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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奇谭·琴心剑魄-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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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姐,你说……真的能成吗?”
百里屠苏进洞时正是正午阳气最重之时,此刻日光已经隐在了群山之后,黑色渐渐压上天际,却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风晴雪难免忧心忡忡。
红玉看着洞口,摇摇头说道:“我总觉得一阵一阵的不踏实,但愿是我多心了。”
襄铃蹲在一块大石上托着脸,耐不住地打个小瞌睡。尹千觞一直没有说话,一口接一口闷头喝酒,也不知道那随身的酒瓶里有什么秘法,竟存得下这许多酒。
直到月亮已经出现在东边高空,方兰生再也等不了了,一下子冲到洞口说:“别是那仙芝漱魂丹不管用,木头脸想不开……我要进去看看!”
“不、不用了……”襄铃的脸上露出迷茫掺杂着吓了一跳的表情,指着方兰生背后。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先是阿翔一声长啸飞出,紧接着从那幽深洞口中,走出两个人来。
柔润月光下,百里屠苏搀扶着一位妇人缓缓前行。
那妇人一身南疆服饰,端庄素丽,虽然眼中缺乏神采,但行走如常,分明已经复生!
死而复生,这样的事永远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谁也没有亲眼见过。
求药之旅再艰难坎坷,亦是人力能及之事,和眼前的奇迹相比,他们所付出的是多么渺小!
这喜悦来得是多么轻易!
过了许久,红玉才打破这神迹降临的时刻:“百里公子,这位便是……”
百里屠苏温柔地看看妇人,脸上竟流露出温暖笑意,对众人说道:“这是我娘。”
最初的喜悦过后,大家都觉得,百里屠苏的娘亲才刚刚复生,不可轻举妄动,还是安顿下来比较稳妥。便打扫了山上几间还算可以庇护的屋子,暂时在乌蒙灵谷住了下来。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百里屠苏的娘亲韩休宁仍是不言不语的木讷模样,虽然可以用点头、摇头与人稍作交流,但总缺少一种真正的生气,反而像个丢了魂儿的傀儡。
饶是如此,百里屠苏仍然珍视着这来之不易的阴阳重聚,悉心照料着母亲,盼着有一天,她能稍加好转起来。
众人谨记欧阳少恭所嘱咐的,不可令复生之人行走于日光之下,于是每日轮流在韩休宁房里陪护,以防她在白日里走出房门。
百里屠苏更是不眠不休地守护着失而复得的母亲,但看母亲不茶不饭、无喜无悲的模样,又不免忧虑,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去。
一天傍晚,红玉来到韩休宁房间,只见风晴雪一人坐在床边,韩休宁仍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眼神没有半点光芒。
“原来是晴雪妹妹在照看巫祝大人,百里公子呢?”
“苏苏看巫祝大人十多天都不吃饭,心里着急,就想去山上采些巫祝大人以前爱吃的东西,让我帮他看顾一下。”
“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巫祝大人每天不吃不喝,白日里还会迎着日头往屋外走……实在叫人忧心。百里公子没日没夜地在旁边看护着,就算有我们几个轮流作陪,也不肯轻易离开。他这样总是吃不消的,迟早得病倒了。”
风晴雪担忧地看看韩休宁,拉着红玉走到房间另一边小声地说道:“红玉姐,在苏苏面前我不敢讲……你说,巫祝大人真的……真的活过来了吗?”
这话也问到红玉心底。
“要是活着……为什么可以不吃东西不睡觉,就一直这样睁着眼睛呢?虽然十几天前,大家是那么高兴,可现在……心里还是挺难受的。是不是那个药不够好?所以……”
红玉叹息着道说出自己的忧虑:“既然妹妹问到这里,我也不妨坦言相告……我总觉得这其中有诡谲之处。亡者重生之术,我未曾听说,倒是少恭所言‘不可行于日光下’,令我隐约想到什么,却又寻不到那个头绪,究竟是在何处听过人与日光之说……但两日前,我替百里公子照看巫祝大人时,曾与她闲聊试探。你也晓得,凡问问题,巫祝大人虽不言说,却会点头、摇头以示回答。怪就怪在,那天我问了许多事情,有些与公子相关,有些却全无干系,甚至是关乎我自己的一些隐秘旧事,巫祝大人竟从未选错,简直已经不是在与人闲谈,而完全是因人心中所想作出回应。”
风晴雪惊讶掩口:“这怎么会?”
“一个死而复生之人,为何竟能窥探他人内心?难道巫祝大人生前,便有此法力……”
门口忽然传来百里屠苏清冷的声音:“在说何事?”
风晴雪回头见他眉眼之间难掩酸楚,便知方才所说已落入他耳中,“苏苏,我们……”
百里屠苏闭上眼睛,狠狠地摇头。
“都别说了!娘总有一天能变回从前的样子,现在只是、只是一时如此!”
屋内的气氛沉默到冰点,红玉和风晴雪不敢再触动他心事,简单嘱咐了几句,退出了房间。
而端坐在床畔的韩休宁,仍然不动不语,冷冰冰的美丽,像是一座睁着眼的白玉雕像。
又是两日,每天白日里,朋友们轮流陪在百里屠苏和韩休宁的身边,到了夜里,则留下他和母亲独处。
百里屠苏试着在夜里带母亲去冰炎洞,去有过回忆的每一个地方,希望能够触动母亲的精神,却都没有结果。
他对她说了许多的话,说到嗓子都干哑了,她也没有回应。
韩休宁还是那个样子,不吃、不喝、不言语,也不睡觉,却不见她虚弱下去。
她始终睁着空洞的双眼,眼中没有半分神采。身子不像死去的人那么冰冷僵硬,但也不像活着的人那样温暖。
疲惫之间,百里屠苏神思飘忽,耳边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焦急而又充满期待。
“娘,我、我没有故意打伤虎头……是他先骂我,骂我是没爹的孩子,还说娘也不喜欢我……娘怎么会不喜欢我呢?你还帮我缝了小布老虎……”
“就算虎头的娘也帮他缝了,但是没有这个好看……我知道,虎头一定是眼红,才那样乱讲的!”
“我是不是太坏了……所以娘才不理我?以后我都好好练法术、好好念书……不给娘丢脸……等长大了,就拼命保护村里的人……娘,我一定会做到的!”
“这样的话……今天晚上,能不能不要参加什么庆典……我的生日……只想在家里过,想让娘陪我一起吃碗面……”
等了许久的回答,却是一个悦耳但冰冷的声音。
“身为下一任大巫祝,你的事情便是全村之事,全村之事同样是你的事情,连这种道理都不懂吗?如此任性,耽于世俗情感,将来怎堪大任?不要再多说了,还不快去准备?”
心里很难过,像是飞不起来的孔明灯,一跳一跳的,终于在燃烧后熄灭。
百里屠苏觉得心口一阵疼,半边身子都有些麻痹,睁开眼一看,自己在乌蒙灵谷的屋宅之中,多半是累得睡了过去。下一瞬,他整个人像被针刺了似的跳了起来。
身边的娘亲,不见了。
一溪云
“娘!”
蒙昧不明的天际,似乎就要露出微光,百里屠苏冲出房间,一声呼哨唤来阿翔:“阿翔,有没有看到我娘?!”
阿翔懂事地点点头,一展翅掠向高空,不久后便以尖啸声示意百里屠苏。
“祭坛方向?”百里屠苏拔腿就跑,经过一棵枯死半边的古树时,看到襄铃揉着眼睛蹲在树下:“屠苏哥哥,怎么了?襄铃在树下睡觉,听见你的喊声……”
“娘自己走出了屋子!马上就要天亮了!!”
“我、我去找红玉姐姐他们!”
天空仍然是暗淡的灰色,只有地平线上露出一丝金色的曙光。
韩休宁一人站立在山崖边的祭坛之上,那是一片周遭毫无遮拦的高地,当第一缕日光从山间撒进乌蒙灵谷,就会慢慢照亮祭坛。
阳光缓缓地移动。
平常的日子里,人们从来不会觉察到太阳行走的速度。
太阳离人们那么远,走得又那么慢,你就算盯着它看,灼伤了眼睛也看不出它行走的样子。
可是此刻,百里屠苏却觉得太阳跑得太快了,那道光芒移动得那么迅速,他已经用尽了全身的气力飞奔,却追不上阳光逼近娘亲的脚步。
他真的很想对着天空大喊:“停一停!求你停下来!先不要走!给我一点时间!”
阳光漫过山谷,照到了祭坛的边缘……
百里屠苏也踏上了祭坛,他冲着韩休宁嘶声呐喊:“娘!回来!别过去!回来啊……”
韩休宁却置若罔闻,她闭起空洞的双眼,仰起头,张开双臂去迎接阳光的沐浴。
整个乌蒙灵谷都因为日出而渐渐变得明亮起来,百里屠苏飞扑上前,拼命用身体护住韩休宁,然而耀眼的日光已经毫无顾忌地洒向了祭坛,他只觉得怀中倏地一空,心也像被狠狠地剜去了一般。
他的怀中,忽然飞出无数幻彩的光点,那端庄秀美的妇人,竟就此在日光下消失不见。
“娘!”
那是野兽最凄厉的吼叫,绝望、哀伤……
所有人都赶到了,却只来得及目睹这奇诡却令人心碎的一幕。
百里屠苏无力地跪倒在地上,仍旧维持着那个怀抱的姿势,只是怀中什么都没有,只有跳跃的光点在空中盘旋飞舞。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看好她……我明知道……她不能站在日光下……全是我的错!可恨!可恨啊!!!”
悲戚的嘶喊在空寂的山谷间回荡。
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最深的哀伤。
“苏苏……”
风晴雪也跪倒在了地上,泪流满面。
半个时辰过去了,旭日东升,光芒普照。
那些魂魄化生的光斑并未彻底消逝,而是在原地飞舞盘旋,像是一片幻彩的萤火虫在嬉戏玩耍。
百里屠苏像一座凝固的雕像,始终没有动弹。
他的双眼通红,浑身都在颤抖。
所有人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却不知该怎么办。这个时候,他脆弱得就像一座沙雕,一触即溃。
红玉咬了咬牙,狠心打破了那令人压抑到几欲崩溃的沉默,她上前几步说道:“百里公子,我知道……你一定非常难过。但是,请收敛心神听我说……”
她艰难地选择着字句表达:“令堂恐怕并没有真正活过来……而刚刚散去的,也并非令堂……”
“红玉姐……”风晴雪愕然地望着红玉,不明白她所言是什么意思。
百里屠苏望着怀中的空虚,久久没有回头,过了一会儿才答话,声音嘶哑如老人:“什么……意思?”
红玉哽咽了一瞬,而后背出了一段文字:
世间有奇异虫豸曰“焦冥”,生于海外,岁及万年,聚合时形似草木,人不可轻辨。若以特殊之法入药,豸身不毁,反能食人尸骨,再聚为形,感应人心。
“什么?!”方兰生惊呼一声,“虫豸……食人尸骨……那她……不是木头脸的娘?”
红玉走到百里屠苏的身旁,伸手去触碰那些浮动的亮点,那些“焦冥”围绕着她的长发红裙飞舞旋转,看上去美景如画,似梦似真。
“古有所谓异能之士,为攀附权贵,便以此法蒙蔽帝王,称可逆天道、活死人。百里公子……你眼前这些,并非令堂魂散……不过是焦冥之形,白日散开,夜晚重聚……焦冥寿岁漫长,寻常水火不侵,唯蕴涵灵力之火方可烧灭……”
这段话代表的意义冰冷残忍,众人望着面前这般情景,惊得不能言语。
红玉面露羞愧之色:“只怪年月久远,我记忆中印象早已模糊不堪,若是能早些想起……”
“不要说了!”百里屠苏有些摇晃地站起,“什么都不要说了!!”
红玉退开几步,坚持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不忍令公子伤心,却也不忍你自责太甚。令堂这样……公子若不信,可待夜晚一观……”
百里屠苏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站在那群愉悦飞舞的光斑旁,像是一座不会哭也不会笑的石像。
没有人能够揣度他此刻的想法。
这一站,便是一日。
待到夕阳西下,最后一丝余晖消逝在乌蒙灵谷,百里屠苏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祭坛上,朋友们也聚在稍远的地方,默默地陪了一天。
就连阿翔也懂得主人的异样,乖乖地落在他的肩上,头轻轻抵着百里屠苏冰冷的脸颊。
而那片美丽的光斑,竟渐渐聚拢,由虚至实,在逐渐降临的黑暗中,变回了韩休宁的模样。
她那美丽的面庞,仿佛凝固在最好的年华,不经风霜;身上的南疆服饰,也是那么光洁如新。若不是那呆板空洞的双眼泄露了秘密,她真的像是时光的宠儿,永生的仙子。
襄铃有点害怕地缩到了方兰生的身后,“真的……到晚上真的又变回巫祝大人的模样了!”
“怎么会这样?”事已至此,风晴雪明白红玉所说的并非虚言,那么韩休宁不但没有起死回生,反而是化为了虫豸诡物,“从山洞里出来的时候……苏苏那么开心……现在……”
方兰生狠狠一握拳头:“走!去找少恭!告诉他,他一定有办法救回来的!”
红玉深深地看了方兰生一眼:“人死复生,本就是逆天而为,何况此药乃少恭亲手炼制,他在事前……”
“你、你想说什么?”方兰生一下子跳脚起来,“少恭肯定也不清楚这些!他只是按书上的方法炼药!”
红玉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唉,我说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讲来讲去也没什么用。”几天以来,尹千觞像改了性子一样少语,此时突然发话,“恩公眼瞅着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里能好受吗?让他一个人先静静得了。”
夜色中,百里屠苏僵直的背影立在祭坛之上,旁边站着那形似母亲,却不知是何物的韩休宁,衬得他的样子更加孤寂。
两天过去了,百里屠苏也足足站了两天。韩休宁之形在他的身边,夜晚聚合、白日散去,像是一出神秘的表演。
这一夜谷中下起了小雨,襄铃、红玉撑着一把竹伞,在远处忧心地望着百里屠苏。
雨丝不断地击打在他身上,黑色衣衫浸了水,冰冷黏腻地裹在身上。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流到面颊,像是斑驳的泪痕。
可百里屠苏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像是他也化做了焦冥,对外界的一切,已经无知无觉。
“下雨了……都过了两天,屠苏哥哥还不回来吗?”襄铃看着百里屠苏,还有守在他身边的阿翔,忍不住哽咽,“屠苏哥哥好可怜……要是襄铃有一天找到了妈妈,妈妈又忽然不见了……我一定会比找不到还要难过好多好多……”
“正是如此……”红玉一直是那么出尘的样子,此刻也禁不住语带悲戚,“若全无希望,反倒不必这般痛苦,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似乎得到,终于还是失去……长久的追寻尽成虚空,此中悲愤与伤怀,旁人根本无从体会……”
“兰生去找过少恭哥哥了呢……不过少恭哥哥先前就说要闭关,兰生根本见不到他。”襄铃叹道,“不知道少恭哥哥有没有什么办法呢?”
红玉忍不住深深蹙眉:“少恭此人……”
“少恭哥哥怎么了?”
竹伞下,红玉抚过襄铃天真的面容,轻轻摇了摇头。
第五天。
夜幕悄然降临,韩休宁又缓缓凝聚成原本的样子。
百里屠苏忽然动了,像是一座石雕突然活了过来,最初的几下动作,所有的关节都跟着嘎吱作响。他温柔地牵起身边的“韩休宁”,韩休宁木然地跟着他的动作,慢慢走到了山崖边。
崖壁上生着一株小树,种子从岩缝中挣扎着生长出来,如今也是枝繁叶茂了。百里屠苏捻起一片树叶,含在唇边,轻轻地吹了起来。
那是一首南疆小调,轻短可爱,像是几个孩子在树林间嬉戏。
曲毕,百里屠苏抚过韩休宁的脸,然后为她整理衣服,轻声说道:“娘……小的时候,我时常希望你有一整天的空闲,我可以把自己想到的曲调吹给你听。就像和我一起玩的阿大,也会这样去找他的爹娘。
“不过,你总在忙别的事情,就算偶尔有空,也会斥责我不思进取、玩物丧志。如今,你只能在一旁静静听着了,说不定心里也在想,我还是同小时候一般不争气……却不能言语,不能训斥。”
夜空寂静,没有人作答。
“我从来没有想过……哪怕是训斥也好,只想……再听一回……”
百里屠苏顿了一下,忍住了涌上喉头的哽咽,又接着慢慢说道:“我把你们的尸骨一具具搬到冰炎洞下,想着只要身体不腐,或许有一天,所有人还能活过来,村子还能回到从前的模样……屠绝鬼气、苏醒人魂,我想着不要有鬼来勾走你们的魂,这样,我便有希望,让你们复生……师尊告诉我,人死了,多半要去投胎转世的。师尊还说,世上有长寿之人,活得很久,却并没有死而复生之法,即便神仙也做不到……可我却不甘心……
“娘……若你能活过来,哪怕告诉我仇人是谁……让我为你们做些什么……”
像是用长久的沉默逼回了眼泪,又像是心中鼓荡的情绪太多,百里屠苏的语声越来越低。
“皆怪我无能无用,逆天而行,终不得善了,到最后连你的尸骨……都保不住。”
他的身周渐渐溢出黑色的煞气,像是心中所抑制的一切悲、怒、恨、怨……全部都燃烧了起来,渐渐化为熊熊的火焰。
“如今……便由不孝子送你最后一程!”
他的声调忽然扬起,猛一挥手,释放出的灵力之火如凶猛的黑豹一般扑向身边的韩休宁。
霎时间“韩休宁”的身上冒出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由人渐渐变为斑斓的焦冥状。
那些焦冥试图四散逃逸,却没有逃过灵力之火的捕捉,直到最后一点光斑也被焚烧殆尽,那火焰才渐渐熄灭。
“苏苏!”风晴雪就站在百里屠苏身后不远处,她原是不放心才跑出来的,却看到这惊人一幕,“你……你在做什么?”
百里屠苏缓缓转过身来。
风晴雪吃了一惊,只见他神色冷峻,双目赤红,身上黑气腾腾,和平日绝非同一人。他走近的时候,就像是索命的阎王,追魂的无常。
“苏苏你怎么了?煞气怎么会……今天还没有到朔月呀!”
百里屠苏的右臂缓缓抬起,他的手上跳跃着一团凶煞的黑红火苗,眼中全是杀气。
“杀、杀了你!”
“苏苏?!”
忽然百里屠苏的眼中又回复一丝清明,他痛苦地抚住额头,喊道:“晴雪,快走!我……我控制不了这股煞气……”
风晴雪却呆在原地不动,怔怔地看着他。
“还不走?!跑、跑得远远的!别过来!啊——”
风晴雪忽然猛地扑上前,将百里屠苏紧紧抱在怀里,她的身上浮起幽蓝明亮的光芒,那光芒温暖柔和,像是大地之光。
“……你!”百里屠苏想要挣扎,想要杀戮!想要尝到血的味道!
可那光芒温暖而强大,好像不断地唤着他的名字:“苏苏、苏苏……”
他忘记了挣扎,终于慢慢地放松下来……
“苏苏,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有我在,有我陪着你……一定不会有事……”
静夜的幽蓝代替了红黑色的火焰,空中不再有那些炫彩却冰冷的焦冥飞舞,只有淡淡几颗星子挂在遥远的天空。
“苏苏……你刚才真的吓到我了。明明还没有到朔月,为什么会……”
想起刚才的一幕,百里屠苏不由得心有余悸,他有点焦急地说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一定要逃……我……不知道能不能再抑制住……我不想伤害你……”
风晴雪笑着甩甩辫子:“说什么呀,苏苏,我说了不会丢下你的。”
“晴雪。”
“嗯?”
百里屠苏嘴唇微颤,说出他心底最深的恐惧:“或许有一天,我将变成一个嗜血狂魔,心中除了杀念和破坏之欲,再无其他……”
“怎么会呢?你不要胡思乱想。”
“近些时日,渐渐地,越来越难以控制体内凶煞之气,即便有你相助也……甚至……会无由来地憎恶一切,像走火入魔般,一念之间便会腾起杀欲。”
“就在方才,想要将吞食我娘的焦冥焚烧殆尽,那些东西……不过徒有外表,自欺欺人罢了……但心中忽然无法抑制强烈的杀意,憎恨所谓命运,憎恨毁去村子的仇人,憎恨仙芝漱魂丹,憎恨……欧阳先生。假如先生就在我眼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将他杀掉!”
“苏苏……”
“可是这一切,他同样始料未及吧?又怎能怪罪?分明是我自己入了魔障……”
“但你后来不是清醒了吗?你还认出我来……”
“若不是你,换做其他人……我不知道会如何……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
“我煞气发作的样子。铁柱观那时也是,虽然我脑中纷乱,却隐约记得别人都吓得动弹不得,只有你走上前来……”
风晴雪看着远处,回想当日场景,诚实地回答:“怕,我当然害怕。我不知道那样的苏苏会做出什么事来,有一瞬间,我甚至想也许会死吧,要是死了,就再也找不到大哥,也见不到婆婆了……”
百里屠苏闭上眼睛,有些害怕再听下去。
“可是,我更怕苏苏一个人被丢下以后要怎么办……”
睁开的双眼中有显而易见的欣喜和明亮。
风晴雪并没有察觉注视在自己脸上那滚烫的眼光,只是直面自己心里面最真实的声音:“想到这些,好像也就没那么难受了……小的时候,大哥常说我看起来爽直,其实最婆妈了,要真在意了什么,心里无论如何都是放不下的……对苏苏……”
说到这里她似乎也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变得不同了,脸颊禁不住飞起半抹粉色。
“大概、大概也是这样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在百里屠苏的心中,还有一些话要对她讲清楚,讲完这些,才能吐露他最最重要、最最深切的一句心事。
“晴雪,假如我告诉你,我……并不是我……”
这样一个故事,该从何说起?
“什么叫你不是你呢?苏苏不就是苏苏吗?还能变成另外一个人?我猜……是不是因为苏苏用了别的名字?你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对吗?在我的故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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