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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回忆(上)-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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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译者按:冯•;隆将军在这里以能够洞悉别人的肺腑自命。据我亲眼所见——有时是近在身边——罗斯福先生是一位精明练达、随手解决问题的能手,他根据常识,也根据他对历史情况和对后勤限制的深切了解,解决日常的问题。他也有足够的自知和知人之明,凡是需要从长计议的事项,他便完全信任马歇尔和金这样深谋远虑的人士,在这一类问题上他们也确是游刃有余。
丘吉尔承担了去向斯大林通报这个坏消息的责任,因为罗斯福是在故作姿态向他“屈服”之后,才把美国军队投入一次万无一失的行动。法属北非是最最省力的接触。入侵部队碰不到一个德国军人。它又不在德国飞机航程之内。他所要担心的只不过是法国的“荣誉”(这一点已经因为他和头号妥协人物达尔朗的交易而不成问题了),天气或潮水的反常现象也许会淹死几个美国兵,或者在他们涉水上岸的时候浸湿他们的两脚,使他们染上肺炎。这支无敌舰队的后勤装备确实令人叹为观止。大规模生产和组织过去是,现在也是美国的拿手好戏。
斯大林在莫斯科向丘吉尔大发雷霆;不过他当然不是真的动怒。这纯粹是一幕政治表演。斯大林对罗斯福一向显得乐于遵命;可能是因为他自己身为世界上的头号屠夫,对于这位善于差遣别人去替他执行屠杀的政客大老板也甘心俯首帖耳。
丘吉尔的回忆录里有一段引人入胜的文章,详细叙述了在克里姆林宫举行的那次长时间会谈中,斯大林对他是多么粗野无礼,然后又把他延入私邸,摆上葡萄酒和伏特加,把莫洛托夫也请来担任供人揶揄取笑的陪客,快快活活地享用一顿整只烤乳猪的午夜点心;丘吉尔因为头痛欲裂,谢绝了这一道美点。这一幅画面是留传下来了——头号布尔什维克津津有味地吃掉一头猪,奉陪他的是神情倦怠、心头作呕的年迈的头号帝国主义分子。
英国人当时顶住了要在法国登陆的计划,这是一次聪明之举。八月间的迪埃普之役,大部分加拿大入侵部队不是在我们手中送命就是当了俘虏,这一点可以用来作证。如果在一九四二年或者即使是在一九四三年试图要在法国登陆的话,英美联军,特别是初出茅庐的美国兵,会受到何等热烈的欢迎。但是在北非登陆之战中,他们可就恰恰是像罗斯福所盘算的那样,如同举行一次茶会一般轻松愉快;事实确是如此,直到隆美尔在阿拉曼大战之后挥师横越大沙漠,这才教他们首次尝到了货真价实的战争的辛辣滋味。
英译者按:冯•;隆故意贬低有史以来就其规模、困难,以及所取得的成就而言都是无与伦比的一次远渡重洋的进攻作战。如果说这次作战显得轻而易举,那是因为它计划得周密,执行得完美。要不然的话,它也未始不会是像加利波利登陆战那样的一场惨败,而失败的规模可就大得无法比拟了。
第三部 拜伦与娜塔丽第四十四章(1)
她跃身投入他的怀抱。拴在链条上的皮包敲中她的臀部。重重的敲击,紧紧的拥抱,她嘴上的热烈而急切的亲吻,几乎全都没被感觉到,因为她已是灵魂出窍,眼神迷乱。
“小儿子在哪儿?”拜伦问她。
她紧紧捏住他的手,说不出一句话来,像是要把她的惊喜交集的爱情全部集中到她紧攥着的掌握中去。她拖着他绕过餐室外面阴暗的走廊,转了几个弯。这套住房的里屋正在闹翻了天:这是一间大卧室,男孩子们笑着嚷着追逐小姑娘,姑娘们厉声尖叫着四处躲藏。一个小女孩坐在床上,抱着一个穿干净蓝水手衫的小孩。
“那儿。他就是你儿子。”
从餐室里传来众口一声的合唱:
小小山羊做小贩,
宝宝也干这行当。
葡萄干和杏仁,
睡吧睡吧,小宝宝。
拜伦站着目不转睛地看那婴孩。孩子们看见了他,便都站着不跑了,他们的喧闹也安静下来。娜塔丽使劲克制住自己,才没哭出来,只问了一声:“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他很像我。”
“上帝,瞧你说的!他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小塑像。”
“我抱他起来他会害怕吗?”
“试试看!”
拜伦穿过静悄悄的孩子们,走向那婴儿,把他抱了起来。“喂,孩子。我是你爹。”
松手交出小孩的那姑娘皱起眉头,因为听不懂英语。路易斯瞧瞧妈妈,又瞧瞧爸爸,把两只小手放在拜伦的腮帮上。
“他是个沉小子,”拜伦说。“你是用什么东西喂他的?”
“我跟你说了你会不相信。章鱼。乌鸫鸟。什么都吃!”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眼睛里涌出来的泪珠儿,他用手指背去揩拭她的面颊,她方才感觉到又湿又滑。“他已经是个走天下的人了,你知道。吃下肚的山羊奶和干酪也不知道有多少了。拜伦,你欢喜他吗?”
“他是个棒小子。”拜伦说。
别的孩子们都在看着,都在听着,没人交头接耳,也没人露出笑容,一张张小脸都是神情严肃而充满好奇。娜塔丽仿佛也看得见他们睁得大大的一本正经的小眼睛里所见到的拜伦:一个身材高大、被太阳晒得黑黑的基督教徒,面容刚强,一身外国服装,还有一个皮袋子用链条拴在手腕上;他的外貌和言语都不属于他们本族人,但却俨然是一副做爸爸的神气,把一个他们自己人抱在手里。
“来。你得先见见埃伦!然后我们再到我的房间去说话,我的上帝,我们总该有话要说吧!你得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我到现在还吃惊得合不拢嘴呢。”她把孩于接过去,皮公文袋在他们两人之间晃荡。“拜伦,这是什么东西?”
“过一会儿我也会把它说给你听的。”
拜伦在餐室里出现,引起了经久不息的、像开了锅似的轰动。醉醺醺的埃伦大喜过望,激动地用意第绪话向大家说明——“娜塔丽的男人从美国来,是美国海军!”——众人啧啧议论,挨个儿握手道好,在拉宾诺维茨旁边摆上一个新的座位,添给他们一道道菜和一巡巡酒,在拜伦硬咽下去几口他根本不想吃的食物的时候那一阵用意第绪语唱的情绪热烈的欢迎曲——所有这些都得占去时间,可是谁也推不掉犹太人的殷勤好客。
娜塔丽抱着路易斯站在门口,看得出了神。他就坐在门德尔松一家人中间,她的拜伦·亨利。饭桌上点起了八支斋戒日的蜡烛,其中有两支是她亲手点燃的——这真是她有生以来最不可思议的场面。尽管他显然不很自在,可是对于来自四面八方的意第绪语的祝贺恭喜,他还是一面听着杰斯特罗给他翻译,一面作出亲切热情的回答,而所有在场的人都在热情洋溢地接待他。他是她的丈夫。凭这一点就够了。他还是美国海军的军官。虽然美国领事馆驳回了有些人的申请签证,那也没关系。他们也跟法国人一样,跟大多数欧洲人一样,都在等待着美国人对希特勒发动反攻,如同他们笃信上帝的祖先等候着救世主的降临一样。像闪电一般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他们跟前的拜伦,他们似乎并不觉得奇怪。美国人本来就是超人嘛。反正各种各样令人吃惊的事在这些人看来都成家常便饭了;生活已经陷于混乱,不见得有哪一桩事情和别的事情相比会显得格外出奇。
拉宾诺维茨和拜伦之间的迥不相同使她深有感触,这两个男人此刻正在蜡烛光中比肩而坐,因为现在已经停电。矮胖的巴勒斯坦人面色白皙,两肩低垂,尽管他现在心情平静,他的表情也是一种疲惫、悲哀和决心的混合体,他和拜伦显然不是属于同一个民族。她的丈夫则有一个美国人的眼光明亮、充满自信、不脱稚气的神情。他的脸上添了一番有过新经历的痕迹,至于到底是些什么经历,还有待于听他介绍,不过这个拜伦·亨利即使活到九十高龄,即使一生都过着艰苦岁月,他的相貌也决不会跟阿夫兰•;拉宾诺维茨相像。
“对不起,我该告辞了。”拜伦站起来。他们也不挽留,只是响起一片再见声。娜塔丽抱着路易斯,把他带到墙壁上堆满了黄封面存书的小房间。门德尔松太太凭借梳妆台上燃着的一支长蜡烛的光亮正从壁橱里拿出埃伦的睡衣睡裤和晨衣。惯常是埃伦睡的双人床已经铺换一新。娜塔丽的小床已经收起拿开。“你叔父上别处睡了,祝你们节日好,再见。”她一口气说出这一串意第绪话便走掉了,不给娜塔丽一点儿时间笑一笑,红一下脸,或是道一声谢。
“我一个字也不懂,”拜伦说,“她可真是个好妇人。那门是怎么锁的?”
“有两道闩。”娜塔丽有点犹豫地说,她正在把张口打哈欠的路易斯放到童床上。
第三部 拜伦与娜塔丽第四十四章(2)
“好,锁上它。”他用一把钥匙从手腕上解开链条,随手把皮包扔在椅子上。“我是个临时外交信使,娜塔丽。所以我才带着这玩意儿,所以我才上这儿来。我的工作是在直布罗陀的一艘潜艇维护艇上。我从八月份以来都在那儿。”
“你是怎么干上这个差使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还有——哦,亲爱的——”
“都是恰好碰上的。”他一下把她搂在怀里。
她听任他紧紧搂抱她,不住地吻她,尽管她自己都快要全身麻木了,她一心只想使他快活。她想起了如果两口子马上就急匆匆地相亲相爱,她所穿的令人作呕的内衣可就要暴露在他面前;都是些粗厚的灰色棉织品,在锡耶纳所能买到的,只配母猪穿。她所珍爱的在里斯本买的女式内衣仍然带在身边,可是她又怎能使他暂且住手让她换上内衣呢?娜塔丽巴不得马上就赤条条地在旧地毯上躺下,她的心头洋溢着不胜惊异的仰慕和感激之情,但是有一点却是她办不到的,那就是情欲冲动。他像一颗炮弹一样嗖的一声射回到她的生活中来了。
没想到他的热吻停止了,他的拥抱也放松了。“娜塔丽,那娃娃在瞧着我们。”
路易斯确实站起来了,两手抓住童床栏杆,神情活泼地看着他们两人。
“哦,没关系,他不过是个一岁的娃娃,”她嘀咕一声。“他就像一只浣熊那样好奇。”
“浣熊,见鬼。他的神气好像是在把一切都记下来似的。”
娜塔丽忍不住一阵笑。“也许是这样,亲爱的。他也有一天会轮到的,你明白。”
“说实话,我觉得别扭,”拜伦说,两手放掉了她。“说来古怪,可是一点不假。那娃娃长了一对大人眼睛。”
“确实,亲爱的,”娜塔丽说,她竭力想不出声地深深缓一口气,“我干吗不把他洗干净了上床呢?你不在意吧?我们可以谈一会儿,也好让我对你更亲近一点。”
“很好,就这么着。你想得比我好,我是打算把童床像鹦鹉笼子一般遮盖起来。”
“你瞧,亲爱的,你总得定定心,”她又笑了。拜伦跟她戏谑一向都使她觉得开心,而此刻她的神经却绷得像琴弦一般紧。“这一番动作显然使他觉得十分新奇。”
“我想也是。他真的会走路说话了吗?”
她把他从童床里抱出来,让他两脚站在地上。路易斯歪歪倒倒走了几步,抬头看着拜伦,等他喝采叫好;看得出来,他对此已有很大爱好。
“表演得好,小乖乖。现在你再说点什么。”
“哦,那你可听不懂他。”她抱起路易斯,在屋角的一个洗涤盆里把他脱光了给他洗身。“他叽哩咕噜把意第绪话、意大利话和法国话都混在一起了。”
“我倒爱听一下。”
她有点含羞地斜瞥他一眼,说道:“你的模样真帅。”
“你可长得更加美了。”
她觉得浑身甜滋滋的。“你爸爸呢,华伦呢?你收到他们的信吗?他们都好吗?”
“华伦?这是怎么回事?红十字会没把我的信转到吗?我给斯鲁特的信里也说了华伦?”
他刺耳的语调使她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神色朝他看。“我在五月里收到你最后一封信。”
“华伦死了。他是在中途岛战役中死的。”
“哦,哦!亲爱的——”
“他得到一枚死后授予的海军十字勋章。”看了一眼手表,拜伦开始在这斗室里来回踱步。“瞧,去巴塞罗那的火车半夜里开车。离开现在还有四个半小时。你得考虑收拾东西了,娜塔丽。你用不着带上许多东西。里斯本买东西仍很方便。”
她觉得莫名其妙了,“收拾东西?”
“埃伦得在这里等着总领事替他办好手续,我要把你和孩子带走。”
“什么!我的上帝,拜伦,是总领事说你可以带我们走吗?”
“我们现在就上他们那儿去。”
第三部 拜伦与娜塔丽第四十四章(3)
詹姆斯•;盖瑟也跟门德尔松家的那些寓客一样是个见怪不怪的人。战争年头的马赛本来就已成了一锅上下翻腾的大杂烩:政治上的狗苟蝇营,钱财上的巧取豪夺,种族和国籍的混淆纠缠,离乡背井的难民们的苦难和悲剧,以及自从腓尼基人时代以来就已盛行在地中海沿岸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所以和盖瑟的例行公事相比起来,什么离奇曲折的剧情和阴险诡谲的故事都要黯然失色。这还不过是指他的合法的职务而言。至于他和各种抵抗组织打交道的隐蔽活动中的经历,那可就跟流行的电影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没那么引人入胜而已,因为这种演出都是缺少饱人眼福的色情镜头的。总而言之,在他任职马赛的两年中,如他自己爱说的那样,他几乎什么都见识到了。
话虽如此,拜伦•;亨利的故事却也是一件新鲜事儿,此时盖瑟已换上睡衣睡裤,外罩一件晨服,在日记簿上写下这一番经过,忽然听见敲门的声音。站在门口的是亨利中尉,臂下夹着皮包。
“对不起打搅您了,先生。”
“你又来了?”
“先生,我的妻子和孩子都在楼下。”
“什么!这么晚了还在街上走,又没证件?”
“拉宾诺维茨和他们一起。”朝下看了一眼总领事穿睡裤的双脚,拜伦说,“我现在闯进来,真对不起,先生。”
“不要讲客套了。叫他们都上来,快。”
亨利夫人手里抱着孩子进来,向他会心地嫣然一笑。虽然她的衣着陈旧,头发也没梳理匀整,她浑身是一副慌乱狼狈相,可是看上她一眼便使得潜艇军官的富于浪漫色彩的事迹容易为人理解了。难怪有一个男子汉为了她踏遍天涯海角!她抱在手里的俊美的婴儿便是中尉的一个襁褓中的翻版。阿夫兰•;拉宾诺维茨没精打采地跟在亨利夫人身后进来,显得异常地精神委顿,心绪不宁。
拜伦还在一个劲地说明他的计划,盖瑟却已开始思索用什么话最能打消他这个念头。这是个可怕的主意,莽撞而十分危险。娜塔丽抱着娃娃就坐在一边,他十分理解这位年轻丈夫的心急如火燎。只能善言开导,他心想。“中尉,我们在维希的代办已经取到了出境签证。今天收到的直通电报证实了这一点。现在我们随时都会收到签证。快的话也许明天就来。”
“是的,先生,您在吃晚饭的时候就告诉我了。我一直在想,现在我也还是认为,我何必不马上就把娜塔丽和路易斯带了走。这是因为我相信我能够带他们一起乘上去美国的飞机。”
他妻子清了一下喉咙,她的嗓子沙哑而迷人,“打这种交道,他很行。”
“那是不消说的,亨利夫人,不过麻烦的是要穿过边界。”
拜伦挨着他的妻子坐在沙发上,内心紧张,身体挺直,不过神态倒还从容。“先生,只要亮出我的外交护照就足够了。利用它来对付移民官员的例行公事就像用一把热刀切奶油一样省力。这你也知道。”
“不见得都是这样。要是你碰上一个爱找碴儿的法国边境巡官或者德国特务呢?我自己就碰上过。那条铁路线上这两种人都有的是。你是有过境签证的。你的妻子和孩子却什么也没有。”
“我可以吹一通牛。”
“怎么个吹法?”
“这娃娃在直布罗陀得了重病。我们连夜把他送到马赛。我们没顾得上办签证。我用蹩脚法国话跟他们说。我会大喊大叫。我会装出一副笨嘴笨舌、暴跳如雷的美国官员的神气。我要把我吹的牛坚持到底,我可以向你们保证。”
“可是他们的护照上没有直布罗陀的印戳,没有法国的印戳,只有好几个月前的意大利印戳。”
“先生,所有那些鸡毛蒜皮都不成问题,我向你保证。我全能对付得了。”
“不幸你吹的牛有个漏洞,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长得更健壮的娃娃,中尉。他的身体可是不能更棒了。”
坐在娜塔丽膝上的路易斯像鳄鱼一般张大嘴巴打哈欠。他的面色极佳,他的眨巴着的两眼清晰明亮。
“他可能是得了阑尾炎什么的,不过只是一场虚惊。”
盖瑟转而向着娜塔丽。“你准备好要帮他证实他吹的这通牛吗?”
她还在犹豫,拜伦赶紧插嘴:“在火车到达佩皮尼昂以前,我们便要把该说的话排练完毕,记得烂熟。请不要担心,先生。”
盖瑟去打电话,要一辆领事馆的汽车和一名司机。“来点儿喝的好吗,我们全体?”他问。“今晚天冷。”
拜伦说:“谢谢,我们可得保持头脑清醒。”
“我想喝点儿,”娜塔丽说。“谢谢您。”
“我也要。”拉宾诺维茨说。
盖瑟一面给大家调酒,一面还在想着。要善言开导,他叮嘱自己。他在房间里走过来走过去,手里拿着鸡尾酒,头上的白发零乱,晨眼不停地晃动,“中尉,我想对你的夫人说几句心里话。”
“太好了,先生。”
“亨利夫人,我已经说过,火车上和边境上都有德国秘密警察的特务。这些人在火车上可是爱怎么闹就怎么闹。他们根本不管什么章程不章程。拉宾诺维茨知道这一点。你的丈夫也许真的能够保你过关。他是个有办法的人,那不在话下。可是另一方面,德国秘密警察对于非法旅行的犹太人也是鼻子很尖的。这批特务全是狼心狗肺的家伙。也有可能会把你拉下火车。”
“她不会被拉走的,”拜伦插嘴,“如果被拉走的话,我也跟她去。”
第三部 拜伦与娜塔丽第四十四章(4)
“万一你被拉走的话,”盖瑟继续朝着娜塔丽说,仿佛他不曾听见拜伦说话似的,“在你受到审问的时候,你的娃娃也许就要从你的手里被抢走。德国人都是这么干的。”他看见了她的脸上掠过一阵惊恐的神色,接着又说:“我不是未卜先知,断言一定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有这个可能。你不能说它绝对不会发生。你一旦落到了他们手里,还能用一套骗人的假话叫他们信以为真吗?”她一声不响坐着,两个眼圈已经在发红。他继续说下去:“你和孩子遭受拘禁之后,我就无法保护你们了。我们已经有一大批这样的案件需要进行交涉——都是些持有可疑的美国证件的人。有一些还在警察局里拘禁。有少数几个人,不幸得很,已经上里维萨特去了。”
“里维萨特?”娜塔丽语音哽咽,对拉宾诺维茨说了这个名字。
“法国集中营。”他说。
拜伦冲着盖瑟站了起来。“你是在吓唬她。”
“我在跟她说老实话。你呢,年轻人?你是身上带着机密文件的人。一旦你吹的牛被人识破,德国秘密警察就可以把你当作一个骗子来处理,没收掉你的信使皮包,一刀子把它捅开。”
拜伦的脸上变得苍白而呆板了。“这是微不足道的危险,”他停了一下说。“我愿意试一下。”
“这不是你能作主的。”
拜伦的语气变得平静,近乎是恳求了。“盖瑟先生,你别吓唬人了。这件事是万无一失的,我担保。只要我们过了边界出了法国,那就完事大吉了。这一番担心害怕,你自己都要觉得好笑。我们还是要试试看。”
“我可不能。我是这个地区美国官员的首脑,我的职责所在,不得不命令不许你这样做。我很抱歉。”
“拜伦,”娜塔丽说,话音犹疑不决,睁大的眼睛,显出内心的惊骇,“大不了是几天工夫的事儿。你走吧。上里斯本去等我们。”
他对着她发蒙了。“见鬼,娜塔丽,地中海上都快要天翻地覆了。直布罗陀已经有上千架飞机,翼梢挨着翼梢排好了队。只要一有出事的迹象,他们便会封锁边界。”她像是已经陷于绝境一般看着他,仿佛希望能够得到一句能够使她宽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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