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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奇谭·琴心剑魄-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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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说出来了会不会好受一些呢?”女孩微笑着说道,“天大的事情,只要有人愿意分担,也就没那么难过了。我知道苏苏是个坚强的人。刚认识那会儿我就在想,这个人明明得了怪病,可一点不像别的病人那样总是一副痛苦模样。可是,再坚强的人,偶尔接受一下别人的关心,偶尔软弱一下,也没有关系吧。苏苏你说呢?”风晴雪丢下这句,转身笑着走出去了。
房中又只剩下百里屠苏一人,仍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却又好似,与以往有了什么不同。百里屠苏兀自静了一会儿,转目望向窗外,仍然有些苍白的脸上,已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安陆,城
安陆这座小城,如秋叶之静美。
这座城被一条曲曲折折的主街贯穿,满城栽植着枫树,历经千年洗礼,每株都已长得一人合围不得。
秋日经霜,层林尽染,金黄枫叶摇曳翻飞,如群蝶飞舞,落在百里屠苏的黑衣上,像一只纤细的手掌,轻抚他的心事。
百里屠苏在城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静,铺路的石板不知已有了多少年头,就连坑洼也都磨得光滑,踏上去,是岁月沉沉醇醇的味道。
不知不觉间,走过一处很是热闹的所在——这是安陆县内唯一的一座戏台,平日里大小戏码轮流上演,是城中人一项重要的娱乐。
此刻,戏班子里的一个青年男子正在台前大声吆喝着:“我石家班初来贵地,半个时辰后便要在此上演一出《富贵青天》的好戏!届时请诸位父老乡亲多加关照,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多谢多谢!”已经有几个安陆县民聚集过来,有老人,也有孩子,大家开心地讨论着一会儿过来看戏,细碎的话语洒满了戏台前阳光璀璨的空地。
百里屠苏听了这热闹声响,不禁一时停了脚步,神思被这演戏场吸引住了。恍惚间,似有十分久远的场景浮上心间,那是他的记忆断裂之前,犹然存在他心中的仅有的一些童年片段,谙熟,带着微微的喜悦和伤感。
记忆中是个小小的姑娘,在幽静小村的黄昏中,一个小小的背影。
小男孩向着她伸出了一只手,百般想要哄她开心。
“小蝉,别生气嘛……下次我再带你去看好玩的东西。”男孩笑着说道。
“小蝉再也不信云溪哥哥了!大骗子!”女孩却还是一味地生气。
“不骗你、不骗你!”男孩急着摆手,“我带你去更远的地方,那里的人过节和我们不一样,会在河面上放花灯,漂亮得不得了!”
小女孩转过身来,眨着稚拙的眼睛:“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男孩受了鼓舞,说得更是起劲,“有时候还请戏班子进城唱戏,穿得花花绿绿,演故事给你看!”
女孩子听了,眼睛中放着光亮:“小蝉喜欢。云溪哥哥怎么知道这么多好玩的事儿?”
“是大哥哥告诉我的……”
“谁?”小女孩有些疑惑。
“什么谁?大哥哥就是大哥哥,反正你也不认识。”小男孩一怔,想起村里的规定,是不允许与外人往来的,连忙敷衍道。
“村里的人小蝉都认识!”女孩不服气。
男孩一时有些默然,摇了摇手,只劝道:“好啦,总之以后再和你出去玩儿!”
女孩子乖乖地点了头:“嗯,说好了。云溪哥哥可不许赖皮,赖皮是小狗!”
遥远的小女孩身影渐渐消弭,戏台周围却依旧热闹。百里屠苏出神地看着,忽然间,残碎记忆中的影像被另一张浮现眼前的笑颜所取代。
“晴雪……想也不曾看过戏吧。这时候若让她也来看看,却是很好……”
他这样想着转身,谁知才一转过脸来,那心中所想之人,竟真的出现在眼前。
“是苏苏?”出现在戏台左近的风晴雪略略地惊讶,转而却换上一张笑颜,向着百里屠苏走了过来,“你也来看戏吗?”她微笑道,“不晓得好不好看,我还没看过呢。”
百里屠苏微微垂头,想说什么,却未曾张得口。正静默间,却闻风晴雪好像想起了什么,忽而言道:“对了,有、有个东西……想要送给苏苏。”她说着,不觉竟有些微红了脸,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样东西来,踌躇一瞬,放在百里屠苏的掌心。看那样子,却并非是刚刚想起此物,竟像是有意来赠送礼物,只是有些羞涩。
百里屠苏微微有些意外,仔细看去,发觉掌中之物是个小小的泥人。细细看来,可以看出,那小泥人的穿衣打扮,竟酷似他自己的模样,只是捏制手工有些……奇怪,歪七扭八的——倒正是风晴雪一贯的独特风格。
百里屠苏看着出神,半晌问道:“这是……”
风晴雪脸上泛着浅红:“我……让捏泥人的老伯教我做的……像不像呢?”
“我……”百里屠苏心中情绪明昧不定,终于开口,然而话未说出,却被戏台旁边发出的一声愤怒的暴喝打断。
“有贼偷酒!”那个石家戏班中的一个男人大声喝道。
百里屠苏与风晴雪闻声看去,原来戏班存了十几坛的陈酿好酒,就堆放在戏台旁边,这时候那酒坛边上竟有人吵起架来,两名石家戏班的汉子正指着一个模样落拓至极的男子,斥责不停。
“光天化日下做贼!你好大胆子!”石家汉子怒吼道。
“‘贼’啊、‘偷’啊多难听,酒放着不就是给人喝的?”那落拓男子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你们台子边堆这么多坛,引人闻着香味,又不让碰,这哪里忍得住哟!”
“你!你这无赖!”
男子听着别人的指鼻斥骂,只是轻轻摆手:“小事嘛,是男人就别斤斤计较,才喝没几口,又没什么酒味,还不够润润喉咙!走了走了。”他说着就要走,却被石家班人一把拽住:“不许走!先把酒钱留下!”
这一拉一扯间,那男子转过身来,风晴雪与百里屠苏方才看到他的正脸。不想一看之下,风晴雪却是大惊,不禁脱口叫了出来:“啊!大……大哥?!”
百里屠苏听她这一叫,也跟着吃惊,转而盯着那男子。
却见男子也正盯着自己,醉意蒙眬的眼中,须臾却是一亮:“哟,这不是恩公吗?”落拓男子并未理会风晴雪的呼叫,却是笑呵呵地奔过来打着招呼,跟百里屠苏搭上了话,“哈哈,果真有缘千里来相会!”
百里屠苏这时也认了出来,这人便是当日江都城中他遇上的那个醉汉,一番误打误撞,不知怎的就认他做了“恩公”,满口叫个不停。只是万万想不到,江湖竟然如此狭小,一番生死之后,竟在这宁静的小城中,再次与他相遇。
风晴雪却急急往前奔了两步,睁大眼睛望着那男子的脸,又叫道:“大哥?”这次却是未再造次,倒有些不敢相信的探问之意。看来方才风晴雪真的是在叫这男子做“大哥”,百里屠苏确认了这一点,不觉间蹙起了眉头。
那醉鬼看了看眼前的女孩,不禁左右望了两眼:“‘大哥’……说我?”
风晴雪切切地点了点头:“对啊,你……”话到口边却又迟疑。
男子却挠了挠头:“我可不记得有这般年纪的妹子。”他说罢,转而又一打量风晴雪,歪着嘴角一笑,“不过,小姑娘生得水灵,若要认我做个干哥哥,哈,倒也不是不可以。”
风晴雪一时百般疑惑:“甘……哥哥?甜的?”
一旁的百里屠苏却是起了一分怒意,冷峻神色又上双眉,不禁挺身挡在了风晴雪前面,直盯着那浪荡的男子不语。
“说笑而已,恩公莫要当真。” 男子看出了些许端倪,赶紧挠着头解释。
“你们认识这无赖?!那正好,替他把酒钱赔了!”一旁石家班的人冲上来插嘴。
“不认识。”百里屠苏冷冷地答道。
“恩公怎么见外了?江都城赌坊外,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男子可不认生。
“我替他赔吧,要多少钱?”风晴雪忽然说道,在场几人都是一怔。
“妹子心善!哈哈,以后定会有好报,嫁个好人家!” 男子满口乱七八糟的话又堆了上来。
百里屠苏却是无语,那石家班的人见有人出头,已连忙与风晴雪点算起酒账来。
风晴雪并不还价,也无质疑,只是看着那男子说了声:“我去给钱,你先别走哦,要等我回来。”便真的跑去与石家班结账去了。
落拓男子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转而又看着百里屠苏,言道:“恩公大概是我贵人,每次遇你都有好事。”
百里屠苏面色仍是不悦,却忽闻一旁有人喊道:“可找到这你醉道士了!”
话音未落,有两个轻装的男子跑了过来,一时挤开了百里屠苏,围着那男子急急地说起话来。
“城外这阵子出了大事,你收拾收拾,明日去捉鬼!”这两人听口音就是安陆本地人,口气急得很。
“捉鬼?”醉鬼却懒散地摆了摆手,“不去,这阵子只想喝酒,不想管事。”
“你这德行,哪天不想喝酒!”那两个男人愤怒地说道,“平日顶着道门俗家弟子的名号,十天半月来安陆做些小法事混酒钱,如今有多些钱赚,竟还不要?”
“多些钱?多多少?” 男子听见钱却来了兴趣。
“够你买上三十坛好酒了!”
“那说来听听?” 男子哈哈笑道。
“安陆附近有个自闲山庄你是听过的吧?”那人讲道,“几十年前庄子里的人一日之内被仇家杀了,怨气不散,鬼气冲天,连带着山庄所在的碧山也成了一个乱葬岗。后来有个云游道人路过,觉察怨魂霸道,就给自闲山庄施了个封印,困住那些厉鬼。这些年倒也相安无事。”
另一人接着言道:“可最近邪乎了,有些人途经碧山被鬼伤着,还有丢掉性命的,大伙儿怀疑那封印是不是没用了。前些日子,我二舅还看到几个道士模样的人在山庄附近出没,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个发光的东西,周围有鬼魂被吸了进去,可是看那几人形貌,又不像是来除害的,倒有些鬼鬼祟祟。”
这话一入耳,百里屠苏不禁悚然一惊。玉横的碎片难道又出现了?!
“这长久下去,总不是个办法,邻里间就合计着凑了些钱,想请醉道士你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两个人愁容满面地说。
那落拓男子听了,垂头思索片刻,“麻烦啊,和厉鬼相关的事儿,哪儿那么容易办?好歹得加个十坛酒的钱吧……”
百里屠苏打断他的话,径自问道:“发光之物,确有其事?”
两个安陆人一怔,看了看这一身黑衣劲装的少年,问道:“你是醉道士的朋友?看打扮像江湖人,若能一起帮个忙是最好。”说着,他们也是面现恐惧之色,“发光的东西,肯定错不了,我二舅年纪大,眼神却好着呢!”
“由此地如何去自闲山庄?”百里屠苏又问。
“从西北面出城,就是碧山了,沿路一直走,肯定能看到!”见这少年竟大有出手帮忙之意,两个人有点喜出望外。
“恩公,你不会是想着多管闲事吧?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一旁的落拓男子说。
百里屠苏哪里理他,只对面前两名男子点了点头:“明日我便前往一探。”
这一语落下便是定论,饶是一旁的落拓男子吃惊,却再没有半点转圜。两个愁眉不展的安陆人此刻分外惊喜:“这么说是答应下来了?好好好!报酬先给你,乡亲们的心意,可一定得收着。”
“喂喂!刚刚不说那是我的酒钱吗?怎么随便就给别人?!”落拓男子却再也忍不住了。
“你俩不是认识的吗?”那男子掏出一个钱袋,却是一怔,“好好好,给你就是,八成都要拿去换了黄汤,小心哪天淹死在酒缸里……拿了钱,可别只顾买醉,大伙儿还等着消息呢!”说着将钱袋往男子的怀里一塞,两个人嘀嘀咕咕地便走开了。
“我又没说要去……”那男子掂着手里的钱袋,嘟囔着,却又是一笑,“算了,有钱买酒心情好!明天去瞧瞧也成,辰时三刻与恩公在山庄门口相见。”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毫无醉意的笃定之语,转身便要离去。
“慢!”百里屠苏一下叫住了他,“我尚有事,要问阁下。”
男子停下脚步,却未回头,只静静地听着。
“你……可是姓风?”百里屠苏踌躇一瞬,问道。
“风?不是啊,哪儿来的这个姓!” 男子仿佛仰天一笑,“在下尹千觞啊,‘醉饮千觞不知愁’,这名字岂不好记得很,恩公这次可要记得了!”
百里屠苏闻之,不禁默然:“这么说,你并非方才那位姑娘的兄长?”
“干妹妹恩公又不让认,想做人家兄长,也当真没这个福气了。”尹千觞没正经地笑说一句,挥挥手道,“明日见吧,恩公。”说着便再不停留,径自摇摇晃晃地离去。
百里屠苏望着他的身影,心中一丝怅然,又不知几多深思。
衡山,青玉坛
青玉坛,丹阁。
烟雾缭绕之中,欧阳少恭站在顶天立地的丹鼎旁,手中把玩着那座小巧的博山炉“蓬莱”。
他身边不远处,站着一位魁梧长髯的男子,一袭道袍,果敢干练,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近日寻得一处鬼魂聚集之地,我已命人将玉横碎片带去,取回之时想必吸魂无数,加之其余数块,便可往始皇陵以明月珠将其重塑!这些碎片皆饱含魂魄,玉横重塑后定是力量充盈无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即便是炼出神仙之药,又有何难!”
欧阳少恭面色依旧淡然,语意却带了讥诮:“玉横之力,并非如此轻易驾驭……其实掌门行事,何须与我直言,成王败寇,古来同理,少恭行事不及掌门,合该做这阶下之囚……如今困于此地,不过朝夕炼药,再无他想……”
雷严目中微怒:“好一个再无他想!少恭视长老之位为阶下之囚,竟还比不过亡命江湖?!”
欧阳少恭悉心料理着鼎中丹药:“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为谋。”
雷严逼上一步:“有何不同?少恭所求,待青玉坛繁华再起,自可助你完成!而今逢本门复兴之机,坐拥玉横之力,何愁诸事不成!”
欧阳少恭笑着摇摇头:“掌门想的是千秋霸业,少恭却只求一方天地,自然无话可说。”
“少恭!当年是谁令我看到从未想象之力?如今却道无话可说,你不觉得太晚?那些修仙门派当年借讨伐之名屠我弟子、毁我典籍,青玉坛两百年来忍辱偷生,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少恭身有绝世天赋,炼丹之技众所不及,却为何自甘无为,视门派耻辱于无物?!”
“青玉坛是否能再荣华极盛,少恭全无兴趣。只怕掌门眼中所见亦仅仅金丹之术,我为何人不甚重要,既是如此,天下广大,何愁寻不得替代之人?”
雷严一掌拍在丹室的木案之上,案子应声而碎:“冥顽不灵!”
欧阳少恭眉梢微挑:“近日心中仅存一事疑惑,望掌门不吝赐教,敢问究竟如何说服寂桐背叛于我?”
雷严面上终于露出一丝得色:“凭少恭心思深重,竟有想不透之事?可惜……无可奉告。”
欧阳少恭点点头:“也罢,自不强求。”
雷严一时语塞,转而问道:“此炉洗髓丹何时可成?”
“尚需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后,我领人前来试药!”
雷严命麾下弟子严加看管,继而拂袖离开。
欧阳少恭看着雷严远去的背影,神色冷然,继而捻起那尊博山炉,指尖轻点,那炉上的莲瓣,又亮起了一层。


第10章 碧山幽魂

方兰生如泥塑木雕般直直走入一座阁楼,楼上残破的朽木历经数十年的风霜,依稀仍能辨认出当年雕梁画栋的精细模样。
碧山小径
次日,众人计议已定,先往自闲山庄,看有没有玉横的线索,若是能夺到玉横,又或者查到青玉坛踪迹,再去衡山要人,便简单得多。
他们离开安陆,往那座被唤做“碧山”的小山进发。出城不远便望见青色的山峦画影,这点脚程对他们几个来说实在堪称近便,眼看快要到山路之前,却迎面看见两个人急急忙忙跑过来,一主一仆,看着是商旅模样。
“你们要走碧山这条道?!”那商人仿佛见了鬼还是遭了劫般的惊慌失措,看见几个年轻人,不禁大呼小叫起来。
百里屠苏点点头。
“千万别过去!有鬼要害人的!”商人的仆人摇着双手叫道。
“我才去外地几个月,回来就变成这样了!以前明明不是……”那商人自顾自念叨,说到一半,却又像怕被谁听了去似的,住了嘴。
方兰生拍了拍胸脯:“不怕!我们就是要去捉鬼。”
“捉鬼?就凭你们这么点人?”商人眼睛一瞪,“都是些不要命的!”说着招呼了他的仆人,埋头就往县城方向走,偷眼瞥着百里屠苏几个人,那眼神,就仿佛在看已经死掉的人。
“看样子碧山与自闲山庄确是出了些什么事情。”望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红玉肃然言道。
“走走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方兰生却是豪情万丈,“敢小瞧我?本少爷偏要捉住几只厉鬼给他们瞧瞧!”
方兰生说着,当先往那鬼气森森的山里大步走去,百里屠苏也无二话,淡然迈步前行,几个人都跟在后面,一起登上了入山的小道。
进入山中,只见山道两旁时而出现破败的屋舍,仿佛这山中亦曾多有人迹居住,却不知是毁于何年兵火灾祸,早已空废。不知是不是山中湿幽的空气造成的错觉,耳边似乎总有凄凄然的声响在回荡,忽近忽远,令人不寒而栗。愈往深处行走,便觉得山气愈加寒冷,那种寒冷与外间气候变化带来的凉意并不相同,更似是一种发自地底深处的、隔绝人世的幽凄阴郁之气。
方兰生起初志气昂扬地打头前进,走着走着就不禁脚步迟疑,再过一会儿却是已闪到了队伍末尾,趁人不察,便深深地咽一口唾沫。近来一番历险,论恐怖的所在也见过几处,但偏是这鬼气森森的荒山,虽然并未见到什么妖魔厉鬼冒出头来,却不知不觉间让他感到寒意渗入肌骨深处,饶是再好强嘴硬,这份从内心生出来的惊悸不安,令他那股带着三分傻气的无畏一时彷徨消散。
总有些什么好像遥远缥缈,却又缭绕不绝的东西在撩动着他,令他前所未有的心神不宁。他一边走着,嘴唇不禁翕动,碎碎地念叨起来——是一篇佛家经典《大悲咒》,念着它,似乎尚可让心境稍稍安定。
襄铃娇嗔的催促声传来,方兰生忙忙地应了一句,拔腿去追同伴们。就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到,林间微风拂过他腰间的坠子,那枚自幼就与他贴身不离的“青玉司南佩”,发出了一瞬闪亮的清光。
方兰生退了下去,队伍打头的就变成了百里屠苏。背剑的少年却是丝毫不为这山中诡异的氛围所动,一脸冷峻,只默默而坚定地前行,脚步踏处,眼神过处,竟是比鬼山中的空气更为肃杀。
百里屠苏身上这种特有的气息,平时并不明显,每当面对敌人或危险的时候却会如犀利的剑气一般瞬间升腾,甚至笼罩住周身的一切,令与他同行的人都不禁慨然有感,心中一阵肃穆与凄然。
又行了一两里路,空气变得更加污浊,山中诡异的阴气笼罩在四周,遮天蔽日,竟比初入山时更为厉害。这大概便是已经接近鬼物聚集之处的征兆,百里屠苏起了警惕,握紧佩剑,带领伙伴们步步谨慎地向山道最高处前进。
众人这般在鬼雾中迷茫行走,不经意间,猛然见一座形制庞大的破败庄院已出现在眼前,仿佛隔世蜃楼,就这么突破迷雾地降临,或是从幽冥地底无声无息地冒出。几个人都有些惊讶,不禁谨慎地住了脚步。还是襄铃的眼睛最好使,立时便瞧见那门楣上破烂的牌匾,上面几个字依稀倾斜,读出来是:“自闲……”
自闲山庄,安陆人人闻之变色的传说中的鬼宅,已经到了。
“哇!还以为就是几间大房子,没想到这么气派!”方兰生瞧见这鬼屋,却不禁感叹了一声,继而挠了挠头,“这大门……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
他这句嗫嚅似的无聊话语,却引得襄铃小耳朵动了一动,听了方兰生那句没来由的碎语,却不知怎么,那股深深的不舒服的感觉,更加如同阴雾一般浓浓地笼上了心头。
百里屠苏四面查看一番,说道:“封印已几不可见,厉鬼尚不能脱出。但凶厉阴气由门内溢流,祸患无穷。”
众人听了这话,全都沉默了一时,就连方兰生都不禁闭上了嘴,咕嘟咽了口唾沫。
“恩公可来了!叫我好等!”这一声糙汉醉醺醺的热情招呼好似晴天霹雳,惊得深沉思考的众人皆是一个愣怔。
那个人……来了。百里屠苏依然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方兰生回头看着那大大咧咧走过来的一身破衣服的醉汉,想起昨日从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口中听得的事情,“这……就是长得像风晴雪大哥的那人?怎么是个酒气冲天的酒鬼?”方兰生抽了抽鼻子。
尹千觞听得此言,不禁大摇其手:“此言差矣……‘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几杯美酒下肚,就什么烦恼全没了,这可不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方兰生撇嘴道:“切,跟酒鬼没什么好说的,赌徒赌到倾家荡产还整天想赢钱嘞,一回事。”
“小兄弟厉害哟!”谁知尹千觞更来了劲头,“你怎么知道我也时常去摸两把,稳赚不赔,嘿嘿,那些输钱的人都是手法太拙劣!”
方兰生直直地望着眼前之人,第一次见到这般厚脸皮的人,他张口结舌,愣是没说出话来。
百里屠苏有些冷冷的言语,打断了他们的拌嘴:“可有道士打扮的人在山庄附近出没?”
尹千觞见恩公有问,连忙笑脸相迎,却是摇了摇头:“门边蹲半天,人影鬼影都没见着。唉,不说这个了。”他一挥手,忽而转了话题,“恩公呀,昨夜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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