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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回忆(下)-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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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队正设法送她去巴黎,我相信这件事可以办到。巴黎有一所很好的美国医院,以前娜塔丽在那里工作过一个时期。医院管事的还记得她;虽然医院已经人满,但是管事的愿意接受她。然而官僚作风太重了,比如部队里的工作人员还在给她设法补一张护照,不过这一切都会办妥的。至于你的儿子,那确实没一点儿消息。你可以在那份陈述书里看到,他们俩是怎样分散的,这件事娜塔丽做得很对。她做得非常勇敢。然而我们去布拉格办理这件事可不容易,因为俄国人占领了那个地方,他们不和我们合作。虽然如此,我们的工作人员仍旧一直在那一带地方进行查核,只是还没一个眉目。就在俄国军队开抵布拉格之前,那地方发生了多次骚乱,还有过一次暴动,德国人杀了一些共产党和其他的人,等到溃退的时候,德国人又抢劫了那里附近许多农场,还放火烧了它们,所以后来那儿究竟是个什么情形,那就很难说了。看来,你的孩子肯定还在,但是要找到他就像“海底捞针”一样。流浪的犹太儿童本身就是一个问题,他们成千上万,在欧洲各地漂泊,有的已经变成野人和狼孩,他们的父母被杀害了,他们学会偷窃度日。德国人所造成的损害,是永远也没法弥补的。红十字会、联总、红联 以及其他组织,正在巴黎和日内瓦收集大量卡片索引,但是直到现在为止,这些资料仍不免挂一漏万。我已经将有关你儿子的资料交给了我们那些查看文件的工作人员,但是资料多得简直叫他们没法应付。工作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情况就是这样,我很抱歉,它不能令人更加满意,但是至少娜塔丽健在,并且正在开始复原。她胃口不好,否则她会恢复得更快些。你的来信会对她非常有益的,最好是你把信寄给我,我会作出安排,让她看到。写信的时候,你要尽量用愉快的口气,告诉她:你相信你的儿子平安,我们会找到他的。    
    忠实的    
    阿夫兰•;拉宾诺维茨    
    一九四五年五月十七日


第七部 莱特湾之战第九十八章(2)

    陈述书是一份用复写纸单行打的副本,污黑的纸上字迹黯淡,句子不通,以致有些地方拜伦几乎无法看懂。它根本不像是娜塔丽写的。那分明是访问的人先做了摘记,然后再匆忙在打字机上打出来的。从和平时期的锡耶纳开始叙述,描写了她怎样从偷袭珍珠港事件起就落了难,以及此后一连串的遭遇。两个人在马赛会晤前的那些事,拜伦多半都知道。有关特莱西恩施塔特的大段叙述,尤其是有关党卫军地下室的描写,可把他吓坏了(虽然她或者那位访问者已经略去了那些猥亵的描写)。陈述书头里说有过三次访问,但是从特莱西恩施塔特开始以后的叙述就少了。有关埃伦•;杰罗特罗最后的事写得异常简单。    
    我们刚要上火车,遣送组的一个工作人员把我们分开了。此后我就再没看到我叔父。后来我听说,那一次遣送的“知名人士”全部被毒气熏死了。他是一个年老体弱的人。他们只挑出少数几个年轻力壮的留下来,所以我肯定他是死了。    
    总共就是上述的这么几句。以下她对奥斯威辛的叙述就不大连贯:恍惚记得怎样被剃光了头,怎样在臂上刺了号码,怎样穿上破烂衣服,妇女们住的那所砖砌的房舍里是什么情景,卫生设施和饮食供应又是什么状况。一个从特莱西恩施塔特来的朋友,名叫乌达姆的,给她在抄存犹太人财物的仓库里找到了工作。她被派到儿童玩具部里,把那些玩偶人、玩具熊和其他填料玩具拆开,搜查藏在它们里面的钱财和贵重物品,然后把它们修补还原,准备出售或分配给德国儿童。整个陈述书里,最生动的一段是描写做这种工作受罚的情形。    
    我学会了很熟练地拆开后再装配好那些玩具。玩具堆积如山,每一件都代表一个被德国人杀害的小孩儿。但是我们不去想那些事,我们的头脑已经麻木。许多玩具都是一个样式的,是同一些厂里制造的。有时候我们找到了一些东西:宝石、金币或者钞票。当然,也有人偷窃。我们冒着生命危险藏起了这些东西,因为每天下午离开加拿大的时候,我们都要经过搜身。仓库那一带地方被叫作“加拿大”,因为波兰人把加拿大看作一片黄金国土。我们必须偷窃,为的是要用那些偷来的东西调换食物。仔细想一想吧,这是什么人的财产?它们又不是德国人的!我倒没被捉出来过,但是有一次,完全平白无故,我差点儿被打死了。我拆开了一个破旧的玩具熊,里面什么也没有。但是后来怎么也没法再把它收拾好。它在我手里散开了。监工是一个该死的希腊犹太女人,她打扮得像一个女党卫军,老是那样大剌剌地在旁边走来走去。因为我是美国人,她就恨我,巴不得要找一个机会拿我开例。她把我的事报告了党卫军。我被判剥光了衣服,抽二十藤条,“因为阴谋破坏德国财产”。我当着所有召集到“加拿大”那儿的工人受刑。我必须裸露了身体,趴在一个木架子上,由一个男党卫军抽打我。我从来没受过那样的痛苦。他还没用完刑,我已经晕了过去。乌达姆和我的几个女伴把我抬到房舍,乌达姆把我送进医院。要不亏了他,我会因为流血过多死了的。我有一个星期都走不动路。但是,我发现我自己的体质真强健。我的创伤好了,又回去干那活儿了。那个希腊女人就好像没事人儿一样。    
    以下就是有关奥斯威辛一般生活的不大连贯的叙述:如何把死尸从丛葬地里掘起来焚烧,发出那股臭气;如何进行黑市交易;耶和华见证教徒如何表现出特别坚定的信心;一个好心肠的党卫军跟房舍内一个女人相好,如何给她们带来许多很好的食物。陈述书内描绘了如何传播着俄军将到的谣言,如何听到远处的炮声,几千名妇女如何接连三天在雪地里步行到终点车站,乘了敞篷运煤火车开往拉文斯布吕克。她到一个服装厂里去工作,经常对拉文斯布吕克的医药实验提心吊胆,因为早在奥斯威辛就听到了有关这方面的谣传。招待党卫军和武装部队的妓院向这个集中营招收战地娼妓;她对这些事所发的感触虽然已掺杂了访问者的想法与语气,但听来仍是辛酸可怜的。    
    这种威胁对我倒没什么影响。我以前也曾经被人认为长得很动人,然而奥斯威辛那几个月的生活竟使我因祸得福。不去管它吧,好在他们只招收那些最年轻娇艳的犹太姑娘。来到拉文斯布吕克的匈牙利犹太妇女,其中有一些真是纤妍的美人。再说,我自从到了拉文斯布吕克就没法多弄到一些食物,当时已经像现在这样瘦得像一具骷髅了。而且,如果经过体格检查,我也不会合格,因为我身上有那些创疤。那样儿德国男人是不会喜欢的。    
    四月里,我们好几千人被一起装上了火车。我们听说,战事就要结束,俄军和美军即将会师,我们都在屈指计算日期,祈祷获得解放。但是德国人把我们塞进了一列封闭的牲口车,开往不知道什么地方去,根本没有食粮和饮用水的供应,没有医药治疗。斑疹伤寒在集中营里已经开始蔓延。到了车上,这病就越发不可收拾地传染开了。自从离开了拉文斯布吕克,我就很少记得当时的事情。只知道车上的情形十分可怕,我从来没见过有比那情形更糟的。我乘的那节车成了一个陈尸所,几乎所有的妇女都已经倒毙,或病在垂危。据说,人家在车下面发现了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会到那里的;我不明白自己是怎样还会活着的。如果说有什么力量使我能够坚持所有这几个月,那是因为我希望有一天能够再见到我的儿子。我相信,就是这希望给了我力量,使我能够离开那节车。我没法告诉你,车门是谁打开的,我又是怎样出来的。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了。


第七部 莱特湾之战第九十九章(1)

    一个力气大的小孩双手可以捧起大约十五磅重的东西,只要那东西的体积不是太大,比如说,那是两块人工提炼的钚重原素。如果那孩子把这两块钚远远地分开着拿,那样是不会出什么事故的。但是,如果他能极快地把双手拍合到一起,如果他又是一个住在大城市里的孩子,那么他就能使两块钚达到“临界质量” ,把上百万人炸死;从理论上说是如此。但实际上并没一个孩子能把双臂挥动得那么快;最多他只会像点燃一个“嘶”的一声就阴掉了的炮仗那样,仅仅杀害他自己 ,引起了一场混乱。我们还需要一种装置,要它能够刷地一下把两小块钚合在一起,那样就会引起一次原子爆炸,掀起一场毁灭整个城市的熊熊大火。    
    这一种自然现象的表演,在一九四五年里曾经震撼了全世界,而今已经成为陈旧的故事。然而,听来它仍旧是奇怪可怕的。我们不愿去想到这件事,正有如我们不愿去多想一个现代的国家如何试图屠杀欧洲所有的犹太人一样。然而,这一切又都是我们现代生活中的绝对现实。我们小小的地球蕴藏着少许开天辟地时留下的原始死灰,只要少量的这种死灰,它就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毁灭我们所有这些人:因为人类天性中秉赋了少许野蛮本性,仍然保存有这种野蛮本性的进化的社会就会用这种物质毁灭我们。这就说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两个基本势力的发展。在经常习见的历史中,这些势力被重大的战役扬起的尘埃所遮蔽而变得模糊,但是只要等尘埃一落净,它们就又显得清晰了。人类的故事是不是也像本书中所叙的,从此进入了最后一章呢,这可是谁也不知道的了。    
    再说,钚块第一次爆炸,发出了奇光异彩,当时西姆•;安德森也在场。    
    “怎么一回事?”梅德琳嘟哝,半夜里听见拉警报。    
    “打扰你了,”他打了个哈欠,“这是集合信号。”    
    “又是集合?天哪。”她说时翻了个身。    
    西姆穿好衣服,走到外面冷飕飕的濛濛细雨中,登上了一辆拥挤的客车,车子把洛斯阿拉莫斯这些第一流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一起送到试验场上。在这次大会战中,西姆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但他现在是跟帕森斯上尉那员大将一起去。天气不适宜于进行这次试验。等了好久,仍旧没决定是不是要延期,爆炸的时刻被推迟了。去观察的人离开试验塔许多英里,都在黑暗中等着,一面喝着咖啡,抽着烟,有的兴致勃勃、有的心事重重地谈着话。谁也不能够确知,炸弹爆发时是什么情形。有些人并不完全是在开玩笑,谈到爆炸时大气可能着火,或者地球可能分裂。还有些人紧张地谈到,这可能会是一次失败。    
    进行这次试验就是为了要确知这一点。铀…235已经在实验室内获得可喜的成就,科学家们都感到满意,认为它肯定会在临界质量状态下及时引起轰然爆炸,所以用它去炸广岛,可以不必事先再作试验。问题是:庞大的曼哈顿计划进行了那样大量的工作,只提炼出大小像一个有毒的耗子那么一块铀…235,它仅够制造一枚炸弹。发现用钚制造炸弹更简单,它的储量也更丰富。但钚是一种更敏感的物质。谁也不敢担保,两块钚接触时不会过早引起爆炸——那将是一次失败。所以必须对几位世界上最优秀的科技工作人员设计的装置进行一次试验,看它是否能把两块钚拍到一起,在那一刹那间引起爆炸。这时候风雨逐渐减小,开始进行试验。试验成功了。拜伦从旧金山去华盛顿搭的夜班飞机被恶劣的天气所阻,这时候看见南面天空中隐约闪过一片亮光,但是他以为那是一次闪电。那天凌晨,美国西部有许多雷电交作的暴雨。他的妹妹,像多数洛斯阿拉莫斯的主妇一样,在试验进行的整个一段时间里一直鼾睡未醒。    
    当然,在西姆•;安德森眼中,那可不像是一次闪电。他站在二十五英里以外的地方,透过黑玻璃眼镜,目睹了人类从未在地面上见过的闪光,虽然那闪光是他们经常在烈日的照耀和星星的闪烁中看到的。西姆扑倒在地。这是出于一种本能。等到他站起来时,曾经使奥本海默博士想起《大神之歌》里毗瑟奴显灵时的火云已经升到高达许多英里的空中。一位陆军准将和一位科学家正站在西姆旁边,手里拿着咖啡纸杯,透过遮灰尘的眼镜,呆呆地望着。    
    “这一来战事可要结束了。”他听见科学家说。    
    “是呀,”他听见准将说,“只要咱们向日本人投下一两枚这种炸弹。”    
    帕格和帕米拉在安德鲁斯机场接拜伦。自从收到了拜伦从关岛寄来那封很亲切的信,帕格就猜想他儿子会热烈地拥抱他,但现在却是拜伦那样热烈地拥抱帕米拉,使他感觉到自己是胜利了。拜伦紧搂住他新过门的后母吻着,抓住了她的肩膀,一面从头到脚打量她,一面盖过了军事空运局飞机起飞的吼声大喊:“你知道吗?要是我叫你妈妈,那才怪哩。”    
    她高兴得哈哈大笑。“那么,叫帕米拉怎么样?”    
    “就照老样吧,”拜伦说,“那样容易记。爸爸,有消息吗?”    
    “你从旧金山打电话来以后吗?没消息。”    
    “你是说,她要进疗养院吗?什么时候去?”    
    “后天。”    
    “我想看看拉宾诺维茨的信。”    
    “喏,这儿。还有一封她的信。”    
    帕米拉驾着车横冲直撞地赶回华盛顿,拜伦只顾看他的信。“她像是好一点儿了。爸爸,我没法搭上去欧洲的飞机。我在旧金山打了几个小时电话,想办法能够先走。”    
    “你请了几天假?”    
    “三十天。不大够哩。”    
    “我明儿也要乘飞机去那儿。”    
    “去哪儿?”    
    “柏林,波茨坦。”    
    “天啦,那可好极了。我休假之前,先要去斯魏因斯明德报到。我可以请求跟你一起去吗?”    
    帕格嘴角边勉强皱起了微笑。“让我试试。”    
    那天在狐狸厅路和母亲共进午餐,要比拜伦预料的更为愉快。彼得斯准将没去。(在洛斯阿拉莫斯说要给日本人投下一两枚炸弹的那个人,原来就是他。)杰妮丝来了,穿着一条直筒裙和一件素棕色上衣,戴着眼镜,拿着公事皮包。她不肯喝酒。暑假里她在“山上” 工作,怕喝了酒发困。她人发胖了,不大修饰,把头发一直拢到头后面。她娓娓动人地谈到法律学校毕业后的打算。拜伦接触到她的眼光,只觉得她在亲切和懂事的神情中透出了机警。她给小维克多拍的那些快照很像华伦在幼儿园里拍的,拜伦看了很难过,但是罗达却对它们发出做祖母的那种爱怜的声音。    
    “妈妈酒喝得太多了。”那天晚上拜伦在公寓里对他父亲说。    
    “她有时候会一阵子贪酒。你说太多,是喝了多少?”    
    “午饭前两杯威士忌苏打,吃鸡丁沙拉的时候又是两瓶白葡萄酒。葡萄酒几乎是她一个人给包了。”    
    “那喝得太多了。我知道,她因为要见到你,就感到紧张。她对我说过。”    
    “搭飞机的事怎样啦?”    
    “明儿早晨把行李打好,跟我一起去。最多是他们把你赶了出来。”    
    “我根本没打开行李。”    
    一位急使乘了专机,把洛斯阿拉莫斯的一些文件和照片赶紧送往波茨坦去给史汀生国务卿和杜鲁门总统,而帕格就是搭那架飞机去的。这条消息不敢用电话或电报通知。它仍旧是一条绝密消息。只用隐语拍了一份简短的海底电报给总统,说一个健康的“婴儿”诞生了,于是总统就通知了丘吉尔。所以这两个人知道了这件事。很可能斯大林也知道了,因为洛斯阿拉莫斯一位主要负责的科学家是个忠实的共产党间谍。否则它始终是一条绝密消息。因此拜伦很快抵达欧洲,他搭的这架急使的专机终于使局势急转直下。真所谓吹来了一阵恶风。


第七部 莱特湾之战第九十九章(2)

    “我们没有理由担心他不会活着,”拉宾诺维茨说,“她让他逃出了德国人的虎口。瞧她真敢当机立断,我认为这都亏了她。”    
    “我要去找他,可这件事从哪里着手好呢?”    
    “这是另一个问题。这问题非常棘手。”    
    他们在纳伊的一个露天咖啡茶座上喝咖啡,等候娜塔丽午睡醒来。“别去跟她谈那些事情,”拉宾诺维茨说,“时间不可以呆得太久,这一次还不可以。她会受不了的。”    
    “我们肯定会谈到路易斯的。”    
    “那就谈得含糊点儿吧。只告诉她,说你要去找他。二十五天时间不多,但你还是可以试一试。”    
    “最好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呢?”    
    “日内瓦。在那儿你可以找到为儿童汇订的大卡片,那儿有红十字会、红联、世界犹太人代表大会。它们也开始在那儿编制互见索引。去过日内瓦,再回到巴黎来。我们这儿有一些汇订的文件。我可以让你知道许多难民营,它们收留了很多儿童。”    
    “我为什么不直接去布拉格呢?他肯定在那儿附近。”    
    “布拉格我已经去过了。”拉宾诺维茨像老年人那样无精打采地对着咖啡。他需要刮胡子了;他那双瞳充血的眼睛肿得几乎像是合拢了。“所有四个收留儿童的中心,我都去过了。我核对了卡片索引,查看了四岁大的儿童。即使他们在一年内改变了许多,我相信还是认得出他的。至于娜塔丽所说的那所农舍,它已经被烧得精光,只剩下一片野草和荒地。邻舍多半已经不知去向了。只有一个农人肯谈一些情况。他说记得有那么一个孩子,还说那些人没遭到屠杀,他们都逃了。德国人抢劫了一所空房子。不管怎样吧,反正他是这样说的,你能知道的也就是这一点儿。所以,这件事很棘手。好在儿童能吃苦,再说路易斯又是一个健壮的孩子,他人挺精神。”    
    “我明儿就去日内瓦。”    
    拉宾诺维茨望了望墙上的钟。“她现在该醒了。你需要我陪着你吗?”    
    “好的。你瞧,只是刚见面的时候需要。”    
    “我也不能多呆。拜伦,她对我说过不止一次:如果真能找到路易斯,她要带他去巴勒斯坦。”    
    “你相信她这话是真的吗?”    
    拉宾诺维茨耸了耸肩,表示怀疑。“她现在人还不大好。你别去跟她争论这件事。”    
    他们向接待处报了姓名,然后在一个花木葱茏的园子里等着,那儿病人们都坐在太阳底下,有的打扮得很齐整,有的只披着浴衣。她走出来了,穿着深色的衣服,头发剪短了,有点儿像从前那样摇摇摆摆地向他们走过去。她迷茫地露出微笑。她的腿细瘦,面容憔悴。    
    “啊,拜伦,原来是你来了。”她说时伸出双臂。他拥抱住她,只觉得一阵震动。她那身体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妇人了。胸部几乎是平坦的。他抱在怀里的是一个骨头架子。    
    她在他怀里向后仰靠,奇怪的眼光紧瞅着他。“你看上去像个电影明星。”她说。拜伦穿着他那身白色军服,佩着勋章绶带,因为像他对拉宾诺维茨所说的,军装可以使他吓倒那些办公桌后面的傻子。“可是,我看上去怪可怕的,对吗?”    
    “没有的事。我不觉得你可怕。说真的。”    
    “我早该在马赛跟你一块儿走的。”她呆呆地说出了这么一句,就好像是在背一句道歉的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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