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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与昼-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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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是。”景立贞不容置辩地说,“年轻人应该自信,可自以为是就不好了。我和老顾讲过,对年轻人要爱护,一定要从严格要求、慎重使用开始。你们本来没有什么根子嘛,十年动乱,又受了那么多流毒,现在一下把你们放到领导岗位上,你们往往容易头脑发热,资产阶级意识就会膨胀,不把老同志看在眼里,结果往往要栽大跟头。”景立贞的话又多又快。    
    李向南心中开始有了对她的厌恶和轻蔑,她才是真正的自以为是。看她那指手划脚的样子,那种以省委书记夫人自居的了不起的劲头,说话那样没水平,都令人厌恶。你能和她严肃谈什么治国方略、社会政策、当代思潮吗?瞧她那些老掉牙的词汇?有这样一种女人,别看她有心计,有手腕,泼洒能干,可在大的思想方面是很愚蠢无知的。现在,他既要克服自己的反感,还要以巧妙的方式“敲打”她一下(当然是一种她看不穿的“敲打”,他带着一种比对方更高明的优越感暗暗一笑),使她收敛点儿。他要调整一下双方的关系,改变一下自己挨训的地位。他看见景立贞一边说着话一边从烟筒里抽出一支烟,摸索着拿起茶几上的火柴,便显得惊讶地一笑,打断对方没完没了的话头:“您也抽烟?”    
    “啊……”景立贞话停了一下,“我很少抽,偶尔的。”说着低头点烟。她只有在滔滔不绝讲话时,才想起抽烟。    
    她说话的势头被打断了。李向南暗自笑了笑,脸上却浮出更加尊敬的神情,抓住这个停顿,话就接上了:“我没想到您这样了解年轻人,关心年轻人。我有些——”    
    “我就是最了解你们年轻人。我过去搞过团的工作……”    
    “——我有些问题,是一些最新的问题,现在想请教您。一般找不到人能请教。您一定帮助我。”李向南不让对方打断自己的话,极殷切地继续说道。    
    “什么问题?”景立贞抽了口烟,问道。她虽然没有放弃自己的话题,但是此一刻间,她却不由自主地被李向南转移了注意力。    
    “这些问题请教一般人,确实很难得到有效帮助。有些人缺乏实际经验,有些人又缺乏新的思想。”    
    “什么问题,你说吧。”景立贞不耐烦别人啰嗦。    
    “今天您一定帮助我,”李向南又铺垫了一句,“您知道,现在搞现代化,不管在哪儿,都需要研究总体战略。我们常常因为在总体战略上缺乏全面周密的研究而出现这种那种的失误,造成损失。”    
    “嗯。”景立贞对李向南的这种谈话是陌生的,但她还是表示完全熟知、甚至有些不屑听地点了下头。    
    “我觉着,我们旧有的战略理论、战略思想都太狭隘、太简单化。我们考虑问题常常只顾及一个点或几个有关方面。我们应该善于从广泛的方面,从经济、政治、思想、组织、科学、技术、教育、文化各个方面,从错综复杂的各种社会力量,从国际国内的各种关系的总和上来研究战略。我觉着应该把系统论、系统工程学引进我们的战略研究。您说对吧?”李向南有意用景立贞不熟悉的新概念讲述着。    
    “嗯……”景立贞对于这些简直茫然一无所知,她只能表示很内行地点着头。    
    “您不知道,关于这些新的思想和方法,现在很多干部一窍不通,有时候和他们谈这些,他们的话让你又可气又可笑,他们连什么是系统工程都不知道。”    
    “过程性的话你就不要多说了,你的问题是什么?”景立贞打断道,不让李向南的话题沿着这个危险方向发展下去。    
    “我是想搞点儿战略理论的研究,您看应该怎样搞更好?”    
    “怎样搞?嗯……”    
    “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您的是:有了正确的战略,如何在实践中推行呢?”    
    “推行?那你就应该……根据实际,啊?……”


下卷:第二部分迎合别人是有限度的

    “实际困难很大。您可能不知道,下面有些领导干部实在是缺乏水平。有一个公社书记,让几十个一年级小学生在快倒塌的窑洞里上课。窑洞里光线阴暗,人进去,过好几秒钟才能看得见东西,外面下雨,里面好几处裂缝滴滴嗒嗒漏泥水,孩子们就用小手撑着老师的塑料布、雨衣,一堆一堆挤在一块儿上课,书本就放在膝盖上,光着脚就踩在泥水里。可他们公社七个干部占着大小二十七间亮堂堂的砖瓦房,让他们暂时腾出一间来给孩子们都不肯,结果窑洞塌方了,把老师和学生都砸在里面了。”    
    “啧啧……”景立贞慨叹道,却立刻警觉地抬起头,“你讲的是古陵?”    
    “是古陵。”李向南利用着自己在心理上的有利情势,在景立贞来不及立刻打断的时候,抓紧着一口气往下陈述,“还有,一位社员被原来的大队干部吊打迫害死了,他的妻子背着孩子,往返一百八十里山路步行着到县城上访,几年来上访五十次,走了近一万里路,可问题就是解决不了。还有……”    
    “你这都是针对小莉叔叔讲的吧?”景立贞不快地打断李向南。她没想到话题会转到这儿来了。她要扭转过话题来,“好了,这些情况你不用多讲了。”    
    “不,您还没听我说完话。您不知道,像这样一些事情,很多,顾书记派我去古陵,我能不管吗?一管就是狂妄,就是独断专行,还把舆论造到顾书记这儿,造到您这儿,您是理解我们年轻人的,您说,我能没情绪吗?”李向南显得义愤填膺。    
    “具体情况你见了老顾再谈吧。”景立贞摆了一下手,尽量从李向南正义凛然的气势中摆脱出来,她要恢复刚才的双方关系。她把抽了半截的烟摁灭,横放在玻璃烟灰缸的角槽上。    
    “希望您能理解我,帮助我,支持我。”李向南神情恳切地说。    
    “应该帮助的,我当然会帮助,应该支持的,我也会支持。可什么事情都要一分为二,看事情、看人都要历史地看,从本质上看,由表及里嘛。”景立贞以一个领导的口吻拖腔拖调讲了这几句政治思想工作的套话后,从容地把话锋一转。“你检查检查自己,有没有问题啊?”她目光从容地看着李向南。    
    李向南沉默了一瞬。进入最复杂的问题了。这些问题都是他和顾恒必须谈的,今天在景立贞面前算是“预演”一次:“这我很坦然。我相信事实终归是事实,造谣诬蔑总变不了事实。”    
    “这个李向南。”景立贞顿时有些生气了,“别的同志向上级反映问题,即使事实有出入,也是对上级机关和你负责嘛。”    
    “如果只是事实有些出入,我可以理解。可如果无中生有,硬要搞倒一个人,我就不能接受。”李向南委婉而固执地进行辩解。他可以夹起尾巴,可以不露锋芒,可以表现出种种礼貌和尊敬,可以对景立贞赔着小心,可以对她的某些讲话表示充分的理解和接受,可以违心地做出种种令自己厌恶的表演而“讨好”她。但是在原则问题上,他不能随便妥协,更不能含糊默认。这个硬,这个固执,这个争辩,这个理直气壮,这个义愤激动,都是必须的。他不能丢失自己的立足点,迎合别人是有限度的。


下卷:第二部分这才是最难说清的问题

    看着这个黑瘦的年轻人,景立贞心中十分恼火。怎么到这会儿还没收拾住这个李向南。平时自己泼辣干脆的利索劲哪儿去了?再一想到李向南对小莉的耍弄,她的恼火一瞬间达到了难以克制的程度:“这个李向南,你是一点话都听不进去啊。”她悻恼地把跷起的二郎腿叭地放落在地,看到李向南又要张嘴解释什么,她不耐烦地一挥手,“你什么问题都没有?都是别人的问题?”她站起来走了两步,拿起鸡毛掸子掸了两下红漆木窗台,又在桌边用力磕了两下掸子,然后转过头,“别人反映的你的情况都是造谣?一点儿事实根据都没有?”    
    李向南在景立贞冒火的目光下垂下眼帘,没再作声。这种沉默是最含蓄也是最执拗的反对态度。    
    “大的政治问题不说,像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你也一点都不存在?”景立贞被李向南的态度激得愈发悻恼了。    
    这位省委书记夫人擅权弄术,真是太令人憎恶了。李向南感到心中那强烈的、掺杂着憎恶感的愤怒;同时,他也从自己那绷紧的嘴唇和上下颌,从自己使劲下咽唾沫的喉咙,从自己握紧的手中感到着自己对这愤怒的用力克制。即使这位夫人更丑恶,他也必须得克制。然而,想到自己如此地赔着小心,他又感到耻辱。“这些事情,我希望能和顾书记单独谈。”他略垂着眼声音冷静地说。这句话听上去很克制,其实恰恰很不克制;看着很平和,其实恰恰表现出他对景立贞的全部反感和抗拒。    
    景立贞竟愣怔了一下,没有比这句话更得罪她的了。她冷冷地摆了下手:“好,那你和他单独谈吧,我们不谈了。”    
    李向南这才感到自己刚才的话是失去克制了,失去克制就失去克制,他准备脸色冷峻地站起来走。然而,他坐在那儿并没有动,脸上浮出尊敬的微笑:“这些事情解释说明起来很啰嗦,我怕耽误您时间。而且,我也怕自己说着说着会激动起来。”    
    “算了,李向南,”景立贞拖腔拖调地说,“你是个碰不得的年轻人。别的事,你找老顾吧,他是你们省委书记,我只是……”    
    “也可以找您嘛。”李向南笑道。    
    “我没有权力管你的事情。”    
    “您作为老前辈,帮助我嘛。”    
    “现在你们了不起。”景立贞一边拿鸡毛掸子掸着桌子书柜,一边说,“别的事,你去找老顾谈吧,我作为小莉的母亲,再和你说一句话。”    
    李向南心中顿时感到一种紧张。这才是最难说清的问题。    
    “你既然,啊,认为自己在生活作风方面没什么问题,很严肃。那我也愿意对你这样看,我希望你对待小莉,她还是个孩子,不要有什么不光明磊落的用心,啊?”    
    李向南真正感到自己受辱了,血呼地涌上他的脸。那个赵宽定远远看着他,使他更加感到这屈辱。这次,他是真的慢慢站了起来。他的人格尊严,他的政治事业,他的愤怒,他的忍耐,他的光明磊落的立场,他的要赢取省委书记夫人好感的策略,他自觉在人格及智慧上高于对方的优越感,他对小莉的喜爱,他对小莉的疑虑……纷纷对立地汇涌在他胸中,要综合出他此时的行动来。    
    他内心激愤,外表非常镇静。他坦诚地看着景立贞,说道:“如果您确实是认真负责地说这句话,那我也认真负责地告诉您:我认为小莉是个聪明姑娘,她比很多人都有头脑,她完全能掌握自己。我喜欢她。这种喜欢至今有的全部表现,或者说今后将有的全部表现,是希望她生活得更好。”    
    景立贞看着他,一时说不上话来。


下卷:第三部分黄鼠狼也不会来给鸡拜年

    抽烟喝茶,谈笑风生,站起来迎客送客,几拨客人都谈够了,走了,主人陶岳挺着微微发胖的中等高度的魁梧身躯,笑呵呵地回到客厅。    
    客厅里只剩下一个客人:顾恒。    
    “是不是听说你要京官外放了,”顾恒舒服地仰在大沙发上,风趣地问道,“都趋之若鹜了。”    
    “什么外放?我不知道,我耳朵短。”陶岳摆了一下手,也在沙发上坐下了。    
    “不是要让阁下去东海市挂帅吗?”    
    “挂什么帅?不知道。”陶岳诙谐地眨着眼,点着烟斗,很有派头地仰到沙发上,“我只承认既成事实,我是过了今天才想明天呢。”    
    夫人洪颖进了客厅。顾恒指着陶岳对她说:“你这位老陶,对老朋友不够意思,没句真话。你来管教管教他。”    
    这是位绰有风姿的漂亮夫人。身材修长,穿着大方得体,浓密的头发经过精心梳理,既蓬松又端庄。五十岁了,还保养有柔美的腰身,站在那里通体显示着一种雍容华贵的风度。她含笑瞟了丈夫一眼:“他适合去当外交官,说话总喜欢绕着出来,嘴上不吃半句亏。”    
    陶岳听着很得意地哈哈大笑了:“很中肯的评价,但又是很表面的评价。这个评价不够深刻。”    
    “就你深刻。”妻子嗔道,“人家老顾一两年没来了,这次专门来看你,你也是嘴上不饶人。”    
    “他看我干什么?他无事不登三宝殿,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才不白来呢。怎么样,我的顾兄,有何贵干请直说吧。”    
    “随便聊聊。”    
    “我不信,你这老兄有一条我很欣赏:一条横幅走到哪儿挂到哪儿,‘难——眩——以——伪’,是吧?和你打交道,就得学这一着,你早不来,晚不来,一听说我可能外放东海就来了,那是巧合?”    
    “好,我的陶岳同志,你总算承认了。你承认我就好说话了。”    
    “承认什么?我什么也没承认。”    
    “是考虑让他去东海,不过还不算最后定。”洪颖对顾恒说,同时收拾着茶几上摆满的茶杯。顾恒注意到了她的手:白而纤秀。    
    “带你这样一位夫人搞外交,可要倒运。”陶岳仰身笑了。    
    “恰恰相反,这样的夫人才能帮助你呢,首先她能帮助你改善谈判气氛。”顾恒说道。和陶岳这样的人谈话,总刺激起你要在交谈时比幽默、比机智的兴致。谈话也是一门艺术。    
    “有什么要求?安插谁?调动谁?说吧。”    
    “太过低估计老朋友。这么点事儿,可不登你这三宝殿,黄鼠狼也不会来给鸡拜年。”两人都笑了,各自为自己的风趣言语而笑。    
    “那我更得提高警惕。”陶岳抽起烟斗来。    
    “你出国考察了一番?”顾恒问。    
    “是。日本,美国,德国。三个最发达的国家。”陶岳垂眼盯着自己的烟斗,毫无表情。    
    “主要考虑呢?”    
    “引进资金,引进技术,引进先进的管理。”    
    “我也想出国,搞一个更大规模、更全面的引进。”    
    陶岳很快地抬了一下眼皮,又垂下:“哪个国家?”    
    “更友好的国家。”    
    “更友好的国家?……哪个?”    
    “东海国。”    
    “东海国?”    
    “对。”顾恒笑了,“美国、德国、日本我要去,东海我更不能放过。我不舍近求远。”他转头把笑意投向洪颖,意思是希望她也留在客厅里参加谈话。有这样一位夫人在场,会使人感到融和愉快,格外有谈兴。    
    “欢迎你去访问,我可以发出邀请。”陶岳说。    
    “我不想只是游览观光,我要签订一系列实质性合同,从东海引进资金和技术。”顾恒说。    
    “可以考虑。不过,你应该知道,想以这种形式和东海挂钩的省份很多。”    
    “所以,我要争取最优惠的地位。我希望我的省成为东海国最重要的经济伙伴。”    
    “凭什么?”    
    “凭咱俩的老关系啊。”    
    “个人间的关系可不能决定国与国之间的关系。”陶岳摆了一下手。    
    “多少能影响一点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吧?你没发现,在国际政治中,领袖人物间的私人友谊也常常是很起作用的?”顾恒说。    
    “但毕竟不是主要的。国与国之间首先要考虑利害关系。经济合作必须考虑双边利益,这是实质。”    
    “是平等互利,对吧?我还没把你们东海国想得那么头脑单纯。让你们履行支援其他省份的崇高义务,你们是愿意的,你们愿意要这份光荣。可要你们在经济上做亏本生意,大概也是办不到的,对吧?”顾恒仰身笑了,“这个我完全明白。和我们省全面合作,对贵东海国也是最有利的。”    
    “最有利的?”    
    “是啊。第一,我们省煤炭最多,其他矿产也极为丰富。怎么样,这对你有吸引力吧?”    
    “有点儿。”


下卷:第三部分我还真有些来不及招架了

    “有点儿?你那东海国可多少有点儿能源危机。这不假吧?我在煤炭上对你搞优先、优惠,怎么样?”    
    “你的第二呢?”    
    “第二,我的省是有骨头缺肉,重工业不错,轻工业薄弱。现在还是全国不少省市轻工业品争夺的市场。怎么样,让你再多占点儿份额,好不好?”    
    “这你就不要送空头人情了。那份额要靠我们商品的物美价廉去竞争来的。”    
    “老兄,你不讲辩证法,怎么老是讲了主要的一头,不讲次要的一头呢?世界上有单纯的经济竞争吗?两国关系是否友好不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外贸吗?要不还有什么优惠不优惠。等你一走马上任,我立刻在省里举办一个大型的东海轻工业产品展销会,算是开头儿,怎么样?”    
    “说你的第三吧。”    
    “第三,我们省也是个资金和技术投放的有利市场,我希望贵国能大胆投放,我想你们肯定是有利可图的。”    
    “这怎么是第三?这不是讲对我的有利之处了,是讲对你的有利之处了。这是你的目的嘛。”    
    “在这点上,也是互利的嘛,贵国也会有利可图的嘛。”    
    “不,这我要选择,几十个省供我选择,哪个项目最值得伸手才去呢。这要一个个项目具体研究。”    
    “老兄,我并不要求你具体答应我什么项目啊,那可以让专家们去谈判,这不是我们两国首脑会谈要解决的啊。我今天要达到的目的是:你确定一个战略上的方向——和我们省大力经济合作,并给予我们尽可能的支援。”    
    陶岳笑了:“好家伙,你这一路杀来,我还真有些来不及招架了。”    
    洪颖也在一旁微笑了。    
    “和我们省经济合作,还有一个有利条件,就是有我这样一个省委书记。”顾恒说。    
    “怎么个省委书记?咱们想知道知道。”陶岳带点儿揶揄地问道。    
    “一个雄才大略的省委书记。在他领导下,这个省会有长期的稳定繁荣,可以使一切投资者都大胆放心。”顾恒也用玩笑的口吻说道。两个人大笑了。    
    “好,会谈是在亲切、友好、坦率的气氛中进行的,会谈结束后,主人与客人共进午餐。”陶岳风趣地说,转过头,“洪颖,多弄几个像样的菜,一定别忘了要有鱼。这位顾兄是吃鱼的朋友。”    
    “食无鱼,胡不归。”顾恒说道。    
    三人都笑了,洪颖站起来准备到厨房安排一下饭菜。这时门铃响了,又来了客人。    
    是李海山。    
    一群人前呼后拥地陪同着李海山视察新型机械厂。这里除了许多大型厂房外,引人注目的是新建成了一座漂亮的现代化办公楼。十层。完全用铝合金板、石膏板、岩棉等新型建筑材料建成。外壳的铝合金板是天蓝色的,整座大楼与天空一色地矗立在那儿,被远远近近灰色的楼群衬托着,显得鲜艳夺目、青春焕发。办公楼前的厂前区修建像个格调清新的花园。一片片嫩绿的草坪,一道道翠绿的柏墙,一座雪白的大理石群雕是一组年轻的女运动员。群雕前是个大喷水池。圆形喷水池中心是一朵硕大的莲花,向空中喷着水,在阳光下洒着闪亮的珍珠。四周上百朵小莲花,一顶大珍珠伞下上百顶小珍珠伞。空中飘着片片彩虹,还飘来湿濛濛的水星,使人惬意。    
    这是部里的重点厂。新上任不久的部长廖鹏飞,一个五十来岁、气宇轩昂的干部亲自陪着李海山参观视察。他对李海山有这样的尊重,不仅因为李海山曾是这个部的老部长,更因为李海山一手提拔了他。他是李海山培养的接班人。最后还有一个原因:李海山还在中纪委任职,在上头还有影响。    
    陪同参观的还有部里和厂里的许多干部。实际上,今天原是厂里请廖部长视察,廖部长又请李海山参观,就形成了现在的格局。    
    厂里预先打了招呼,一些报社、电台和电视台的记者也背着照相机、摄影机、录音机夹在人群中。据说新型机械厂的生产建设、美化环境都搞得不错,他们准备报道。参观的队伍进到办公大楼,门厅轩敞豪华,像进入一个高级宾馆。水磨石地面青白光亮;走道上铺着地毯;一排排贴墙的沙发间夹着锃亮的茶几;一圈圈皮椅围着铺着绣花桌布的小圆桌;电梯门口,红绿指示灯闪亮着。来人都禁不住赞叹着。    
    “很有点儿现代气派。”廖鹏飞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方形黑框眼镜,对簇拥在身边的几个厂长称赞道。他转过头,发现李海山脸色微沉,目光冷峻,便笑了笑,介绍和解释道:“您知道,这个厂有一半产品对国际,经常有外商来洽谈生意。把办公楼修得气派一点,也是显示我们实力,显示我们现代化的经营形象。”    
    “我懂。”李海山看也没看廖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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