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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黄昏-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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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英红含着泪“嗯”了一声。
  为预防万一,刘英红决定把自己的日记全部烧掉。
  那天晚上,她们插上门,放下窗帘。张芳玲站在门旁放哨,韦小立帮助一页一 页撕日记,刘英红往火炉子里扔。
  火苗跳跃着,黑蝶似的纸灰随着热空气缓缓飘扬。这厚厚的两大本日记,记载 着一个北京知识青年在边疆一年来的战斗生活。在阿勒华蒙古包,她写下了第一次 和牧民放羊的情景;在赤日炎炎的东河草场,她描述了一个黝黑的女驭手怎样驯服 了惊马;无论在宝昌公共汽车站,西乌旗招待所,还是在茫茫草原,无论干活儿多 累,事情多忙,她总要挤出一点几时间写几句,其中有不少是寒冬腊月缩在被窝里, 打着手电筒写成。
  可现在,这一篇篇灵魂修炼的结晶,兴无灭资的记录史却无声无息地葬身在火 焰里。
  它有什么过错?不能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第一页是用钢笔描黑的几个字:“牢 记七。三批示,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第二页是工工整整抄的《中国社会各 阶级分析》。密密麻麻十几万字,不是学习心得,就是斗私批修。灵魂深处的任何 一闪念,都坦白在此。连到商店买东西挑一挑都作为只顾自己不顾国家和别人的坏 意识而痛心反省,猛烈批判。这样一本贞女修行录般的日记,此刻却不得不往火里 扔。
  刘英红知道,只要老沈随便从这个本子里找点事,就可以把她说得里外不是人。
  火苗活泼地跳跃着,二个姑娘表情沉重,黯然无语。为了避免冒烟,被人发现, 她们十几页十几页地烧,整整用了一晚上。那插队生活的各种记载,近乎残酷的自 我批判,全变成了灰烬。
  临到后来,她们也不害怕了,边烧边轻轻唱。
  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想念毛泽东……
  渐渐伤感起来,三个人泪流满面。
  这个画面不是我虚构,而是真实地发生在七零年一打三反运动时的茫茫锡林郭 勒草原。
  “小韦哇,你来兵团的时间虽然不长表现却很不错。父亲的问题终究是父亲的, 儿女没有责任。这次连队嘉奖,支部把你的名字也报上去了。怎么样,不要顾虑, 向组织谈谈林胡的问题吧。”赵干事态度温和地说。
  “我只跟他说过一次话,对他的事确实一点也不了解。”
  “你知道林胡为什么给你写信吧,他嘴里嚷嚷什么‘同情’,但黄鼠狼给鸡拜 年,没安好心。你不要他的信是很对的。他这个人政治上反动,生活上道德败坏。 他的日记写得下流极了,简直说不出口。幸亏你对他有警觉,要不多危险!”
  韦小立一声不吭。
  “他刺探过省委内部什么情况没有?”
  “没有。”
  “比如省委班子里有多少人被打倒了,有多少被整死了……他问过没有?”
  “没有。”
  “他提过建立什么组织没有?”
  “没有。”
  “小韦呀,不要怕,问题是谁的就是谁的。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想安也 安不上。党的政策是重在表现,出身不能选择,走什么道路自己却能选择嘛。”
  晚上,韦小立蒙在被子里偷偷啜泣。对一个才18岁的女孩来说,这笼罩在头上 的恐怖阴影实在难以招架。
  开完会后,雷厦的心头像压了块千斤重的大石块。他茫无头绪,站在雪地上发 愣。
  指导员把他叫到连部,不客气地说:“你是林胡最好的朋友,现在摆在你面前 有两条路:一条是跟他划清界限,积极揭发检举;一条是与他同流合污,继续顽抗。 两条路由你自己选。七连整党中发生的政治事故,你是为首的,除了揭发林胡之外, 你还要坦白交待你自己在整党中的所作所为。明白吗?”
  雷厦盯着指导员,“照”了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
  抓了人,连里气氛恐怖,知青们都很紧张。过去每天晚上,常有些知青到雷厦 的屋里聊天,听他讲些绿林好汉的故事,现在没人敢去;过去到食堂打饭时,他身 边总是聚着几个人,彼此说说笑笑,现在他独来独往,没人敢和他一块走。大家都 知道他是林胡死党,父亲是国民党的特务,过几天,很可能也被抓起来,尽量躲着 他。连里的锡林浩特知青这下子特神气。小地方的人,大本事没有,就善于保护自 己。在整我们北京知青的事上,他们起了复员兵所起不了的作用,帮了指导员一个 大忙。
  比如他们告诉指导员,金刚也是林胡分子,向人吹过林胡摔跤厉害,有一阵, 为了去掉自己身上酸气,摹仿林胡不洗脸,不洗脚,穿破衣服。
  金刚的日子更加困难。紧张得要命,马上找指导员,噙着泪为自己辩解。“我 们刚来草原后,就和林胡有矛盾,以后几乎没什么来往。他仗着自己胳膊粗,以头 头自居。为条小狗打我,为吹灯的事跟吴山顶闹翻,为条马绊打老高头……我们都 对他有看法”。
  吴山顶也被迫交待了私刻公章,伪造介绍信来内蒙的事。
  雷厦除了在宿舍里写材料,外出活动要向指导员请假,批准后才能走。连里还 宣布,他在停止工作检查期间,工资全部扣除,只给伙食费。
  他的脸消瘦了,眼里充满血丝,紧锁着双眉,终日缄默不语。
  他曾对指导员说:“别耗着了,你要想抓我,就快点抓吧。”
  指导员干笑道:“你别想得太多,要相信组织,积极揭发林胡。”
  “我和林胡来草原后就闹翻了,互不理睬。这全七连的老知青都知道。到现在, 我们的关系也没完全恢复。我和他接触很少,他干什么事也不和我商量,我干什么 事也不和他商量。我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的也没法说。”
  以后,指导员每次找他,他只是默默地听,懒得为自己辩解。面对指导员的凌 厉攻势,他只是淡档地说:“我考虑考虑。”
  他引颈就戮,闭上眼等着那致命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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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捅他一下
  哨兵称呼我们3个为“犯人” ,心里沉甸档的。文革中,被关的牛鬼蛇神也不 叫犯人。
  白天,趴到窗户上来观看犯人的越来越多,哨兵根本拦不住。我不愿猴儿一样 被人观赏,半天半天地躺着,蒙着大皮得勒。这时,才理解了动物园的狮子老虎为 什么总爱躺着睡觉,不理睬游客的挑逗。陷在囹圄中,只能用这个姿势保卫尊严, 不使自己身体变成娱乐品。
  窗户上的木板缝隙中间,时不时有往里窥视的眼睛,晃动着人头。
  “哪个是林胡呀?”
  “可能躺着的那个。”
  “听说逮他时,狂着呢。”
  “这家伙有点尿儿,把他们连的一个老战士打毁了。”
  ……
  “来看呀,就这儿。”
  “哟,好黑,啥也看不见。”
  “都躺着呢,你看那不是。奇怪,大白天咋都躺着?”
  “真够阴森的。”
  记得红卫兵大串联时,我在成都动物园看见一只狗熊,它被关在一个勉强装得 下它的铁笼里,连转身、抬头的自由都没有,从早到晚只能面向观众趴着。现在自 己也成了那只熊了。门上的大铁锁,几乎封住的窗户,手上的铁铐,寒光闪闪的刺 刀,昼夜值班站岗……都显示出了对我这只“熊”的高度戒备。
  我们3个捂得严严实实,躺在地铺上一动不动,让不少观看的人扫兴离去。
  每天两顿饭,以小米饭为主,偶有馒头,菜全是汤,干的很少,小米饭一次一 脸盆,不够忍着点,吃不了,下顿接着吃。
  虽然被关在牢里, 整天躺着,吃得却特多。3个人终日愁眉苦脸,默默无语, 可胃口一个比一个好。吃起饭来狼吞虎咽,一疙瘩一疙瘩的小米干饭吃得那么香, 像是啃烧鸡腿。不要说哨兵,就是自己也觉得奇怪。那一脸盆小米干饭,外面一个 班也吃不了,我们3个却吃得精光。
  生理学家实在应该研究研究,为什么在牢里什么活儿也不干,精神压力很大, 还那么能吃。
  可能精神紧张, 冥思苦索也是一种高体力消耗吧。我们3个老是觉得饿,盼着 吃饭。似乎只有吃饭才能给监禁生活带来一点点生气,一点点别的内容。
  说是盼吃饭,其实是盼日子快点过。早饭一开,预示一晚上熬过去了;晚饭一 开,预示又熬过了一白天。
  据说团里没煤, 因此牢房没生火。内蒙的烤火期为6个月,三月的天气仍然很 冷,在屋里必须戴帽子,帽耳朵还得放下。鼻子冻得很疼,脸色蜡黄,一说话一团 白气。
  哨兵规定:一天解一次大便,早中晚三次小便,吃饭喝水都要适应这个上厕所 次数,否则不给开门。他们省事了,我们的生理活动却被定时定量。
  3个人里, 惟有我戴着手铐,日日夜夜戴着,上厕所也不给摘。小便自己还可 以,大便最后一道工序可没办法了,实在够不着。得靠任长发帮忙代劳——这种情 景恐怕西方资产阶级监狱也绝不会有吧!将来谁要编写中国监狱史,一定得在“私 牢”章节里把此细节写进去。任长发是这样给抓进来的:他因老受班长的欺负,几 次告到连里。班长怀恨在心,大年初一,纠集几人合伙把他打一顿。他忍无可忍, 跑到连部要求调班。又撞墙,又打滚,又砸暖瓶,哭闹不休。连长劝他回去,他说 宁肯进监狱也不回班了,大过年的挨打,实在受不了。他要连长把他送监狱去。连 长不理他,他就说:“连长,我说反动话了,你把我抓起来吧!”
  连长问:“你说什么了?”
  “毛主席不好,蒋介石好。”
  连长怕听错了,又特地问:“你说什么?”
  任长发含着眼泪大声重复了一遍。
  连长脸色勃然一变,命令通讯员把他捆起来,他的班长听说小子恶毒攻击伟大 领袖,又率一帮天津知青着实狠打了一顿。脑袋让砖头开了瓢儿,眼睛给砸肿,全 身是血。尽管彼此都是天津来的知青,打起来更是狠,毫不客气。
  关到团部后,他开始后悔了,动不动就哭,裹着棉被发呆……他才17岁哇。
  严曙成天缩着脖子,老农民一样把双手对插在棉袄袖里。据他说,朋友在过年 包饺子时和一复员兵打起来,他见朋友吃了亏,用擀面杖敲了那复员兵一下。复员 兵想还手,被拉偏架的给拉住,当场气昏,送医院抢救。严曙就给铐起来,抓到这 儿。
  在七零年“一打三反”运动中,六十一团所打击的就是我们这三个知识青年, 平均年龄19岁。
  一天、二天、三天……许多天过去了,没人找我。团里似乎把我忘记了。紧张 的思想逐渐松开,各种各样的想法冒出来。
  即使给戴上铐子,我也认为:七连开门整党给支部提意见没有错。所谓“有野 心”纯属诬蔑。想往上爬就不这么干了,没人稀罕会计、保管、统计等等小鸡巴官 儿。
  一股强烈的怀恋之情像洪水似地涌进脑海。我想念七连的知青弟兄,万分想念 他们,我知道他们在外面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刚烈,重义气的雷厦啊,你放心,我决不说伤害你的事,一个字也不说。老兄 现在竞技状态良好,勇气完好无损,对自己的忠实度极有信心。
  温良正直的刘英红啊,非常对不起,本想把你当成保护伞,混过这段困难日子, 却不料连累了你。虽然倍受领导器重,你却刚正不阿,照样给领导提意见,仅这一 条就值得上小说,大歌特歌。你的脚好些了吗?那天,你还一瘸一拐地给我送帽子。
  回想起自己刚来草原二个月就得罪了同学们,心痛如绞。为争领导权,跟雷厦 翻脸;为一条狗,跟金刚上拳;为吹灯,跟山顶吵架;为斗气,跟傅勇生断绝关系 ……唉,太说不过去了!当我疯狂想打老姬头时,是雷厦死死抱住我,让我少犯了 一个可怕错误。金刚、山顶也都因为与我一块跑来内蒙而在连里受压。
  北京知青弟兄们啊,请原谅我吧,我向你们诚恳道歉!
  人在临死时会变得对谁都很宽和,我一点也不恨韦小立了。不过脑海里只一掠 而过地闪闪她的身影,不敢停下来,害怕陷进她所引起的悲痛里。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谁将审我呢?团长?政委?脑里浮现出六十一团审判 官的形象:雪亮的电灯光下,肥胖的身躯,浓黑的眉毛,鲜红的领章,机警严厉的 目光……不由自主联想到审判牛虻的军曹。
  我又琢磨自己应取的表情与姿势,设计着自己被审时的形象:两条腿要站直, 稍稍叉开以表示稳如磐石;挺胸扬头,伸长脖子好显得从容;两肩一高一低,上身 后仰——这才能表现出力量感,雄厚感;嘴唇紧闭,右边嘴角要皱出一条深深的斜 沟,显露出自己坚毅而饱经风霜:“照”对方时,要增加凶狠压强,力求把目光凝 成一把三棱刮刀,狠扎进对方眼里,迫使他在最短时间眨眼。
  我为自己将有机会扮演一个大义凛然的角色而兴奋。哼,你们别以为我怵了, 慌了。我是绝不会像小炉匠栾平那样给你们磕头求饶的。
  万籁俱寂,北风时不时在遥远的天空凄厉地嘶叫几声。屋里冷似冰窖。我全身 紧紧缩成一团,努力多聚集一点热量,慢慢濡温着冰凉四肢。
  黑暗里,任长发不住地呻吟,仿佛是个垂危病人,“喔哟——喔哟——”不知 他是真难受呢,还是为了让别人可怜。我轻轻地推了他一下。
  “干什么?”
  “你安静点好不好?影响别人睡觉。”
  可不一会儿他又“喔哟”起来,一声一声,要死不活的。当初他受不了班长的 歧视,想进监狱。现在呢,又一个劲后悔。见了赵干事,腰都直不起来,低眉顺眼, 说话声像影子叫。
  夜很深了,他还在呻吟,搅得我无法睡觉。越讨厌他叫唤,对这声音就越注意, 蒙着头还是躲不过。好汉做事好汉当,干吗这样呢?你痛苦,我也痛苦,大家谁都 别干扰别人,互相体贴着点。可你越说他,他哼得越响,根本不理你的茬儿。
  好说不行,只得采取行动。黑暗中,我摸着了扫帚,捅了他一下。只听“哎呀” 一声,他嘀咕了几名“小妈妈的”,就安静了下来。
  早晨醒来,见任长发正照着小镜子。他右额上有一小缕凝干的血迹。
  吃过早饭,他对哨兵说:“头疼得厉害。”并恶狠狠瞪了我一眼。
  哨兵把他带走了。
  我预感到捅他一下,捅出了麻烦。
  大约9点钟,任长发回来。我被叫到赵干事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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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当头一棒
  这是赵干事的宿舍,空空荡荡,一个白脸盆放在门口,炕沿旁堆着牛粪,墙角 立着个半新不旧的文件柜,铁丝上挂着毛巾和尼龙袜子。
  屋里并没有雪亮的灯泡,土墙上连白灰也没刷,黑不溜秋。大炕上卷着赵干事 的花褥子。政委、团长也没有来。炕角上只坐着一个很壮实的复员兵,煞是冷落, 跟想象的第一次提审完全不一样。毫无审讯室的威严,颇有点失望。
  赵干事叼着一支烟,坐在办公桌旁,正跟那复员兵聊天。我进屋后,他瞥了我 一眼,仍继续说着话。
  这位保卫干事个头不高,挺瘦,大脑袋,大耳朵,脸狭长,一对大金鱼眼闪着 肉糊糊的光,鼻子像条黄瓜垂在脸中央。可能是五官分布不匀称,他的表情很不标 准,喜怒哀乐透过他的五官表现出来的都走了形。乍一接触,我搞不清楚他的笑是 冷笑,还是微笑?他那肉糊糊的目光是凶恶还是善良?
  用早已准备好的神态迎接他:两腿直立,挺胸昂头,左肩高,右肩低,上身略 向后仰。他坐着,我站着,高度上有优势,可以俯视他。
  沉默了一会儿,赵干事觉察到了我在“照”他,两人相互正视,开始用眼睛对 杀。这是一场无声的眼珠对眼珠的较量,凶恶就是炮弹,狠毒就是震慑力。
  把力量挤到眼眶, 加压再喷射出去,一道道目光源源不断地扑向目标。4只眼 睛一眨不眨地瞪着,眼球虽磨得慌,被那犀利的光给冲得老大老大。
  渐渐地他的脸变长了,鼻子变粗,嘴的两侧露出深深的八字形皱纹。我坚持着 不让眼皮眨,继续与他对峙,对峙……直到最后,他不小心眨了一下眼。我的目光 才像击落了一架敌机,向上转了一大圈,悠然收回。
  “你在里面为什么打人?”他阴沉沉问,山西祈县口音,土里土气。
  “我没打。”
  “日你祖宗的,老实点!”旁边那个复员兵突然横眉怒目跳起来,没等我明白, 一巴掌呼在左脸上,耳朵震得嗡嗡响。
  “不要打,不要打。”赵干事皱着眉头劝道。然后问我:“你到底打没打?”
  “没有。”我用尽量平静的口吻说。这一下打得头昏沉沉,脸上的肉好像给打 扁了一块,鼻子也被抽歪。我撅撅嘴,皱皱鼻子,希图面部表情恢复原样。
  “那任长发的头怎么破了?”
  “他晚上老叫唤,唉声叹气的,吵得别人睡不着,我就用扫帚捅了他一下。结 果捅到了他的头,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狗日的在里面还打人,这还得了?”
  “没打,我只是碰碰他,让他别叫唤。”
  那复员兵站起来,用手指着我脸:“再说没打,你他妈的穷狂,老子抽你!”
  我沉默了。
  赵干事打开抽屉,取出四五副铐子。我最初戴的那副黄铜铐子也在里面。这副 铐子因铣得很光滑,中间还有几节链子,戴着不硌肉,像副镯子,赵干事早给换下 来了。他挑了一会儿,拣了一副既小,毛刺又多的。这些铐子都是本场铁匠炉打的, 相当新,蒙着一层铁乌,上面没一点儿人肉磨过的痕迹。
  摘下原来的铐子后,复员兵把我双手扭到后背,赵干事给我反戴那小铐子,铐 了半天也铐不上。这铐子实在太小,塞不进我手腕,可能是专门铐十三四岁孩子用 的。
  “老实点!”赵干事吼道。
  最后还是那复员兵痛快。他把我手腕按在桌上,两个眼对准,用拳头狠砸一下, 终将中间那根铁棍插上,锁了把锁。
  赵干事干了这点活儿,累得大声喘气。他掏出手绢擦擦脸上的汗,咬牙切齿道: “我看你狗日的的骨头有多硬,关在里面还打人,这还了得?”
  铐子极紧,紧勒着骨头,表面上又很粗糙,无丝毫活动余地。但我是绝不会哀 求他,让他享受我的屈服。
  “赵干事,为什么抓我?”
  “你干的事,你心里最明白。”
  “我一点也不明白。”
  “你来牧区后打了多少架?凭这一条,抓你就不冤枉。”
  “可每次都是他们先动手的。”
  “我告你,团党委是根据七连广大群众的要求才把你拿到这儿,回去后,好好 想想你的问题,写血书救不了你,只有老老实实坦白交待,才是你惟一出路。”
  给政委的信,他知道了。
  哨兵把我押回牢房,任长发低着头,不敢看我。
  不一刻,两肩上的三角肌就疼起来。铐上的毛刺极多,铁环又小,每个刺都扎 着肉。再磨,肉的硬度也比铁差,无法磨去毛刺的锋利。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本团 铁匠的工艺这么粗糙。
  站着难受,趴着也难受,只好一圈一圈地在屋里走。三角肌的疼痛渐渐蔓延到 两臂和脖子,虽不剧烈,但那种缓慢的疼,好比钝刀子割肉,疼的滋味一点不拉地 让你饱尝个够。我一圈一圈地转着,神经被这缓慢的疼痛,折磨得又烦又躁。
  一直熬到下午5点吃饭。 哨兵端来一脸盆小米饭,见我背铐,没法吃,就去找 赵干事要钥匙。赵干事不给,让别的犯人喂我。
  任长发、严曙吃完饭后,都争着要喂。我摇摇头,让他们把饭盆放到炉子上, 自己蹲着,把头伸进盆里,用舌头舔着,吸着,嘬着。因小米饭尽是一团团疙瘩, 咬住一疙瘩就能嚼半天。有时,那饭疙瘩被嘴给拱跑,就伸长脖子用嘴追。越到后 来,越不好吃,因为饭都散了。弄得鼻子、下巴都沾着小米粒。任长发于心不忍, 用筷子帮我把饭聚到一块,便于我消灭。
  这场面很难忘:双手反背,一条腿跪在地上,像猪一样把头伸进饭盆里啃。头 垂直起落,一次一口,不用手也能凑合着吃。
  哨兵的眼里充满怜悯。
  天渐渐黑了,肩膀疼得我真想大叫几声。两个活鲜鲜的膀子反铐在一起,居然 这么难受。
  夜深人静,整个团部进入梦乡。任长发、严曙早已钻进厚厚的被窝。我趴在大 毡上呆了一会儿,双肩如同被小火烤着,什么姿势也不舒服。身体处于静止状态, 特显疼。只好站起来,继续在屋里来回转圈。
  半夜,哨兵用手电照着我问:“为什么不躺下睡觉?”我转过身子,让他看看 反铐的双臂。他走了,可能是去请示赵干事。果然,过一会儿,他返回说:“没办 法,赵干事不给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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