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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相尽欢-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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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拂云,露华含霜,不远处的师父依旧倒地不起,沉重的长剑静置在他身侧,其上沾染的浓烈血光尤其刺眼。
“现在就开始,他没有时间再等,”我看着解百忧说道:“拖得越久越棘手。”
在术业上成就非凡的人,除了具备旁人望尘莫及的天赋,可能还兼有一颗高贵的自尊心。
解百忧正是怀揣着这样一颗不同寻常的自尊心,气定神闲地放话道:“好,我马上去救他。并且最多三个月,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师父,如何?”
雪令此时已经走到了师父身边,捏了个法诀缓慢托起他,动作极其小心。
一枚刻着冥纹的金漆令牌从我师父身上滑出来,随着清脆一声响,跌落在了地上。
见到那枚令牌以后,雪令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他缓慢地蹲下来,一言不发捡起了它。
我立刻跑了过去,解百忧察觉有异,同样跟了过来。
雪令看了我一眼,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轻手轻脚地擦去糊了师父一脸的血。
那手帕沾满了血污,终是将师父的俊脸擦了出来,然而正是在这一瞬间,解百忧和雪令齐齐愣住。
直到远处有鸟雀夜啼,打破这骤然降下的沉寂,雪令才如梦初醒地低声道:“竟然真的是——容瑜长老。”
☆、第6章 章 台柳
世分三界,天界人界与冥界。
天界神仙凌驾三十六重天诡谲云波,人界众生沉溺于繁华似锦的十丈软红。
而广袤无边的冥界,则集众多鬼怪妖魔,在八荒地界上服从冥洲王城的君主,至今已有百万余年。
冥洲王城执掌轮回,统辖冥界,下属中有风花雪月四令,司责任务各不相同。
只是一直以来,月令的位置都是空缺的。
雪令和解百忧召来一辆马车,将我师父抬了上去,解百忧负责在前方驾马,雪令端坐在车内,负责看顾师父和我。
解百忧给师父塞了一颗药,说是为了吊着他的命,让他能留一口气撑到冥洲王城。
一路上,师父的额头都在淌汗,我坐在他身边,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听到雪令问了一句:“容瑜长老他……为何会在傅及之原?”
“我也不知道。”我手上的动作一顿,攥紧了布帕回答:“师父一直带着我住在傅及之原的都城……又怎么会是冥洲王城的容瑜长老……”
雪令掏出一小把花生,一边剥着花生壳,一边缓声道:“在你出生之前,他就已经是冥洲的长老了。你是他唯一的徒弟,他身为长老,往后自然会多多关照你。”
言罢,雪令兀自叹了一口气,“哎,我打知道这件事起,就不大能睡着。”
“为什么?”我问道。
雪令深沉地看我一眼,“记不记得我当时还劝你给他买棺材——我和解百忧那一会儿实在没认出他,你说他能不能听到我的话?”
我想了想,十分诚恳地安慰道:“师父伤的那么重,一定听不见你的话。就算听见了,醒来也早就忘记了……而且、而且我师父他不是那种小心眼会记仇的人。”
最后一句话,我说的有点心虚。
为了掩饰这种心虚,我很机智地转移话题:“既然你们认定他是王城的长老,那他又为什么会在傅及之原待那么长时间?”
“据我所知,容瑜长老距离巅峰剑道只差一步……”雪令答道:“你也知道,那些真正的强者总是对自己格外下得了手,你师父也不例外。他为了追求剑道至尊,封印了一半的灵力,以求身临绝境突破瓶颈。不过他独自在外晃荡多年,似乎从未湿过鞋,每次回冥洲王城解封灵力之后,较之从前都有所提高……只这一次,栽大发了。”
我呆然,感到不可思议,“师父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
“许是不想让你担心。”雪令收了满手的花生,花生壳被他塞进了衣裳口袋里,他把剥好的花生仁分了一半递到我手上,继续说道:“既然月令的鬼玉牌对你认了主,不管你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往后都是冥洲王城的月令……”
雪令思忖片刻,又道:“解百忧那个家伙虽然脾气差了点,但对自己人还是很关照的,你若有什么难处,大可来找我们。”
我眨了眨眼睛,定定看着他,半晌后说了声谢谢。
雪令清秀白皙的脸似是微红了几分,然他却是一拍大腿,豪气万丈道:“莫要跟我道谢,这么客气做什么!”
便在这时,约摸是经过一处石子地,马车摇晃,师父闷哼了一声。
师父平躺在软榻上,只是上下颠簸难免会撕扯到他背后的伤口,我见状心里一紧,靠过去想把他扶起来抱住。
起身的时候,我的袖子划过车帘,露出一扇透明的琉璃窗。
我从窗户向外看,人来人往的哗闹街道,车马骈阖,高屋华舍鳞次栉比,比我从前见过的还要富华壮观。
雪令凑过来帮我扶起师父,他的动作有些大,手中花生仁无意撒了一地,他低头瞧见了以后,弯腰一粒粒地捡起来,一边还同我说话道:“我们已经到了琳琅城,进城的这段路是特意拿蓝田玉石铺的,就是为了让人一进来就有震撼感。”
“过不了一日功夫,我们就能回王城了。”雪令一边吃花生;一边问话道:“毛球,你从前可曾去过冥洲王城?”
“没有,我只是听说过,听说那里以玉为瓦金为砖,是整个冥界最漂亮的地方。”我紧紧靠着师父,他几乎要压在我身上,我一手撑着软榻,头一次发觉他原来这么重。
雪令直起腰笑了笑,“等你去了冥洲王城,就会发觉那句话是真的了。”
他看向窗外,目光有所飘离,“冥洲王城确然是整个冥界最好看的地方,便是连寻常的日出月升,都算得上世间难寻的壮美景象。都说三十六重天的缥缈仙境荡涤神魂,冥洲王城的壮阔风光撼动五脏。”
雪令将腰带上刻着月字的那块墨玉牌取下来,缓慢递到我手上,“以后,你就把那里当成家吧。”
我攥着这枚玉,它刚到我手上,就又开始发光。
我沉默顷刻,抬头看着雪令问道:“月令的职责是什么?”
“我也不大清楚,”雪令应声答道:“不过我们回到王城以后,大长老应该会告诉你要做什么事。在冥洲王城,长老的地位仅次于君上,而大长老又是众位长老之首……他说的话,你多听不会有错。”
走下马车的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冥界各地有关王城的长曲民谣会那么多——
珠宫贝阙鸿图华构,连宫道街巷都是富丽堂皇,高大茂盛的繁密树林枝干茁壮,碧蓝色湖面澄澈如镜,风拂涟漪反衬日光云景。
美到出离了言辞可以形容的范围,好像只能用古调长歌来吟咏,才能表现出一二分的壮丽。
两列侍从像是一早就守在了城门边,他们的身侧站着一只头顶金角的白泽神兽,皮毛锃亮,泛着微浅的银光。
这只白泽瞧见我师父以后,显得异常激动,做出一副刨着爪子时刻要往前冲的样子。
“它是你师父的坐骑。”雪令适时解释道:“刚满一千岁的雄兽。”
尔后,他又看着我闲闲补了一句:“这么多年来,还没见过什么雌性活物近了容瑜长老的身,你可以算是第一个。”
在两队侍从的护送下,头顶金角的白泽神兽骄傲地昂起头,踏着四蹄把师父驼走了。
解百忧左手提药箱,右手挂酒瓶,散散漫漫地跟在队伍的后面,我抬步也想跟上去,却被雪令拦了下来。
“走吧,毛球。”雪令对我说道:“有冥界第一药师在,你师父断不会有事,大长老还在长老院等你。”
入夜,空敞的长老院宫殿内,燃香沉水,灯火璀璨通明。
大长老的目光很是宽和慈爱,他抚摸着自己花白的长胡子,很满意地问道:“这就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月令?”
我身旁站着的雪令双手抱拳,弯腰行礼,恭恭敬敬答了一声是。
大长老颔首而笑,点点头道:“果真是个极其漂亮的小姑娘。”
大长老说完,又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看了眼信上的字,再次开口道:“你名叫慕挽?这名字起得也不错。”
而后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拄着拐杖晃晃地走过来,最终立定在我面前,“来吧,随我去一趟黄泉地府,让我来告诉你月令的职责所在。”
☆、第7章 迷仙引
冥界地府掌控凡界众生的六道轮回,常年不见日月天光,目之所及,都是一片幽深灰暗。
黄泉路上,数不尽的黑白无常牵着凡人的魂魄悄无声息地走着,路边往生江水奔腾,氤氲雾气弥漫,唯有天道佛理的金字漂浮于半空,将鲜红如火的彼岸花衬得愈加纷繁绚烂。
我静静地看着那些凡人的魂魄,觉得他们仍旧保持着生前的鲜活。
他们的面容有哭有笑,神情有喜有悲,却无一例外都被拴上了沉重的锁链,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无常后面。
“快走到奈何桥了。”大长老倚着拐杖转身,目光扫过周围的鬼魂和无常,最后定格在我身上,“你是容瑜的徒弟?”
我点头答了一声是。
“哎,容瑜那小子……”大长老仿佛想起什么头疼的事,一双白眉毛皱成了一条线,而后又挑起一边的眉毛,无比纠结地说道:“那小子除了追寻武学法力的巅峰至尊,就没别的轻松点的爱好……”
大长老挺直腰杆,重重捣了一下手中拐杖,十分忧愁地评价道:“这动不动解灵力封灵力,时不时外出寻死觅活一场,他也不嫌累。”
这话说完以后,大长老复又撑着拐杖颤颤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心事重重地对我说道:“小狐狸,切莫学你师父。”
大长老的话音刚落,忽然有一位无常大声骂了一句粗话,随后怒喝一声,当场拔出了明晃晃的长刀,“见鬼!快找!有个魂魄跑了!”
往生江水奔流不息,惊涛拍岸,浪花飞溅如煎盐叠雪。
我看见有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朝着江边狂奔,她衣着褴褛,身上栓着一副断掉的锁链,显然就是无常口中那位跑掉的魂魄。
“你猜,她为何能挣脱无常的枷锁?”大长老早已停住脚步,他远望那个像是要投江的女鬼,缓缓问话道:“又为何要急如风火地跳江?”
我想了片刻,答道:“她从前应该不是普通的凡人……不仅知道无常用什么样的枷锁,还知道跳进往生江会融化七魂六魄。”
我顿了顿,又道:“但是我猜不出来,她为何非要跳江不可……”
黑暗中涌出几个持刀的侍卫,我眼看着他们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那个女鬼,将她扣押在浪涛滚滚的江边,他们的手法干净利索,容不得她有丁点的反抗。
大长老扶着拐杖,低叹一声道:“随我过去,我们一起问问她,问出来你就知道了。”
往生江边,两个侍卫拿刀架在那女鬼的脖子上,她的脸紧贴坑坑洼洼的地面,唇边却还挂着讥讽奚弄的笑。
浩浩汤汤的烟水飘渺,长风吹过,但余江边嶙峋怪石的孤影。
“呵呵,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那女鬼抬眼见到大长老,言辞中透着显而易见的熟稔,唇边依旧带着笑,“大长老,我不过是想魂飞魄散而已……你们何苦再为难我?”
大长老站在她面前,立定如松,看不出分毫要撑拐杖的老态,“茗罗,你与凡人私会,又为那凡人篡改生死簿,早该料到自己会有如今这一天。”
这位被唤作茗罗的姑娘轻轻笑出了声,“是呀,我早就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早就想到我会被王城除名,甚至要永生永世堕入轮回……可我就是心甘情愿……”
大长老摆了摆手,似是不想再同茗罗说话,只对那些侍卫命令道:“带她去奈何桥,给她灌孟婆汤吧。”
“不,我不去!”她闻言惊声尖叫起来,嗓音凄厉,“我不想忘记他,别带我去奈何桥,让我魂飞魄散,求你们,求你们……”
侍卫们无动于衷,雷厉风行将她拖走。
大长老对她的惨叫充耳不闻,侧过脸对我说道:“茗罗原本是冥洲王城的使者之一,我见她平日里算得上机灵,便让她暂代了月令的职位。”
“在冥洲王城,月令这位置空的太久了……”大长老长长叹了一口气,双手都拄在了拐杖上,“月令鬼玉牌迟迟不肯认主,我便私自做了这个主张,以为茗罗能做好月令的分内事。”
大长老顿在了这里,过了一会,他才继续道:“却不想这丫头刚去凡界的第一日,就把心系在了一个凡人身上。那凡人后来垂危病重,茗罗还为他篡改了生死簿,委实犯了扰乱地府的大罪——数罪并罚,案刑司将她从王城除名,判她永堕轮回,从此之后,与冥洲王城再无干系。”
大长老的话说完,茗罗已经在奈何桥边被灌了一碗孟婆汤。
而后,她浑浑噩噩地走过奈何桥,一如身边其他的魂魄,他们前赴后继地踏入六道轮回,转瞬不见了踪影。
就仿佛刚才的那些挣扎和反抗,九死不悔的决绝投江,都只是一场当断不断的闹剧,抵不过忘川边一碗了却前尘的孟婆汤。
“长老方才说,茗罗暂代了月令的职位……然后,她去了凡界。”我站在大长老身后,斟酌着问道:“作为月令,是要去凡界的吗?”
他闻言眉头舒展了几分,领我走去了奈何桥边。
奈何桥前,孟婆穿一身素白麻衣,佝偻着背埋首熬汤,那汤水始终滚沸,盛在碗里冒出腾腾不歇的热气。
大长老指着那些排队领汤的凡人,耐心解释道:“凡人的阳寿都记载在生死簿上,大限一到,无常便会去勾走他们的魂魄,将其带上黄泉路,押至奈何桥。”
“但凡事总有例外。”他换了一只手撑拐杖,接着说道:“倘若那人生前有浓到化不开的怨念,执念过深,其魂魄就会固守在躯体中,无常勾不走他们,就成了死魂。那些心有万丈执念的凡人们,又常常会被游荡在人界的妖兽和魔怪操纵,不入轮回,不得善终。”
“而你的任务,便是化解死魂的执念,勾走他们的魂魄。”大长老看着我,语调变得有些严肃:“把他们送至黄泉地府奈何桥,走上该走的路。”
我攥着手中微微发光的月令鬼玉牌,抬头看着大长老问道:“谁会告诉我什么时候有死魂出现?”
大长老颔首微笑,从袖中取出一面镜子和一个簿本,将这两样东西全部递给了我,“这是玄元镜和死魂簿。玄元镜通晓查明凡界琐事,死魂簿记录凡界死魂之名——只要死魂簿上出现名字,你就该去一趟凡界。”
“这是血月剑。”大长老又十分神奇地从袖中掏出一把带鞘的薄剑,“出鞘见血,你拿去好好用,有空磨一磨。”
我收下这三样东西,听到大长老又对我说道:“你最好能找到那死魂生前最记挂的物件,然后把那物件放在奈何桥的桥墩上。”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呆问道。
大长老已经杵着拐杖往回走,他边走边说:“奈何桥本就是凡人往生必走的路,聚集的执念越多,它就越稳。”
从地府回去之后,我住进了冥洲王城的摘月楼。
摘月楼高五层,顶层陈设尤其精致奢丽,素锦纱幔飘荡,床榻熏染芝兰浅香,从金丝木的窗户向下看,就能望见满院盛放的玉蓉花。
入夜之后,漫空的繁星光耀明辉,竹编的八角壁灯轻微摇晃,灯影交错,很是漂亮。
但我睡惯了木板床,没穿过丝缎的衣服,也没盖过这么软的被子,一开始经常睡不着觉。
我一得空就会跑去朝容殿看师父,朝容殿一直是师父在冥洲王城的住处,那里的侍卫不曾拦过我。
师父的脸色渐渐好了起来,有时候我坐在师父旁边和他说话,他的手似乎还会动一动。
我问师父什么时候能醒来,解百忧总是拎着酒壶闷一口,满身酒气地这么回答道:“无论是余毒还是刀伤,我都能全部治好,没什么好急的。”
这日我从朝容殿出来,已是入夜时分,朗朗如水的月光凉凉照下来,映得远处湖面一片波光粼粼。
几尾肥鱼迎着月光跳出水面,划出一道道引人垂涎的银线。
那湖名为天心,湖中水引自天界瑶池,湖中鱼乃是天帝亲赐,总而言之就是一条都不可以吃。
正当我准备静静走回摘月楼时,有一条胖鱼干了一件叫我无法忍受的事。
它甩着尾巴在湖面跳跃,尽情拍打着鱼鳍,许是前几次的飞跃太有感觉,这一次它更有感觉地纵身跳了很远——
就这样没有一丝丝防备地跳上了地面。
☆、第8章 良辰景
那只胖鱼不幸落地后,立刻开始拼命地挣扎,顽强地求生,它在草地上一蹦三尺高,大胆地展示着自己强壮有力的腰腹,以及肉多刺少的身躯。
这场面是如此的活色生香,让我的心里响过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却只汇成了一个正直无比的声音——
走过去,把它放回水里。
做出这个善良的决定非常不容易,毕竟我最想把它扔进锅里,而不是扔回湖里。
四下空寂无人,月光中浓密成荫的树影悉数照上了草地,我走到那条胖鱼身边时,它还在坚持不懈地原地蹦跶,试图重新跳回天心湖。
我弯下腰,一把捉住了它。
胖鱼发现自己被捉住以后,先是使劲全力剧烈扭动,随后发出一阵凄厉的哀啼,声音绵密哀切,刺得我耳朵微疼。
“你放心,我不是要吃掉你,我想把你送回湖里。”我一边细细打量它的全身,一边诚恳地欺骗它:“我只吃鸡。”
话音落后,这条胖鱼竟然选择相信我,真的停止了挣扎,甚至安详如老僧入定,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鱼鳞很滑,为了不让它摔到地上,也是为了报答它的信任,我双手捧着它往那湖边走去,“你怎么跳的这么远,你的同伴没有一个像你这样能跳。”
它扭了扭腰,睁开一双黑豆大的小眼睛,眼神中隐隐露出一些“我就是那么能跳”的骄傲之情。
见它这么得意,我从善如流地又夸了一句:“你生得真标志。”
煮成汤一定很好喝。
这后半句我强忍着没说出来。
它甩了甩尾巴,算是对我的话应答,小眼睛中的自豪与骄傲更加显而易见。
“到了。”我停下脚步,站在天心湖畔的石台上缓慢蹲了下去,那条胖鱼在我手中一滚,迫不及待地滑进了澄澈见底的湖水中,搅出一层又一层的如碧清波。
欢畅地游了几圈以后,它忽然停在湖畔,将小部分的鱼脑袋露出水面,睁着一双精神奕奕的小眼睛瞧我,鱼尾巴灵活无比地来回摇曳着。
我双手捧脸,兴致勃勃地问它:“你是不是很想感谢我?”
见它没有反应,我语重心长:“感谢我倒不必了,只是你下次别在岸边跳着玩,如果没有人管你,第二天早上……你会变成一条新鲜又抢手的鱼干。”
言罢,我看见它那双黑豆般的小眼睛瞬间一亮,然后整条鱼忽地跳了起来。
这只胖鱼用它那湿淋淋的鱼尾巴甩了我一巴掌。
我被它的恩将仇报震惊到呆住。
它见状又甩了我一巴掌。
待它回归湖中,我早已恼羞成怒,愤愤不平地质问道:“我好心把你放回水里,你怎么能打我的脸?”
胖鱼无比坦然地摇着尾巴,只是脑袋不停地往后扭。
我后知后觉地站起来转过身——
夜风微凉,四野空旷,我在这一刻,恍然以为自己见到了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月光清和似水,却比不得他容色俊美,尤其那双浅紫瞳色的凤目,瑰丽到让人折心。
他身形修长挺拔,深紫长衣迎风浅荡,衣摆处隐约可见复杂难描的暗纹,皎月清辉下反衬出暗色的华光。
饶是我见惯了师父的美色,在这一瞬也禁不住失了长久的神。
湖中那只胖鱼就在此时溅起一把水,全部泼到了我身上。
随后那水波荡漾的声响更大,我只以为胖鱼又要泼水,提着裙摆闪到一旁,却是脚下一滑,失足跌进了湖里。
天心湖的湖水漫过我的衣裙,我泡在水中,扶紧岸边的石台,开始努力地往上爬,却因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不幸沉浮了数次。
我这才反应过来,此处大概是立了一层透明的结界,湖里的鱼能穿过它,却会把我生生困住。
然而当我再次伸手去碰的时候,却什么也摸不到了。
“已经解开了。”
这声音清衡低沉,好听到不像话。
我抬头看向他,不知不觉嫣红了双颊。
“既然结界解开了,”我咬唇,没什么底气地说道:“我、我可以立刻爬上去。”
他低声笑了笑。
我的耳根烫红一片,低头不再看他。
被湖水浸过的素纱衣裙已然湿透,待我终于爬上岸,才惊觉湿透的衣服会紧紧贴在身上,且那薄绡的素纱沾水过后,质地几近半透明。
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在脑中炸开,让我想寻一条地缝钻进去,等到衣服晾干再出来见人。
我抬手擦了一把溅在脸颊的水滴,随后仰起脸说道:“你能不能转过去……不要看我?”
他闻言,不仅没有转身离我远点,反而走到了我身侧。
沁凉的夜风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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