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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生·孤暮朝夕-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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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他的古怪,有些大意了。要是主人不怪罪,我自有上百种弄死他的法子。”
灵鸷充耳不闻,他实在不知时雨为何总要与谢臻斗气。在他眼中,时雨看似成人,还是孩童脾气。
“人生不过百年,我迟早得死,你费那心思做什么?”谢臻朝时雨眨眨眼,又说:“因我头风之症难愈,十几岁时,家中长辈做主,将我送往东极门修行。我学艺三年,半点浅显的法术都未学会,倒是鞭子使得愈发顺手。门中尊长、师兄弟都说我毫无慧根,可动起手来无一人是我对手。如此这般,我又被遣了回家中。”
“我知道了!”绒绒灵光一现,激动地从树杈上窜起,“我终于想通了谢臻为何能够屏障法术!”
灵鸷惊得险些没拿稳手中的酒坛子。大执事尚不能解不开的奥秘,竟能被绒绒悟透,莫非此事终究与上界脱不了干系?
“有话赶紧说,上蹿下跳地干什么!”时雨施法将绒绒定在半空之中。
绒绒保持着一个滑稽的姿势,她也存不住话,飞快道:“我记得灵鸷说过,谢臻前世生活的地方就在小苍山脚下。他定是白乌人与凡人偷偷生下的后代,才会……哎呀,时雨你坏透了。”
她骤然从空中坠下,幸亏反应快,才在触地之前又飞身而起。
谢臻惊讶得合不拢嘴。时雨脸上仿佛写着“无趣”二字,却不由自主地去留心灵鸷的反应。
绒绒自认这推测极有道理,得意之余,心里又有些发毛。这不会触犯了灵鸷的禁忌吧。她已做好了随时闪避的准备,若灵鸷发火,她是躲在时雨身后比较安全,还是该让谢臻替她求情?
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灵鸷的脾气愈发好了,他只是显得有些意外,随后断然否定,“绝无可能!”
“白乌人亦有七情六欲,情之所至,主人怎知不能?”时雨慢悠悠地问。
“我族人与凡间鲜有往来,我已算是离经叛道。何况白乌氏身有禁咒,不得与异族通婚,即使有破禁私通者,生下的孩子也无半点异能。”
“主人的意思是……的确曾有白乌人与异族生情,并且还有过孩子?”时雨敏感地从灵鸷的话中捕捉到了重点,这倒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灵鸷显然无意延续这个话题,只说:“若阿无儿与白乌有关,大执事绝不会看不出来。况且白乌人屏障法术,也需借助通明伞这样的神器方能办到,他却天生如此。”
“管它呢,我还是做我的凡人吧。活久了累得慌,凡人此生腻了,还能寄望来世。”谢臻满不在乎地笑着:“对了,说到屏障法术,我又想起一桩可笑之事:去年我游至长安,某夜宿在城外野庙,没想到竟招来了妖物。我见她貌美动人,一上来便大献殷勤,也懒得扫兴。结果她欲以媚术吸我精气却徒劳无功,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竟打了我一耳光,怒冲冲地走了。”
“你怎知她是妖物?”绒绒问。
“像我这样英俊的书生,被妖物觊觎也是难免。”谢臻大言不惭,无视绒绒的白眼继续往下说:“荒郊夜深,无端来了个一身狐骚味的佳人,就算是我也会生疑的。更何况她自以为已魅惑于我,松懈之下,几条毛茸茸的黑尾巴都露了出来。”
灵鸷听他描述,竟觉得那场景有些熟悉,“她是不是眉心有一红痣,以双瞳魅惑于人?”
“正是。”
“是阿九!”
谢臻、绒绒同时开口。
“原来你们是老相识!”谢臻拍腿大笑,“也对,都是长安城中的妖……修行之辈,自然有些交情。”
“我与她并无交情,只是有过跟你同样的遭遇。”
“如此说来,这个阿九小娘子先后遇上了你我这等不解风情的猎物,命运实在堪怜。咦,你也吃了她一记耳光?”
灵鸷摇头。
“她为何对你手下留情?”谢臻失落道:“下次有缘的话,我倒要与她理论理论!”
时雨的声音冷若冰霜:“没有下次。阿九对我主人无礼,早已命丧主人手下。”
“啊!哦……”谢臻拖长了声音,原本随意搭在灵鸷肩上的手默默收了回来。
“谢臻,我和阿九谁比较美?”绒绒脸上早已不见先前的哀怨。
谢臻满脑子想的是自己对灵鸷可还有过别的“无礼”行径,敷衍地打量了一下绒绒,“众生各有短长,小丫头这又何必呢?”
“俗不可耐的浊物,你果真没有半点慧根!”绒绒气急败坏,转向灵鸷求证,“你也觉得阿九比我美吗?”
灵鸷酒意上头,起身正欲离去,闻言头也不回,“嗯。”
绒绒对着灵鸷的背影暗自腹诽:“白乌人定是石头里长出来的。”
“我亦有同感。”
绒绒闻声看向时雨。时雨含笑,正等着她前来自取其辱。
绒绒警惕道:“我没有问你,你什么都不许说!”
时雨好言安慰:“你比那纸扎的神兽还是要美上一些。”
空荡荡的枣树枝头犹在轻颤,绒绒已愤然而去。屋顶上只余时雨和谢臻。
谢臻平躺屋脊上,周身舒展开来开来。“此处甚是清净。若能睡上一觉,天幕为被,明月入梦,不失为美事一桩……只是背上硌得难受。”
在时雨眼中,无数凡人的梦境漂浮在半空,全是些蝇营狗苟之事,可那些欢喜、失落、悲戚、惊惧偏偏真切无比。他转过头,淡淡道:“人间真是吵闹。”
他眯着眼,又去招呼时雨:“还有酒吗?为何不说话了,莫非你也有心事?”
第25章 乐从何来
“你与灵鸷认识很久了?”谢臻随口问。他躺着喝酒,洒得衣襟上都是酒液,狼狈地掸了掸,也无心再去理会。
“如何算久?于我们而言,百年不过一瞬。”时雨面带嘲弄,“我与他相伴的时日必定比你长久。”
“那倒是!可惜就像绒绒说的,活得长久,烦恼也长久。像我就不操心百年之后的事,再多的执念也止于一世。”
“前路凶险难料,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们。你真的相信大荒之野有治你头风的良药?那都是绒绒诳你的!她贪玩,恨不得多些人陪她。”
谢臻以手为枕,“骗就骗吧,横竖我也没掉一块肉。与你们结伴同行挺有趣的。”
“我们?”
“对啊,绒绒有趣,你也不讨人厌。当然了,我与灵鸷更是一见如故。过去我从未想过我会与他那样又冷又闷的人为友。自打我见到他,居然有种十分古怪的亲近感,他的举止言行在我看来都十分熟悉。前世之说,不信也难。”
时雨沉默。在灵鸷心中,大概并不曾在意谢臻转世一事,他只当谢臻是分开了八十五年的友人,其中的六十年他被罚独自修行,时间如水过无痕。灵鸷和谢臻都未对重逢表现出太多的热切,但恰是那种无需言说的熟稔和自如,让时雨如鲠在喉。
“我说时雨啊,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灵鸷的娈童……”谢臻懒洋洋发问,话音刚落,喉咙已被牢牢扼住。
时雨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气得连声音都在发颤。
“你说什么,你方才说什么!竟敢如此胡言……你心思龌龊,满口污秽。我看在灵鸷份上对你诸多忍让,真以为不用法术我就杀不了你?”
谢臻只觉喉间如有寒铁之锁,憋得满脸通红,几欲气绝。他扳着时雨的手,艰难解释道:“哎哎,我并无恶意。你们起居都在一处,我见你容貌出众,又口口声声叫他主人,故而才起了误会……时雨时雨,你先松手!我,咳咳,我知道你心中所想,灵鸷于我只是好友,绝无他念!”
时雨将谢臻狠狠甩开,厉声道:“放屁!愚蠢凡人,你什么都不知道!”
谢臻逃过一劫,捂着生疼的喉咙,许久才缓过气来。他朝时雨摆了摆手,“不是就不是,动什么气呢!”
谢臻出身世家,周遭所见,好男风,喜娈童,都算不上什么稀罕事,甚至在名士贵族间被视作一种雅癖。他本人则一贯豁达随性,但凡有情,发乎于本心,一切皆可。原以为这些跳出六道者会比他更为超脱,没想到时雨如此较真。
“你羞辱我也就罢了,休要搭上灵鸷。”时雨余怒未消。
眼下对谢臻来说,时雨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恭维道:“我一看便知你是有情有义之辈。否则以你之能,未必要屈身于他。”
“谢臻,你且说说,活着是什么滋味?”
时雨寒着脸问得一本正经。谢臻喝了口酒压压惊,“你不知道人活于世上有多麻烦,饥时需食,渴时需饮……”
时雨不喜污浊,所以谢臻及时打住,未将剩余的几项“麻烦事”一一道来。用不着抬眼看,他也能想到那张俊俏的脸蛋上必定满是鄙夷。
然而时雨接下来的话却平静了许多,“正是如此,你们才有别于顽石尘埃那些死物。”
谢臻懒得去揣度他的用意,一径大吐苦水,“你们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哪里知道……”
“我当然知道。灵鸷即是我的饥与渴。”时雨垂眸,“遇上他之前,我从无所求,遇上他之后,我更无他求。我只要他,无论以什么方式,如饥者逐食,渴者盼饮,无对无错,无休无止。”
谢臻摇晃着有些昏沉的脑袋,良久后方打了个哈哈,“你总不能将他吞进肚子里吧!”
“我无此癖好。”头顶传来一声轻哼,时雨似笑他荒唐,又似自嘲,“若能如愿,也未尝不可。”
谢臻不便评价,他也没问“灵鸷知不知道”这样的蠢话。以他的了解,灵鸷就算知道了,也未必会放在心上。他含蓄地提醒:“有所求固然没错,可……你当真认为灵鸷可以让人‘求而得之’?”
其实谢臻无须刻意于那个“得”字上加重语气,时雨也能意会。他们谈论的乃是灵鸷,一个桀骜强悍的白乌人。灵鸷恰如那把伞中剑,薄而锐,寒而烈。他要么胜,要么折,唯独不能设想被征服和驾驭。
时雨食指和无名指指尖莫名地隐隐生疼,那是曾被灵鸷身上的刺青印记灼伤之处。他将双手负于身后,轻轻摩挲着疼处。
“没有他,断不会有今日的我。从他拔剑救我那时起,我已将自己与他视作一体。”时雨低声道:“要不占有,要不臣服。这天地间若我还能臣服于一人,那也只能是他。”
他说来平淡,玉般容颜上笑容清浅,有如薄云缭绕皎月。谢臻却暗自咋舌,这非人的心思,凡夫俗子实在难懂。
“若非阴差阳错,你与灵鸷在一处也算得上一对璧人。”谢臻笑道。
“你可知……白乌人成年之前性别未定?”时雨若有所思。
“非男非女是吧,绒绒跟我说过。在我眼里,灵鸷就是灵鸷,无论男女他都是我的好兄弟,不,好朋友!”谢臻晃了晃空酒坛子。
“即使他日后或为女子,你对他也无旁念?”时雨也恢复了镇定,轻掸袖口蹭上的尘污。
谢臻神秘一笑,“凡人嘛,难免俗气,我喜欢这种……或者那种……。”
他手中略作比划。同为男子,时雨自然心领神会,不屑地笑笑,未予置评。
“夜已深,各自歇下吧。明日前往藏龙滩,还不知会遇到什么东西。”时雨挂念饮了酒的灵鸷,唯恐绒绒又在灵鸷面前聒噪,于是将自己剩余的半坛子酒也抛给了谢臻。
“你房中拥挤,今夜你也可以与我同宿。”谢臻很是大方。
他并不知道时雨虽与灵鸷同宿,但夜晚多半以雪鸮之形栖于窗畔,而绒绒在屏风上,半空中,随处均可安身。床榻之上从来只有灵鸷一人。
时雨不欲解释,却忽然思及一事,神色复杂地问道:“你看不见我的幻术,玄陇山那晚,我化身雪鸮啄了你一下……”
“什么雪鸮?”谢臻讶然,随即莞尔,“那天你一句话不说,扑上来就亲了我一口,还啃得我满头是血。”
……
时雨只后悔自己刚才未下重手,留这祸害于世。他已说不出话来,连多看对方一眼都无法忍受,在杀心重起之前速速遁去了。
谢臻顿足大笑,只听客舍周围狗吠声此起彼伏。马夫披衣冲出来,朝着屋顶大喊:“什么人在那里……来人啊,房上有贼!”
待小二与掌柜也挑灯出来,屋顶上已无人影,只是地上多了“贼人”落荒而逃时打滑踩落的几片碎瓦。
不知是否因为思无邪的缘故,久未做梦的灵鸷在入眠后又回到了小苍山。他尚在山上时,族中的沉闷肃穆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抚生塔无不让他想要逃离。如今走得远了,小苍山的一草一木却在心间缭绕不去。
梦中的他尚且年幼,赤足坐在鸾台的大黑石上,听温祈为他描述江南的莲。
小苍山是没有莲花的,现存的白乌人无一见识过真正的莲长什么样。然而白乌人真正的故土远在西海聚窟洲,据说那里曾有万顷莲田环绕,花叶香闻数百里。也许正是这样,前任大掌祝醴风给她心爱的弟子取名“莲魄”,意在让后人莫忘昔日来处。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灵鸷动了动腿,银铃在他左足无声轻晃。“大执事,你说凡人的这歌谣唱的是采莲之乐。可是采莲有什么可值得欢乐的呢?”
“是啊,乐从何来?我都快忘了,在小苍山之外,世间尚有毫无因由的快乐。”
在梦中,温祈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灵鸷记得很清楚,大执事说这话时依旧平静温和,他在描述着人间的乐事,然而他的眼中殊无欢愉。
自灵鸷懂事以来,小苍山已不知“乐”为何物久矣。他并不为此介怀——毫无因由的快乐想必毫无益处,要来何用?
可他为何独独忘不了这一百五十多年前的旧事?
大执事的面孔逐渐淡去,白水绕黑石的鸾台也换作了西北小镇粗陋瓦顶。思无邪的酒气,绒绒的泪,谢臻的笑,时雨的冷嘲热讽,吹灭了灯火的人家交织着俗人梦呓和孩童轻啼,秋虫在暗窗深草处切切应和……灵鸷本想找个清净的所在静坐调息,这扑面而来的吵闹令他无所适从。可他并没有败兴而去,相反,他喝了酒,听他们的哭笑唠叨,凭白虚掷一段光阴,竟有种陌生的痛快,仿佛万般无用的明月清风坠入心间,一时盛得极满。
灵鸷翻了个身,有微凉的触感自额角传来,是时雨的手。早在时雨轻飘飘从窗外进来时,灵鸷已悄然转醒。
这小畜生还真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窥探于他的机会。
灵鸷酒后心性宽和,不欲大动肝火,因而懒得与时雨计较,只是收心凝神。他默默忍了片刻,想等时雨无隙可乘之下知难而退。时雨果然收手起身,然而顷刻又旋返,这次他的手竟然落在了灵鸷胸膛之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灵鸷的仁慈瞬间被消耗殆尽。只听时雨一声低呼,他右手已被利物钉穿在床沿。
“死性不改!”灵鸷起身斥道:“我不想脏了手,你却得寸进尺。”
绒绒还蜷在角落,似比先前睡得更酣。想来是时雨狼狈之余还不忘设法摒除了旁观者。他低头看向伤处,贯穿他掌心的原来是客舍中的烛剪。在灵鸷的怒火下,圆钝的剪口整个没入时雨血肉之中。
这点伤口愈合不难,然而入骨疼痛却在所难免。
“我见主人酒意未散,额角布有细汗,以为是被子捂得太实,故而斗胆掖了掖被角……万万没想到会扰了主人好梦。都是我的错!”
灵鸷沉默良久,将头调转一侧,“我提醒过你,离我远一点。我不喜人动手动脚。”
时雨一把将烛剪自掌心抽出,淋漓鲜血即刻沿他手腕而下,将洁白的袖口浸染成了比绯色外衫更为深重的殷红。他皱了皱眉,苦笑:“换作谢臻,主人想来不会下此狠手。”
灵鸷对时雨骤然提及谢臻很有些意外。“他并非没有分寸的人。”
“唯独我是下作之流?主人为何不肯承认对我早有偏见!”时雨扬起下巴,“我自知区区小奴,不敢与主人好友比肩。然而你既已允我随行,却从不曾信任于我,这又是何苦来哉?”
灵鸷心下烦躁。时雨看似卑微,实则步步紧逼。他不擅应对这种局面,支额道:“既然委屈,赶紧滚就是!”
过了好一会,他才听到时雨发涩的声音:“难道这一路甘苦与共,主人对我连一丝眷顾都未存下?”
“没有!”灵鸷转过身来,面色冷淡,“你自己都说了,区区小奴毫无用处。我为何要在意于你!”
“方才通明伞就在手边,主人为何不直接拔剑,偏要舍近求远用那劳么子烛剪来伤我?”
“再敢多说一句,我就如你所愿!”
通明中暗藏的伞中剑的确是称手的利刃,然而它所伤之处无法再用法术复原。若刚才灵鸷用的是伞中剑,时雨的手多半已废了。
时雨看似平静自持,眼角已隐隐发红。又来了又来了……灵鸷大感头痛:“滚一边去,孽障。你的血滴到我新衣服上了。”
烛剪在时雨手心悄然化作齑粉,抬手时,掌心伤处的血已止住,他脸色也如雨过天晴,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我知道,主人不忍伤我太深!”
第26章 不白之冤
次日前往葬龙滩的途中,绒绒发现时雨一只手似乎不太灵便。虽然他以袖口掩饰,可不经意间还是让绒绒瞧见了他掌心半愈的新伤。
绒绒很是纳闷,缠着时雨追问了许久,时雨却怎么都不肯透露自己的伤因何而来。绒绒只得转去问灵鸷,灵鸷理都没理她。
“没理由啊,昨夜喝酒时他的手明明还好端端的,到底是怎么伤的?”绒绒歪着脑袋,想破了头也没想通。“我竟睡得那么沉!谢臻,昨夜你可曾听见了什么?”
绒绒不喜骑马,盘着双腿飘浮在谢臻的马鞍一侧,手里还好心地替他牵着缰绳。幸亏出了福禄镇后的这条小道少有人行,否则看见这样诡异的画面非吓掉了魂不可。
谢臻一副宿醉之态,打了个哈欠,不感兴趣地摇摇头。
“土伯又回来了?不对不对,他不敢。”
“不小心自己弄伤的?可时雨才不会这么不小心呢。”
“店里有邪祟?那也打不过他俩!”
“难道是时雨割肉给灵鸷下酒?嘶……这也太奇怪了。”
谢臻听绒绒嘀嘀咕咕一个劲地瞎猜,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你笑吧,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可是我就是很想知道!”绒绒苦恼地望着不远处一前一后骑马而行的两个背影,掩嘴道:“你说,他们俩昨晚是不是打了一架?”
“他们其实听得见你在背后说闲话吧。”谢臻笑着说。
“管他呢,就算我悄悄腹诽,时雨还是会知道的!”绒绒把玩着缰绳,忽然赌气朝前方大声说:“我一定猜对了,你们打架了!时雨,想必是你又做了坏事!”
时雨头也没回。谢臻眼睁睁看着绒绒忽然“哇哇”地叫着,在半空中飘来荡去,不知在躲避着什么,直吓得他身下的老马惊恐不已。
谢臻不想摔下马背,只得想法子将此事掀过去。他从怀里掏出一物,高声道:“时雨,上次借你的书我已看完了,这就还你!”
时雨闻言抬手,背上长了眼睛一般,谢臻抛来的书册稳稳当当地飞入他手中。他想,自己几时借了书给谢臻?
他随手抖开书册,目光与心神均为一滞。那所谓的“书”原是一本装订精巧的羊皮厚册,上面所绘的全是春嬉之图,最要命的是,图中赤身交接的躯体看上去竟是两个男子。
谢臻刚才说什么?
这是——他——的书?
时雨面红耳赤地看向灵鸷,喏喏地想要辩白,情急之下舌头都捋不顺了,“我,我,这,这不是……”
灵鸷循声回头,扫了眼那“书”,反应颇为冷淡。
当时雨骤然闪身于谢臻正前方,谢臻很庆幸自己身下的老马对这种事已习惯了许多,只是吓得打了个响鼻。
“你竟敢构陷于我!”时雨的双眼似要喷出火来。
“得罪了。”谢臻有些惭愧,“这等私密之物,我不该当面还给你的。”
“你再说一次,这是我借与你的书?”时雨一字一顿地问,春宫册子在他手中轰然爆燃。
谢臻轻咳一声,“我绝对没有不问自取,书是绒绒给我的。”
绒绒心中暗骂谢臻贪生怕死。时雨若真的怒了,她还是有些发憷的。
“这就是你的书!”她看似嘴硬,声音却发虚,“书是离开玄陇山的时候罔奇塞进行囊里的,说是送给你的‘宝贝’。你自己没有发现能怪我吗?后来谢臻不小心看到,我就答应借给他了……”
时雨眼皮跳了跳,迟疑道:“灵鸷也看到了?”
“正是!”
“没错!”
绒绒和谢臻同时回答道。
“他翻了几页,揣摩了好一会,说里面有些姿态会使凡人筋骨受损。”
绒绒绘声绘色地补充:“对了,灵鸷还问我:‘时雨为什么要看这个?’”
“你怎么说的?”
“我哪敢多嘴!我说不知道,让他自己问你去。”
时雨对“不多嘴”的绒绒和撇过脸去以示自己“不管闲事”的谢臻点了点头。气过了头,他心里反而静如死水。
这两个败类……对了,还有龟缩在玄陇山的罔奇。没一个好东西!
他有些悟了,昨夜自己为何手掌被钉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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