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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们-贾宝玉自白书-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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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晴雯摇了摇头说,我不是袭人,也不是碧痕她们。你先去洗吧,你洗了我再洗……
我明白她说的说什么,也明白她想说的是些什么。但我并没有因此而不悦,反倒是从心里头对她又多了几分喜欢和敬重。
说到晴雯的聪明灵巧,我又想到了一个现在觉得很有趣的故事。当时,我可不觉得有趣,而是吓出了一身冷汗,甚至也急出了一头热汗来。
那天晚上,外面的风呼呼叫,我倚靠在床头上。晴雯、袭人、麝月,三个跟我最贴心的丫环,坐在床边陪伴着我。我们像一家人那样亲亲热热,说说笑笑,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情景,当然是温馨而美妙的,我整个身心都感觉很舒坦。就在这时,一件我最怕的事情找到了头上,一下子就搅扰了我们的好气氛,败坏了我的好心情。
赵姨娘的丫环小鹊前来报信说,明天我父亲要盘考我。也就是说,父亲要检查我的读书情况了。闻听此言,我当即就躺了下去,赶紧用被子蒙住了头,像是遇到了一股刺骨的寒风一样。但很快的,我就又慢慢地钻出了被窝,慌忙披衣下床,呆子一般嘟囔着,书,书,我要读书了,我要去读那些该死的破书了!不读不行啊,不想读也得去读,明天父亲就要盘考我了,我不得不临阵磨磨枪,指望用到它时又快又光,能够先抵挡上一阵子。唉,原本我是想欢乐今宵的,看来此夜我是要苦熬了。
一见我拉开架式要读书了,袭人倒是满心欢喜的样子,她说,读书好啊,这才是正事儿呢,天还不算晚,你好好读书吧,我们就不耽误你了。
晴雯和麝月也忙着去给我倒茶,剪烛,擦书案什么的。
我先是坐在那儿发了会儿呆,然后就胡乱翻起了那一堆散发出霉味的破书,这些该死的四书五经八股文章,我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搭理它们了,眼下我真不知该面对哪一个。看这个吧,怕明天父亲要问我那个,看那个吧,又怕父亲明天会考我这个。事实上,哪个我也不想理会它。我烦,烦死这些不是东西的东西了,真想就着高悬的明烛一把火烧光它们。一想到父亲贾政那张严厉的脸,那张暴怒的脸,想到我因为害怕,因为回答不出他的问题,而低眉垂目,结结巴巴的可怜样,想到他又要讥讽我,训斥我,甚至他还可能会抬手就给我几巴掌,我就浑身颤抖。父亲啊,你打我骂我,是恨铁不成钢,我并不怪你,也不恨你,我只是怕你,也难说喜欢你。想想父亲这个人其实也挺可怜的,他原本也是个酷爱读书的,却没有通过考场证明自己,只是后来袭了世职,当上了一个我不知道是什么,也不感兴趣的官,走向了那乌七八糟的官场,结果弄得他官不像官,读书不像读书人。我知道,父亲的日子过得也算不上快乐,他名义上是贾府的当家人,手中却没有握掌实权,虽有几个食客时刻不离他左右,却无一位真心朋友,虽有妻妾,却没有一位他真正心爱的女人,作为一个男人,他也是很不幸的。可能是因为他自己觉得前途无望了吧,于是他就想再博一下彩,便拿我当成了赌注,他试图让我立身举业,光宗耀祖呢。可我让他失望了,我可不是什么栋梁之材,我真的不是那块料儿。不仅仅如此,我还拒绝栽培呢,我不要谁来栽培我,我想像一棵树那样自然生长,长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真的,有时候我就想变成一棵树,比如海棠树什么的(当然得有另外一些树与我毗邻),还想变成一尾自由自在游泳的鱼儿(当然得有另外一些鱼儿与我结队),或者变成一只飞来飞去的鸟儿(当然得有另外一些鸟儿与我为伴),是啊,如果有来生,我再也不做一个人了,那样就不用再去看什么四书五经八股文了,也不会有谁来盘考你了。我的思绪如匹野马那样狂奔乱跑着,哪里还读得进去书呢?原以为跟它们还是有些熟识的,毕竟我不得不跟它们接近过很多回,可眼下我发现彼此还是很认生的。如坐针毡啊,长吁短叹呀。更让我惴惴不安的是,我在受苦,丫环们也得跟着我受罪,我不得去安歇,害得她们也不能去睡觉。她们在守着我,陪着我熬夜,为我焦急,我被她们感动着,也心疼着她们。我听得见她们蹑手蹑脚走动的声音,听得见她们压低嗓门的声音,还听到了晴雯监督她的小姐妹的声音:宝玉不睡,我们谁也不许睡。谁要是再当瞌睡虫,我可就真要拿针扎谁了呀。我想象着晴雯拿根绣花针比比画画的小样儿,不觉窃笑出了声来。
忽然,丫环芳官从外面跑进来喊道:吓死我了,我听见有人跳墙了!在哪里?谁跳墙了?众丫环尖叫着,吵嚷着,说是要一起去寻找查看查看。我趁此时机赶紧跑出来,询问端底。
其实这事哪有什么端底呢?问芳官,她只说是听见有人跳墙了,感觉是有人跳了墙,但她并没有亲眼看见。
可是,我们不妨就认为是真的人跳墙了,三更半夜有人跳我们的墙,非偷即抢,这下子把我们大家都吓死了。机灵的晴雯就是这么说的。她看到我那一脸疲惫的样子,知道我在为明天老爷要盘考而受苦受难,于是她就顺势想到了一个妙计,她才这么说的,宝玉,你也一定给吓坏了吧?会不会吓出什么病来呀?干脆,我看你就装着吓病了,这样,明天老爷就不会盘考你了。
晴雯这么一说,大家都怔住了,也忘了刚才说的要一起去寻找查看了。我心一动,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难为她晴雯想得出来,也只有晴雯她才能想得出这样的好主意,也只有晴雯敢于说出这样的妙招。
这样不行吧?袭人质疑道。
有什么不行的?晴雯一下子就给她顶了回去。
这样不好吧?袭人冷笑道。
有什么不好的?你说给我听听!晴雯热辣辣地盯着袭人。二爷读书求功名,这是正事呀。老爷要盘考他,也是应当的。我们做丫环的,不该瞎掺乎这种事情。袭人一板一眼说,再者,本来他没吓着,却要说吓病了,去哄骗老爷,这样做好么?
我以为,这下子晴雯就没话跟袭人争辩了呢,谁料晴雯却一番针锋相对的言语把袭人弄懵了:袭人姐姐你也知道,宝玉他胆子是很小的,眼下他是没被吓病,但过会儿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后怕,他病不病还真不好说呢。这时候,晴雯扭头看了看,跟我眨巴了一下她那俏丽的眉眼,再者说啦,即使他未被跳墙人吓出病来,但到了明天老爷要盘考他时,说不定他会挨顿骂,甚至会挨顿打时,要被老爷给吓出病来呢。他要真是被吓病了,你心里会好受?谁心里会好舒坦呢?什么读书不读书,功名不功名的,我看宝玉的身体才是要紧的,他快活不快活才是要紧的呢。
你要这样说,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袭人苦笑了一声,认输了。
听了晴雯的一番话,我十分感激地望着她,差点流下泪来。
那就什么都别说了。晴雯笑道,就按我说的办吧,我们现在就打着灯笼,大张旗鼓地去查寻那个跳墙的,然后,我去回太太,跟她要安魂丸,就说二爷着了凉,吓病了。¨¨姐妹们,谁要是敢把真相漏出去,我就拿大针缝她的嘴巴!她回头望了我一眼,你觉得这样行么?
我只是笑了笑,不说行,也不说不行。现在,我愿意听任晴雯的摆布。我觉得,她摆布得挺好。
由于那天夜晚动静闹得很不小,不仅仅是我们的大观园,整个贾府里都有些鸡犬不宁了。得知我被吓病了,我母亲,我祖母都慌得不得了,赶忙派人来探视我。不得不装病了的我躺在床上,心里憋不住,直想笑,但还是做出一副病人的苦相来告慰着她们:跟太太和老太太说,我没大事,不过是着了点凉,受了点惊吓,躺几天就好了。
很自然的,父亲要盘考我的事情也就黄了。感谢我的好晴雯,感谢她的这个好主意,帮我渡过了这道难关。
晴雯病了。她是真的病了,正是因为伤风受凉。她两腮都像涂上了胭脂一样,手脚冰凉,我守候在她床前,握着她的手,问寒问暖,问长问短。看着被病魔缠上了的晴雯,我心疼得直想掉泪,比我自己病了还要难受十分。我又是为她请太医,又是亲自喂她喝汤药的,甚至梵上了一炉香,默默地为她祈祷,拜神求佛,快驱病魔离她而去。看着我为她忙前忙后,做这做那,晴雯的眼眶里噙满了泪花,她抿了抿那干裂得像一簇小花瓣样儿的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却没有说出口来。可我知道,她想跟我说的是什么。
就在晴雯病得四肢无力的时候,她还硬撑着为我做了一桩事情:补我那件很特别的雀金裘。
说这件雀金裘特别,是因为它来自于异国他乡的俄罗斯,系我祖母所赐,她说我穿这件衣裳特别好看,并亲口嘱咐我明天要穿上它,来和她一起见客。可由于我不小心,不知在哪儿烧了个洞,看上去怪别扭的,要是明天让祖母看到了这个,她心里会不舒服的,就只好赶紧让人拿到市上织补店里去缝补。
可几家织补店里的能工巧匠都说没见过这么金贵的衣裳,谁也补不了。
那就让麝月补补吧,麝月看了看说,这个我可补不了。
那就让袭人补补吧,袭人看了又看,叹了口气说,这个,我也补不了。
这可怎么办呢?我像头困兽一样急得团团乱转,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拿来,让我看看吧。病床上的晴雯向麝月招了招手。麝月把那件雀金裘递给晴雯,指着那个小洞说,就这儿,我们这里除了你,没有人能补它了。晴雯仔细看了会儿,咳嗽了一声说,那就让我试试吧。
不行,不行!我连忙阻拦道,你还病着呢,刚喝了药,怎么能做这个呢?
晴雯苦笑道,没事儿的,我又不是病得起不来了,你要是不让我补,我心里会更着急的,我一着急,病情反倒会加重的,就让我干点儿活吧,没准儿出出汗,就会减轻了呢。
我说不过她的,也犟不过她,她想补就得让她补,她说补就不能不让她补。为了她的这颗心,我就听她的吧。于是,麝月给她拿来针线剪子什么的,我给她端来热茶,她支撑着折起身子,挽了挽头发,披上一件小红棉袄,开始动手织补起那件衣裳。
晴雯织补衣裳时,我和麝月看着她,守着她,袭人过会儿就来看一眼,还连连夸赞晴雯手巧。我望着晴雯那双病中的巧手,那双我多次暖过的小手,它就像会跳舞的小精灵一样,只见它左右游动,上下翻飞,她织几下,看一看,咳嗽几声,歇一会儿,再接着织,接着端详,接着咳嗽,我心疼得像是针扎,几次含着泪劝她算了吧,她不听,摇了摇头,咬着牙,仍是继续织补下去。我在想,捏在晴雯手里的,可不是一般的针和线啊,而是她对我的一腔深情厚谊。我看见她额上沁出了细汗来,便赶忙拿手帕替她拭去汗珠儿,然后又是忙着给她递茶,又是给她捶背,为她放靠枕什么的。
晴雯织补着,麝月看着,我守候着。
这是个细活儿,我不知道要补到什么时候呢。晴雯停下针线来跟我说,夜深了,你早些去睡吧。我病了不打紧,要是害得你跟着我熬夜,再受凉生了病,那事就大了,便是我晴雯的罪了呀。
哦,我的好晴雯啊,即使在这种时候你心想着的还是我呀。不,我说,你不能睡觉,我怎么会去睡呢?你病成了这个样子,还为我补衣裳,我当然该陪着你了。
小祖宗,你在这儿候着,我心里头着急呀,感觉就像在催我似的。晴雯又捂住口咳嗽了两声,我一着急,就补得不像样子了。越是补得不像样子,我就越着急。你要是替我着想,就先去睡吧,让我安安静静的,慢慢织补吧。
反正我说不过她,也犟不过她的,她想让我先去睡觉,我就不得不先睡觉了,为了她的这颗心,为了她的身体,我得就听她的。可我哪能睡得着呢?我衣裳也没脱,只是大睁着两眼,想着我和晴雯的前前后后,丝丝缕缕,想着她的病,想着她的心……
大约到了四更天的时候,我听见哎哟一声,接着又是扑通一下,我慌忙跳下床跑出来,只见晴雯倒在了床上。我凑到她脸前仔细瞧了瞧,没有什么异样。哦,她是累垮了,困倒了。
我那颗吓得快要跳出来的心这才收了回去,再拿起那件害得晴雯累倒了的雀金裘瞅了瞅,竟看不出那个小洞在哪了。她补得真好,真巧啊,简直可说是天衣无缝了。眼下,我都快看不出它是织补过了的,我那早已花了眼的老祖母,就更不会发现它有过什么洞洞了。
晴雯累垮了,困倒了,那就不再惊动她了,让她好好睡觉吧。我在她床前站了一会儿,替她掖了掖被角,把她晾在了外面的那双灵巧的小手放进被窝里。然后,将我那件雀金裘,轻轻地盖在了她身上。
往往如此:就在你一切觉得都很美好的时候,不幸或者灾祸却像个幽灵样悄悄潜入你的身旁,然后它猛然现身,狠狠咬上你一口,甚至把你折腾得遍体鳞伤,死去活来。而起因,很可能只是某些看似小小不言的事与物,正所谓风起于青萍之末。
那一日,我祖母那边专干粗活儿的丫环傻大姐,在大观园假山上掏蟋蟀玩时,拾到了一个五彩绣春囊,也就是那种绣有男女性事图像或艳诗的,相好者以此传情的香袋。傻大姐这个痴丫环哪见过这种春意盎然的物件?只是它觉得很好看,很好玩儿,正想拿给老太太去瞧瞧,正巧被我伯母邢夫人遇见了,她一看到那绣春囊,脸上就变了颜色,想了想,便把这东西交到了荣府的当家人——我母亲手里。
我母亲当然是明白我伯母的意思的:这种不堪入目的东西,可是来自于你儿子宝玉为王的大观园里呀,这种有伤风化的玩意儿,竟然出现在我们这个诗礼之家,这还得了么?说不定那里边更不堪的东西还有呢(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我们的大观园怎么会有绣春囊这种东西,我保证这绝不是我的,后来有人说是凤姐和我那个整天以皮肤之淫为乐的琏二哥的,但凤姐发誓赌咒说不是他们的。那东西究竟是谁的呢,最后谁也没有弄清楚。是谁的已经不重要了,它不过是个引子罢了)。这下子,就看你这当家管事的怎么办吧。我母亲由此而来的难堪,惊慌和愤怒就可想而知了。
于是,我母亲断然决定:抄检大观园!
我母亲亲自带队,组成人员有凤姐,我母亲的陪房周瑞家的(此女人心性乖滑,擅长献媚奉迎,总嫌事儿小,不怕乱子多),我伯母邢夫人的得力干将王善保家的(此女人时常借势压人,庸俗,愚蠢,丑陋),全都是些厉害角色。说是要抄检的,其实就是一次大清洗。凡是她们看着眼生的物件,一律收缴;凡着她们看着不顺眼的丫环,一律撵走。就这样,一场十分惨烈的狂风暴雨,横扫了我们的大观园。我那美丽而可爱的姐妹们,我那些心爱的,正在盛开的花儿们就遭了殃。
惜春的丫环入画被赶出了大观园,只因为在她那里发现了一些银锞子,男子的鞋袜,就被看作成了赃物,其实那是入画替她哥哥保存的。但她有口莫辩,辩也没用的。说让你走,你就得走。
迎春的丫环司棋被撵走了。那是因为在她的箱子里翻出了男人的锦袜,绣鞋,书信什么的。这些物件是司棋跟她表哥的,他们是有情人,那是情有可原的。可她们并不原谅可怜的司棋,硬是给活生生地拖了出去。司棋被周瑞家的押出大观园时,我正巧遇见,她央求我去跟太太求求情,那周瑞家的却说撵走司棋正是我母亲的旨意,她要我别管这等闲事儿。我想把司棋留下来,可我无能为力啊,我救不了她,只有悲哀和忧伤,只是泪眼汪汪看着那恶婆娘,像押着犯人一样把司棋赶走了。
别人的丫环被撵走时,我救不了,没想到与我朝夕相处的丫环也遭了殃,我这个小主子也一样救不了她们。
我的丫环芳官,也被我母亲亲自撵走了。她原是为迎接我姐姐元妃省亲修建大观园时,从姑苏城买来的戏班里的一个小女孩,后来解散了戏班,她就留下来做我的丫环了,看她率直任性,活泼可爱,着上男装,扮相很俊美的样子,我便给她起了个番名,叫耶律雄奴,我显然是很喜欢这个俏丽的小丫环的,但我母亲还是不管不顾地撵走了她。母亲撵走她的理由很简单,也很直观:唱戏的女孩子,当然就是狐狸精了!养了个狐狸精在宝玉身边,除了招惹麻烦事儿,挑唆他胡作非为之外,还能做些什么?撵走!
拔出萝卜带出了泥。芳官那几个戏班里的姐妹,后来留下做了丫环的葵官、蕊官、藕官也一一被撵走了。
我的丫环四儿也被撵走了,她被撵走的理由更简单,简直叫人哭笑不得,只因为她跟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不知何时她说了这样一句笑话:同一日生的是夫妻。
呜呼……
最让我不能接受的,叫我霍霍心疼的,就像摘了我心的是,她们居然也要把我的好晴雯给撵走了!
晴雯也是我母亲亲自撵走的。帮忙的,帮腔的,另有其人,比如王善保家里的,这婆娘早在我母亲面前告了看不上她的晴雯的状了,黑砖已垫了一撂又一撂,晴雯注定是在劫难逃了的,这一回,她不想走也得走了。
晴雯被撵走时,我就在眼前,其情景真是惨不忍睹。她原本就卧病在床,已有好几日未进汤水了,但我母亲她们还是兴师问罪来了,硬是让两个婆娘把晴雯从炕头上拉了下来,架着她来到我母亲面前。
晴雯一个趔趄,差点栽倒,我急忙上前扶住了她。母亲瞪了我一眼,示意我离远点儿,我只好松开了晴雯,站到了一旁。
看那病中的晴雯虽是头发散乱着,但仍有一副掩不住的俏丽妖娆之态,我母亲就讥笑道,好一个病西施啊!听说你整天打扮得像个西施样儿,给谁看呢?仗着你比别人长得标致些,嘴皮子利索,逞强好胜的,轻狂得这里放不下你一样。其实,我看你就是个小妖精,是个狐狸精!你以为你干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么?!
哼!就是!王善保家的一旁敲着边鼓帮腔道,你不是能说会道,厉害得像个公主一样么?如今在太太眼前,有本事你也巴巴地说呀!
可恨的王善保家的!晴雯怒目盯了这个多嘴婆娘两眼,转过脸来对我母亲说:太太不要冤枉我,我长什么样子,那不能怪我,我只是忠心伺候二爷,并没做过什么对不起老太太和太太的事情……
好啊!你还敢犟嘴?母亲指着晴雯的嘴巴说,你这个样子我看着就不顺眼,留在宝玉身边我就不放心!撵走了去!
很显然,我母亲的逻辑是这样的:生得好看,妩媚,漂亮,就肯定是狐狸,就是小妖精,就会惹是生非,就会勾引她儿子,就会把她的宝贝儿子带坏,这样的人,如果是丫环,当然就得赶走,没什么好说的,也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这时候,我有话要说了,战战兢兢的:母亲,晴雯她,真的没有什么错儿,要是她有点什么小错儿的话,那也是我的错儿。看在我的分上,把她留下来吧。袭人一旁暗暗地扯了下我的衣襟,我没理会她,继续央求道,你不能撵她走,我不想让她走……
休得多言!母亲大声喝斥道,你的账回头我再跟你算,或者让你父亲跟你算!这个小妖精马上就得给我撵走,必须的!
可怕的母亲,这会儿她就像尊凶神了,她居然是信佛的,眼下我真怀疑她是真信还是假信。管她真信还是假信呢,现在我得搬出我的最后一尊神来:晴雯原是老太太赏给我的,这会儿要撵她走,总得跟老太太说一声吧?我是想让祖母为我讲讲情,把晴雯留下来。
不用你操心!我母亲瞪了我一眼说,这事我早就跟老太太说过了。赶紧给她收拾东西,快快地给我撵走!
我这才知道,我是留不下晴雯了,谁也救不了我的好晴雯了。可悲啊,我觉得自己很可悲。贾宝玉啊,贾宝玉,你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留不下!你还算个人么?你还算个男人么?当时,我真想跟母亲这样说:要撵走晴雯,就先撵走我吧!或者这样说:把我和晴雯一起撵走吧!可事实上我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两眼泪汪汪,牙齿咬得格格响,一肚子愤怒,但却不敢再吭一声。即便是我敢,也没用的。我母亲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主,我知道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晴雯被撵走的时候,她竟未流一滴泪,也无半句哀求,她只是凄然地望了我一眼……
望着晴雯那一步步远去了的身影,我骤然觉得眼前一团漆黑,晴朗的天空也顿时黑暗下来。
晴雯走了,在怡红院里我举目无亲了,再也没有知我懂我,和我心连心的人了。
晴雯走了,我先是放声痛哭了一场,后来又痴痴的,默默地啜泣了许久。
袭人过来劝我说,好啦,别哭啦,晴雯撵走了,还有我呢,还有我们呢……
走开!离我远点!我疯了一样大声喊叫道,除了晴雯,现在我谁也不想看见……
晴雯被撵走的第二天夜晚,我就贿赂了赖大家的一个婆子,让她带着我,偷偷溜到晴雯的那个酒鬼表哥多混虫家去探看她了。
说起她的这个表哥,我就替晴雯心酸难过。晴雯成了我们贾府的丫环之后,看在晴雯的面子上,管家赖大就把她这个表哥买来做事(其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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