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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与昼-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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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宽定俯身低头,吐出了烟。    
    “这么远来,什么事啊?”景立贞问道。    
    赵宽定稍稍挪动了一下脚,沉默不语。


下卷:第二部分那是受到冷遇而产生的愤恨

    这个赵宽定。看着他一头粗糙的花白头发,景立贞不由得在心中慨叹了一声,小伙子原有一头乌黑漂亮的头发。“文化大革命”中,顾恒在东北S省任省委书记,被揪斗得死去活来,是赵宽定——他原是省委机关的一个司机——冒着枪林弹雨,领着一派群众组织把已经瘫痪的顾恒从对立派的黑牢中抢救出来,一路上背着他东躲西藏,一直转移到安全地带,又亲自照料他养伤康复。用顾恒的话说,“文化大革命”中他能幸存下来,多亏了宽定。现在,赵宽定因为曾是造反派头头,日子很不好过。他几次写信给顾恒,希望他能写封信给S省省委领导,帮他说说话,改善一下他的处境,顾恒一直未能使他如愿。这次,听说顾恒从省里回北京,他赶忙从东北跑来,一定是有让顾恒难为的要求。还是她来替顾恒挡驾吧。她什么难题都不怵。    
    “怎么,处境还不太好?”她关心地问道。    
    景立贞含笑的目光,连同旁边茶几上这杯冒气的热茶,都让赵宽定感到一种暖烘烘的感化力。但他仍低着头,他的脖颈、他脸都还没放松,还凝结着刚才的情绪。那是受到冷遇而产生的愤恨。忘恩负义。替他们卖命都白卖了。你顾恒换个地方还当省委书记,我赵宽定就该有过不完的关,受不完的审查,又是撤职,又是开除党籍,又是……他一想到这两年的日子,愤愤的情绪就一劲儿往上涌。刚才他在客厅里简直想站起来就走,走到门口再当众指着景立贞好好数落她发泄一顿。    
    “我的处境能好到哪儿去。”他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景立贞一直含笑的目光保持和延续自己刚才的那句问话,她相信这种目光的力量,也相信自己的亲热是足够的了,需要的是等待。果然,赵宽定开口了,她也便神采活动起来:“比前一段好点儿吧?”    
    “党籍开除了,职也撤了。”    
    “又让你开车去了?……开车也不错嘛。”    
    “车也不让开了。”    
    “那让你干什么?”    
    “烧锅炉。”    
    一秒多钟的沉默。“多学一样技术也是好事。一个人总要起落起落,磨炼磨炼。”    
    “磨炼?哼,”赵宽定用力绷着嘴,过了一会儿,“这一阵又传说要逮捕我。”    
    “为什么?”    
    “说炸省委东楼是我主谋策划的。”    
    “1968年的‘七·二五事件’?”景立贞对S省“文革”历史很知道一些。    
    “是。”    
    景立贞蹙起眉想了想,很锐利地打量了一下低着头抽烟的赵宽定。这种事情有点儿严重性,务必保持适当距离。“实际情况是这样吗?”她问。    
    “确实不是我,这我敢保证。”    
    “那还怕什么?”景立贞松了口气,劝慰道:“让他们调查嘛。调查清了不就完了。你怕什么?是好事嘛。喝点儿水吧。”她把茶杯往赵宽定这边推了推。    
    赵宽定狠狠地绷住嘴唇,阴沉地盯着地面:“可我当时也没反对、制止。”    
    景立贞略怔了怔,随即又笑了:“只要不是你主谋策划的就不要紧。”    
    “可好多事情现在说不清,我当时是头头。现在,有几个人乱咬我,都往我身上推。”    
    景立贞和赵宽定去隔壁了,李向南继续观察着客厅。这也是一种社会调查吧。    
    主人不在了,客厅明显失去了中心,呈现出这儿三五人一摊,那儿五六人一团的多中心状态。时而有一个人大声说起一个有吸引力的话题,人们的注意力便都聚过来。过了一会儿,又涣散开来,成为轰轰嗡嗡的一片。    
    这一摊,几位妇女在唏唏啧啧地讲二六六号民航客机在广西恭城崩山遇难。海拔一千五百米,满山森林浓雾,二十米远就不见景物,出动了解放军还是连尸体都找不见。讲的人有声有色,听的人哎呀呀地表现着震惊慨叹。    
    那一摊,两三个知识分子气质的人在讨论北京市人口、用地、供水的三大规划。话题中止时出现了几秒钟嘴巴无话可说、眼睛也无处可看的难堪和沉默。一会儿,又有人提起新的话题,谈开了现在基本战线太长,要好好压缩。


下卷:第二部分无中生有搞捏造

    还有各种各样的话题。斯里兰卡的眼库向全世界贡献了九千多只眼球;某位电影明星因大量走私被捕;上海人结婚请客摆酒席吓死人,各大饭店都排满到明年了;……有一摊人的谈话声音逐步高起来,说的是南方一个刊物登了一篇小说,专门写年轻女人怎么勾引高级干部。    
    这时,那个仪表堂堂的老干部伸了一下手,好像在示意会场安静一样,对满客厅人们气愤地说道:“现在的文化界也真不像话。这种书有人写,也有人出。前两天我看到一本书,叫什么《爱娃和希特勒》,写希特勒的风流事。真是太不成体统了。”    
    景立贞定住目光看着赵宽定:“你要相信公安局和法院嘛。”    
    “我不相信他们。公检法的几个头儿都是他们那派保过的,恨不能把我杀剐了。就是没罪,也能给我捏出罪来。”赵宽定一摁烟头,猛地抬起头来。    
    景立贞不怕这个,她和蔼地笑了:“无中生有搞捏造,制造冤假错案,那他们就犯法了。”    
    “哪有他们犯法的时候。整错你了,关你十年、二十年,顶多再给你平个反,有什么用?你完了。”    
    “平了反怎么能叫完了?”    
    “老景,你怎么说得这么轻巧,不是你住法院是不是?”赵宽定冒火地一下站起来,把右手往后一甩,像甩掉一只从后面拉住他的手,转身就要走一样。    
    “我不是说让你去住法院,我是说只要你确实没有问题,就不怕他们捏造。”景立贞耐心地解释道。    
    “老景,我怎么跟你说好?”赵宽定第一次瞪着眼正视着景立贞,胡茬抖动着,声音高而嘶哑,“那几年乱腾腾的事儿,你不知道?除了关起来的,谁大小没点事儿?像我这样当过造反派头头的,能一点儿事都抖落不出来嘛。”    
    景立贞略垂下眼帘沉默了极短的一瞬。就在这一瞬间,凭着她凝结着丰富经验的直感,她应变过来了。她的脸色一下变得愤慨起来:“‘文化大革命’中有错误就纠正错误,这也要实事求是。随随便便把人抓起来,无限上纲,那样搞还是极左的一套嘛。”她义愤填膺地打着手势,“宽定,你沉住气,什么也不怕,一是一,二是二,实事求是讲清楚,有什么情况可以向你们省委报告。”    
    赵宽定直愣愣地看着景立贞,不知说什么好。他暴躁地一跺脚,无可奈何地“唉”了一声,又要甩脱别人似地往后甩了一下手,像是拔脚要走,结果却一屁股很重地坐了下来。刚坐下又猛然站了起来,火爆地说道:“找省委有什么用?”    
    “总会有人替你说话嘛。”    
    “谁肯?我请顾书记给省委领导写封信,顾书记不是一直都不肯嘛。”    
    难题这才开始了。“你这个宽定,怎么这样说话。”景立贞顿时放下脸来,“你知道老顾收到你的信后是什么心情吗?那几天我正好借出差去省里看他,他连晚饭都没吃,心情不好,晚上省歌舞团演出,说好要去的,省报连他看演出的新闻都预先写好了,他没心思去。他说要给你们省委钱书记写信,他们是老战友,连夜打了两遍稿,还是我拦住没让他写。我对他讲,你这样写信,不符合原则嘛。再说,你原来在那儿当过省委书记,和那儿的人事有各种历史性联系,你写信,不一定对宽定有好处,只会使他的处境更复杂化嘛。他说,别的事我可以不管,宽定的事,即使有违反原则之嫌,我也要管一管。我又这样说了几遍,他才犹豫着把信压下了。你要不满就不满我好了。这些情况我本来不想说的。你对老顾要是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你以后就不用再来找他。你现在站起来就走,我也绝不拦你。”    
    赵宽定垂着眼站在那儿,沉默不语了。    
    他并不知道,收到他来信的那个晚上,顾恒确实是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但还是按时去看了歌舞演出;他也不知道,那天晚上顾恒确曾考虑过是否写封信给他熟识的S省省委书记,但后来并没有写,不曾有过打了两遍稿的事情。    
    景立贞观察地瞟了赵宽定一眼,知道自己的话份量已到。她换了平和的口气:“老顾这两年血压高,身体也不太好。你的事儿,等他回来我给你说吧。看看他这次在北京能不能遇到你们省委领导,让他问一问。你看,这样行不行?”    
    “我不想在东北了。”过了几秒钟,赵宽定说。    
    “去哪儿?”    
    “我想调到顾书记的省里去。”    
    “调到他那儿?”景立贞有些意外。    
    


下卷:第二部分各种各样的违法犯罪案件

    客厅里的谈话还要继续。上海的服装展销;丹麦的家具展览;北京市现在层层剥瘦肉,案台上见白不见红;……逐渐又出现一个中心话题。    
    “你们知道现在结婚讲究全鸡,全鸭,六灯俱全吗?”    
    “全鸡、全鸭算什么,很平常,现在……”    
    “你知道什么是全鸡、全鸭吗?”    
    “这谁还不知道?”    
    “说的不是饭桌上的全鸡、全鸭。全鸡是指:收音机,录音机,双缸洗衣机,彩色电视机,电扇机。”    
    “是这个全鸡(机)啊。哈哈哈。连电扇也加了个机字儿。……全鸭呢?”    
    “全鸭是鸭绒被,鸭绒垫,鸭绒衣,还有鸭绒什么的,全套。”    
    “六灯俱全呢?”    
    “进门门灯,进屋吊灯,墙上壁灯,沙发旁落地灯,看书台灯,躺下床灯。”    
    “还有什么?”    
    “还有多了。关于家具、衣服的讲究说不过来。”    
    “你说的这还不算厉害的呢。你们有谁看了《大众日报》,好像是上个月的?”    
    “怎么了?”    
    “那上面登的,山东一个县里大搞娃娃亲。”    
    “山东哪个县?”    
    “好像是商河县。那儿的不少父母为子女包办‘娃娃亲’。十二三岁的小孩儿,有的才六七岁的小孩儿,当父母的就给他们订了婚,孩子不愿意就强迫。”    
    “那孩子们还有心学习吗?”    
    “都是农村的吧?农村就是太愚昧。”    
    “现在的农村?别提了,乱着呢。”    
    …………    
    乱?他们对现在的感觉是乱?他们去过农村吗?顾恒怎么还不回来?自己还等下去吗?    
    “是,调到顾书记那儿,跟着他。”赵宽定说道。    
    “跟着老顾?”景立贞的目光很快地闪动了一下,“你们那儿能放吗?他们不是还在审查你吗?”    
    “只要顾书记说个话,我想,那边可能也就不会闹我了。”    
    景立贞看了赵宽定一眼:还真有点儿心计啊。她说:“你调到那儿干什么?老顾也干不了两三年了,要退二线了。”    
    “没关系。我也不要顾书记安排我什么职务,只要调过去,哪怕还让我烧锅炉也行。”    
    景立贞看了看赵宽定,发现他不仅头发花白了,脸面苍老多皱,三十七八岁的人,背也开始驼了。她不禁动了一丝恻隐之心。同时眼前便浮现出顾恒现在那魁伟壮健的形象。然而,她绝不会感情用事。她的心没那么软。她用商量的口吻说道:“宽定,老顾肯定会关心你的,可这事他出面办为难不为难?你是最关心他的,你替他想想呢?”    
    赵宽定坐下了,解释道:“我觉着不为难。要是让他写信直接为我受审查的事儿说情,那倒可能不太好说。现在他只是要调我去,对审查我的事儿装着不知道就行了。这样,就回避了政治影响,同时也变相地为我说了话。我们省委书记是他老战友,对他要的人总得照顾情面吧?”    
    “宽定,”景立贞慨叹了一声,“你把事情想简单了,要是你们省回个信说:你的问题还没查清楚,不能调走呢?”    
    “那到时再说,老子就不怕活不出去。”    
    “不能这样。”景立贞关心地嗔责道,“什么事考虑周到了不更好?这事儿等老顾回来,我再和他谈吧。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见见他,但这事你不要直接和他提。他最近情绪不太好。”她不堪多说地摆了摆手,蹙起眉看着对面的墙壁。    
    赵宽定看了她一眼。    
    “省里矛盾很大,工作很难开展。他几次不想干了……”景立贞停了停,叹了口气,“他最近身体又不好,肝脏有问题,也不知是不是肝硬化。”她似乎完全沉浸在替顾恒的忧心忡忡中了。    
    “让顾书记想开些。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少干点儿。”赵宽定不由得要反过来说一句宽慰的话了。    
    “宽定,只有你能这样为他考虑啊。”景立贞感叹道,“现在的干部水平太低,都是提要求、出难题的多,满足不了他们,就反对你。”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让赵宽定感到一种隐隐的、使他有一丝不安的压迫力。“现在的人还不都是这样。”他不自然地附和道。    
    景立贞长叹一口气,走到写字台跟前,拉开中间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钞票放到茶几上,“现在工作不好干啊。这二百块钱,你拿上吧。”    
    “我不要。”    
    “拿上吧,你生活困难,要赡养老母亲。老顾几次想寄点儿钱给你,都怕影响不好。这不是你来了?……收起来吧。”    
    赵宽定伸手拿住钱,似乎是想推过去谢绝,但手往前略推了推又停住,慢慢地一点点收了回来,把钱放进了口袋里。    
    景立贞的目光瞥见了赵宽定手的运动层次。    
    烟雾腾腾的客厅里,人们正带着明显的偏颇继续议论着农村的乱,讲着各种各样的违法犯罪案件:偷盗的,诈骗的,走私的,贩私的,赌博的,流氓的,搞迷信的……    
    景立贞在门口出现了,她对靠门口坐着的李向南说道:“你过来一下,我和你说点儿事。”


下卷:第二部分预感到景立贞必有不善的行动

    刚刚面对面坐下,她就感到了她对李向南的反感。在他谦虚礼貌的稳重中有着一种内在的性格强度;他发青的络腮胡,黑炯炯的目光,筋络凸裸、像钢筋棍一样强悍的手,他的身体放散着一种气息,像个物理场一样上下环围着他,有弹性,有力度,不让她的目光侵入进去。他是新一代的政治新星,中国的舞台上现在由着他们出风头。还有,他把小莉搞得神魂颠倒。……    
    刚刚面对面坐下,他就预感到景立贞必有什么不善的行动。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她不是显得挺亲热吗?她是顾恒的妻子,小莉的母亲,是一个与自己并无直接关系的建工局副书记,是不是因为小莉的关系使她对自己有什么反感?……一瞬间感觉与意识闪动很多,但有一个思想很明确:他必须赢得这位省委书记夫人的好感,不管有多大困难。    
    “你就是李向南?”景立贞亲热地问。    
    这是并不需要回答的问话,李向南用对待长辈的目光礼貌地看着景立贞,等着她继续往下说。他发现那个赵宽定也在这间屋里稍远处坐着,正漫无边际地翻着一张报纸。大概是在等顾恒吧?    
    “怎么样,县里工作好干吗?”景立贞又接着问。虽然自己对李向南有那样多的反感,虽然自己叫他过来时心中蓄着急于教训他的气恼,但此时一张嘴,她便很自然地露出符合自己身份的微笑。这是一个省委书记夫人的微笑,一个长者的微笑,一个亲切和蔼因而也是有点居高临下的微笑。    
    “干坏容易,干好不太容易。”李向南也笑了笑。他的表情也符合着他的身份,有着晚辈的谦虚,有着对上级的尊重,有着一个小小县委书记在省委书记夫人面前的乖觉,还有一丝年轻人在得以依靠的长辈面前才有的调皮幽默。这一丝晚辈的幽默是他克服着对景立贞的反感自觉表演出来的,一旦表演出来,心中也就真的生出了对景立贞的一丝亲近感。人有时很怪,表演的感情会带出真实的感情。    
    “有什么困难吗?”景立贞又问。    
    李向南使自己略含一点拘束地(这很必要)笑笑:“一下子也不太好讲。”    
    “听说你在古陵和小莉的叔叔关系很紧张啊。”    
    接触到实质问题了,而且立刻让李向南感到了应付这个问题的难度。小莉的叔叔顾荣,古陵县的副书记兼县长,自己一个多月来就是同他进行了一场政治较量。    
    “是有些矛盾。”他声音诚恳地说。    
    “什么性质的矛盾啊?”    
    怎么回答呢?在景立贞面前叙述这一切是相当难的。“我对古陵现状中很多现象更多地持否定态度,希望改变它;顾荣同志更多地是持肯定态度,想维持它。”李向南委婉地叙说他与顾荣之间的斗争。    
    “他是保守派,你是革新派?”景立贞脸上依然挂着笑,话音中却露出一丝隐隐可察的讽刺来。    
    李向南有点为难地笑了笑:“我倒没这么想。我是希望能和他取得一致的。”    
    “可实际上呢,几乎你死我活了,是不是?”    
    李向南垂下眼帘又像是难以回答地笑了笑。    
    景立贞的态度已经渐渐露出严厉来。他应该如何往下谈呢?作为顾荣的嫂子,景立贞必然会站在倾向于顾荣的立场上。但毕竟只是叔嫂关系,一般来讲也不算什么。他一定要尽力赢取这位省委书记夫人的理解与同情。看得出这是个很有影响力的女人,自然包括对其丈夫的影响。在复杂的政治生活中,有时得罪了上级的夫人,事情就毁了一多半,疏通了她们,常常能奏出奇功。    
    他从内心厌恶走夫人路线,但又常常不能避开这一条。    
    “矛盾是比较尖锐。我思想上也很矛盾,想知道如何处理才能更好些。今天来找顾书记,就是想和他谈谈这些问题。”话说到这儿,他一下就感到了自己应该掌握的策略:对于自己和顾荣的矛盾不必太回避,可以坦率些如实而言;而对顾恒则要表现出充分的尊重和依靠。二者要结合起来。自己应该扮演一个到省委书记家诉苦、求支持的角色。“我想让顾书记帮助我。他一直很关心我的。去古陵县之前,顾书记亲自和我谈过话。前几天顾书记还给我写过一封信,说要和我谈。顾书记什么时候回来?”    
    顾恒对他的特殊关心,他对顾恒的特别感激都要突出地讲出来,这是最能融洽和这位夫人的关系的吧?    
    这话在景立贞的表层思想上的确引起了一丝微弱的亲近感。然而,李向南并不知道,景立贞愿意别人尊重顾恒,却又反感别人在尊重顾恒的同时没有同等地尊重她。李向南刚才恰恰没有谈到希望景立贞帮助帮助他。“老顾刚才来过电话,中午可能不回来了,和我谈谈行不行?”景立贞的话里含着一丝不满。    
    “当然可以。”李向南说。他觉出自己刚才少说了一句话,心中不禁涌出对景立贞的反感。    
    “我去了古陵一个多月,一开始顾荣同志……”他态度诚恳地说道,准备概述一下县里的情况。


下卷:第二部分她有心计,有手腕,泼洒能干

    “详细情况不用谈了,我大概都知道。”景立贞摆了下手,她是个不爱听话专爱讲话的人,“小莉回来讲过,她叔叔也来过信,老顾也不止一次和我商量谈起过。”她有意无意地表明着她对顾恒的影响力,“你们年轻人搞事业,闯,我是鼓励的。可是你们干的时候,不应该骄傲自满,要注意思想意识的改造,不能掺杂个人私心杂念,对不对?”    
    李向南只能不表示反对地笑笑,这位建工局党委副书记的有些语言显得很陈旧。    
    “我这个人最喜欢年轻人,看着年轻人有作为就高兴。所以,我对你们年轻人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样才是爱护你们。对不对?”    
    李向南含笑听着。    
    “我看哪,你在古陵的所作所为是有些问题的。我不管你们那些具体问题上的分歧,我是从思想上看,我觉得你的思想动机不纯,”她摇了摇头,“你们年轻人现在都不太重视自己的思想。你自己总结过吗?”    
    李向南不能维持那种听话的微笑了,他垂下眼在烟灰缸上慢慢弹着烟灰。    
    “一听批评的话就听不下去,是不是?”景立贞目光锐利地瞥了李向南一眼,教训道。    
    “没有,我在听您说呢。”李向南抬起眼。    
    “我看是。”景立贞不容置辩地说,“年轻人应该自信,可自以为是就不好了。我和老顾讲过,对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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