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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灯夜行-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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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继续道,“骊山刺杀行动的主谋已然被擒供罪,是受秦将军指使,而今陛下龙体有恙,我等不过奉丞相之命来搜查罪证,若有反抗……”他说着微眯了眯眼,手指身后的人,“这些婢女家仆,就地射杀!”
  他唇畔又扬起一抹笑,“将军还不让你的人就地缴械?”
  秦穆目光沉沉地望着他,锋利眉眼间尽是隐忍怒意,却是缓缓取下腰间的长刀,扔在了地上,大刀摔到地上发出沉重声响。
  秦穆将刀卸下后,他身后近百府兵也皆个个扔了兵器。
  “公子们呢?”他又转眼过来望着秦岚他们一众人。
  秦邶抽出刀来直接丢在了他面前,目光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李彦却只是笑笑并不在意,看着秦邶这般神色,他眸间甚至有快意隐隐闪动。
  秦岚从刚刚开始便似丢了魂一般,现在才回过了神,他抬起头来看着他,一双眸子仿若深渊,眼神冰冷直使人窒息。
  他缓缓抽中腰间长剑,面色始终平静,下一刻,那剑却以抵在了李彦颈间,李彦瞳孔骤放,甚至未看清他是如何过来的,只听得他用到抵着他似咬牙问道,“孟昀他人在哪儿?”
  李彦并不畏惧,更是挑衅地笑了起来,“你若杀了我,整个秦府都得给我陪葬。”
  秦岚却似没有听到他说话,“我再问一遍他人在哪儿?!”
  他双目圆睁,瞳孔猩红,向发狂了的豹子一般嘶吼着问他。
  李彦看着他疯狂的眼神,眼中终还是出现了惊恐,几乎只是一瞬的犹豫他便开了口,“在……在郡主院中。”
  在他那般威胁之下,他甚至不敢多说一个多余的字,他敢笃定,他若迟说一刻,他此时便已命丧黄泉。
  他此话刚落,只觉颈上一松,眼前已没了他人影。
  他这时才意识到,这秦府之人的可怕,若是他们真的要反抗,便是这千军万马,也定拦不住他们。
  他转过头来望着还立于庭前的秦穆等人,表情开始变得狰狞,目光愈来愈狠戾,咬牙从嘴中挤出一个字,“杀!”
  刹时,又是箭雨漫天。
  因为他们的鉄箭还指着那些毫无反手之力的婢女家仆,府内一百精锐士兵,没有一人反抗,就那样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似乎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七个秦家少年将军,没有拾起自己的剑,只是重重闭了眼,任冰冷箭矢穿透他们的身体,带着对这个皇朝的失望,对生死的漠然,永远的,离开了这个肮脏污秽的尘世。
  他们挂念的人,已然远离了京都,他们至亲的人,将永远在一起。
  一箭接着一箭贯穿秦穆的胸口,他捂住胸口始终没有倒下,李彦一把夺过一人□□,对着他的大腿便是一箭,秦穆轰然单膝跪地,嘴中鲜血霎时喷涌而出,他单膝跪在冰冷的地面,嘴角鲜血不断涌出,他忽的仰头,苍然一声大笑,“我秦穆,一生征战沙场,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是死在自己君主剑下。”
  “哈哈……哈……哈哈……”一声声悲怆大笑回荡于夜空,久久不息,直至一箭贯穿他整个头颅,笑声戛然而止,他伟岸身躯终是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秦九儿听到外面刀枪击鸣,正欲出来看看发生了何事,刚打开门,一只只银枪便已指向了她,小池立马上前来护在她身前,怒吼道,“你们是何人?!”
  门口齐举□□的人不为所动,只缓缓移动让出一条路,一人从铁甲银光里走出来,缓缓抬头,面容冷峻,“是我。”
  看到孟昀的那一刻,秦九儿忽的便笑了。
  她从小池身后走出来,步子缓缓,一路走到他面前。
  “我就说,你怎么突然便说喜欢我了……”她笑着开口,“原来,是这样啊。”
  她说的很轻,脸上始终挂着笑,只是那笑容,却仿佛淬了毒,冷得彻骨。
  她歪头打趣般看着他,“不知道孟大人带了这么多人来,是要做什么?”
  孟昀始终没有看她,只是微微侧了头,冷冷吩咐道,“搜。”
  门口的士兵立马便涌进了秦九儿的屋子,不足一盏茶时间便有人出来禀报,“报告大人,卑职从这些书里找出了秦将军与叛贼来往的秘密信件!”
  说着他举起了手中一本《海山记》,那是孟昀那日后给她的几本未启封的书。
  她看着那本《海山记》,眼睛似乎被那几个字灼伤了眼睛,溢出些泪光来,脸上还挂着笑,却是讽刺至极。
  她抬起头来望着孟昀,目光里带了恨意,一字一顿地开口,“孟昀,你卑鄙!”
  孟昀眸光一沉,正欲走向她,一道白光忽的掠过,他颈上便多了一柄剑,孟昀抬眸见的便是一双仇恨的眼。
  秦岚横剑死死地抵着他,周遭兵士齐齐将□□指向他,他熟若无睹,只狠戾地盯着眼前的人,“九儿如此待你,你便这般冷血!”
  “孟昀,你妄为人!”
  他说着,字字厉声,孟昀却只是始终平静的望着他,深沉的眼底波澜不惊。
  半晌,他缓缓低头,无视横在他颈间的利刃,鲜血沿刀缓缓溢出,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一直凑到他耳旁,微启了唇,以只要他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他说完,秦岚的神情便是一愣,抵在他颈间的剑有片刻的松动。
  孟昀眸色一沉,骤然抽出长剑便劈开了他的剑,剑锋一转眼见着剑尖便直抵他心脏,秦岚却仍无动于衷,就那样怔怔的站在原地。
  “公子!!!”小池再无法冷静,提剑便朝孟昀刺去,风扬起她的袖袍,她动作快到几乎所有人都还没有注意到时,她已然停在了孟昀背后,剑锋在堪堪停在距离孟昀后背几分之处。
  “小池!!!”秦九儿的惊叫声响起,她想奔过去,却被人死死拉住,眼泪一刹那夺眶而出。
  小池手中的剑猝然跌落,她缓缓低头看向自己插进她胸口的那柄剑,头顶上响起一个沙哑而颤动的声音,“对不起。”
  她抬头望了他一眼,眼前的肖寒已然红了眼,握剑的手却始终未松开。
  她觉得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在快速流逝,便那样缓缓倒了下去。
  秦岚眼见着肖寒的剑刺穿了小池的心脏,忽的瞳孔骤缩,孟昀见他神色遽便,蹙眉收了剑,他愣了半晌,似是不敢相信,直到小池的身体朝后倒去,他才惊慌地朝她奔去,接住了她倒下的身子。
  “小池……”秦岚慌乱的喊着她的名字,声音抑制不住颤抖。
  小池吃力的睁开眼,见到是他,忽的笑了,可这一笑,却引更多血涌出她嘴角。
  她缓缓抬起手,似想要去触摸他的脸,“能为公子而死,小池……很……”
  她终是没能说完,手便猝然从半空垂下。
  他怔怔地看着小池的手从半空垂落,原本亮的惊心的那一双眼眸,似在一瞬寂灭,黯淡,无光。
  此时李彦已然赶了过来,见这番情形,他并无什么感触,只是低声问了孟昀,“大人,可要此时动手。”
  他望着抱着小池的秦岚,眸光黯了黯,背过身去,语气淡漠而平静,“动手吧。”
  李彦向身后的士兵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上前,数十名手持长矛的士兵便将秦岚团团围住,秦岚漠然地抬起头来,缓缓转过头望向重重人群后的孟昀,而后又紧了紧怀中一点一点失去温度的人,沉沉闭上了眼。
  李彦扬起手,锃亮的银色长矛,高举,落下,便是一声嘶声力竭的哀吼,“三哥!!!”
  秦九儿拼命的挣扎着想要奔去护住她的三哥,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数长矛刺入他体内,眼睁睁看他在自己面前死去,她已哭不出声,只是张着嘴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喑哑的呜声荡在空中,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眼底是比万念俱灰还要悲戚的绝望。
  李彦转过头来望向孟昀,“郡主……”
  他还没说完,孟昀便冷冷打断他,“这里交给我,你把秦岚的尸首带下去,陛下要亲眼看见他们九个人的头颅。”
  “是。”李彦低了低头,眼神却暗暗瞟了瞟他此刻冷漠的神情,京城中无人不知秦家的小郡主对他甚是爱慕,他却亲自领兵覆了她的家,灭了她满门,眼前这个人,看着温润儒雅,却是比谁都铁石心肠,他估摸着是个人,此时都会心有愧疚,他应是有话要对她说。
  他也是个通情理之人,既然心领神会自是带了所有人出了庭院。
  士兵将秦九儿放开,她失力的便跌到了地上,他们将秦岚连同小池的尸身一并带走,只剩她一个人还留在这里,还活着。
  待所有人离去,孟昀终于转身,与她相隔十米之遥,他就那样看着她,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第57章 秦家九儿第四十七章
  “九儿。”他喊她的名字。
  她却恍若未闻,只是颓然地跌坐在地上,曾经那双明亮的眼睛,再看不到一点光亮。
  夕阳将血色的暮光映到她脸上,眼泪在她脸上无声流淌,一滴一滴汇入地面,像是天地寂灭时一尊静默的石像。
  “九儿……”他再喊她。
  她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他,眼神冰冷而蔑然,“你对我可有话要说?”
  孟昀映着她的目光,藏于袖间的手紧紧攅住,微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未能说出口。
  秦九儿轻蔑地笑了笑,“你既对我无话可说,那便由我来说。”
  她低下头不再去看他,目光有些空洞的望着前方,脸上始终挂着抹冷冷的笑意,透彻骨髓的那种凉,“我知道这一天的到来,但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更没想到……”她牵动嘴角笑了一下,带了万分嘲讽,“来的人,会是你。”
  她又抬起头来望着他,眼底有泪水涌出,“你便这样厌恶我,要亲手毁我家门,夺我亲人性命,孟昀,你便这样厌恶我。”
  她声音喑哑,说到最后甚至哽咽到几乎说不出口,可那些话,却锋利得像一把刀子,一点一点剜在他心头,他没有办法回答她,甚至连看向她的勇气都几乎没有。
  “三哥死了,小池死了,爹爹哥哥们肯定也已经不在了,为什么?”她厉声逼问他,“为什么不先杀了我,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为什么?!”
  他紧紧握着拳,似要将指骨都捏碎,却始终一字不答。
  见他不答,她又笑了,似有嘲讽,似有自怜。
  她笑着,目光却忽然迸出一丝戾色,以迅雷之势抽出他腰间的剑便要往自己脖子上抹,可就在那剑锋离她脖颈毫厘之隔时却再动弹不得,入眼是生生握住剑身的一只手。
  秦九儿愕然地望着他,“你放开!”
  他指间已然开始溢出浓稠的鲜血,他却只是定定看着她,手未有一丝松动,似乎感觉不到疼一般。
  “你放……”她正欲冲他大吼,有人用手在她后颈一砍,她浑身一凛,便软软倒进了孟昀怀里。
  他抱住她,用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看着她此时静谧的容颜,他扯了扯嘴角,牵出一个极其苦涩的笑容,“你不会死,我会让你好好的,活下去。”
  孟昀跨出庭院的那一瞬,身后有火势蔓延,渐渐滔天。
  他抱着秦九儿,怀中少女紧闭双眼,依旧是一身的红衣,身后是漫天的大火,这一切仿佛只是她经历的一场涅槃之劫。
  承明殿内,孟昀伏在殿下,身后有八个侍卫,手中皆捧了一个铁匣子,“陛下,秦府一干逆犯人头在此。”
  一旁有内监接过他们手中的匣子,呈上前去,一个一个打开给刘曜过目,刘曜看着那盒中一颗颗人头,面上并无什么神情,只是挥了挥手让他们撤下去。
  他转过头来看向殿下的孟昀,面上露出一丝笑容,“爱卿做的很好,只待将他们罪行昭告天下,此事便了了,爱卿为朕除奸,你说朕该如何赏赐于你?”
  孟昀却是俯身磕头道,“孟昀有罪,不敢求陛下赏赐。”
  刘曜挑了眉,“爱卿立下如此大功,何罪之有?”
  “臣遵陛下懿旨,秦府之人,男子就地斩杀,女子充入掖幽庭,但臣违背了陛下的旨意,擅自放任清河郡主纵火自焚,臣有罪,还请陛下降罪!”
  刘曜蹙了眉头,目光冷冷地望着他,“可有缘由?”
  “她予臣之情,臣从未有报,而今屠她满门,虽秦氏一门为逆贼,但臣于她终是有愧,她说,她想与她的亲人一同归去,臣唯有成全。臣身兼一国相职,自知不应有恻隐之心,但臣终究犯下此罪过,还望陛下降罪!”
  又是一声重重磕头,如磬置地。
  刘曜就那样看着殿下跪着的他,目光晦涩,大殿内久久无声,有种窒息般的压抑。
  良久,他却是笑了,笑中带了感伤,“罢了,小九那般的性子,便不是你成全,她也定是不会苟活。那孩子,朕是看着她长大的,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小丫头,看惯了她笑的样子,又怎忍见她伤心的模样,若是朕当时在场,亦会成全她同她亲人一道去了,朕又怎会降罪于你?”
  说完,他闭眼曲指揉了揉眉心,似是极为疲惫的样子。
  一旁的李德全立马上前,“陛下可是乏了?”
  刘曜仍闭着眼,只道,“嗯,乏了。”
  语气里有说不尽的疲惫。
  孟昀伏在殿下道,“陛下操劳国事,又身负重伤,还望陛下保重龙体,既然陛下已然乏了,臣便不再打扰了。”
  刘曜闭眼点了点头。
  “微臣告退。”
  孟昀站起身退出了承明殿。
  以手撑着眉心的刘曜缓缓睁开了眼,目光幽幽向殿外望去,嘴角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李德全,你说,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个……奴才愚钝,自是不知。”
  刘曜笑了,那种似暗夜深处罂粟花开一般艳丽而危险的笑。
  出了宫门孟昀直接乘车回了府,却在途中暗中乔装辗转上了另一辆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铺就的路,一路出了城,往章山而去。
  山间有条小径,蜿蜿蜒蜒通向山顶,两旁是青翠竹林,此夜无月,夜色昏暗,他提灯顺小道而行,最终停在了一处竹屋之前。
  他轻轻叩了木门,随着一声“嘎吱”的轻响,有小童提灯将门打开,“公子,先生等您很久了。”
  他点了点头随小童入了院门。
  “师傅。”
  堂内有青衫白须的老者睁开了微憩的眼睛,“小昀啊,你来了。”
  他快步走到老者身旁,“师傅,九儿她可醒了。”
  季芈摇了摇头,“还未,为师将她安置在了你原来住的那间屋子,你去看看吧。”
  孟昀没有急着过去,只是突然后退几步,“嘭”的一声便跪在了地上,重重的向季芈磕了一个头,“徒儿谢师傅出手相救之恩!”
  季芈走过去将他扶起来,“我们师徒之间还言什么恩情,救秦姑娘的是你,为师不过提供了居所,不值一提。”
  说着他叹了一声,“秦将军乃一代忠良,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老天无眼,奸佞谄谀之辈不收,却令忠肝义胆之人枉死,官场之中权力角逐,你今为一国之相,谨记收敛锋芒,万事小心,不要再步秦将军的后尘。”
  “徒儿明白。”
  “当今的皇上是个霸主雄主,有野心,也有雄才大略,但是性情严峻,若有欺罔犯法,挡其路者,辄已杀之,能为万民造福却称不上是一个仁君贤君,你为国相,辅佐他侧,可谓凶险,稍有不慎,便是满门之祸。”
  孟昀缓缓垂下眼眸,“徒儿知道,但徒儿……”他蹙起长眉,眸色坚定,“别无选择!”
  “罢了,你已入官场,为师多言无益,”他挥了挥手,“你还是去看看秦姑娘吧。”
  他拱手再拜,“师傅早些休息。”
  拜谢完师傅,他便径直去了秦九儿休息的房间。
  许是为了让她睡安稳些,屋内难得燃了苏合,淡淡白烟从古朴的铜炉内缓缓吐出,阵阵清香,安稳人心。
  屋内的木床上静静躺着一名红衣的少女,一旁烛台上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破碎的轻瓷,虽有苏合安神,她却仿佛还在梦魇之中,眼角不时有泪缓缓流出,让人看得心疼。
  他向她走过去,在她床边缓缓蹲下,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他想,她一定是恨他的,但没关系,他只要她活着,好好的活着。
  没有什么是时间治愈不了的,就算是一年,十年,还是二十年,她终会有好起来的那一天,她便又是那个无忧无虑,爱笑的秦九儿。
  也定会,遇到一个比他好的人,给她一世宠爱,安稳。
  他伸手去触碰她苍白的面容,动作那样轻,那样轻,替她抚过眼角泪痕。
  良久,他握住她的手,缓缓低下头,将脸埋进她的手心,喉结不住的上下滚动,声音止不住的哽咽颤抖,“对不起,对不起……”
  一滴泪无声从眼角划过,浸入枕间。
  

    
第58章 秦家九儿第四十八章
  其实,在很早之前,他便认得她。
  早到她还不知世间有个叫孟昀的人,亦不知有一个人默默关注了她九年,然后在她从树间摔落的那一瞬,接住她,与她相识。
  那一年他十岁,她六岁,骊山秋猎。
  那时他刚学会骑马,他父亲想历练历练他,便让他独乘一骑,但又不放心,便让他大哥孟異陪着他,因山路蜿蜒,他马术尚不熟稔,不敢打马快骑,只是牵着缰绳任马跟着山路慢慢踱步而上。
  孟異笑话他,“三弟,照你这速度,等我们上山,估计人家都要收拾收拾回京了。”
  孟昀有些窘迫,他自小随山中高人习武,虽现在只有十岁身手还算矫健,但他往日都是坐马车,从未自己骑过马,不知马竟如此难控制,这山路弯弯曲曲的,一个马头没调转便容易跌下山崖,他从小便少年老成,做事小心,不像其他孩童般顽皮天真,攥着缰绳一刻都不敢松开。
  此时孟異这般取笑他,他也不恼,只是皱眉道,“大哥莫要取笑我了,我稍快些就是了。”
  他刚说完,只觉耳旁掠过一阵疾风,一身姿健硕的中年男子便从他身旁扬鞭打马而过,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山间,“九儿,快一点!”
  “爹,你等等我!”一声清脆如银铃般的童音从孟昀身后传来。
  孟昀回头,便见弯道处窜出来一匹白色的小马驹,披了大红斗篷的小女孩就那样闯进了他的视线。
  女孩大红的斗篷在风中翻飞,小巧的她裹在一片红云之中,面容稚嫩青涩,分明只有六七岁的模样,却已是明艳得不像话。
  他怔怔地看着她从他身边迎风而过,她笑起来灿烂的眸子竟就在那一瞬刻进了他脑海,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他还怔怔的愣在马背上。
  他甚至听到那女孩身后跟着的好几个少年向她打趣道,“小九,你可看到刚有个愣头小子竟看你出神了,你若再长个几年还不把他魂给勾了!”
  接着便是一阵哄笑,他隐隐觉得脸颊有些发烫,那是他此生第一次红了脸。
  他大哥亦听见了他们的打趣,转过头来一看,自家三岁能属文,五岁能赋诗,从来对所有事应对自如的三弟竟也会脸红,他也笑起来打趣他,“怎的,你还真看上人家小姑娘了?你个奶气都没断的小子小小年纪竟就会春心荡漾了,厉害呀!”
  孟昀红着脸撇过了头去,不一会却又缓缓转了过来,十分别扭地弱弱问了句,“大哥,你可知她是谁?”
  “你说那个骑马的小姑娘?”孟異笑了笑,“她我是不认识,但我认得她身后的那几个秦家的公子,估摸着她便是那秦将军的掌上明珠,秦家小妹,秦九儿。”
  秦九儿,他默念着这个名字。
  多年后,她冲他喊着,“孟昀,记住了,我叫秦九儿。”
  他微微一笑,这个名字,他已经记住了很多年。
  他师从季芈先生,居于章山,并不常回京,但每次回京,他都会有意无意的路过秦府门口的街道,不时便能看到高高的院墙突然冒出一个小脑袋,接着一身红衣的少女便熟稔的从墙头翻了出来,只是那时他从未料到,有一天,她会翻上他的墙头,只为看他一眼。
  他回京之后便被任命为太子太傅,白子基本都在东宫,东宫书房外有棵海棠,海棠树五米开外是一面墙,他喜欢在树下看书,不为其他,只因,她会来。
  她十五岁的前一日,她问他可会来,她不知道,早在一个月前,他便选雕木,每日从东宫归孟府后还要在房中呆上两个时辰才会入睡,这两个时辰里他不做别的,只细细雕刻着他手中的木雕,小心翼翼地刻出他心上人的模样。
  一月,木刻雕成,栩栩如生的一个秦九儿,几乎乱真。
  他当时便想,九儿见了这木偶,一定是十分开心的。
  可就在当日,他的父亲却第一次冲他发了火,这十九年,他父亲虽严厉,却从未对他有过苛责,那日他让他跪在堂中反省,聪颖如他,他父亲还未踏出房门,他已然明白他父亲不让他与秦府有来往的原因。
  秦家世代为将,功勋卓著,到了这一代更是空前昌盛,秦将军一生戎马,立下战功无数,而秦家男儿更是个个出色,除了老三皆入了军营,更有老五,十六岁便封了将军,将长期骚扰便将的北方游牧民族打得溃不成军直接逃回了草原,再不敢出来,民间甚至有人说,如今北渝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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