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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泥湖年谱-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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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布,天色一暗,便见得山体上江面上的绰绰灯影。往来船只,离开这些灯,便寸步难行。这才是灯影峡名字的由来,连峡谷两岸的震旦纪石灰岩也因之而被称为“灯影灰岩”。
穿过灯影峡,过了南沱,峡谷渐渐开阔。石灰岩的绝壁悄然后退,终于在三斗坪附近消失不见。天开始有一点微亮,丁子恒隔窗看到了朦胧中的三斗坪。
三斗坪乃长江岸边一极小极小的镇子。抗战末期,曾作为一个靠近前线的走私转运中心,有过一度繁荣。许多船只和许多陌生的面孔在这小镇的水域进进出出,店铺里的东西好卖了,破旧而阴暗的客店有客住了,几家女子跟着陌生面孔的人或到重庆或下汉口了,繁荣景象大约也就这些。但无论如何,那只是它历史上的辉煌。
抗战结束后,船只和陌生面孔都消失一尽,它便依然回到了冷落而寂寞的过去。直到许久后的一天,一只勘探队仿佛从天而降,这个已被遗忘的小镇才恍如一颗深埋多年的珍珠,被一点一点挖掘出来,一点一点拭尽泥土。突然之间,它有了纯净的光芒,这光芒竟从深深的峡谷一直射到天外。
现在的三斗坪,成了一个大工地。工程师、技术员、钻探手、风镐手、测量员,随处可见,钻探机、开山机、三角点、导线桩、水准基点,满目皆是。珠络似的灯光在沿江两岸由山顶直挂到江心。虽然轮船引擎仍在耳边响个不停,但丁子恒一行仿佛已经听到了来自三斗坪的昼夜不停的钻机轰鸣声。
天完全亮了的时候,丁子恒一行人踏上三斗坪的河滩。
二
早餐是在工地上吃的。一碗粥两个馒头,简单又省事。这种生活,工程师们都习以为常。吃完便将行李扔在工棚,开始查勘。
姬宗伟从河滩上跑步而来。见丁子恒,高兴道:“丁工,你也来了?”
丁子恒说:“姬工,你没回去过年吗?”
丁子恒一叫,便有人笑。姬宗伟只好自己也笑,说:“祖宗没把姓弄好。在工地,我管事一多,他们就说,你哪里是‘姬工’,分明是个‘鸡婆’嘛。”他这么一说,笑声便轰的一下,撒得江滩满是。
姬宗伟说:“先应该向大家道声新年好,我在这里专门等你们哩。我们在工地的人,从没过年的概念,钻机不停,人就得天天守着。金总呢?”
金显成正同孔繁正说着什么,连忙答道:“我在这。”
姬宗伟说:“我奉命听您调度。你们想先去哪里?美人沱八号行吗?”
金显成说:“可以。”
姬宗伟忽然又想起什么,说:“大家半夜里坐船来,很辛苦,要不要歇?”
孔繁正说:“不必。时间比什么都重要。”
姬宗伟此时方看到孔繁正,他眼睛一亮,说:“孔工,您也在这里。太好了,这里的地质情况,您讲就比我清楚多了。金总,孔工这一年差不多把三峡的每个角落都跑到了,这一带的地质状况,全都放在孔工的胸中哩。”
张者也便笑了,说:“我的妈耶,那得多大个胸呀。”说得大家又轰的一笑。
美人沱八号坝段就在三斗坪。这一坝段经过几年苦战,面貌渐渐明确,优点随了解的深入愈加突出。许多人从心理上觉得选定这个坝段做三峡大坝坝址可能性颇大。但感觉不能替代科学,所以,勘探工作一直在此紧张进行。
姬宗伟说这个坝段上现在有四部钻机在钻探。两部在江心,两部在河滩。左岸坝肩狮子包山腰上,打了一个八十多公尺深的平峒,一直伸进山腹,这一平峒业已完成。右岸白岩尖山腰还要打一个平峒。为让开山机上山,须得修筑一条临时道路。
故而每天有几百人在这里打眼放炮,以便沿陡峭的山坡开出道路。整个三斗坪有四条坝线在平行勘探,可谓钻机处处。光是白庙子坝线上,由山顶到江心便摆下七部钻机。两岸河滩上、冲沟里随时可见三角形的塔架。勘探队都是三班工作,人停机不停。江边仓库堆积的岩心木箱已成千累万。勘测的工作做得非常细,从南津关到美人沱两岸五十公里内,两个坝区,十四个坝段都被勘查一遍。看看那些到处散布的红漆木桩,便可知其工作量。
一行人从一个工地到另一个工地,耳边的轰轰声始终不绝。河谷过了三斗坪,便又收缩,直至转入牛肝马肺峡。这时三斗坪好似西陵峡中一个大肚子,而所以能形成如此大肚,是因为这里是火成岩地区的缘故。整个大三峡七百公里,只有由南沱到美人沱间的三十公里是火成岩区,其余都是沉积岩区,目前勘探已将这点弄得很清楚。姬宗伟且说且叹:“早先孔工说这是大自然一绝,我们还不以为然。现在上上下下看过,觉得这里真是天赐胜地。”
孔繁正踏上一块岩石,居高临下。江风把他脖子上的长围巾吹得飘了起来。他伸手抓起围巾,将之掖在胸前,眼望长江,然后说:“宽阔的河谷地形,抗压强大的火成岩基础,对大型水利枢纽工程十分有利,高二百公尺以上的混凝土大坝有如人造大山,非得这样的岩石做基础,方才安全可靠。尤其是上坝线,江心中堡岛有广阔的河漫滩,给水工布置、施工导流、施工布置都创造了极好条件。此外,这一带,两岸呈十分明显的阶地状。地貌学家已查出有九级阶地,差不多每隔三四十公尺,就有一级阶地。沿江一些村镇,如三斗坪、茅坪、黄陵庙、中堡岛,都是分布在一级阶地上。许多地名叫‘坪’,也都同阶地有关。阶地的形式和阶地发育比较明显,一方面说明了这一带地层仍在上升,河流仍在下切,因而这一带长江仍处于幼年峡谷期阶段。另一方面,也说明地质过程中,火成岩同沉积岩的石灰岩大不相同。火成岩剥蚀现象的确很严重,因而阶地明显,而石灰岩区阶地现象则不显著,它表面上似乎纹丝不动,内部却受水流溶蚀作用,形成百孔千疮的溶洞,南津关的地质状况便是如此。”
孔繁正一副指点江山的派头。他的目光投向四周群山,脸上竟溢出激情。丁子恒还没有见过他如此激动,心里便有些讶异。孔繁正从三斗坪岩石上晶莹亮闪的黑云母,谈到到火成岩区的物理风化剥蚀,由此又谈及南津关石灰岩区的化学风化溶蚀。物理风化剥蚀使三斗坪外貌呈阶地状,内里却坚硬无比;化学风化溶蚀令南津关外貌强硬森严,内里却满是溶洞。坝址应选择何地,答案当显而易见。孔繁正说,坝址若定在三斗坪,大坝有成功和失败两种可能性;但如果定在南津关,那么结果只有一种,就是失败。这是大自然的决定,我们人力难以改变。
金显成笑道:“不管坝址定在哪里,都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可谓华山一条路。
我们只有一条路好走。“
孔繁正说:“如果只有一条路,那就走向三斗坪。”
丁子恒说:“从施工角度看,阶地对于施工时布置建筑物十分有利。其一,可以省去不少平整工程;其二,阶地上高程相差少,建筑物平面联系容易;其三,不同高程的混凝土工厂可以选择不同的阶地布置;其四,横切阶地走向的大冲沟,可以用做交通线的展线,把各级阶地连成一体。”
孔繁正说:“丁工是施工室的?”
丁子恒点沣头。孔繁正说:“丁工这个阶地有利施工一说,正是对我先前所说阶地地质情况的一个补充,十分有力。”
洪佐沁附在丁子恒耳边,低声道:“发现没有,这个孔繁正喜欢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话。”
丁子恒说:“这大概是强者派头。不过,他看来还是有本事,头脑反应敏捷,思路缜密严谨,陈述事件用词准确,干净利索,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一个工程师应有的素质,他似乎都有了。”
洪佐沁说:“有本事就有本事呗,何必摆一副我比你们全都行的派头?”
丁子恒说:“那倒也是。”但丁子恒在说这话时,心中对孔繁正的反感已经淡了许多。他想,一个人有本事,就算多一点毛病,也没什么。
爬上三斗坪附近的高峰白岩尖,人们都开始出汗。山顶寒风扑面,冬日阳光传达出来的一点沣微弱的温暖,被冷风一吹而尽。纵然如此,还是有人脱下了棉衣。
伫立山顶,峡谷河流皆奔至眼底,与河滩所见迥然不同。长江如带,由西北万山丛中奔流而下。至三斗坪拐一大弯折往东北,又没入那云封雾锁的万山丛中。江北岸如万顷波涛般起伏的群山正是那久经沧桑的黄陵背斜。它像一块盾牌,保护了这一段短抖二十公里长江免于遭受震旦海、寒武海等海相沉积,从而给长江留下一块“净土”。丁子恒眺望着穿山而来,又穿山而去的长江,心里漫想着亿万年前,四周海浪滔天,一望无际,仅此一处孤岛,屹然独立于万顷重洋之中。然而亿万年后,长江竟腰斩这一背斜,直奔东海。大海不能吞没,江流竟可截开,大自然真是神秘莫测。
晚上便住在工地。工地将一座旧仓库改造成住所,只一个房间,用木板搭起通铺。自来水在门外,厕所亦只是一个草棚,隔得远远,如欲入厕,须得跨过一条小沟。屋中间吊了一盏灯,灯光很暗,若想看书读报,会很吃力,于是便只好聊天。
工地钻机轰轰的声音压倒江面的风声,成为夜晚的主响。钻塔上的灯在黑夜里尤其显得明亮,它同淡淡月光溶为一体,穿过仓库的窗口,把影子投在床铺上。室内没有桌椅,打开随身所带行李铺盖,铺在床上,便既是桌子亦是板凳。许多工程师在家讲究,出了门便一改面目。用丁子恒的话说,在家里,你是自己,也是工程师;到了工地,你就只是工程师而不是自己。在家里,你可以为自己创造条件或改造条件;到了工地,你就只能顺应工地条件。既做了工程师,便得有这些最起码的心理准备。
张者也一边打开行李,一边说:“坝址如果定在三斗坪,咱们现在住的这个仓库,将来会在什么地方?”
金显成说:“在水下。”
张者也说:“当然是在水下,可是在水下什么地方呢?”
姬宗伟笑道:“张工,你弄那么清楚是不是想让后人将来在水下寻找你的遗迹呀?”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
惟孔繁正脸上依然冷冷冰冰。他盘腿坐在床上,仿佛凝思。金显成低声说:“看孔工,身子虽然休息了,可脑子还在工作。”
孔繁正说:“‘扁舟转山曲,未至已先惊。白浪横江起… ’下句是什么?”
张者也说:“这不明摆着的吗?‘一下掉江底’!”说完自己便先笑起来。
丁子恒说:“是不是‘槎牙似雪城’?”
孔繁正说:“对抖抖,正是这句。‘番番从高来,一一投涧坑。大鱼不能上,暴腮滩下横。小鱼散复合,浼灂如遭烹。鸬鹚不敢下,飞过两翅轻。自鹭夸瘦捷,插脚还敬倾。区区舟上人,薄技安敢呈。只应滩头庙,赖此牛酒盈。’这是苏东坡过新滩时写下的诗。”
洪左沁说:“我们这里就丁子恒最懂诗,他爸爸是文学教授。”
姬宗伟说:“依着洪工的推论,我爸爸是开小酒店的,难怪我光听到有大鱼小鱼。鱼是好菜,下酒好得很呀。”仓库里立即叫笑声爆满,连孔繁正亦忍俊不住。
笑罢,丁子恒突然想起什么,说:“孔工,新滩自古为崩滑区,距三斗坪不远,如果坝址选在了这里,一旦滑坡,会造成影响吗?”
孔繁正说:“应该不会。新滩在宋代、明代有过两次特大滑坡,两次分别断航二十一年和八十二年。但从那以后,滑坡都不太大。当然这并不表示以后就不会有大规模的滑坡了。不过,大坝修好后,以最低设计蓄水位一百五十米计算,水位至少抬高八十米以上,再有滑坡,入水势能条件必然降低,涌浪的破坏力会非常之小,更大可能是崩滑山体直接泄入江中。”
洪佐沁说:“那会不会因此而造成水库泥沙淤积呢?”
孔繁正说:“这就不是我所能回答的问题了。”
金显成说:“泥沙问题有没有滑坡都是一个关键的问题,我们应该能找到更好的办法解决。”
孔繁正说:“两年前我和皇甫白沙… ”说到此,他突然顿住,似想起了什么,但他还是说了下去:“… 住在这里,他说总院准备抽几个骨干到全国多沙河流去跑上一圈。他说不光是泥沙,还有卵石问题,以及大坝截断长江的泥沙卵石后,由上游来的泥沙会不会淤积库底,会不会在洪水泛滥时重新进行新的造陆运动等问题。
我觉得提出这些问题是本着一种科学精神。大坝我们要修,但每一个可能对大坝产生影响的因素,我们都应该提出来研究。老实说,皇甫白沙还是个干事的人,只可惜… “
金显成打断他的活,说:“孔工说得对。我们做工程的,一笔下去,歪一下,便有可能铸成大错。所叶,从防洪到发电,到航运、泥沙、移民以及地震、战争、滑坡,林林总总,全都必须经过详细而又科学的论证。一切做到万无一失,方可真正开始操作。”
姬宗伟说:“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呀,这不太符合大跃进的精神吧。”
孔繁正说:“修三峡大坝和做别的不同,不是修几百座小高炉,炼不出铁来就铲平算了的事。我能保证坝址绝无问题,其它方面,我颇多担心。金工,你是总工室老总,不能只顾赶速度而把最重要的东西给赶掉了。”
丁子恒几乎想为孔繁正欢呼。他想,这才是工程师的良知哩。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他心里冒出个怪念头,倘若有人把孔繁正这番话拿上去汇报,孔繁正会怎么样呢?苏非聪也不过只是一句话呀!如此想过,他头上汗津津的。
金显成说:“这个问题嘛,总院自会掌握,一切都会按科学态度来办。就是部里和中央,对三峡枢纽的每一步行动也都非常谨慎。”
屋里顿时安静了。屋角突然传来簌簌声,那里放着一只大米缸,显然是一只老鼠在里面发出的声音。丁子恒说:“米缸里有只老鼠。”
众人凝神谛听,一致判断,缸里确有一只老鼠。姬宗伟说:“想办法把它弄出来才好,要不米里会尽是老鼠屎。”
张者也说:“那倒可以挑出来。关键是咱们的自尊心受不了,吃老鼠剩下的米,这传出去,名声不好呀。”
金显成说:“我有个办法,去打一桶水来倒进缸里,把它淹死。”
立即有人说:“那怎么行?那缸里的米不都给泡了?”
张者也说:“拿床被子把缸捂得严严的,缸里没空气,老鼠自然就死在里面了。”
又一个声音说:“米里有只死老鼠,谁还敢吃这米呀!”
本来有的人已经躺下,因为这只在米缸里簌簌乱跑的老鼠,又都坐了起来。人人盯着那米缸,高声讨论如何将里面老鼠弄出来。一说:“把缸整个翻过来,让米把它压死。”有人反驳:“不可行,未必能压得死。”一说:“干脆把缸盖打开,我们做一个包围圈,它往外一跑我们就把它打死。”又有人反驳:“老鼠那么小,一个缝就钻走了,我们包围得住吗?”一说:“弄点老鼠药,叫它一吃就死。”反驳便更加激烈:“想制造投毒案呀?老鼠药沾在米上,人吃了不也一样死?”
老鼠并不在乎人们的讨论,依然在缸里簌簌地跑来跑去。一屋人的讨论进行了大半夜也没个结果。
最终,张者也做结论道:“秀才遇到鼠,脑子不清楚。”说得大家哈哈一笑。
一行人自下船后即去工地,一直未能好好休息,此也时已颇感疲惫,不多时,便伴着老鼠的骚动声,昏昏睡去。
清晨五点,有人“咣当”一声推门而入,所有梦中人都被惊醒。这是工地食堂的炊事员进来打米做早餐。因有昨夜的讨论,此刻大家都屏住气,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看炊事员怎么解决这只老鼠。只见炊事员走到米缸前,打开盖子一看,里面有老鼠,便又关上,转身出门。满床醒来的人们正面面相觑,却见炊事员再度进来,手上拿了只火钳,脸上很平静,走近米缸,又打开盖子,伸火钳进米缸,仿佛只一秒钟,便夹了只老鼠出来,简单容易得似乎根本不必思考。屋里所有的工程师全都看得目瞪口呆。
丁子恒急了,说:“这照照……怎么就这么容易?”
金显成长叹一口气,说:“还是工人师傅有办法。”
张者也说:“真真是应了我说的那句话,秀才遇到鼠,脑子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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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二)
三
在金显成建议下,查勘分成三个小组进行。丁子恒和张者也、洪佐沁分在了一组。三天后,他们沿途查勘,抵达南津关。
稍近南津关,便能听见一阵阵的金属撞击声响彻在峡谷的幽静之中,开山炮声亦不时轰的一下爆响,以压倒一切的声势覆盖水面。左岸山腰有四个平峒正在掘进,俯瞰江面,可见一只钻探船正在江心做水下钻探。
南津关绝壁千切,一水中流。江流过此,便似脱缰野马,失锁之龙,奔腾直向东海。张者也说:“说南津关是三峡大门,真也当之无愧。”
丁子恒说:“所以陆游到此,当即写下‘三峡至此穷’的句子。”
洪佐沁说:“客观地讲,在很多方面,在南津关建坝的确比三斗坪更为优越。
江流瓶颈,峡谷大门,施工场地开阔,宜昌近在眼前。大坝工程小,三峡航道可以得到彻底解决,还有防洪发电效益高等等,的确容易使人一见倾心。“
丁子恒亦说:“是呀,难怪像萨凡奇这样的高人都一见南津关就‘OK OK’个没完。只是,外观问题只牵涉施工的难易问题,而地质问题却关系到大坝的成败问题。”
洪佐沁说:“不过说实话,不发现南津关,也就没法发现三斗坪。从这点上说,南津关功不可没。”
张者也笑笑,说:“如此说来,就像读书,靠中学课本读进了大学,可进了大学,有谁还要中学的课本?南津关对于三峡大坝来说,只是一册中学课本而已,丢掉它也是必然。虽然我们心里都有些舍不得。”
丁子恒说:“我也这么想。它在一个最必要的条件上出了问题,其它再好也就枉然了。”
洪佐沁说:“那倒也是。”
南津关乃长江中下游分界之处。激水出关,急剧南折,江面陡然增宽。水流至此,似百米赛跑冲刺后的散步,有了一派悠然从容,关里关外的风景也因水流的变化而迥异。丁子恒三人头两天一直在工地查勘,听说几天之前,左岸一个平峒突然大量涌水,几乎把工人淹死,其水位甚至高于江面。丁子恒三人到现场看后,长叹不已,都说无论如何,这里不能作为坝址,理由显而易见。第三天他们便公私兼顾,去了石龙洞和三游洞。用张者也的话说是考察与游览并行也。
白龙洞在石牌下面约二三公里处,位于长江右岸,洞口高出水面将近百公尺,洞深达七百公尺。外宽内狭,但足可通人。洞深曲折,石钟乳和石笋触目皆是。入内后一个拐弯即伸手不见五指,因此,不带大电筒,便无法入内。石龙洞石灰岩是寒武纪的,它的前面便是不透水的石牌页岩。1956年,苏联专家查勘时,曾经建议在石牌页岩上选一个坝段研究,即南津关一号坝。但峡谷太窄,无论水工和施工布置都极困难,虽然也做了些勘探,但所有指标都明显不及三斗坪坝段,于是便断然弃之。丁子恒说现在看来,当放弃即放弃,才是最符合多快好省的。
丁子恒三人因无充分准备,并不敢走进洞内多远。洪佐沁说:“听说白龙洞可通清江。”
丁子恒说:“这说法恐怕也过分夸大了点。”
洪佐沁说:“我跑外业时,在这里听说的。说是四十年代时,一个美国人进洞去探宝,结果在里面迷了路,走了几天几夜也走不出来。他绝望中在洞壁上留下遗笔,然后坐在那里等死。后来当地老乡见他进洞后一直没出来,便打着火把进去,把他背了出来。”
张者也听罢便笑,说:“这美国佬脑子有病,怎么就会想到这里面有宝呢?要找宝也得闹清有没有才是呀,要不岂不是白白送命?”
丁子恒也笑,说:“真要找到宝,就大有趣了。萨凡奇在外面发现惊人的坝址,他在里面发现更惊人的宝藏。”
张者也说:“这叫国人怎么想?怎么中国的好事全都让美国鬼子赶上了?”
三人便都哈哈大笑,声音在洞中回荡,嗡挝挝地响了好半天。
他们没想到洞内还住有人家,生活用品十分简陋。丁子恒上前问:“你们住这里感觉怎么样?”
一个老头含着竹节烟斗吧嗒吧嗒地吸了几口,方说:“好得很!”
洪佐沁说:“怎么个好法?”
老头说:“冬暖夏凉,不透风不透雨。”
老头身边一妇女补充道:“还不要砖瓦钱咧!”
丁子恒叹道:“这里的条件太差了。”
老头说:“比起在山里,这就是天堂了。”
洪佐沁说:“你们从山里出来的?”
妇女说:“四川来的。我们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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