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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生·孤暮朝夕-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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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亲眼看到你和时雨小贼随他西行,身边还有个凡人。你敢说葬龙滩上的火浣鼠不是被他所杀?”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你想要白乌人,自己去找吧!”
  “够了,都给我闭嘴!”黎仑厉声喝止:“毛绒儿,你先随我回昆仑墟,待主上出关,是非曲直自有定论。”
  绒绒不怕回昆仑墟论理,可她担忧的是般若钟里的时雨,“那他呢,你会放了他吗?”
  “玄珠一事他难逃干系。他身为仙灵,身上却有森森鬼气,土伯自会处置。”黎仑不欲多说,般若钟上的铭文金光浮现。绒绒大惊失色,黎仑这是要将时雨炼化回原形再交到土伯手中,那时雨三千年修行岂不是一夕葬送?
  绒绒尖叫一声朝般若钟扑去。黎仑挥手,东方苍龙七宿亮出兵刃,将她团团围在中间。
  “为何要下此狠手。你说过要等主人出关再定的!”
  “他也配让主上劳神?”黎仑冷笑。
  “土伯为报私仇而来,你不能听他一面之词。”绒绒慌了阵脚,语气也软了下来,“黎仑,你久居昆仑墟,不知下界修行之苦。现在是非未定,你先放过他好不好?”
  “单凭他盗走玄珠,我就能当场让他形神俱灭!你胡搅蛮缠也无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做过什么好事。阴邪之物修行再久也是祸害。那白乌人也逃不了干系!”
  “放开我,我要去找青阳……”绒绒挣扎着,却始终难逃桎梏。“黎仑,你这个混帐东西!”
  黎仑轻蔑地扫了她一眼,般若钟越收越紧。绒绒不敢再看,捂着脸呜呜地哭,忽然耳边传来心月和氐土两个星官发出的惊呼。她睁开眼,只见一轮电光火球自地下涌出,滚雷般撞向般若钟,鸣震过后,生生将大钟掀翻在地。
  灵鸷浑身是血自井中而出,谢臻倒在他脚下生死不知。
  “你回来了!”
  绒绒泣不成声,却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贱婢,还敢说你不认识白乌人?这下总算到齐了。”土伯身形暴涨,也不急着冲上前去,只是仇恨而戒备地怒视灵鸷。这白乌小儿出现得正是时候,有昆仑墟的天兵在此,就算他有十倍的本领也休想脱身。
  灵鸷周身遍布着大小不一的伤口,再晚一步他和谢臻恐怕就要被困死在蜃眼之中。更没想到的是,逆势而上时,蜃眼入口附近尽是锋锐无比的逆鳞,但凡通过就必会被其所伤。坐以待毙是死路一条,强行返回也凶险无比,唯有一搏。
  灵鸷倒还罢了,身上虽没几处完好的地方,顶多只是皮肉之苦,伤不了根本。然而他已拼命护着谢臻,却仍避免不了谢臻被逆鳞绞伤。落定后灵鸷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察看谢臻的伤情,发现他最要命的伤处在肩颈交界,温热的鲜血像涌泉一样汩汩而出。灵鸷将手按在那处,努力回忆着自己在小苍山学过的疗伤术法,发现无一对谢臻有用。血依然流淌不息,谢臻面如金纸,气息微弱。灵鸷从没有如现在这样痛恨谢臻的特殊之处。
  他抹了一把遮挡视线的血,抬头看清了井外的困局。翻倒的金钟旁,时雨蜷缩在地,身躯已介于虚实之间,宛如刚刚化形的灵体。数步之外,绒绒受困于七个身形各异的金甲神灵,相似打扮的家伙半空中还有浩浩荡荡的一群,土伯也混迹于其中。
  那刻灵鸷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今夜委实不该在绒绒的怂恿下换上新衣的。


第42章 鱼死网破
  “你就是那手段毒辣的白乌人?”黎仑在云端上俯看血人似的灵鸷。他起初不信区区一个三百岁不到的白乌小儿能杀了夜游神,还断土伯一臂。想不到这小儿竟当着他的面一击之下将般若钟撞翻。虽说黎仑当时大意了,但他看向眼前来人的目光中也不禁多了几分探究。
  “正是他!”土伯高声道:“这次我看你往何处逃!”
  灵鸷垂首于谢臻身旁,“我为何要逃?”
  绒绒想要扑到灵鸷身边,才上前一步,便被脚下星芒阵弹了回去。她跌倒在地,急声对灵鸷道:“他们是从昆仑墟而来,你切不可硬拼!”
  灵鸷苦笑一声,他额头有伤,血糊满了一脸,绷得整张面皮发紧,此时笑起来的样子定是狰狞得很。绒绒实在太高估他了,他没见识过昆仑墟天兵,却能感应到迎头压来的磅礴灵力。领头的那个人面马身的天神想来就是大钟的主人,单对付是他一人,灵鸷尚无十分的胜算,遑论还有土伯和环伺在旁的天兵天将。既打不过,又逃不了,同伴不是受制于人,就是命在旦夕,他有什么资格硬拼?
  “白乌氏先人曾为天帝执掌刑罚,你们更应通晓天规,如今不好好守着抚生塔,居然游荡在外为非作歹。堂堂远古大神后裔沦落至此!”黎仑神色倨傲,话语中透出嘲弄:“昊媖当年何等威风了得,还不是落得癫狂而终、后继无人的下场!”
  这是灵鸷最不愿听到的话,比逆鳞之伤更让他疼痛焦灼。他黯然道:“我私离小苍山,所做之事与族人无关。”
  黎仑扬眉又问:“听说你手上有烈羽剑?”
  “是又如何?”
  “想不到晏真那逆贼的兵器还在世间。昊媖留着它,念念不忘她的好徒儿,当初何不与烛龙一起反了,现在还可在抚生塔中长聚。”
  灵鸷骤然听闻这等诛心之论,不由抬起头来,“白乌氏无愧于天,也不负抚生,你还不配说这样的话。”
  黎仑笑了笑,“如今白乌氏之主是谁,醴风可还活着?三千年前她敢就为了区区小事当面顶撞天帝,可见已有忤逆之心,焉知你此行背后没有人指使。”
  灵鸷周身每一寸肌肤筋骨都在绷紧,通明伞柄上角龙皮的粗糙触感清晰地烙在他掌心,然而他的话音清晰淡漠如故,“醴风已殉身于抚生塔。白乌氏若有心忤逆,你以为昆仑墟还能安于九天之上?”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一个乳臭未干的白乌人,也敢说出这样的狂言妄语!”黎仑前蹄高高奋起,身后的天兵也纷纷怒目叱咤。
  绒绒与灵鸷同仇敌忾,跳起来指着黎仑鄙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一心想要拜在昊媖大神门下,因资质平庸被她回绝,可她后来又收了晏真为徒。你看烈羽剑和白乌后人不顺眼,不过是心存嫉恨罢了……唔!干什么?”
  她被黎仑身后的宣眀用捆仙索困缚着悬挂在半空之中。
  “毛绒儿,你脾气渐长,法术还是这样稀烂!”宣眀绀发赤目,背有双翼。他是天帝近臣离朱之子,也算是绒绒的老相识,而绒绒最恨的就是他手中这件法器。
  “黎仑神君,这下你亲眼所见,这小贱婢惯会颠倒黑白,乱泼脏水。为了她在下界勾搭的姘头,什么谎话都说得出来。”土伯在旁幸灾乐祸。
  绒绒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土伯话里的“姘头”所指何人,“你瞎说,玉簪才是夜游神兄弟俩的姘头,他们勾搭成奸,在长安城横行霸道,我已忍了很久。你就是一只黑心黑肺见不得光的丑八怪,以凌虐为乐,比鬼物还阴邪百倍……”
  “我不想听你们这些肮脏事!”黎仑将厌恶的眼神从绒绒身上移开。
  土伯趁机请命:“神君若碍于情面难以下手,大可将这贱婢也交与我幽都处置!”
  黎仑素来看不惯昆仑墟上的灵兽们仗着主人的垂爱肆意妄为。可土伯一口一个“贱婢”让他皱起了眉头。“她再不入流也是昆仑墟之物,还轮不到幽都插手。”
  绒绒却不领情,“黎仑,你不必惺惺作态。要不你杀了我,否则就将我们一齐带回昆仑墟。你不信你的主上会公允决断吗?”
  黎仑轻易看穿了绒绒的用意,“我不杀你,但处置这白乌小儿还不在话下。这本是我职责之事,我今日就当着你的面将他诛灭,主上也不能怪罪于我。”
  “你敢动他,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咬住你不放……”绒绒奋力扭动地身子。
  灵鸷打断了绒绒,他对黎仑说道:“夜游神是我所杀,土伯一臂也是我斩断的。我族人并不知情,紫貂和那仙灵也是在长安受我胁迫才一路跟随。至于那凡人,留着他不过是想要取他身上之血。此事与他们均无干系,你放了他们,我随你处置。”
  “死到临头还逞英雄!你的命本就在我手中,凭什么与我讨价还价?”黎仑仿佛听闻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罪者当诛,天经地义。这样的事你们白乌氏从前干得还少吗?”
  “我族人执天罚从未以多欺少。”灵鸷冷冷道。
  “你仗着摄取元灵之术为所欲为,肆意践踏我幽都也就罢了,就连昆仑墟也不放在眼里!”土伯唯恐黎仑中计,“这狂妄小儿全无半点悔意。还请众神君速速将他拿下,还我幽都和夜游神一个公道!”
  “我唯一后悔之事就是在玄陇山时只断你一臂。”灵鸷连看也不屑于看向土伯。
  黎仑按而不发,似在掂量着灵鸷的斤两,他身后的天魁星却突然闪身而出,高举四棱鸳鸯锏朝灵鸷当头砸下。
  “你真当昆仑墟怕了你不成?”
  天魁星身高丈许,力大无穷,锏落之处可令土崩石裂。灵鸷持伞轻轻一挑,锏身如被吸附在通明伞尖。天魁星面色怔忡,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元灵化作星尘顺着四棱鸳鸯锏倾泻而出。灵鸷这一下看似举重若轻,其实也倾注了全力,淡淡星尘光辉瞬间聚拢于他额间,映照着血污斑驳的面庞,如戾魂又似魔神。
  他的伞中剑也随即出鞘,幽蓝之光静谧而摄人心魄。
  “白乌氏已非从前的白乌氏,昆仑墟也不是当年的昆仑墟。你们非要一起上,也不是不可以!”
  “是烈羽……不是说它已断于朝夕之水?”
  “白乌人何以能持烈羽剑?”
  黎仑身后传出悉索低语之声。孤暮山一战中,天帝一方众多天神折损于晏真手下,他与烈羽之名至今在上界仍有流传。
  天魁星位列北斗三十六天罡,是天宫星宿正神,可在白乌小儿手下不过是一个盛着元灵的容器。这让人不禁遥想起昊媖犹在时白乌氏令神魔闻之丧胆的威名。白乌氏这么多年消声觅迹,包括黎仑在内也认定他们后辈凋零、自顾不暇。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终究还是错估了。
  黎仑心中自有一番权衡,他正思量着是该率众而上,一举将白乌人诛杀,还是亲自出手让他死得心服口服。宣眀忽在他身后低语道:“白乌人自知必死,不过是想拼个鱼死网破罢了。杀他有何难,然而你我人多势众,齐齐对一小儿下手,日后难免落人口实。你不曾听他方才说了,他甘愿认罪伏法,只需放他同伴一条生路,我谅他不至于出尔反尔。毛绒儿是昆仑墟之人,剩下的那个仙灵,我们要他性命有何用?”
  黎仑与宣眀交好,知他所言在理。白乌氏张狂跋扈,自恃镇守抚生塔有功,俨然凌驾于众神之上,在昆仑墟面前也很少作小服低,黎仑这些天界旧神心存不满已久。所以土伯来昆仑墟告状时,黎仑一听是白乌人所为,略略盘问一番之后,当即率众前来讨伐。
  事后想来他确有考虑不周之处。且不说青阳天君与白乌氏关系匪浅,白乌氏向来也不是好惹的。黎仑不知晏真与昊媖私情,但一个寻常白乌子弟断然不会将烈羽剑拿在手中。他旁观那白乌小儿收服天魁星的手段,扪心自问亲自出手也无把握将其一举拿下,此事万一处理不当,难保不会落得一身腥臊。
  他不过是想给白乌氏一点教训,这小儿甘愿听凭处置自然再好不过。
  “还不住手!”黎仑一声喝止之下,天伤、天微等五位星宿与宣眀同时出手。灵鸷收回通明伞自保,天魁星这才得以脱身,被拖着退了回去。
  “你与土伯各执一词,昆仑墟不便插手私怨。但夜游神身负天职,你万万不该逞一时意气将其杀之。天规不可违背,你既已亲口认罪,我必须你降下惩戒。念在你年幼无知,罪不及亲族随从,只要交出烈羽剑,伏首认罚,此事就此了结。”
  黎仑此言一出,土伯和绒绒都感到不服。
  “黎仑神君,怎能便宜了时雨那小贼!”
  “不是他的错,凭什么要他一人承担……”
  黎仑冷淡道:“此事轮不到你们置喙。”
  灵鸷移步时雨身旁,以手轻触于他,似在察看他的状况。他的掌心穿过时雨额际,触碰到的已非实体。
  “放心,他本无形体。既未消散,可见没有伤及根本。”黎仑见灵鸷默默凝视那仙灵良久,便想要打消他的疑虑。
  土伯拜访昆仑墟时曾告知黎仑,白乌人身边有个来路不明的仙灵,与震蒙氏聻有关联。这仙灵心思诡诈,法术也颇为精奇,得了玄珠后更是如何如何了得。聻是鬼物罢了,震蒙氏尚在时也不过是真人,黎仑从未放在眼里,玄珠倒是个久未听闻其下落的稀罕物件。黎仑信以为真,一照面就对这仙灵下了狠手,只是没想到他竟如此不堪一击。可见土伯惯会夸大其实,也不甚靠得住。
  无需黎仑多言,灵鸷一探之下也知时雨元灵尚无大损。时雨是灵体,被般若钟所伤之后暂时无法聚形,假以时日应能复原如初。
  灵鸷将剑返入伞中,缓缓对着黎仑举起了执伞的手。
  “灵鸷,不可将剑交给他,他会用般若钟教你神形俱灭的!”绒绒惊慌失措道。
  黎仑笑笑,灵鸷的伞和剑一并脱手。
  变化出手臂的黎仑小心翼翼地抽出烈羽剑,熟悉的寒光仿佛勾起了沉淀已久的过往。黎仑眼神冷了下来,示意随从将其放入“无往金匣”之中。
  “无往金匣”是昆仑墟的宝贝,历来为守卫神官持有,用以困住那些有灵性的宝物。匣中自有天地,但凡被收入其中者,如无守卫神官的口令决计无法脱离,更不能再施展神威。休说是烈羽剑,就算是白乌雷钺进了匣中,黎仑也不担忧。
  黎仑亲眼看着“无往金匣”在面前合拢,眉间的扭结才稍稍松懈了。他朝宣眀点了点头,宣眀将绒绒拎至脚下,捆仙索灵蛇般缠上了灵鸷。
  灵鸷手随心动,捆仙索的前端竟被他抓绕在掌心。
  宣眀面露诧异,“这就反悔了?”
  “你们答应过会放过其余人!”灵鸷再一次求证。
  “你若守诺,我们自会言出必践。”宣眀笑道,“不过毛绒儿非要回昆仑墟,我可拦不住她。”
  “宣眀你这个坏蛋,你几时学会了和黎仑一个鼻孔出气。亏我当年还把你当成了朋友……”绒绒破口大骂。
  “你的友人不是都在下界了吗?”宣眀不紧不慢地回了绒绒一句。捆仙索在灵鸷松手之际瞬间将他困缚地严严实实,宣眀再一收腕,灵鸷被牵动得跪倒在地。
  “为什么非要这样呀!”绒绒顿觉大势已去,如被极其锐利的刀子将心削去了一块,还来不及疼痛,惶恐已先一步将她击垮。谢臻气若游丝,时雨仍蜷伏在地,仿佛一阵风便会让他散去。可是怎么办,她一点法子都没有。只恨从前贪玩任性,要是她有宣眀的法力,如今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同伴受苦。


第43章 偷天换日
  就在灵鸷趔趄跪倒的同时,两个黑影自背阴处悄然浮现。这影子徒有人形,如剪纸一般薄,轻飘飘的全无重量。他们所到之处光亮瞬间黯淡,看不清面目五官,依稀可分辨出一个手摇灵幡,一个拖着长棍。
  “不好,是幽都鬼差来了!”绒绒惊道。
  宣眀讶然与黎仑耳语了几句,不少天兵神将都对那黑影流露出好奇又嫌恶的神情。
  黑影似对外界的存在并无感知,满天的神灵当前,也未见他们驻足或迟疑。他们眼中只看得见垂死的凡人。
  鬼差飘飘荡荡,最后聚拢于谢臻身上,三簇火焰和七点流萤似的微光自谢臻身躯中游离而出,正是他的三魂七魄。这一幕落入灵鸷眼中——他明明已如上次那般护住了谢臻心脉,可保谢臻不会因伤重而死去。这样无论他下场如何,只要天兵散去之后时雨和绒绒还在,自会想办法照料谢臻。眼下竟突然有鬼差前来拘魂,不用说,定是土伯作祟。
  “这就是你们信诺?”灵鸷在捆仙索的困缚之下周身动弹不得,只能咬牙看着上方的绰绰身影。
  “我自然会放过你的同伴。但鬼差出自幽都,他们的行事与昆仑墟并无关系。”黎仑轻描淡写地回应灵鸷的质问,“我说过昆仑墟不插手私仇,你有何不满,找土伯就是。”
  “我断你一手,陪你一命还不够?”灵鸷对土伯道:“他只是个凡人!”
  “凡人身死魂归幽都,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土伯的瓮声中有压抑不住亢奋和得意。他也瞧不上区区一个凡人,但了结这个凡人的性命能让白乌小儿在死前体会到更深的痛苦,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
  臂上利爪本是土伯通身最为强大之处,自被灵鸷斩断一侧,土伯尝试过无数法诀和灵药,都没有办法让断臂重生,他的残缺之身在幽都受尽了小鬼们的嘲笑。每到入寐之时,臂上伤口和体内元灵都会隐隐作痛,一闭上眼,烈羽剑和断臂齐齐落下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
  更让土伯耿耿于怀的是,他当初急怒之下亲自去了小苍山,想要找白乌氏如今的大族长莲魄讨个说法。岂料莲魄非但没有露面,连凉风坳入口都未准土伯踏足,只派出一个和那行凶的小子一样乳臭未干的守卫将他打发了。
  土伯是幽都仅次于后土的神祗,后土归寂后,他就是横行于冥界的一方霸主。横遭白乌氏如此折辱,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此事一日不了,他一日不得安生,恨不能对灵鸷嚼其骨,吞其心。就算灵鸷在天罚之下命丧当场,在土伯看来仍是昆仑墟忌惮白乌氏,太便宜了那小子。
  灵鸷看向土伯时眼中只余森寒,“他死了,我会让你为这个凡人陪葬。”
  土伯大笑,“谁为谁陪葬,我且等着看!”
  凡人死后,三魂归入幽都,日后会再入轮回,而象征着这一世“喜、怒、哀、惧、爱、恶、欲”的七魄则就地散去。鬼差中执长棍者已将谢臻的三魂引入怀中,另一个欲将剩余的七魄驱散。可任凭他的灵幡如何挥舞,谢臻的七魄始终若即若离地徘徊不去。那鬼差不会言语,急得在谢臻身上团团打转。
  “这凡人有些古怪。”土伯对鬼差喝道:“一齐带回去再说。”
  云端上也传来黎仑的一声嗤笑:“好了,不与你们胡闹。白乌小儿,你与那凡人死后虽然殊途,但我好意送你们同时上路,不必谢我!”
  无数拖着长尾的星火当空降下,意在灵鸷,可丝毫也没有顾忌是否殃及旁边的时雨。
  灵鸷挣了挣,捆仙索缚得更紧了。
  “果然……天上地下都是一样的无耻。”
  他只是叹了一声,并未再做徒劳的挣扎。
  炽烈的星坠之光在将要落到灵鸷头顶时四下飞溅开去,带出无数火星。与此同时,原本无声无息蜷伏于地的时雨忽然暴起,风驰电掣般将扑向土伯。这一下委实太过惊人,土伯哪里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眼前幽光一闪即灭,长剑直直插入他天灵之上的第三目。
  这长在头顶的第三目直通土伯灵窍,一声惨烈长吼过后,他用仅存一只巨大利爪攫住了眼前的身影,想要将其捏碎在掌心。那身影没有退避,手中长剑奋力一震,土伯庞大的身躯骤然瓦解,灵力碎片如一场黑色急雨,转瞬消失于剑尖。
  “烈羽剑……这怎么可能!”黎仑挥开跌落在眼前的土伯残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亲眼所见烈羽剑被收入“无往金匣”,匣子此刻仍安然无恙地在他身后。
  捆仙索与“无往金匣”,一个用以缚身,一个专门藏物,相同之处在于它们都不能被随意摆脱。黎仑知道自己中计了,匣中不可能是烈羽剑;使出那样凌厉强横的招数来斩杀土伯的,也绝不是那脆弱仙灵。
  撑开的半旧油伞下,仍被捆仙索困缚着的黑衣少年缓缓抬起头来,眉宇桀骜飞扬。
  “黎仑,你有什么资格拜在昊媖大神门下?”
  “不过是我手下败将,还要输给我多少回你才肯承认自己是废物?”
  ……
  黎仑骇然退了几步,脸色煞白。“晏真……晏真!”
  惊慌失措之下,黎仑被一股诡异的力道牵引着从空中坠下,晏真的剑抵在他的喉间。
  “不许你再去哀求昊媖。你放弃拜师,我便放过你。”烛龙次子的声音闲适轻巧得像在邀他前往瑶池赏景。
  晏真是黎仑藏得最深的梦魇,可他早在一万八千年前的孤暮山之战中就已被抽去龙筋而亡,元灵也困在抚生塔中,这是昆仑墟上人尽皆知之事啊!
  黎仑的神智及时回笼,然而他颈上仍真切地感受到烈羽剑的锋芒。持剑的正是本应在捆仙索中的白乌小儿,黎仑眼中的晏真也变回了那容貌出众的仙灵。
  原来是摄魂幻境之术!想不到区区仙灵居然能在他和一众天兵神将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
  “你们杀了我也逃不了!”黎仑一时失神受制于人,这奇耻大辱的滋味如此熟悉,他还以为自己早已忘却了。
  “何必要逃,我只要杀了你就够了。”灵鸷声音黯哑,“我本欲信你,孰料天界的手段令我开了眼界!”
  变故发生于瞬息之间,本在黎仑身后的宣眀这才回过神来。孤暮山之战时宣眀尚且年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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