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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相尽欢-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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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告辞,随口问了一句:“是和杜宋长老一起去检查吗?”
“嗯,和杜宋长老,容瑜长老他们两位。”右司案答道。
我顿在了红木高门边,不自觉地重复一声:“容瑜长老?”
手指已经搭上鎏金门环,我还是转身看向了右司案,“他回来了?”
“是回来了。”他道:“今天早上,容瑜长老便抵达了冥洲王城。”
落日斜阳映秋色,薄暮的风吹来,仿佛夹着一阵浩渺烟波。
走出督案斋以后,我的耳根一路上都是烫红的,想到上一次师父扒了我的外衣就是为了看守宫砂,如今没了守宫砂的我只觉得分外紧张。
鸿图华构的冥殿内,我家二狗正趴在茂盛的菩提树下睡得昏天暗地。
缥缈的云雾流转缠绕,二狗漆黑的鼻子上有个透明光亮的鼻涕泡,伴随着呼吸一张一弛收放有度。
然而在鼻涕泡毫无征兆地炸掉时,二狗它惊醒了。
这只经历过凶残天劫的祥瑞麒麟呆怔了一会,便用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空茫茫地看着我,好像马上就要哭了。
我靠近它蹲下来,极其诚恳地对它说:“我没有戳破,你的鼻涕泡是自己炸掉的。”
二狗显然需要一个思考的过程,它低头看着地上的茵茵绿草,陷入了这个不可自拔的过程中,头上的犄角顶到了我的手上。
我见它思考的模样可爱得紧,忍不住提议道:“你在冥殿待了一天,要不要出去转转?我可以带你去王城花园,还有镜湖月湖天心湖……”
二狗原地打了个转,扬起头分外期待地望着我。
于是这一天入夜时分,我领着我家二狗在冥洲王城内鬼鬼祟祟地转悠。
“作为一只祥瑞麒麟,你的名声实在太大了。”我摸着二狗的脑袋,苦口婆心道:“如果我们招摇过市,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还是低调为好。”
我家二狗似懂非懂地望着我,在羊肠小径上打了个滚,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原来你喜欢出来玩。”我轻声道。
夜色深重,月光却清亮而明朗,王城花园内的道路百转千折,处处草木茂盛花香袭人。
我在水榭亭廊里绕了几圈以后,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迷了路。
二狗仍旧用无比信任的目光看着我,仿佛坚信着我能把它带回冥殿。
我觉得自己对不起它的眼神。
又转了几圈以后,我与二狗坦白:“其实……我迷路了。”
二狗眨巴了两下眼睛。
“我不知道怎么走出去。”我道:“王城花园占地太广,进来半个时辰我就忘记了回去的路。”
它闻言走到了我前面,一副要来带路的样子。
我欢快地跟在二狗身后,随它行了一刻钟,就当真看到了来时的路。
“不愧是仙兽榜上排名第一的祥瑞麒麟,这么快就找到了出去的路,等我们回去了……”
我的话却顿在了这里。
等着表扬的二狗抬起头将我望着,复又转过头看向了前方。
溶溶如水的月光下,师父背靠玉石栏杆站得笔直,过往凉风吹起他的白衣,仿佛将飘逸的衣角融进了夜色里。
来自蓬莱仙岛的芸姬姑娘伏在他怀里小声啜泣,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楚楚水眸泛起动人涟漪,声音也甜的让人醉心。
她道:“容瑜,容瑜……我们成亲吧。”
☆、第38章 纫兰芷
棠梨花枝交错缠绕,浅青色的藤萝悠悠坠下,刚好拂过芸姬的袖袂。
她伸手拽过藤萝青蔓,绕在柔白的指间打了个圈,看上去像是有些紧张。
此时月色正好,漫空星辉闪耀,夜风吹动葳蕤丛生的草木,枝叶沙沙作响。
师父仍旧背靠栏杆一语不发,他的眸光似有一瞬寂灭,既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将她的话应下。
芸姬扯断了绕在指间的藤萝,将那柔软的青条枝蔓甩在地上,一手拉开了自己的衣领。湖碧色长裙落地后,她仅着一件藕荷粉的肚兜,眸光闪闪动人地看着师父,白腻的雪臂香肩一展无余。
尔后,芸姬缓慢地踮起脚尖,红润的朱唇对准了师父的脸。
师父忽然凉薄如斯地笑了一声。
他转过脸避开芸姬,目光牢牢定在我身上,少顷,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声:“看够了?”
我心中一抖,怔怔然望着他。
师父唇角微勾,没再开口说话。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耳根微烫,轻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偷看你们……只是碰巧绕到了这里。”
“挽挽说的碰巧,还真是极巧。”芸姬姑娘轻声一笑,缓缓接话道:“王城花园这样大,你却偏偏绕到了这里。”
芸姬说这话的时候,依然倚靠在师父的怀中,却是颇为愤恨地瞪着我,目光刻毒如利刀,仿佛是我害的她亲不到师父的俊脸。
我觉得自己有些冤枉。
想当初在傅及之原的时候,师父似乎就是春香楼的常客。
彼时春香楼的门口宾客云集,杂声鼎沸,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师父也很大方地让一个娇俏的姑娘亲了脸。
由此可见,即便旁边有人在看,师父也不会害羞到不让姑娘亲他。
然而芸姬却没有参透这个道理,她仅着一件单薄的肚兜,在初秋的寒夜里与我对视,坚持了许久也不认输,迟迟不肯把脱下的衣服穿回去。
师父却没管身边的清凉美人,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二狗。
二狗正用爪子拨弄着一旁的花丛,发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以后,它默不作声地跑到我身边,趴在地上打了一个哈欠。
师父缓步向我走过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深静如海,仿佛盛满了当空月光,却冷得让人不敢直视。
“呵,祥瑞麒麟。”他低声问道:“哪里弄来的?”
二狗和我齐齐后退了一步。
随后,二狗又仰起头望了我一眼,英勇无畏地迈出了爪子,移步挡在我前面,严正以待地低下头,两只金灿灿的犄角正对着师父。
竟是一副要和师父拼命的样子。
我见状,忍不住将师父的底细抖给二狗听,“他是剑道巅峰……”
二狗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却坚强地镇守在原地。
我迟疑了一瞬,还是没对师父说实话,“这只祥瑞麒麟……是我捡来的。”
师父不予置评,挑眉看着二狗,漫不经心地漠然一笑,“祥瑞麒麟生在荒漠峭壁,以琼脂美玉为食,成年以前要历经十八道雷电天劫,百万年来,只臣服于天冥二界内法力巅峰无上者。”
他站在二狗的面前,白衣翩然出尘,身后一片淡淡月色,话里话外皆是奚落:“你能在哪里捡,冥君的宫殿?”
我怔了一怔,分外不解地答道:“既然师父知道是谁送的,为什么还要问我……”
师父没有答话,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仿佛下一刻就要把我燎了。
芸姬姑娘穿上了衣服,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步履轻慢,风姿绰约,湖碧色长裙的裙摆划过青石台阶,像是柔缓的夏风拂过凌波荷叶。
“挽挽,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芸姬提过素丽如织的裙摆,施施然站在师父身边,盈盈含笑道:“你作为一个徒弟,怎么能这样和自己的师父说话?冥洲王城的规矩我不懂,但是在我们蓬莱仙岛,最看重的莫过于尊师重道。”
她垂下眸子,凝睇看着二狗,轻笑一声又道:“不过是只祥瑞麒麟,充其量也就是个用来解闷的玩宠,你连它的来历都不愿告诉容瑜,可曾把容瑜当成师父放在心上呢……”
“连我这个局外人看来,”芸姬抬起脸凝视我,唇角浅浅上挑道:“都觉得好生心寒呀。”
她腕上的翡翠手镯相碰,叮咚一响,声音极为清脆悦耳。
没等芸姬把话说完,师父微眯双眸,侧目看了她一眼,冷声打断道:“你闭上嘴,我也不会把你当哑巴。”
我记得雪令曾经和我说过,蓬莱仙岛的芸姬姑娘不大好相处。
然而眼下的芸姬听了师父的话,却是不怒反笑,娇嗔一声道:“容瑜师兄,我这样说,还不是因为担心你的挽挽……”
芸姬说到这里,又极轻地叹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容瑜是你的师父,他含辛茹苦养了你这么多年,从一只小九尾狐到如今的绝色尤物,怎么还比不过送你麒麟的那个人呢……”
她凑近了一步,面上依旧笑吟吟,“何况那个人,还不定是瞧上了你的什么,倾城美色还是单纯好骗?心怀不轨地送了一只麒麟给你,又哪里及得上你师父一半呢。”
我始终没有应声,将目光移到了师父身上,却见他眸色淡淡地望向远景,没再打断芸姬的话,可能是觉得她说的蛮对。
芸姬讲完这番话后,脸上柔和动人的笑意犹在,却是狠狠一拂袖,抬脚踩上了二狗的爪子,“不如让姐姐教你一些规矩,先教这个蠢笨的麒麟,再来教你这只九尾狐狸精……”
我尚未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踩二狗,就听到二狗“嗷呜”一声哀叫,凄惨地回荡在整个王城花园内。
待芸姬缓缓松开脚,我才看见二狗的爪子被她踩出了血。
“对不起啊挽挽……”芸姬轻抿柔润的红唇,半倚在师父的肩头,“姐姐的鞋子上嵌了几块玉石钉,可能有点硬。”
光洁的青石地板上,殷红色的麒麟血流淌了一片。
二狗拖着那只淌血的爪子挪了挪,可怜至极地抬头将我望着,双眼蓄满了要掉不掉的泪水,显然是爪子疼到了极致,反而哭不出来了。
我有一瞬的怔然。
祥瑞麒麟天生控火,在来王城花园的路上,我亲眼看到二狗打了一个喷嚏,溅出的星点火花便烧了一片青草。
我挨在它身边蹲了下来,嗓音低涩地问道:“二狗,她踩你爪子,你怎么不放火烧她?”
我家二狗没有吱声,只是用脑袋蹭了蹭我的手,四爪朝天原地放翻以后,我才看到它毛茸茸的脖子上插。了一根银针。
“银针也是我放出来的。”芸姬吹了吹蔻丹红指甲,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我爹是蓬莱仙岛的岛主,他从前替天帝养过一只祥瑞麒麟,我那时就常用银针扎麒麟脖子上的气脉,只要轻轻一戳,它们就没办法喷火了。”
“容瑜师兄?”芸姬抬头望向师父,话中带笑地问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吗,我爹为了照顾麒麟,没空教你蓬莱剑法……”
师父缓慢弯下腰,抬手要将二狗脖子上的银针拔掉。
二狗呜呜呜地哽咽出声,用没流血的爪子挡住师父的手,不让他碰到它的脖子。
师父伸出另一只手,二狗没有好爪子可以挡,只好目光绝望地任由师父拔去那枚银针。
银针扎在气脉上时,只有些微的刺疼,但是拔出来的那一瞬间,却有刀锋戳喉的剧痛感。
可是这一次,二狗没有叫出声。
它仰着脸看我,眼中流出的泪水淌成了一条小河。
“祥瑞麒麟天生天养,受了伤以后没有药可以上。”师父扔掉手中银针,嗓音平淡道:“把它关在院子里,静养十几年吧。”
把它关在院子里,静养十几年。师父这样和我说。
他却没告诉我,这只麒麟被踩断了脚筋,就算养好了伤,那只爪子也不能再用了。
夜色正浓,瑟瑟凉风轻慢不绝,带着丝丝入骨的血腥味。
血月剑藏在乾坤袋里,我以往的哪一次拔剑,都没有这次快。
“你要做什么?”师父的话尚未问完,我提剑就往芸姬身上砍了过去。
“做什么?”我答道:“她踩伤了我的麒麟,我也要废她一只手。”
月下秋风萧索,将满树繁花吹得缭乱,芸姬闪身避过这一剑,剑锋却划破了她的袖摆,露出一小截白嫩的藕臂。
我将血月剑扔向半空,凭空召唤三十六角的绝杀阵,数道剑影锋芒毕露,朝着阵中央的芸姬直直刺过去。
泠然一声轻响,那把佩在师父腰间的重剑陡然出鞘。
师父不愧是法力高深的剑道巅峰,他只用了短短几个瞬息,便以剑气威压绞破了我布下的绝杀阵,连带着截断了薄削的血月剑。
血月剑断成两截,碎落在了地上。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师父会对我用剑道至尊的威压,威压加身的感觉很不好受,像是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住了心口。
有剑气朝我身上划来,须臾在手腕上割开一道血痕。
芸姬瘫软在地上,见到师父朝她走过去,水眸即刻盈满了泪水。
“我还以为你不会救我呢……”芸姬一手扶地,鬓发散乱,娇容酡红,轻轻软软道了一声:“容瑜师兄……我就知道你待我好。”
师父站在她面前,神色冷淡又疏然,伸出一只手要拉她起来。
芸姬楚楚可怜道:“我的脚崴了……可以劳烦师兄抱我吗?”
师父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弯腰去抱她。
不远处的二狗呜咽两声,将脑袋放在没有流血的爪子上,可就在下一刻,它的叫声变得极为亢奋,一双乌黑水润的大眼睛亮的惊人。
我循着它的目光望去,但见藤萝枝叶浮动间,有几道暗色的光影一闪而过。
素华月色流泻一地,浅翠的藤蔓,半开的芙蕖,雕嵌珠玉的拱门和栏杆,沐着清润的月光美得如梦似幻。
夙恒站在那道拱门边,深紫衣袂随风而起,眸中如映山水月色,好像比秋夜的花藤美景更为勾人。
他的身后尚且跟了几位冥司使,看上去像是才从乾坤殿议事结束。
我想也没想,径直朝着他跑了过去。
“二狗的爪子被踩坏了……”我贴在他怀里轻声道,忽然眼眶一热,泪水就滚了下来,“你有没有办法治好它?”
夙恒拉过我的手,腕上那道伤口仍在淌血。
他揽上我的腰,低声道:“半日不见,就弄成这样。”
我缓慢抽回自己的手,背到了身后,双眼水汪汪地将他望着。
芸姬姑娘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似乎一下变得口齿不清,艰难吐字道:“夙、夙恒冥君?”
她的结巴只维持了那么一瞬,接下来又回复了吐字清晰,颇为急促地说:“君上明鉴,方才我不小心踩上那只麒麟,慕挽便突然放出剑阵,要狠心废我一只手……”
“我没有伤到她……”泪水又从眼角滑下,我接着道了一句:“血月剑折断了。”
师父也走了过来,躬身抱拳道:“参见君上。”
“君上明鉴。”他顿了一下,语声平静道:“是我教徒无方,冲撞了蓬莱仙岛的芸姬姑娘。”
我呆然看向师父。
此时号称崴了脚的芸姬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弯腰整理了打皱的湖碧色裙摆,步履曼妙地走到师父身边,水眸中也蕴了受委屈的泪光,“我爹是蓬莱仙岛的岛主,虽然膝下有四个儿子,却只得了我这一个女儿,从来不曾让我受过委屈。虽然慕挽对我多有不敬……”
“芸姬姑娘似乎有所不知。”夙恒身后的冥司使打断了她的话。
那位冥司使向前走了一步,依旧恭恭敬敬道:“慕挽殿下不仅是冥洲王城的月令,还是我们君上认定的冥后。”
“不敬二字……”他道:“姑娘似乎用反了。”
☆、第39章 醉瑶瑟
此话一出,芸姬姑娘的脸色即刻僵住。
惊诧的不止她一个,师父的瞳孔蓦地收紧,却终究没说出一个字。
芸姬慌乱了片刻,又回过头去看负伤的二狗。
二狗双眼闪闪发亮地盯着夙恒,头上的犄角金光明灿,若不是因为爪子受了重伤,它大概会风驰电掣地飞奔过来。
好像是在这一刻,芸姬反应过来二狗是谁送的。
她后退了一步,双膝落地直挺挺跪下,声音轻颤道:“君上……常言道不知者无罪,此前我从未听说过慕挽……”
斜风吹草木,散落满地的月光似是陡然一暗。
芸姬的话音顿在了这里,取而代之的是银杖碎骨的脆然声响。
冥司使们作为冥君的随从,都是从冥界八荒甄选出的万里挑一的高手,出招快如瞬息之间的流光疾电,从动手到站回原地,仿佛只是身影闪了一下。
那位动手的冥司使依旧站在芸姬面前,芸姬姑娘却面容煞白地瘫倒在了地上。
她像是要尖叫出声,却被隔绝在消音结界里,脸色白成了一张纸,浑身剧烈地抽搐着。
“因为不知道姑娘用哪只脚踩伤了冥后殿下的麒麟,”这位冥司使说道:“只好将您的一双腿都废了。”
言罢,这位冥司使手握法杖前移一步,又接着道了一句:“除了踩伤祥瑞麒麟,芸姬姑娘还对冥后殿下出言不逊,依据冥界法典的第三条……”
“君上。”师父打断道。
他的眸光格外沉静,像是无波无澜的深潭,语声没有一丝起伏,淡漠如水道:“整个冥界都知道,君上尚未大婚,冥洲王城并没有冥后。”
话音才落,周遭似有寒风拂过,我冷得一颤,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夙恒解下外衣,披在了我身上。
“礼官三个月前已经开始筹备。”夙恒淡淡道了一声:“明年举行婚典。”
我讶然抬头,却见师父身子一僵。
芸姬姑娘仍旧瘫在地上,此刻过了阵痛,一双楚楚水眸空洞无神。
我却提不出一分可怜她的心思,如果自己被伤害的时候也是知道痛的,她为什么还要那样对待一只毫不相关的小麒麟。
她在下脚的那一刻,有没有想过麒麟的爪子也是血肉做的,如果爪子被废掉,它以后也会走不了路。
但是我转过脸,又瞧见师父目色空然地看着我,高挺的身形微不可见地晃了一晃,月下白衣被猎猎长风吹得宛若池中清波,他手中一直握着的那把不离身的铜剑,却是啪的一声闷响,重重摔落在了地上。
我见过师父挑眉而笑的样子,见过他严肃冷清的样子,见过他散漫不耐烦的样子,却从未见过他像如今这般,不言不语失了魂的模样。
他以往再如何难过生气,也能冷嘲热讽地笑两声出来,然而这一次,他的唇角僵硬扯动两下,嗓音黯哑,一字一顿道:“恭喜君上。”
这四个字,他说了很长时间,像是一点一点地挤出来,再也收不回去。
“有劳你照顾了挽挽十几年。”夙恒揽过我的肩,沉声缓缓道:“往后可以交给我了。”
在这一刻,师父的薄唇褪尽了血色,面容比腿骨碎裂的芸姬还要苍白。
他默了良久,没再说出来一句话。
我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反常,又估摸着他大概是担心芸姬的伤势,不愿我们在这里多待下去。
于是我伸手拽上夙恒的衣袖,“我们回去好不好……”
“天已经很晚了。”我轻声道。
夙恒握紧我的手,指腹在我的手背上摩挲两下,脚底腾起了绵厚的云雾。
有位冥司使收了法杖,走到不远处将二狗横抱在怀里,跟着站到了夙恒的身后。
飒飒流风浅浅吹过,浓密的云雾腾空时,我回头看了师父一眼,他立定如松地站在原地,素白长衣翩然临风,脚边横着那把重剑,始终没有再捡起来。
月夜长寂,宫墙深重,茂然胜春的绿树华枝,渐渐将他的身形完全遮蔽。
回到冥殿以后,我家二狗双眼含泪地将夙恒望着,我也双眼含泪地将夙恒望着。
他凭空掏出一瓶金创药,一点点涂在我手腕的伤口上,临末,俯身给我一个吻,“往后会有冥殿的暗卫跟着你。”
我怔然望着他,答道:“我不喜欢被人跟着……”
夙恒没有出声应我,他先是看了我的手腕,又侧目看向二狗的爪子。
茂盛的菩提树荫浓郁,夜风也参了清浅的菩提香,二狗发现夙恒看向它以后,呜呜呜地哽咽几声,脑袋搭在了草地上。
“师父说它要静养十几年……”我蹲下来摸二狗的犄角,声音发涩道:“真的要十几年不能动吗?”
“它还没有成年。”夙恒答道:“爪子可以再长。”
我才知道二狗真的是一只年纪不大的小麒麟。
趴在地上的小麒麟一下回了神,双眼清澈又企盼地望向夙恒,过了一会儿,又目光闪亮地盯着我,费力地将受伤的爪子向前挪了挪。
我当即会意,站起来绕到夙恒身边,开口问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它好起来?”
“即便觉得疼,也要忍着。”他扫眼看过二狗,眸色微深,嗓音平淡道:“多走路,不出半年能重新长好。”
这个办法听起来又难又简单,想到其中要受多少苦,我非常心疼我家二狗,忍不住轻声安慰它:“如果以后真的好不了……我可以抱着你出去玩……”
二狗垂眸盯着自己的爪子,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天幕空旷,浅淡的浮云遮过皎月,映下的华影忽明忽暗。
这夜更晚些时候,我紧紧抱着松软的被子,滚来滚去怎么也睡不着。
夙恒一手扯过被子,把我整个抱进了怀里。
他的衣衫完全敞开,赤。裸的胸膛贴着我的侧脸,我的脸腾地涨红一片,又听到他低低问道:“今晚累不累?”
我轻蹭了他几下,浅声答道:“不累。”
他按过我的肩,倾身吻上我的唇,修长的手指熟稔地勾开我的衣领,沿着锁骨向下摩挲,一路极有技巧地揉捏抚弄。
酥麻燥热的感觉蔓延到全身,像是在身体里燃出了火。
我喘息渐急,约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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