老马,在流动的人潮中被挤得东倒西歪。
绒绒感到有些奇怪,“什么是东极门?此处明明地处西北,为何自称‘东极’?”
“东极门乃是凡人修仙门派,他们是青阳君的信徒。青阳曾为东极之主,东极门因而得名。”谢臻打了个哈欠解释道,“都说青阳君仙心柔肠,陶钧万物,近百年来,中原各地也遍布东极门信徒,好像是有一些人修行得果了。”
绒绒目瞪口呆,“你是说……那个丑八怪老头是青、青阳君?”
第23章 福禄小镇
“那是当然。怎么,你见过青阳君?”谢臻急于找个地方蒙头睡一觉,语气甚是敷衍,“今日是青阳君诞辰,没想到这偏远小镇也有如此盛大的仪式。”
绒绒不知道作何表情,忽听一声熟悉的轻笑。时雨站在人群之外,声音却清晰地传入绒绒耳中。他示意绒绒去看“青阳君”塑像后的纸糊神兽,那神兽扎得相当马虎,有几分像犬,又有些像猪,面上是两颗铜铃大的眼珠,直愣愣看着它的主人。
“那想必就是你了。”时雨看向绒绒的神态略带同情,“你主人将你养得很是富态憨厚啊!”
“灵鸷,我打不过时雨。你快替我收拾他!”绒绒气得声音都变了调,“你看他还敢笑……”
灵鸷并不理会他们。他方才看到长街尽处有一赭袍老妪,佝偻着身子挤在围观的行人之中。
武罗?
仿佛感应到灵鸷的视线,武罗也看了过来,微微颌首,随即便隐身于人潮之中。
“我们先去找个客舍。”灵鸷说着,拍醒了站着打瞌睡的谢臻。不过是两夜没阖眼,怎么就困成了这样?
时雨应了一声。
这时,游行至前方的队伍中传来了一阵骚动,只听有人惊叫:“怎么回事,这神兽好端端地自燃了起来!”
福禄镇中唯一的客舍也叫“福禄”。时雨近来投店的经验与日俱增,见了掌柜便娴熟地上去询问有无上房。原本心思都被外间热闹吸引的掌柜打量着这几个新来的异乡人,只觉得甚是悦目赏心,眼珠子落在时雨身上,连转都不会转了。
时雨听说有两间上房,面露愉悦之色,慷慨地朝掌柜抛出一串钱。
灵鸷正站在马厮旁,试图借饮马为由逃避缠上来诉苦的绒绒。谢臻倚靠在一侧假寐,见时雨与掌柜交接完毕,经过他身旁时方道:“这次用来付旅资的又是什么?”
同行多日,他对时雨也算有些了解。凡人钱财这种污浊的东西,时雨是万万不会沾手的。
时雨眼睛都未抬一下,反问:“你有钱吗?”
“在玄陇山时,我已把钱袋子给你了。”谢臻很是无辜。
“我扔了。”时雨回头,向门外的两人招呼了一声。那两人一个只会添乱,一个不理闲事,眼中均无这等俗务。
客舍掌柜正喜滋滋地数着钱串子,在谢臻看来,他手中攥着的其实只是一片枯叶。
“凡人也有凡人的不易。”谢臻摸索周身,可惜半个铜币也无,于是他将腰上玉佩解下,欲抛给时雨。“这个还能换几个钱。”
“你休要害我。”时雨拒绝。那玉佩乃谢臻家人所赠,也是他身上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若灵鸷知道了,就算不会苛责于时雨,怕也不会再轻易住进凡人的地界。
“只要我不死,便可保他手中钱财永世不变。”时雨横了谢臻一眼,“若不是你,我也不至于如此。”
“也是,你变出来的好东西我全都看不见,实在是没有福缘。”谢臻也无奈。前日夜行于荒无人烟的戈壁,小憩之时,忍无可忍的时雨变出了烟雨碧湖中的亭台楼榭。绒绒高兴得欢呼不已,可惜在谢臻这里,看山还是山,看沙还是沙。
夜深,整个西北小镇沉沉睡去。灵鸷坐在客舍屋顶的正脊之上,高处四面来风,送来的皆是人间烟火气息。
时雨悄然现身,似有话要说,却又犹豫着。
“你在我身飘来飘去地做什么?”灵鸷睁开眼睛。
“我怕惊扰了主人静修。”时雨上前禀道:“我向客舍的掌柜和马夫打听过了,此地有一传说:出了镇子往西北方向而去有个乌尾岭,只要翻过乌尾岭,就可见到一大片河滩,数千年前那里曾有黑龙为祸。传说那黑龙本性暴虐,口中不断喷出烈焰,闹得天地不宁,万民难以安生。幸而青阳君下凡为民除害,将黑龙就地诛杀,这一带从此水草丰茂,有了‘塞上小江南’的美名。不知为何,近一百年来天象骤变,降雨一日少过一日,有人称葬龙滩附近已被烈火环绕,周遭酷热难当,寸草不生……”
“葬龙滩?”
“葬龙滩即是传说中黑龙的葬身处,那里本就荒无人烟,如今更无人可以靠近。当地人都相信是黑龙的魂魄复苏,积攒了数千年怨气所致。因而他们都寄望于青阳君显灵,好再一次降服黑龙,还他们风调雨顺的日子。”
“如今的鳞虫之类能修行到你好友白蛟那样的境地已属罕见,哪里还有什么炎龙。死而复活更是无稽之谈。”灵鸷沉吟道。
“民间传说难免穿凿附会,不过我探过那掌柜和马夫的心魄,他们都未说谎。且不论真假,既然我们已到了这里,何不去那‘葬龙滩’瞧瞧。”时雨怕灵鸷恼他自作主张,忙又补了一句:“不知主人意下如何?”
灵鸷看向西北的方向,延绵黑山之外隐有炎光。他先前静坐于此,已感应到那处浮动着极度不安的元灵,躁动而又强盛。他仰头深深吸了口气,按捺住心中渴望,那正是白乌人最为理想的捕食之物。
“也好。”他点头道。
“这镇上的人都让传说给骗了。我从未听说他杀过什么黑龙。”绒绒出现在屋檐旁的一颗枣树上。她仍不能对那尊糟老头塑像和他身边的丑八怪神兽释怀,偏又觉得滑稽,在树梢上笑得枝条乱颤,“真该让他下凡来看看,他的信徒们把他臆想成什么样子!”
“既看不惯,为何不连他的塑像一同毁去?”时雨语气凉凉。他瞧得分明,绒绒虽是笑着,可眼角发红,想是已哭过了一场。她心中对青阳君必是存有怨怼的,否则也不会赌气离了昆仑墟,说什么也不肯回去。
“那尊塑像太过高大,我怕将它弄倒会伤及无辜。”绒绒强行辩解。
她当时一气之下放火烧了那只纸扎的神兽,本想将高台上的青阳君泥塑一并击碎,凭那些凡人的眼力绝不会发现是谁干的。然而她到了那塑像跟前,看着那张名为“青阳君”的脸,却怎么也下不去手,明明那糟老头看上去与他一点儿也不像。
时雨心里明镜似的——废物,自己暗自伤怀又有何用?他本不欲搭理她,又实在看惯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叹了口气,手中凭空多了一物,朝树上抛去。
绒绒扬手接过时雨给的酒瓮,拔了塞子一嗅,喜道:“思无邪?”
“我已用客舍中自酿的石榴酒将它兑开。今夜月色不错,找个地方我陪你醉一场。莫要在此长吁短叹,扰得主人不得清净。”
“无事。”灵鸷犹自闭目,不紧不慢地开口。
“也对,又还有哪里的月色能胜过此处呢?”时雨回头展颜一笑,坐到飞檐之上,自己也抱了酒瓮,仰头喝了一口。
“灵鸷,你也一起喝啊,我们不醉不归!”
“主人旧伤初愈,不宜饮酒。”
绒绒闷头喝了一阵。天际半丝浮云也无,一轮圆月无遮无碍,近得教人情怯。
安静下来的绒绒教人好生不习惯。
“今日既是青阳君生辰,九天之上也一样热闹吧?”时雨找了个话由。
“谁知道呢?我已离开那里很久了,想来已人事全非。我在昆仑墟上时,从不知他还有信徒。”绒绒抹了一把嘴角的残酒,笑笑道:“从前他的生辰总是很冷清。早年是无人记得,后来他也不喜人来。苍灵城中只有我和他。他最爱让我陪他玩投壶,输了的喝酒,每年他都要醉上一场。他说,‘思无邪’是苦的。哎呀,他的酒量和投壶的本领一样糟透了……”
“你离开昆仑墟,是否青阳君有负于你?”灵鸷冷不防问道。
时雨险被一口酒呛住,也只有灵鸷才会问得这般直接坦荡。
绒绒也愣了片刻。从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连她也没敢这么问过自己。她傻乎乎地点头,又赶紧摇头,“不,他对我很好。他什么都好……”说着,她猛灌了一口酒,咂摸良久,忽然悲上心头。“哇”地哭了出来,“我难过的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我却仍旧难过!”
第24章 浮生一醉
“他说让我化形就化形,他不想我记得的事我就得忘记,他说为我好我只能乖乖接受。”绒绒泪眼朦胧,“他不曾负我。是我太贪心了吗?”
时雨说:“‘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话虽如此,我辈修行千万年,又有几人能效仿‘太上忘情’?”
“时雨,还是你懂我,我知道你对我最好。”绒绒飞投至时雨怀中,呜咽着寻求安慰。时雨被扑倒在板瓦上,深吸了口气,抱也不是,推也不是,浑身不自在。他正想着如何委婉地让她滚开,绒绒嘟囔:“你长大之后浑身硬邦邦的,抱起来远不如从前舒服了。”
“从前我也没有抱过你。”时雨嫌弃不已。他身上一轻,来不及释然,扭头已见绒绒依偎在灵鸷身边。
灵鸷也有些意外,见她哭得伤心,僵硬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语重心长:“既求不得,哭也无用。发奋修炼,终有一日让他败于你手下才是正途。”
时雨清咳一声。
绒绒脑子晕乎乎的,她只当自己喝多了,怎么也想不通“求不得”与“发奋修炼”之间的因果,只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泣。
“有好酒、好月、好友为伴,小丫头为何难过?”谢臻跃上房顶。他已睡了一觉,可还是满眼惺忪,“从前我总以为摆脱了肉体凡躯,就可以穿着五彩羽衣在祥云上飞来飞去,自由自在,长乐无忧。怎么你们一个个过得苦哈哈的,该做的事还得做,烦恼一点也没落下。”
“整天飞来飞去的那是蚊蝇!”绒绒气苦地瞪向谢臻。“你们再烦恼,熬几十年,一咽气就烟消云散了。我们活得很久,遇上不好的事,也须难过很久!”
“那凡人还修仙做什么?”谢臻找了个能坐的地方,抽抽鼻子问:“哪来的酒?”
时雨只得给了他一坛,“只有这些了。这酒纵是兑了凡间的酒浆,还是烈性得很。你要是醉死了可怨不得我。”
谢臻笑道,“醉着死不疼,不失为一种好死法。”
绒绒恼他打断了自己的悲痛,絮絮叨叨地扯着他倾吐衷肠。她喝得太急,酒入愁肠废话多,谢臻听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通,也拍了拍她的头,认怂道:“我错了,你还是继续哭罢!”
屋顶险峭,瓦面凹凸,谢臻换了好几个姿势也不甚舒坦。他留心身边几人,灵鸷稳如泰山地端坐于屋脊上。时雨踞于飞檐,姿态闲雅,细看才知他周身凌空,并不曾沾身瓦面。而赌气又回了枣树的绒绒更是在树梢迎风摆荡。
“你们也有你们的好处。”谢臻难得羡慕道:“在哪里都能自在安身,又不知困倦,连吃饭、睡觉这等琐事也可免去……可叹你们竟还要费心喝酒。”
“你的鞭子不该叫‘长生’,最好改叫‘长蛇’。”时雨嘲弄道:“一身懒骨,你与冬眠的蛇有何区别。”
好眠之后头痛暂缓,又难得闲适,谢臻半点脾气也没有。他在灵鸷身边找了个地方坐下,尝了尝那酒的滋味,颇不以为然:“这就是所谓神仙佳酿?好是好,只是淡得很。”
灵鸷知道“思无邪”的厉害,扭头看他一眼。“你活到现在不易,若真的醉死了岂不冤枉?”
谢臻闻言,又试探着喝了几口,酒意迟迟未曾上头。灵鸷还来不及阻拦,他一鼓作气,半坛子酒入了腹中。
“想不到我们当中最厌世的竟是一个凡人!”绒绒咋舌。
时雨冷眼旁观,一心等着看热闹。谁知众人屏息良久,只等来谢臻打了个酒嗝。
谢臻将酒递与面有惊异之色的灵鸷,“来!隔世重逢,我还未尝与你一醉。”
“主……”时雨张口,然而灵鸷已自然而然地接过了酒瓮。他只得将话咽了回去,闷闷望向远处。
灵鸷抿了两口,这酒虽不如他在绒绒酒肆中喝到的那般要命,但也绝不似谢臻说的淡而无味,很快他的面颊在酒意蒸腾之下泛了红。
谢臻拍着灵鸷的肩膀,“不知为何,我早料到你酒量不佳。难道这也是前世的记忆不成?”
“这酒于你无用,好比牛嚼牡丹。”在绒绒眼中,谢臻才是一个“怪物”。她很是好奇:“你一直都这样吗?”
谢臻歪着头想了想,慢吞吞道:“我出身大家,然而我父亲这房唯独我这一个嫡子。早年家父忙于朝政,内宅妻妾倾轧。我记得在我刚懂事不久,有一天母亲忽然重病,汤药皆无用处。幸亏家中请来高人,发现我母亲瞳中有异色,疑心她中了巫蛊之术。后来家人果然在一侍妾房中搜出了两个桐木偶人,一个刻着我母亲的生辰,一个是我的。奇怪的是,同样被人施以咒术,我母亲险些丧命,我却安然无恙,那请来驱邪的高人也说不清是什么缘故。那是我头一回知道自己兴许与别人不同。”
“我听闻胡巫可通鬼,中了他们的鬼咒之人瞳心隐隐赤红,若不破咒,七日后将癫狂而死。连时雨都奈何不了你,那种末流法术更不在话下。”灵鸷说完,时雨那处似传来一声轻哼。他回头傲然道:“上次我不知他的古怪,有些大意了。要是主人不怪罪,我自有上百种弄死他的法子。”
灵鸷充耳不闻,他实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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