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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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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把玉米送到座位上去了。
玉米的心口疯狂地跳跃了。好在玉米有过相亲的经验,很快把自己稳住,坐了下来。左边是一个男的,五十多岁;右边也是一个男的,六十多岁。两个人都在看电影。玉米不敢动,弄不清一左一右到底是哪一个,又不好乱看。玉米想,到底是公社的领导,在女人的面前就是沉得住气。王连方要是有这样的定力,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玉米告诉自己,郭家兴不愿在这样的地方和自己说话,肯定有他的道理。还是不要东张西望的好。
玉米的这场电影看得真是活受罪,有一搭没一搭的。好在光线很暗,她可以不停地用余光察看左右。总的说来,玉米对五十多岁的那一个印象要稍好一些。如果玉米能够选择,玉米还是希望郭家兴是年轻的这一个。但是他的那一头一直没有动静。他哪怕用脚碰一碰玉米也好哇,那样玉米也好有个数。玉米望着彩色宽银幕,心里头没有一点底,又慌又急。玉米想,你就碰一碰我又怎么样?不能算什么作风问题。但是不管怎么说,要是郭家兴是六十多岁的那个,玉米也还是会答应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做官的男人打光棍的可不多。不过呢,总还是五十多岁的好一些。玉米就像摸彩的时候等手气那样看完了整场电影,累得想喘。电影上说了什么,玉米一点都不知道。反正结尾也不复杂,就是那个最像坏人的人终究不是好人,被公安局拉走了。
灯亮了,电影结束了。五十多岁的向左走,六十多岁的向右走,玉米被丢在了座位上。这样的结果玉米始料未及。怎么连一声招呼都没有。玉米突然明白过来了,人家第一眼就没有看上自己,自己还在这儿挑,还在这儿东一榔头西一棒呢。玉米羞愧万分。难怪司机都要说在外面等着她,人家司机早都看出来了。
玉米一个人走出电影院,自尊心又扒光了一回。司机一直守候在柱子旁边。玉米再也不好意思看司机了。司机说:“都给你安排好了。”玉米相当疲惫,只想早一点躺下来,玉米厚着脸对司机说:“你还是送我回家吧。”司机没有表情,说:“郭主任怎么说,我怎么做。”
玉米躺在人民旅社的315房间。玉米恍恍惚惚的,早就睡下了。好像睡着了,又好像一直没有睡。要不就是在做梦。大约十点钟的光景,房门响了。外面说:“在吗?我姓郭。”玉米被吓得不轻,有些疑神疑鬼的。门又响了。玉米不敢迟疑,打开灯,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门缝。一个陌生的男人已经推着门进来了,一脸的寒气,没有任何表情。好在玉米已经看见他胸前的会议出入证了,上面有他的名字:郭家兴。玉米一阵狂喜,既像绝处逢生,又像劫后余生,原来郭家兴没有去看电影哪。玉米低下头,这才想起来还没有穿外衣呢。玉米瞥了一眼郭家兴,刚想穿衣服,但是郭家兴的脸色立即让玉米不踏实了,郭家兴从头到脚看不出“相亲”的风吹草动,像一个路过客人。玉米的心提上来了,在嗓子那儿跳。郭家兴坐到椅子上,说:“倒杯水。”玉米一时没有了主张,因为没有了主张,所以格外地听从指挥。郭家兴接过水,玉米傻站在郭家兴对面,忘了穿了。
27.紧张初夜
郭家兴端着杯子,目光既不看玉米,也不回避玉米。玉米注意到他的眼珠子是褐色的,对着正前方,看,十分地专注,却又十分地漠然。郭家兴一口一口地喝,喝完了,玉米说:“还要不要?”郭家兴没有接玉米的话,而是把杯子放在了桌面上,这就是不要了。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话,玉米只好继续站在郭家兴的跟前,反而拿不定是穿还是不穿。他怎么这么冷静?他怎么就这么镇定?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脸上布置得像一个会场。玉米禁不住紧张了。玉米想,完了,人家没看上。可是也不对。郭家兴的脸上没有满意,说到底也没有不满意
。或许他觉得这门亲事已经妥当了呢?这应该是领导的作风,不管什么事,只要他觉得行,事情就定下来了,没有必要再咋咋呼呼。这就更不像了,玉米好歹还是个姑娘,哪里是木头?这里又没有人,他不该一点动静都没有的。玉米傻站了半天,居然也冷静下来了。玉米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自己也这么冷静,像是参加人武会议了。但是冷静归冷静,玉米实实在在已经害怕了郭家兴了。
郭家兴说:“休息吧。”
郭家兴站起身,开始解自己的衣裳。郭家兴好像是在自己的家里面,面对的只是自己的家人。郭家兴说:“休息吧。”玉米明白过来了,他已经坐到床上了。玉米这一下子更慌神了,脑子却转得飞快,但是不管什么样的决定都是不妥当的。郭家兴虽说解得很慢,毕竟就是几件衣服,已经解完了。郭家兴上了床,是玉米刚才睡的那张床,是玉米刚才睡的那个地方。玉米还是站在那儿。郭家兴说:“休息吧。”口气是一样的,但是玉米听得出,有了催促的意思。玉米不知道该怎么弄。玉米这一刻只盼望着郭家兴扑过来,把她撕了,就是被强奸了也比这样好哇。玉米还是个姑娘,为了嫁给这个人,总不能自己把自己扒光了,再自己爬上床——这怎么做得出来呀?
郭家兴看着玉米,最后还是玉米自己扒光了,自己爬进了被窝。玉米觉得自己扒开的不是衣裳,而是自己的皮。只能这样。柳粉香说过,女人可以心高,但女人不可以气傲。玉米赤条条的,郭家兴也赤条条的。他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酒精味,像是医院里的那种。玉米侧卧在郭家兴的身边,郭家兴用下巴示意她躺开。玉米躺开了,他们开始了。玉米紧张得厉害,不敢动,随他弄。起初玉米有一点疼,不过一会儿又好了,顺畅了。看来郭家兴对玉米还是满意了。他在半路上说了一句话,他说:“好。”到了最后他又重复了一遍:“好。”玉米这下放心了。不过事情有了一些周折,郭家兴检查床单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颜色。郭家兴说:“不是了嘛。”这句话太伤人了。玉米必须有所表示,但是,表示轻了不行,表示重了也不行,弄得不好收不了场。玉米想了想,坐起来穿衣服。其实这样的举动等于没做,也只能安慰一下自己。玉米自己都知道自己的心里虚了一大块。玉米直想哭,不太敢。郭家兴闭上眼睛,说:“不是那个意思。”
玉米重新躺下了,卧在郭家兴的身边。玉米眨巴着眼睛,想,这一回真的落实了。玉米应该知足了。不过玉米突然又想起彭国梁来了。要是给了国梁了,玉米好歹也甘心了,一直留到现在,这样打发了,一股说不出的自怜涌上了心房。好在玉米忍住了,到底有所收成,还是值得。郭家兴抽了两根烟,再一次翻到玉米的身上,因为是第二次,所以舒缓多了。郭家兴的身体像办公室的抽屉那样一拉一推,一边动一边说:“在城里多住两天。”玉米听懂了他的意思,心里头更踏实了。她的脑袋深陷在枕头里,侧在一边,门牙把下嘴唇咬得紧紧的。玉米点了几下头,郭家兴说,“医院里我还有病人呢。”玉米难得听见郭家兴说这么多话,怕他断了,随口问:“谁?”郭家兴说:“我老婆。”玉米一下子正过脸,看着郭家兴,突然睁大了眼睛。郭家兴说:“不碍你的事。晚期了,没几个月。她一走你就过来。”玉米的身上立即弥漫了酒精的气味。就觉得自己正是垫在郭家兴身下的“晚期”老婆。玉米一阵透心的恐惧,想叫,郭家兴捂住了。玉米的身子在被窝里疯狂地颠簸。郭家兴说:“好。”
玉秀 第一部分
1.玉米出嫁
“五月不娶,六月不嫁”,庄稼人忌讳。其实也不是什么忌讳,想来还是太忙了。王连方的大女儿玉米恰恰就是在五月二十八号把自己嫁出去的。五月二十八号,小满刚过去六天,七天之后又是芒种,这个时候的庄稼人最头等的大事就数“战双抢”了。先是“抢收”,割麦、脱粒、扬场、进仓;接下来还得“抢种”,耕田、灌溉、平池、插秧。忙呐。一个人总共只有两只手,玉米不选早,不选晚,偏偏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两只手嫁出去,显然是不识时务了。村子里的人平时对玉米都是不错的,人们都说,玉米是个懂事的姑娘,可是,懂
事的庄稼人哪有在五月里做亲的?难怪巷口的二婶子都在背地里说玉米了。二婶子说:“这丫头急了,夹不住了。”
其实玉米冤枉了。玉米什么时候出嫁,完全取决于郭家兴什么时候想娶。郭家兴什么时候想娶,则又取决于郭家兴的原配什么时候断气。郭家兴的老婆三月底走的人,到五月二十八号,已经过了七七四十九天了。郭家兴传过话来,他要做亲。郭家兴并没有莅临王家庄,而是派来了公社的文书。文书把小快艇一直开到王家庄的石码头。小快艇过桥的时候放了一阵鞭炮,鞭炮声在五月的空中显得怪怪的,听起来相当地不着调。不过还是喜庆。人们看见小快艇的挡风玻璃上贴了两个大红的剪纸双喜。司机猛摁了一阵喇叭,小快艇已经靠泊在石码头了。小快艇在夹河里冲起了骇浪,波浪是“人”字型的,对称地朝两岸哗啦啦地汹涌。它们像一群狗,狗仗人势,朝着码头上女人们的小腿猛扑过去。女人们一阵尖叫,端着木桶退上了河岸。船停了,浪止了,文书钻出了驾驶舱。
婚礼极为仓促,都近乎寒碜了。但是,因为石码头上靠着公社的小快艇,这一来反倒不显得仓促和寒碜,有了别样的排场,还隐含了一股子霸气。玉米的花轿毕竟是公社里开来的小快艇哪。玉米的脸上并没有新娘子特有的慌乱和害羞,那种六神无主的样子,而是镇定的,凛然的,当然更是目中无人的,傲岸而又炫耀,是那种有依有靠的模样。玉米新剪的运动头,很短,称得上英姿飒爽,而她的上衣是红色的确良面料,熨过了,又薄又艳又挺括。总之,在离开家门走向小快艇的过程中,玉米给人以既爱红妆又兼爱武装的特殊印象。玉米走在文书的身边,谁也不看。但是,从玉米的神情来看,却是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看自己的。文书是一个体面的男人,却点头哈腰的,一看就知道不是新郎。村子里的人都看出来了,玉米要嫁的男人不是一般的来头。玉米走上小快艇,没有到舱里去,而是坐在了小快艇尾部的露天长椅上。夹河的两岸全是人,玉米大大方方的,越看越不像是王家庄的人了。
这时候玉米的父亲王连方过来了,叽叽喳喳的人群即刻静了下来。王连方做了二十年的村支书,几个月之前刚刚被开除了职务和党籍。他“上错床”了。说起“上错床”,王连方在二十年里头的确睡了不少女人,用王连方自己的话说,横穿了“老中青三代”。不过几个月之前的这一次却严重了,“千不该,万不该”,王连方在一次大醉之后这样唱道,“不该将军婚来破坏”。王连方来到石码头,对着小快艇巡视了几眼,派头还在,威严还在,一举一动还是支书的模样,脸上的表情也还在党内。他抬起了胳膊,向外掸了掸手,说:“出发吧。”马达发动了。马达的发动声像一块骨头,扔了出去,一群狗又开始汹涌了,推推搡搡的,你追我赶的。小快艇向相反的方向开出去几十丈,转了一大圈,马上又返折回来了。小快艇再一次驶过石码头的时候速度已经上来了,速度变成了风,风把玉米的短发托起来,把玉米的的确良上衣扯动起来,玉米迎着风,像宣传画上大义凛然的女英雄,既妩媚动人,又视死如归。司机又是一阵喇叭,小快艇远去了,只有玉米的红色上衣在速度中飘扬,宛如风中的旗。
玉米的爷爷、奶奶,玉米的妹妹玉穗、玉英、玉叶、玉苗、玉秧都站在送亲的队伍里,甚至连不到半岁的小弟弟都被玉穗抱过来了。没来的反而是母亲。母亲施桂芳只是把玉米送出了天井的大门,转身回到了西厢房。屋子里空了,静得有些异样。施桂芳坐在马桶的盖子上,却想起了玉米儿时的光景,她吃奶的样子,她吮手指头的样子。那时的玉米一吃手指头就要流口水,贼一样四处张望。玉米的口水亮晶晶的,还充满了弹力,一拉多长,又一拉多长。只要施桂芳在她的身后拍一下巴掌,玉米立即就会转过脑,由于脑袋太大,脖子太细,用力又过猛,玉米硕大的脑袋总得晃几下,这才稳住了,玉米笑得一嘴的牙花,而两只藕段一样的胳膊也架到施桂芳的这边来了——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一转眼,玉米都出嫁了,替人做妇、为人做母了,都成了人家的人了。施桂芳的胸口涌起了一股无边的酸楚。
2.玉秀这个骚狐狸
施桂芳想哭,却不想在女儿大喜的日子里哭哭啼啼的。施桂芳的酸楚不光是这里,还有更深的一层。玉米前几天才把出嫁的消息告诉母亲的,这就是说,关于出嫁,玉米瞒住了所有的人,甚至她的母亲。施桂芳一直以为玉米和飞行员彭国梁的恋爱还在谈着,几个月之前彭国梁还从部队上回来相过一次亲,两个人好得要了命,整天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头,一步都不曾离开。现在看起来,那只不过是玉米的一场梦。那一天晚上玉米突然对母亲说:“妈,我要结婚了。”施桂芳愣了一下,有了很不好的预感,脱口就问:“和谁?”玉米说:“公
社革委会的副主任,郭家兴。”原来是做补房了。施桂芳吃惊不小,想问个究竟,但是不能问,也不敢再问了。玉米的脸色已经在那儿了。但是,施桂芳终究是做母亲的,哪里能不知道女儿的心。玉米的心里栽的是什么果,开的是什么花,施桂芳知道。要不是王连方双开除,家里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玉米和飞行员的恋爱肯定还在谈着。就算飞行员的那一头吹了灯,凭玉米的模样,哪里要走这一步?玉米一定会利用嫁人的机会把家里的脸面争回来的。施桂芳突然就是一阵揪心,捏起一张草纸,捂在了鼻子上。做儿女的太懂事了,反而会成为母亲别样的疼。
没有到石码头送玉米的还有三女儿玉秀。玉米走上小快艇之前特地在人群里张罗了两眼,没有找到玉秀。玉米心里头有数,在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玉秀不会来了。要是细说起来,玉米最放心不下的就数老三玉秀了。玉米和玉秀一直不对,用母亲施桂芳的话说,是“前世的冤家”。玉米不喜欢玉秀,玉秀不喜欢玉米,姊妹两个一直绷着力气,暗地里较足了劲。因为长时间的敌视,七姐妹之间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两大阵营,一方是玉米,领导着玉穗、玉英、玉叶、玉苗、玉秧;另一方则势单力薄,只有玉秀这么一个光杆司令。玉米是老大,长女为母,自然要当家做主。她说什么,姊妹们只能听什么。玉秀偏不。玉秀不买玉米的账。玉秀胆敢这样有她的本钱。玉秀漂亮。玉秀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一只漂亮的鼻子,两片漂亮的嘴唇,一嘴漂亮的牙。作为一个姑娘家,玉秀什么都不缺,要什么就有什么,所以娇气得很,傲气得很。玉秀不只是漂亮,还一天到晚在漂亮上头动心思,满脑子花花朵朵的。就说头发吧,玉秀也是两条辫子,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可是玉秀有玉秀的别别窍,动不动就要在鬓角那儿分出来一缕,缠在指头上,手一放,那一缕头发已经像瓜藤了,一圈一圈地缭绕在耳边。虽说只是小小的一俏,却特别地招眼,特别地出格,骚得很,有了电影上军统女特务的意思了。
玉秀成天做张做势的,乔模乔样的,态度上便有了几分的浮浪。总的来说,王家庄的人们对王支书的几个女儿有一个基本的看法,玉米懂事,是老大的样子,玉穗憨,玉英乖,玉叶犟,玉苗嘎,玉秧甜,而玉秀呢,毫无疑问是一个狐狸精。狐狸精自然是和其他的姊妹弄不到一起去的。玉秀敢和所有的姊妹作对,当然不只是漂亮,还有一个最要紧的本钱,玉秀有靠山。父亲王连方就是她的靠山。王连方只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然而,却喜欢玉秀。关键是玉秀招人喜欢,所以做支书的老子总是偏着她。有这样一个老子护着,就算玉秀是军统的女特务,你也不能把她拉出去毙了。
人们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说的是做父母的不偏不倚。这句话其实是一句瞎话,你要是不信你伸出自己的手看看,手心是肉,手背却不是。手背只是骨头,或者说,是皮包骨头。玉秀才是王连方手掌心里的肉。仗着自己的模样,又会作态,越发有恃无恐了。欺负了小的,还要再欺负大的,欺负完了则要歪到父亲的胸前,把自己弄得很委屈的样子,很孤立的样子,娇滴滴的,很可怜了,同时也就很可爱了。玉秀恶人先告状,每次都有理,姊妹们最咽不下去的其实正是这个地方。这一来姊妹几个反而齐心了,更加紧密地团结在玉米这个核心的周围,一心对付这个骚狐狸。
不过玉米到底是做老大的,并不莽撞,在对待玉秀的问题上还是多了一分策略。需要一致对外了,玉米当然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对玉秀是笼络的、争取的;外面的事情一旦摆平了,关起门来了,那还是要一分为二,该打击的则坚决打击。不管是拉拢还是打击,一正一反其实都树立了玉米“家长”的身份,这也正是玉米所盼望的。所以,说起来是两大阵营,骨子里却不是,只是玉米和玉秀的双双作对。在这一点上玉秀其实是瞧不起玉米的,玉米最擅长的也只是发动群众罢了,要是单挑,玉米不一定是对手。玉米有一群狗腿子,玉秀当然是寡不敌众了。好在玉秀在这个方面并没有花太多的心思,一心一意要做她的狐狸精,不仅如此,玉秀还想当美女蛇呢。美女蛇多迷人哪,你想一想看,脖子一歪一歪的,蛇信子一吐一吐的,走到哪里腰肢就不声不响地扭到哪里。
美女蛇的腰肢只是扭到了1971年的春天。春天的那个寒夜一过,玉秀自己都知道,她这条美女蛇其实什么都不是了。
3.春天那个寒夜
事发的当天村子里欢天喜地的,公社里的电影放映船又靠泊在王家庄的石码头了。这是王连方双开除之后村里的第一场电影,村子里荡漾着一股按捺不住的喜庆。有电影看,玉秀蛮开心的。王连方被双开除了,在这个问题上玉秀和玉米反倒不一样。玉米看起来也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那是做出来的,放在脸上,给人家看的。真正不往心里去的反而是玉秀。玉秀漂亮,一个人的漂亮那可是谁也开除不了的。所以,电影开映之后,玉秀去看了,玉米却没有。当然,玉秀到底是一个聪明的姑娘,该收敛的地方还是收敛一些了,这一次看电影
玉秀就没有去抢中间的座位。以往村子里放电影,最好的座位都是玉秀她们家的。谁也不好意思和她们家抢。如果打狗都不看主人,那就不是一个会过日子的人了。
玉秀带着玉叶,没有钻到人群里去,而是站在了外围,人群的最后一排。玉叶个子小,看不见,王财广的媳妇倒不是势利眼,还是蛮客气的,招手叫她们过去,客客气气地让出了座位,把玉叶拉上了板凳。财广家的几年之前做过王连方的姘头,事发之后财广家的还喝了一回农药,跳了一回河,披头散发的,影响很不好。好在这件事也过去好几年了。玉秀站在财广家的身边,一心一意看电影了。天有些冷,夜里的风直往脖子里灌。玉秀操着手,脖子都宿到衣领子里面去了。电影过半的时候玉秀本想去解一回小便,但是风太大了,银幕都弓起来了,电影里的人物统统弯起了背脊,一个个都像罗锅子。玉秀想了想,还是憋住了,回家再说吧。“风寒脖子短,天冷小便长”,这句话真是不假呢。
美国的轰炸机飞过来了,它们在鸭绿江的上空投放炸弹,炸弹带着哨声,听上去像哄孩子们小便。鸭绿江的江水被炸成了一根一根的水柱子。总攻就要开始了,电影越来越好看了。玉秀突然被人在身后用手蒙住了眼睛。这是乡下人最常见的玩笑了。电影这样好看,要是换了以往,玉秀早把他的祖宗八代骂出来了。这一次玉秀反而没有。玉秀笑着说:“死人,鬼爪子冷不冷。”但是玉秀很快发现那双手过于用力,不像是玩笑了。玉秀有点不高兴,刚想大声说话,嘴巴却让稻草堵上了。玉秀被拽了出去,一下子伸过来许多手,那些手把玉秀架了起来,双脚都腾空了。脚步声很急,很乱。
玉秀开始挣扎。玉秀的挣扎是全力以赴的,却又是默无声息的。电影里的枪炮声越来越远了,玉秀被摁在了稻草垛上,眼睛也裹紧了,裤子被扒了开来。玉秀的下身一下子袒露在夜风中,突然一个激灵。玉秀再也没有料到自己在扒光了之后居然会撒尿。稻草垛的四周寂静下来,只有混乱而又粗重的喘息。玉秀能听得见。玉秀的脑袋已经空了,可还是知道爱脸,想憋,没憋住。玉秀甚至都听见自己撒尿的哨声了。玉秀尿完了,四周突然又混乱了,一个女人压低了声音,厉声说:“不要乱,一个一个的,一个一个的!”玉秀听出来了,有点像财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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