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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回忆(上)-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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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击退号”前去支援,却只是叫它们葬身海底罢了。    
    马来亚还开辟了不少机场,配备了许许多多物资——就是没有飞机。英国皇家空军从没派大批飞机来过,它为了保卫英国上空,不让德国空军侵犯,损失了不少飞机,又运了几百架到苏联去,其中有好多从没起飞过,原来在运送的途中被德国潜艇的鱼雷送到了海底。马来亚现有的少数飞机很快就被击落了。据说“用竹笋和宣纸”做成的日本飞机却原来是零式飞机——在当时,是全世界最先进的战斗机。日军夺取了那些出色的简易机场,他们称之为“丘吉尔机场”;从这些给养充足的机场,他们的飞机配合陆军出击,迫使新加坡投降。    
    关于新加坡的记载今天看来就是这样一笔糊涂账。美国国会调查了珍珠港事件,可是英国议会却没有调查新加坡问题。丘吉尔把全部过失承担下来,他的身子向下伛倒了一两英寸,可是继续战斗下去。    
    就连地名,也都是糊里糊涂的一回事。“新加坡”说明什么呀?新加坡是指那座城市;新加坡是指那个岛屿;新加坡是指那个海军基地;新加坡是指那个“帝国的堡垒”。可是说穿了,“新加坡”是一个起麻醉作用的神话,当白种人的欧洲那只紧紧攥着亚洲的手臂被锯掉时,它把痛苦变成一种迟钝的感觉罢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才发现,那没有被采用的多比将军的战略部署的的确确十分高明——原来侵略军开进新加坡时当真只差最后一口气了,他们人数大大少于当地的守军,差不多已到了油干弹尽的地步。日军在发动最后一次攻击时,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把现存的燃料弹药全部用光。新加坡的最高司令部垮台了,于是有色的马来人换来了有色的新主人。


第一部 “娜塔丽在哪里?”第九章(5)

    埃里斯特•;塔茨伯利在澳大利亚把他的稿子广播了。帕米拉在麦克马洪家客舍里听到了这一广播。菲利普•;鲁尔,一条胳臂裹着吊带,正在那里卧床养伤。他那只手又开了一次刀,他得休息一个星期。在正屋里,麦克马洪夫妇和他们请来吃饭的宾客并不想听她爸爸的广播。喝了大量“巴喜特”,吃了一顿有好几种美酒的丰盛晚餐之后,他们围着钢琴唱起圣诞颂歌来。茫茫的黑夜,大雨哗哗地泼下来,附近红树林里牛蛙发出一片低沉的鼓噪,但是在小屋里的帕米拉还是隐隐约约听得到飘过来的歌声。她正坐在缓缓旋转的大电风扇底下,风吹动了她的头发,她的薄薄的长裙子也在不停地飘动。从收音机的度盘上透出的微光(亮度也许只抵得上烛光的一半)给室内染上一层淡淡的桔黄色。雨水从开着的窗子外溅进来,淡淡的鸡蛋花香味也透了进来。    
    收音机的接收情况良好,广播稿几乎原封未动。那位虚构的上校不再申述新加坡岛北岸没有设防了;他说,这防线需要“十万火急地予以加强”。也不再指责皇家空军只知道设立飞机场,却不管这些飞机场是否守得住。塔茨伯利在结束时撇清自己和这事的关系,语气更其强烈。    
    “为了这篇报道,值得费那么大力气吗,菲尔?”帕米拉问道,把收音机的声音压低下去,却让度盘上的小灯继续亮着。    
    他抽着一支烟,脸上的深深的皱纹显示出一种辛酸、讥嘲的神气。他气色好多了。鲁尔身强力壮,不消几天休息,就摆脱了那一阵阵的坏脾气。“有点儿卖弄小聪明。这个痴痴癫癫的怪老头儿在广播里听来,倒活像本人说话的口气。谁也不会认真对待它的——至少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是不会理睬它的。”    
    “韬基不这么干还能怎样呢?”    
    “我说不上来。它总算通过这一关,抛了出来,已经叫我吃一惊了。”    
    “菲尔,新加坡会失守吗?”    
    鲁尔的笑声很难听。“亲爱的,我怕免不了。你会责备总督,或者责备布鲁克•;波帕姆,责备达夫•;古柏,甚至责备丘吉尔,都是白搭。情况就是这样:总崩溃。无可救药了,整个机器都锈掉了,部件都一个个掉下来了。在北方,根本就无人领导。弟兄们是要拼一下的。他们想办法要拼一下,就连印度军队都要拼一下。谁知道从新加坡接二连三地发下命令,真懦怯——都是后退啊,撤离啊,退却啊。我看到弟兄们拿着命令哭了起来。坦格林俱乐部里那帮土皇帝是没有人性的,帕姆。他们只是玩儿完了的废物。他们害怕日本军,他们也害怕我们自己的亚洲人。说起这一点,由欧洲的白种人来统治亚洲,这种事实在始终是再蠢不过了。这种事是长久不了的。现在这局面要结束了,为什么要为它感到悲痛呢?”    
    “我怎样能从新加坡脱身出去呢?”    
    “噢,你能走掉的。日本军还远着呢。有几艘船准备好把白种妇女和儿童撤出去。你知道,他们在槟榔屿就是这样办的。他们把欧洲人——兵士等等——一起撤走了,丢下亚洲人和他们的妇女儿童去面对日本人。你知道那回事吗?事后达夫•;古柏在广播中宣布:槟榔屿的全体居民都已脱险!他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帕米拉。对于达夫•;古柏说来,亚洲人只是生长在槟榔屿的一种动物罢了。现在正引起了强烈的反应——关于当时发生的事和他所说的话。我看亚洲人才一点不在乎谁来做这儿的主人呢。也许我们比起日本人来手段温和一些,可是至少日本人也是有色人种。亚洲人与其忍受轻蔑,宁可忍受暴虐。”    
    “大家都在谈美国派远征军来救我们,你相信吗?”    
    “这是一厢情愿,空想罢了。美国没有舰队。舰队都沉没在珍珠港了。”    
    “珍珠港发生的事谁都不了解。”    
    “丹顿•;谢普可知道。他们一共有八艘战列舰,全都沉没了。今后两年(且不说永久如此),太平洋上是没有美国的事了。给新加坡派救兵来,就像从瑞士派救兵来一样不可能,可是——你到底怎么啦?”    
    帕米拉•;塔茨伯利把她的脸埋在搁在椅背上的一只手臂弯里。    
    “帕米拉!什么事?”她不回答。“噢,天哪,你是在想念你的美国佬!我为你难受,大姑娘。丹顿当初告诉我的时候,我也想起他来。帕姆,关于伤亡的情况我一点都不知道。你的心上人安然无恙,是有极大可能的。那些军舰是沉没在港湾内的,沉没在浅水里。”    
    她还是一句话不说,一动不动。小屋外边,只听得雨声、牛蛙声和远处传来的合唱声:    
    愿上帝保佑,你们快快乐乐,    
    别让什么叫各位闷闷不乐——


第一部 “娜塔丽在哪里?”第九章(6)

    忽然间,就在窗外边,好像有一个受惊了的疯子在那儿胡言乱语、在傻笑似的。帕米拉坐直了身子叫了起来。“噢!我的天!那是什么呀?”    
    “别怕。那是我们这儿的‘杏猴’。它在树林里来来去去。叫声听起来很可怕,但它是不伤人的。”    
    “老天哪,我恨新加坡!就是不打仗我也要恨它。”帕米拉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抹了抹潮润的额头。“让日本人把新加坡拿去吧,拿去了只有好!我要回正屋去了。你没有问题吗?你还需要些什么吗?”    
    “我会感到寂寞,可是没有理由不让你去开开心。快去吧。”    
    “开心!我只是不愿对主人失礼罢了。他们可能以为我跟一个病人睡在一床了。”    
    “好吧,那你为什么不睡过来呀,帕姆?”她朝他瞪了一眼。“真的,这不是很有意思吗?圣诞节前夜和这一切?记得在蒙玛特尔度过的圣诞节前夜吗?那一天,斯鲁特和娜塔丽在黎明时分打了一架,这一架真值得大书特书,而我们两个悄悄溜到了莱哈尔饭店去吃洋葱汤?”菲尔的小胡子扭动着,慢慢地露出了一个逗人的怪熟悉的笑容,映着收音机的桔黄色微光,显得很朦胧。他伸出他那条没受伤的手臂。“来吧,塔茨伯利。”    
    “你是头猪,菲利普,一头贼性不改的猪,”帕姆的声音也发抖了,“在巴士底纪念日 那天的小小谈话中,我骂你的那些话也都骂得对。”    
    “心肝儿,我出生在一个腐朽的社会里,所以我可能是个腐朽的人——如果‘腐朽的人’这个词儿讲得通的话。我们不要再把过去的争吵又搬出来,不过你是不是有些前后矛盾?在这社会总崩溃的时候,除了寻欢作乐,还能怎么样呢。你自己也相信这个。我是爱逢场作戏的,你却坚持要戏剧中的爱情。本性难改啊,错不了。我爱着你呢。”    
    “那么对你的妻子呢?我只是感到好奇,问问罢了。在巴黎,至少你还没有妻子。”    
    “心肝儿,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如果还活着,我希望她正把哪个正在休假的、有资格享乐的漂亮俄国战士勾上了;话虽这么说,我不相信她会干得出来,她比起今天的大多数英国妇女来,还要古板。”    
    帕米拉一头冲出门去。    
    “你该拿把伞呀。”他冲着她的背影叫道。    
    她拐回来,拿起雨伞就朝外冲。她在黑暗中还没跨出十步,那猴子几乎就在她耳边怪叫起来,让人听着血都凝住了。帕米拉轻轻叫了一声,往前直冲,直撞在一株树上,树皮刮破了她的脸,树枝横扫过来,打落了她手里的伞,树上的雨珠都泻落在她身上。她把伞拣起来,痴呆地站在那儿,浑身都湿透了。几乎就在她正前方,她听到有歌声送来——    
    只要村里还有一条小路,    
    总会有一个英国在。    
    可是那一夜是一片漆黑。她本是趁两场骤雨之间雨势稍歇的当儿在星光底下寻路而来的。她如今闹不清楚该怎样往前走。小路在两行夹竹桃和热带花草之间弯弯曲曲,很是陡峭。    
    在这一时刻里,帕米拉的心境太不好受了。她父亲的广播使她灰心丧气。她本来因为孤单单的一个人,没人保护,心里已很不安,现在又听到从千里外传来的亲人的声音,就越发使她心里不安。近来这一阵,日本人在广播里用蹩脚的英语发出威胁,她听了害怕。外邦人带着喉音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你面前,真叫人害怕!她几乎感到有双指甲粗厚、长满老茧的手伸过来在扯破她的衬裤,使劲掰开她的两条大腿。在大难临头的那许许多多妇女中,就她知道得最清楚新加坡是多么不中用。    
    加上现在鲁尔又从谢普那儿听得了维克多•;亨利的那条军舰已沉没了!即使亨利死里逃生,也会重新委派他别的差使。即使她从新加坡脱身出来,也说不定会从此再见不到他了。即使凭着某种异乎寻常的巧遇再见到他。那又怎么样呢?他不是有妇之夫吗?她走遍了天涯海角,却如海底捞月,现在只落得一个人,在这炎热的黑夜里,撑着一把雨伞,顶着倾盆大雨,在陌生人的花园里,浑身湿透,四顾茫茫。而今天正是圣诞节前夜——也许这是她一生中最后一个圣诞节了。    
    不怕会少掉一个英国,    
    英国总是会自由——    
    她可不愿去跟这些喝醉了酒的新加坡英国人合在一起唱歌。这支廉价的小曲不可忍受地把她带回到战争的初期,那时正是明朗的夏天,也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不列颠之战”正在进行,海军中校亨利在空袭柏林之后飞回英国,她扑进了他的怀抱。这一段光荣史现在都已化为灰烬了。她喜欢麦克马洪夫妇俩,可是他们的那些朋友却是从俱乐部和陆军部来的蠢货。自从喝了“巴喜特”以后,两个参谋部的年轻中尉一直在向她献殷勤。这两个人都讨厌到极点,但倒是两头漂亮的牲口——尤其是那个金发长脸的中尉,懒洋洋的,带着李斯廉•;霍华德 那种神情。只要她一回到正屋,他们又会来追求她(如果她在黑夜里寻路没有一交跌得满脸污泥的话)。很明显,他们两个都一心要想跟她睡觉——假使不是在今夜,那就在明夜、后夜。    
    他们错到哪儿去了啊!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这样不明不白地为了维克多•;亨利的缘故洁身自守,算得上什么呢?这不过是愚蠢的笑话罢了;守身如玉,完全用不到她身上,因为她早已不止一次地跟人胡搞过了。    
    在她背后,客舍里敞开着的窗子看上去像黑夜中一块淡黄色的长方形。不知道那儿确有一座客舍的人,会以为这是视神经的幻觉呢。前后左右一团漆黑,大雨滂沱,只有那儿有一点隐隐约约的光亮,她也只有这一条路好走。


第一部 “娜塔丽在哪里?”第十章(1)

    拜伦从来没听到过深水炸弹在水下爆炸的声音;“乌贼号”上别的人也都没听到过。    
    只听得轰隆一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像大锤撞巨钟似的,震撼着整条潜艇。操纵室里折腾得如同闹地震,叫人五脏六腑不得安生;就在这片震天价响的霹雳声中,玻璃粉碎,没系牢的东西四处横飞,灯光怪吓人地忽明忽暗。水平舵手排命把住舵轮,标图人员跌跌撞撞,军士长德林格摔得趴在地上,其他的人都撞在舱壁上。拜伦觉得两个脚脖子一阵钻心的剧痛,痛得他直担心两脚都摔断了呢。一只仪表盒刷地当头掉下,吊在一根电缆上摇来晃去,迸射出蓝色火花,冒起一股烧焦的橡皮臭烟。全艇一片嚷嚷声,乱成一团。    
    轰隆!    
    第二声金属撞击的巨响把灯火都震灭了,甲板也被震得随着艇首朝上翘。在暗头里,只见蓝色火花闪个不停,艇里呼天喊地,声音盖过了艇壳外轰隆隆的怒吼,一个双臂乱挥的沉甸甸的身子猛地向拜伦撞了过来,把拜伦的背脊撞到通司令塔的梯子上,痛得他够呛。    
    潜艇艇身惊人地往上翘,到处传来破裂的声音,德林格像具还有暖气的尸体般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他还闻得到这人满嘴的烟味——日本人的声纳正得意洋洋地以窄频带脉冲信号响亮而急促地频频发声:乒—乒一乒一乒!这一回真像是末日来临了!又是一声爆炸,炸得受尽折磨的艇壳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一股凉水兜头冲到拜伦脸上。    
    “乌贼号”上除了鱼雷这一致命法宝外,装备非常薄弱,行动也非常迟缓。哪怕浮到水面,它的航速也只及得上头顶上那艘驱逐舰的一半。在水底,它的全速是时速十一海里,通常缓行速度是时速三海里。驱逐舰可以钉着它绕圈子,用声纳来探测它;从舰上翻滚下海的深水炸弹甚至不必直接命中,海水自会把爆炸形成的冲击波辐射开去。就算误差三十英尺也能叫“乌贼号”完蛋。它无非是九节细长的圆筒联接在一起的一个艇身,一段可以容纳人的排水管罢了。它的耐压艇壳还不到一英寸厚。    
    要弥补行动迟缓这一缺点,只有靠它军事上惟一的长处,那就是出奇制胜;而出奇制胜的希望已经告吹了。如今它成了一条在电筒光束照射下爬行的蝎子。它惟一的办法就是潜水;潜得越深,被回声测距仪发现和咬住的机会就越小。可是在仁牙因湾,这个权宜之计也行不通。一艘舰队潜艇经过试验的深度是四百二十英尺,这点当时还是保密的,这个深度的安全系数将近百分之百。万不得已的时候,潜艇艇长通常可以下令潜到六百英尺,心里存着几分希望,但愿可怜的艇身能经受住接缝处涌进的漏水。潜得再深的话,海水那沉重的黑拳会把钢板艇壳像锡箔似的捏得粉碎。眼前胡班倒乐于把“乌贼号”冒险潜到试验深度以下;可是在仁牙因湾大部分地区,最多潜到一百英尺左右就碰到浅淤泥层了。    
    还有另外种种风险。水面上的船只自然保持平衡,而水下的潜艇却是浸满水但尚未完全下沉的物体。气舱里密封的空气使潜艇悬在水里,成了一个摇摆不定的东西,很难控制。通过密如蛛网的管道,这儿用水泵抽水,那儿用油泵抽柴油,弄得长长的艇身东倒西歪,而艇身就靠伸展出那种很像飞机机翼的水平舵来保持平稳。不过潜艇得不断开动,否则水平舵就不起作用。    
    像“乌贼号”这样的潜艇,时间停得太久就会完蛋。它会慢慢地沉到试验深度之下,在眼前这个情况下,就会沉到淤泥层里去,要不就会冒出水面,迎面对着驱逐舰上五英寸口径的大炮。而且在水下,不管任何速度都开不满三两个小时。因为在水下根本没有空气可以供内燃机使用。由于每次下潜,艇上只有那么多的贮存空气可供艇上人员使用,因此可供应用的贮存电力也只有那么多。这一来它要么只得停下来,呆在水底,要么升上水面补充烧燃料所需的空气,以便重新开动。    
    潜艇要在水面上为潜航作好准备。内燃机不仅推动潜艇前进,而且还为两排巨大的蓄电池充电。一旦下潜,“乌贼号”就靠这些蓄电池供电。它在水下开得越快,蓄电池的电消耗得也越快。保持时速三、四海里的话,它在水下可以呆上二十四小时左右。要是采取时速十海里的紧急逃跑行动,不消个把小时它就完蛋了。实在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艇长可以在艇上人员把空气消耗光这段时间里让潜艇躲在水底,想办法同驱逐舰泡蘑菇。在水下隐伏不动的时间极限是四十八小时到七十二小时,过了这段时间,潜艇就只有两条路:不愿在水下憋死,就得浮上水面挨驱逐舰炮轰。


第一部 “娜塔丽在哪里?”第十章(2)

    灯光恹恹地闪烁不定。拜伦抹去脸上的海水——这是由于深水炸弹爆炸而从某处接缝里渗进来的,不过谢天谢地,缝总算没有裂开!那军士长从拜伦身上撑起身,嘴里叽哩咕噜地赔不是,可惜拜伦少尉耳朵聋得听不见,仿佛里面塞了团棉花,隐隐只听见埃斯特就在当顶大声叫唤。“艇长,咱们在这个深度要出毛病啦。咱们净挨打。何不升到五十英尺的地方,给他来个‘旋浪花’ ?”    
    艇长在传话管里大声吼道:“勃拉尼,升到五十英尺!五十英尺!回话!”    
    “五十英尺!是,长官!”    
    水平舵手稳住艇身准备上升。虽然他们两人都脸色铁青,眼睛睁得圆滚滚地回过头来看着拜伦,但他们的反应倒是既镇静又熟练。“乌贼号”升过深水炸弹形成的湍流,猛地来个急转弯,搞了个“旋浪花”,把湍流搞得更加汹涌澎湃,来干扰回声测距。水手们紧紧抓住手边任何东西,拜伦手拐儿扣住梯子,在深度表上看出发电间一定还在发电。因为根据上升的角度和速度看来,时速达十海里之多。又响起了四下爆炸声,震得甲板直摇晃;声音虽然吓人,不过很远了。这一回操纵室里没什么损坏,只是水手们踉踉跄跄,东倒西歪,还有刚才震碎的东西啪啦啪拉地掉在拜伦的脸上。    
    “艇长,在五十英尺深处保持水平航行!”    
    “好极了。下面一切都没问题吗?”    
    “看来没问题,长官。”德林格正使劲拉着发出火花的断电缆。其他水手一边晃着身子咒天骂地,一边把掉在甲板上的仪表和废物捡起来。    
    水下又传来几下炸弹的隆隆声,一声比一声闷,一声比一声远。随着日本驱逐舰的脉冲信号换成宽频带:乒——!乒——!拜伦一颗心也怦怦直跳!当初在珍珠港操练,碰到搜索舰只发出悲鸣,承认线索中断,只得恢复进行常规搜查,那就是潜艇胜利的时刻。而低多普勒回声 ——声调越来越低——说明驱逐舰已经掉转方向,离开了“乌贼号”。    
    拜伦全身不由得感到一阵喜悦,就像刚才的恐惧那样强烈,这是一股遍体舒泰的暖流。他们总算脱险了,他乘在一艘久经考验的潜艇里!“乌贼号”好容易熬过了一场深水炸弹的袭击!它吃足了苦头,但终于摆脱了追随不舍的敌舰。他曾经读过的一切有关潜艇战的文章一下子都黯然失色,只是一堆枯燥无味的空话而已。和平时期的操练似乎都成了儿戏。谁也形容不了一场深水炸弹的袭击是什么滋味,一定得有亲身经历才行。相形之下,他在华沙和甲美地经历过的空袭正是小巫见大巫了。这才是真刀真枪地干呢,死神令人胆战心惊的狞笑,对任何一个战士的考验都是够可怕的。拜伦•;亨利耳边听到那艘驱逐舰以低多普勒回声又发出宽频带的脉冲信号,不由得怀着喜悦的轻松心情,脑子里掠过这些念头。    
    情况平静下来了。标图组又围着自动航迹推算描绘仪了。埃斯特和艇长胡班从司令塔下来观看标图纸。标图上的轨迹一下子就联起了两条航线;驱逐舰直奔仁牙因湾的滩头阵地,“乌贼号”则正朝相反方向行驶。    
    埃斯特松了口气,咧开嘴笑着说:“我猜想敌人还以为咱们仍旧想开往登陆地区去呢。”    
    “我不知道敌人怎么猜测,不过这点真是太妙了!”胡班又回过头来对拜伦说,“好吧,到各个舱里去走一趟,勃拉尼,让我全面了解一下损伤情况。”    
    “是,长官。”    
    “再跟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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