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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与昼-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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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比你顾晓鹰笨。你们仗着什么?你们前面的系数都是正的,把你们放大几倍、几十倍,老子背的系数都是负的。    
    “马立桥,咱们老同学今天凑一块儿是叙友谊,岩松和鲁鸿帮助你,那也是他们的真心。”顾晓鹰劝道。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两眼红得冒火,指着顾晓鹰,手激烈地颤抖着。    
    顾晓鹰,你别装他妈的蒜。那次抄家不是你领着去的?你训我父亲,吓得我父亲尿了一裤子,你当我忘了?我和你有仇。和杀父之仇差不多。打那天起,我父亲就神经失常了,你不知道吧?我插队挣工分,一年分红几十块,要养活我父亲,当工人,一个月四百大毛,还要继续养活我父亲。你他妈的没罪?江岩松,你们少给我解释,说什么当时的历史背景,怎么有的人就不这么恶?顾晓鹰,你他妈的学希特勒,能他妈的不恶吗?坏心眼人人有,都一样?呸。你有一万两万个坏心眼,他有一个半个,一样吗?你想把世界上的女人都霸占了,他只想找个能照顾老人、能数着钢镚过穷日子的老婆,一样吗?    
    看着马立桥突然爆发的雷霆大怒,满桌震惊了。    
    “立桥,你小子喝多了,坐下歇会儿。”鲁鸿劝说地拉他坐下。马立桥的这一通发泄使鲁鸿稍稍清醒了一些。    
    鲁鸿,你别拉我。我今儿就是今儿了。他把酒杯砰地往桌上用力一蹾,酒杯立刻碎成七八片,酒四下溅开,玻璃碎渣刺破了他的手,手指流出鲜血。    
    “立桥,别再喝了,坐下吧。”鲁鸿又拉他。    
    我今天不想活了,你再拉我,我就从这儿跳下去。他拉开椅子,几步晃过去,抓住阳台纱门的门柄。    
    “马立桥,给你毛巾擦擦手。”席志华拿着一块湿毛巾走上去递给他,“在沙发上歇歇吧。”她转身把一旁沙发上放的衣物拿开,又回过头对其他人说,“他醉得厉害了,你们千万别激他了。”    
    “他借酒撒疯,吓唬人呢。”鲁鸿指着马立桥呵呵地笑道。他极力想把尴尬的气氛再融洽起来。    
    我不吓唬你们。我也不撒疯。马立桥说着拉开纱门,上了阳台。    
    人们一下都紧张地站起来。鲁鸿笑着伸出双手:“你们别慌,没事儿,我去把他拉回来。”说着,他很有把握地站起来。    
    别过来拉我,我就是不想活了。马立桥说着,一撑阳台的水泥栏壁,纵身跳下了楼。    
    郑重自顾自喝着,叨唠着。他不时抬眼看看别人,看看江啸写字,实际上他任什么也没看见。此时,他只有自己,只有他自己的过去。    
    大前年我回了一趟老家,吕梁地区。到了地区,到了县里,到了村里,都是夹道欢迎。我对他们说,你们不要这么隆重嘛,我又不是外宾参观,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回家乡看看。怎么和他们说也不行。到处拉我做报告。我就在地委机关,在一个中学,讲了两次。主要是讲过去革命斗争的历史。这一讲不得了啦,要拉我去讲的地方更多了。到村里,更热闹了。后来又到……到处是欢迎他的人群,眼前晃动着一张张脸,伸过来一双双手,人们都在鼓掌,人们纷纷向他举杯敬酒,各种各样的眼睛、酒杯,他左右转来转去,应接不暇,酒杯在他周围旋转着,又变成一束束鲜花,五颜六色地飞旋着,他在花海的簇拥中,感到暖热、兴奋、光荣,这个世界感谢他,这个世界需要他。他不老,他根本不老,他不会老。……    
    外边发生什么事了?楼梯上怎么轰隆隆的脚步乱响?华茵怎么脸色变了?保姆慌慌张张进来说了什么?江啸也放下了笔,怎么都站起来到外面去了?外面在嚷什么?叫什么?    
    马立桥的一条腿摔瘸了,伤并不重,他的酒有点儿醒了,在跳下来的那一瞬间就吓得有些醒了。看着围在四周的江岩松、鲁鸿、顾晓鹰和席志华,又见到老头子们纷纷围上来,他又借着酒劲撒开疯了。他现在不能不醉。他也就真的又醉了。    
    他挣脱了众人的搀扶,摇摇晃晃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踉跄了两步,抬起头来,血红的双眼直愣愣地看着人们,指着顾晓鹰、江岩松、鲁鸿:“你们活得好?你们看着我……我可悲、可笑?你们都好什么?你们所有的人活着就是勾心斗角,争来夺去,好……好什么?啊?”他又东倒西歪地踉跄了几步,指着江啸、郑重等老头子们:“你们算是活……活过大半辈子了,你们觉……觉得这辈子活得怎么样?不过是一场梦吧,啊?”他嗓门越来越高地嚷着,人们不知所措。


下卷:第四部分这个酒醉跳楼的年轻人

    “马立桥,喝口水吧。”席志华递给他一杯水。    
    马立桥挥手一拨,把水泼了一地:“我不喝。你们别管我。别拉我。我还要去跳楼。我这次头冲下跳。我不活了。”他用力推开人们的拦阻,踉踉跄跄往楼里冲。    
    “快拉住他。”似乎是江啸的喊声,人们又乱嘈嘈地围住马立桥,拉他,抱他,劝他。他发疯般挣扎着,哭嚷着。    
    鲁鸿用力分开人群,挤进去,当胸就给了马立桥两拳:“马立桥,你借酒撒疯是不是?你再撒酒疯,我狠揍你了。”    
    马立桥略愣了一下。    
    “别打他呀。”周围的人们都闹哄哄地嚷开了。    
    “我不想活了,用得着你鲁鸿管吗?”马立桥又疯狂地嚷开了,“鲁……鲁鸿,江……江岩松,你们活得好。你们现在费尽心机奋斗什么?再过二三十年,你们和他们——”他转圈指着老头儿们,“一样,也会变成老头儿的。人生不过是场梦。”他再一次推开人们的拦阻,要往楼里冲。    
    “别拉他,越拉他越撒疯。让他跳楼去。马立桥,你今儿不头冲下跳,你今儿不摔死,你是个孬种。你去跳去吧。”鲁鸿指着马立桥厉声嚷道。    
    马立桥两眼直愣愣地看着鲁鸿,呼哧哧喘着气,一动不动了。    
    哄闹混乱的场面突然静落下来。    
    郑重年纪最大,也醉得最糊涂,这时突然全醒了。而且醒得分外清彻。好像从晕乎乎的蒸人迷雾中一下子来到清凉旷达的田野上,面对着透明寂静的清晨。    
    一瞬间,他似乎把一生都一眼看清楚了。    
    他一步步地慢慢走到这个酒醉跳楼的年轻人身旁,抬起手轻轻拍拍他的肩,仰头看着他慈蔼地说:“到我这么大年纪,可能是没什么用了。梦做完了。可你们现在还没到这么大年纪。你们活着就有用,你们该好好活着。懂吗?”    
    


下卷:第四部分男人对漂亮的女性总是敏感的

    范丹妮一进来,胡正强脸色就变了。    
    星期天下午,他正在家中和几个人讨论他即将执导开拍的一部电影《白色交响曲》。    
    范丹妮脸上表情莫测,像是要和谁决斗一样,一进门就把满屋人冷淡地扫了一遍,胡正强紧张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今天要干什么。她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她不愿见到他的妻子。今天突然来了,还带着这种神情,是找他算账来了,是要当着他妻子和孩子的面,给他个狼狈不堪?是来揭露他伪君子的真面目?——那是她不止一次说过的话。自己过去太轻视她的这一威胁了。昨晚,自己对她也太生硬了。如果旁边没有其他人,他真想站起来求她原谅了。丹妮,求你一定照顾我的处境,千万别弄得我无法做人。我昨晚说的是气话,你别在意……    
    一瞬间,他简直不理解自己过去怎么会那样冷淡范丹妮,不理解自己怎么会那样愚蠢,此时反而生出一种抚慰她一下的柔情。恐惧也能生出柔情?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范丹妮身后跟着的林虹。    
    屋里其他人也都有些紧张不安地看着这阵势。    
    副导演钟小鲁,一个三十多岁的高干子弟,形象敦厚,胖胖的脸上一大把络腮胡,宽边黑框眼镜后面一双聪明含笑的眼睛。他知道胡正强与范丹妮的关系,那是一种人人都知道、唯独妻子不知道的关系。不知为什么,人们总是“庇护”着丈夫对妻子或者是妻子对丈夫的欺骗。今天范丹妮明显地来者不善。要大闹一场?他模糊地涌上来的意念是:他在这场冲突中既要“哥儿们”地解救胡正强,又要扮演一个体贴范丹妮的朋友。一瞬间,他便近乎进入这个角色,眼睛里露出一丝对范丹妮的亲热。“丹妮来了,欢迎。”他已经准备站起来笑着打招呼了。    
    摄影师张宝琨,一个瘦小精明的年轻人,看到范丹妮,立刻觉得事情不妙,涌上一股怕事的忐忑。惊异的目光里一瞬间便想露出一丝对范丹妮的奉承讨好。他有着一种阿谀讨好一切发怒者的本能。因为将在胡正强执导的影片中担任摄影,这种从属关系使他又多了一层站在胡正强立场上的对范丹妮的惧怕。    
    编剧刘言,一个五十多岁的南方人,黑黄肤色,黑紫嘴唇,女人一样的大眼睛,脸上总露着一种对自己文学地位自视甚高并自认为是美男子的神态。他也同样知道胡正强与范丹妮的事儿。他的目光中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既有要和范丹妮打招呼的笑容初露,也有着预感到范丹妮将要闹事的不知所措。    
    再有一位,就是青年作家童伟了。三十六七岁,很潇洒的样子,浓密的鬈发,高雅的额头,大而有神的眼睛。看到范丹妮进来,他虽然很意外,但立刻便揣透了范丹妮的心理。瞬间便露出从容的微笑,如喝了一杯烈酒,体内涌上来一阵兴奋。他对即将看到的戏剧冲突怀着极大的兴趣。    
    在这一瞬间,与胡正强不同的,其余四位男性都注意到了范丹妮身后跟进来的林虹。张宝琨由于心理负荷较重,注意得最少,童伟相反,注意得最多。男人对年轻漂亮的女性总是敏感的。    
    在这一瞬间,范丹妮把胡正强的一脸紧张恐惧都看在了眼里。你也知道害怕?伪君子,小人。此刻,胡正强正带着一副讨好的神情站起来,准备和她打招呼了。一瞬间,范丹妮更感到自己的力量。哼。她今天倒要折磨折磨他,她被他折磨够了。    
    林虹并不知道范丹妮今天来这里的真实动机。“林虹,你把这个剧本看看,这里写的是一位农村的青年女教师。导演今天要讨论这个剧本,让我帮他们务色一个熟悉这方面生活的人一同参加。你抽空翻翻,下午咱们一块儿去。不感兴趣?就算帮我一个忙吧。”今天上午分手时,范丹妮把剧本塞给她。她中午抽空看了看,和范丹妮约定在路边小公园碰头,一起来这里。看看电影界的沙龙,可能也有点儿意思。    
    一瞬间,她就在一屋子男性中看出了哪位是导演,同时,她也从导演的神情和满屋的气氛中看出了他与范丹妮的关系远非寻常。她还感到了其余四个男人注视自己的目光,感到了他们目光中不同的热度。特别是那个鬈头发的潇洒男人,目光中有着攫取欲。她浑身感到一种融融暖热的舒服。    
    人们在意外的一瞬间,会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本性。    
    “丹妮,你来了?”胡正强站起来,极不自然地笑了笑,目光闪烁地看着范丹妮,神情中露着一丝卑怯。    
    范丹妮又用蔑视的目光把他看了一遍。哼,昨晚的厉害劲儿上哪儿去了?此刻,她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怎么太爱胡正强了。    
    “丹妮,你怎么也来了?”张宝琨也活灵过来,跟着站起来讨好道。    
    其他人也跟着上来打招呼。    
    范丹妮很平静,她发现:当一个人怀着居高临下的目光观看他人时,就会获得从未有过的洞察力。她第一次发现:眼前这几个男人的笑脸中都含着不同程度的奉承。他们是怕自己来闹一场呢。她从未像今天这样目光透彻,她从来都是天旋地转地陷在自己的辛酸苦辣中。看来,一个人就是要有点对别人的冷蔑和敌意,才能变得聪明。


下卷:第四部分童伟是个魅惑女性的能手

    “你们不是要讨论剧本吗?”她说。    
    “是……你来参加吧?”胡正强不知如何是好地看着范丹妮。他魁梧的身材似乎始终没敢站直,他那棱角分明的额头也始终蒙着一层怯惧。    
    “我帮你们请来了一个人,来,介绍一下,”范丹妮把身后的林虹让过来,“她叫林虹,一直在农村当老师,肯定熟悉生活。”    
    “太好了,欢迎欢迎。”胡正强如获大赦一般连连点头,局促地搓着双手。    
    “林虹,介绍一下,这就是这部片子的导演胡正强。”    
    林虹一时有些惊愕,昨晚范丹妮向她讲过胡正强的事儿。    
    “这是副导演钟小鲁,《浪花》看过没有?他是导演之一。”范丹妮继续介绍着,“这位是摄影张宝琨。这位是刘言,大名鼎鼎的作家,你肯定听说过,五十年代就出名了,他是《白色交响曲》的编剧。这位是童伟,也听说过吧?目前最有才华青年作家……”    
    随着范丹妮的介绍,钟小鲁带着敦厚温和的笑容站了起来。张宝琨先是欠起身,然后站起来讨好地笑笑。刘言则尽量显得有风度地一笑,还下意识地理了一下自己的分头。“我那时当右派,那种名可出得受罪。”他幽默地说,并不完全自然。只有童伟最坦然,最潇洒,他离林虹最近,此时站起来伸手握了林虹一下,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个说得很多写得很少,眼很高手很低的作家。”人们都笑了,为着活跃气氛的共同义务。    
    钟小鲁和刘言的表情中含着隐隐的嫉妒:童伟是个魅惑女性的能手。    
    胡正强则显得极高兴地仰头大笑起来。林虹发现他是个很善良、很知识气的人,并不善于做戏。笑声中露着明显的夸张。    
    “你爱人在吗?”范丹妮等笑声稍稍过去,看着胡正强问。    
    “在……”胡正强脸上的笑容顿时褪尽,变得十分难看。    
    “我想找她谈谈。”    
    “这……”    
    屋里气氛十分尴尬、紧张。    
    “我想找你爱人谈谈,可以吧?”范丹妮冷冷地重复道。    
    “丹妮,你……”胡正强额头渗出了汗珠。    
    这时,一个文弱的中年女子走进房间,皮肤白皙的脸上戴着副很普通的眼镜,穿着十分朴素。显然,她听见了最后的对话。她在门口站住。“您找我?”她文静地说道,“您就是范丹妮吧,咱们到隔壁房间里谈好吗?”    
    这正是胡正强的妻子:文倩岚。    
    范丹妮看着这位过去只是远远观察过的女人,略怔了一下。对方沉稳的神态似乎对她有某种压力,她的目光不自然地闪烁着。“林虹,你和他们讨论剧本吧,我谈完就过来。”她对林虹说道。她绝不能怯阵下来。她低下头在皮挎包中翻寻着,拿出一封信递给钟小鲁:“这封信给你。”    
    文倩岚默默地看了丈夫一眼,转身和范丹妮到隔壁房间去了。    
    深夜,胡正强从周末俱乐部回来,妻子还在台灯下呆呆地坐着。    
    “怎么还没睡?”胡正强问。妻子是大学讲师,每天晨去夜归。    
    “不想睡。”文倩岚微微转过头,露出倦淡的一丝笑意,继续对着台灯发呆。    
    “怎么了,不舒服?”胡正强脱下外衣,转过头问。    
    “没有。”妻子答道。    
    “在学校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妻子神思恍惚地慢慢摇了摇头。    
    “那是怎么了?”胡正强走到妻子身后,双手扶着她的肩,俯下身问。他感到妻子肩膀的单薄柔顺,涌上来一股柔情,轻轻吻了吻妻子的头发。他爱妻子,妻子的贤惠一向是他引为自豪的。    
    妻子拿出手绢擦着脸,她掉泪了。    
    “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妻子克制住,平静地说道。    
    “到底为什么事儿难过?从结婚到现在,咱们相互从来不隐瞒什么话呀。”    
    “我不愿意听见别人议论你……”过了好一会儿,文倩岚轻声说。    
    “说我什么?”胡正强听见自己的心咚地跳了一下。他故作镇静地问。同时却感到自己扶着妻子双肩的手把紧张、不自然传导了过去。    
    “别说了。我不相信那些话,你去睡吧,让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妻子说。    
    胡正强站在妻子身后说不上话来。他不能默不作声默认这一切,又没有力量立刻做戏欺骗妻子。他不能这样无耻。    
    他的目光落在妻子面前的一张纸上。那上面横七竖八地写满了下意识的话:谣言。我不相信。我不愿相信。难道是真的?难道那不是真的?不是谣言。胡正强在骗我。太可怕了。一切都是虚伪。都是欺骗。都崩溃了。……其间还夹着两三个范丹妮的名字。胡正强感到了自己放在妻子肩上的双手的虚伪,他此刻既不敢将手再实实在在地放在妻子肩上,又不敢拿下来,只好僵僵地轻轻搭在妻子肩上。    
    “去睡吧,过些天你又要上片子了。我坐会儿就好了。我不会轻易相信那些流言蜚语的……”妻子说。    
    这一夜,妻子一直在台灯前坐着。    
    这一夜,他躺在床上彻夜未眠。


下卷:第四部分女人的人生哲理

    “咱们接着讨论剧本吧。”胡正强硬撑着自己,招呼大家坐下。又对林虹说,“感谢你来帮助我们。”    
    林虹也礼貌地笑笑。她虽已知道了范丹妮与胡正强的事儿,也感到了范丹妮今天的强烈情绪,自己进入这种尴尬的气氛,非常不适宜。然而事已至此,就不便于退出了。她随即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坐下了。    
    一群熟识的人中进来一个陌生的新客人,总会成为重要角色;何况,又是一群男人中进来了一个年轻女性。谈话自然都集中向林虹。    
    “《白色交响曲》你看过了?”胡正强问。    
    “大致看了一遍。”    
    “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林虹坦然地笑了笑,房间里的尴尬气氛稍稍轻松些。林虹感到了这一点变化,心中突然漾上一个怡悦的冲动:她要把屋里这不自然的气氛改变过来。为了检验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力量?起码她不想被动地陷在尴尬的气氛中受罪。    
    “有什么看法,请坦率谈吧,我可不怕别人说我的孩子丑。”刘言笑道,再一次表明自己编剧的身份。他坐下后已不止一次地用手梳理过自己的头发,直到深信它已达到最理想状态时,才积极进入这新的谈话。这一次,他的幽默就比乍一见到林虹时从容多了。    
    “我谈不出什么。”林虹笑笑。    
    胡正强极度忐忑地瞥视着钟小鲁,看着他打开范丹妮的信。他不知道那是一颗什么样的“炸弹”。    
    “我先把讨论的情况简单介绍一下,”钟小鲁看着林虹神态敦厚地说道。他注意到了刘言有些不快地瞥视自己。他不介意,顺手把刚看完的信递给胡正强,接着对林虹说道,“我们几个人的看法……”    
    “小鲁,你先不要介绍呢,”童伟一伸手打断钟小鲁的话,“不要用我们的观点影响她。”他转过头看着林虹,“我们这些人成天陷在文艺圈内,有时反而没有真理。我们希望听听你看完剧本后的第一印象,那是最有意义的。像我们这样讨论来讨论去,已经远离审美的直感了。”    
    胡正强已经看完了范丹妮给钟小鲁的信,那上面其实只写着一句话:“这位林虹是否适合担任《白色交响曲》中的女主角呢?我觉得再合适不过了。”    
    他紧张的心情略略松了一些。《白色交响曲》的女主角一直选不到合适的演员,想不到范丹妮倒能帮他一把。刚才,他在想象中信的内容是这样的:我再也不能屈辱下去、忍受下去了。我要把事情都抖出来。我要你们主持公道……突然,他感到一阵轻松。这其实正符合范丹妮的性格。你胡正强不理我?不理就算了,我不稀罕你。我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我才不会为那痛苦呢。我把过去的一切全忘了。我可以没事人似地为你推荐演员,我还要坦坦荡荡和你妻子认识认识。……    
    他这样想象着范丹妮的内心独白,虽然还不敢完全相信这一想象,但心理负荷毕竟轻了一些。人大概就是常常爱把事情往好处想,来宽解自己的;就像人又常常把事情往坏处想,来烦恼、恐吓自己一样。他把信随手递给编剧刘言,打量着林虹,其形象,其气质,确实非常理想。他说:“对,你谈谈吧,特别是帮助我们补充一些现实感较强的农村生活。”    
    “我觉得这部电影的生活背景、生活环境其实是不重要的,并不一定需要补充太多的材料。”林虹说。    
    “为什么?”人们都感兴趣地问。刘言的兴趣中还有相当夸张的成分,这是吸引谈话者目光的有效方法。他刚刚看完那封信,对林虹的观察有了特殊角度。    
    “我理解,这部电影的主题好像并不是社会批判这一层次的,虽然它也有这方面的意义。”林虹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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