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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黄昏-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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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福来对我的态度是随着领导的变化而变化。老蒋对我不错,他就不敢对我坏, 皮金生上山后,看出似乎和我有缝隙,他也横起来。
  从这块馒头事件以后,吃饭严格限制。按照皮金生吩咐,炊事员每次做饭都按 人头做,不管够不够,一人一顿饭两张饼。他们全够,我却不够。每天干那么重的 活儿,从深深的石头坑里向上背石头,几吨几吨的干,饭量自然比他们大。
  所以定量吃饭,对我打击最惨重。炊事员小老当然也高兴,他本来对我挺同情, 但因为我吃得多,加重了他的工作量,每次做饭,和面切菜得多消耗许多力气,渐 渐地对我不满。这以后,日子可惨了,居然要饿肚子,比兵团的小牢房还不如。
  刚一干活儿,肚子就开始咕咕叫,四肢无力。但我说什么呢?大家都吃得饱, 大家也跟我一样干活儿,反革命还能受到特殊的伙食补助吗?只好自己想法解决。
  幸亏他们常常连这两张饼都吃不了。我能在混乱中,偷一块剩饼,或是躲在被 窝里干掉,或是带上山,在荒废的石头坑里偷偷吃进肚。所幸我吃饭极有速度,二 十几秒就能结束战斗,从没被他们发现。同时我也随着饭量调整了自己的劳动强度, 吃两张饼就干两张饼的活儿,一点不多干。
  我们主要的饭是烙饼和汤面。由于给饿怕了,每回吃饭,如有可能,尽量多吃, 总是最后一个吃完。他们吃不了的干饼、面汤全都进了我的肚。为此常常被冷嘲热 讽。
  大傻说:“林胡是七连的头号造粪机。”
  皮金生说:“不愧是属猪的。”
  刘福来说:“你是山上总亏粮的祸根子。”
  炊事员小老说:“像你这么吃,再来一个大师傅也受不了。”
  干得多,自然吃得多,吃得多,就招人骂。
  最可气的是刘福来还常常在我面前吃从天津寄来的蜜饯、花生、绿豆糕等等, 故意馋我。那嘴巴咀嚼时的“巴卿巴卿”声特响,并向我挤眉弄眼,表示多么好吃, 多么陶醉。我蒙上大得勒,不看他,可那“巴卿巴卿”的声音还是钻进了耳朵,使 唾液分泌系统产生共鸣,不住地咽唾沫。我痛骂自己不该流,不该中了这小流氓的 诡计,可那口水还是一个劲地冒……这孩子真是可恶呀,以馋一个反革命,勾引他 流出一团一团口水为乐。
  皮金生平时和我很少讲话。我们都是最早来兵团的第一批兵团战士,彼此是老 相识,表面上还过得去。我从不叫他班长,总叫“金生”,自以为这样很亲切。他 也不很斤斤计较我干活多少。但有一天,他心血来潮,突然要召开一个学习会帮助 我改造思想。他先念了儿段毛主席关于阶级斗争方面的语录,然后让我谈谈自己这 一段的表现,最后大家发言“帮助”。
  听他念的那些语录,都是对敌人的,就知道他缺少善意。
  帮助会上,刘福来等一帮小青年来了精神,纷贩发言,有的说我“不老实”, 有的说我“不认罪”,有的说我“态度不好”……这些满嘴脏话的小玩闹居然也扮 出一副革命者的脸孔,批判起我。他们平时一学毛主席著作就打瞌睡;干活时,头 头不在就偷懒;最大理想是骂人达到九段水平。
  皮金生等大家讲完后,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思想改造的重要性,艰巨性。一块 馒头所体现的阶级斗争,他能白话半小时。我终于明白,他名曰帮助,实际是打着 阶级斗争的旗号压迫我,批判我,让我向他低头,向他毕恭毕敬。在山上,我的命 运完全捏在他手心里。他可以把对出身好的嫉妒,全倾泻到我身上。
  或许我从来不像其他新来的天津小青年管他叫“班长”,使他不快。
  他整我非常准确有力。因为比其他小青年早到一年,更了解我。
  他知道我怕饿,就实行了定量吃饭;他知道我喜欢孤独,就不让我和牧民住一 块,非跟大家挤一挤蒙古包,说这样便于我的改造。干活时,我动作一缓慢,皱起 眉头,眼神暗淡时,他就知道我饿了,故意延长十几分钟才下班;每晚上,我早早 躺下后,他却迟迟不吹灯——知道我有不熄灯睡不着的毛病。
  过去闲聊时,我曾对人讲过,最怕听擤鼻涕的声音,尤其是连续几分钟的擤。 现在他老爱当着我面擤鼻子,一擤就是马拉松式的,没完没了。那刺耳的声音像是 要把鼻腔撕裂,让我脊梁骨直冒冷气。有时,这噪音把我刺激得要发狂,真想一锤 砸在他那个漂亮鼻头上。
  三连打石头的知青也上山了,住在我们包附近。他们赤裸裸地虐待刘毅,非常 引人注目。
  刘毅原来是三连粮食保管,本场农工,大约有40来岁,文革后造反,混了个小 头头,得罪了人。他仅仅因为在1968年说了一句:“毛主席也参加过国民党,当过 国民党的宣传部长。”即被对立派抓住,说他诬蔑伟大领袖。这些没一点文化的农 工,都想把对方打成反革命,自己这派掌权,刘毅就成了倒霉鬼。被定成了现行反 革命分子,老婆也跟他离了婚。
  我心里暗暗替他叫屈。毛主席明摆着参加过国民党,稍有点历史常识的都知道, 这有什么错?
  一天晚上,三连带队的乔排长(原七连的复员兵)笑嘻嘻找皮金生聊天。
  “哈哈, 有个刘毅可开心了,总有乐儿。每天早上4点钟,天还没亮,就让老 逼孩的上山抬石头去。10点钟再回来吃饭。老家伙能干,一天干两方石头没问题。 晚上,让他跪在毛主席像前汇报自己一天的工作,老小子一点不傻,总说自己干得 好……汇报完了,让他喊:打倒刘毅!他就扯着嗓门大喊:打倒刘毅!兵团战士问 他:刘毅是什么?他一本正经说:刘毅是反革命两面派。声音大得邪乎,他妈的, 把大伙儿全逗笑了。”
  皮金生睁大眼睛问:“吃饭管饱吧?”
  “管饱。这小子真他妈能吃,把炊事员给气坏了。有一回特地给他留5张大饼, 外加半锅小米粥。让他可劲吃,吃不完抽耳光。操,他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全他妈 给吃了,一点没剩!好家伙,那一张饼足足有半斤,我们真担心他给撑死。前几天, 我们的炊事员不懂,瞎喂料,刚撑死了一头大犍牛。嘿嘿,第二天早上,老小子没 事,又颠颠儿上山干活儿去了。咋也没咋。”
  皮金生很有兴致,小胡子快活地抖动:“他挺老实?”
  乔排长感慨说:“敢不老实?我们那几个知青拿他当练拳的活靶子。不老实随 时修理。有一次,张青礼往他碗里吐了口粘痰,让他喝。我亲眼看见他闭着眼一口 喝了下去。不喝,大板带就抽狗日的。”
  “你们不能太过分了,要讲政策,”皮金生微笑着说。
  “那当然罗,把这活宝弄坏,石头山就没解闷儿的了。”
  ……
  他们的对话我全听见,心抽搐成一团,特难受。
  第二天傍晚,我到三连蒙古包附近牵牛。(连里给山上一头牛,用来拉东西。) 从他们蒙古包里传来训斥声:“为什么这么早睡觉?”
  “头疼得厉害。”一个细弱的声音回答。
  “今天干得怎么样?”
  “干得很好。”
  “石头全搬上来吗?”
  “还差一点。”
  “那算干得好吗?”
  “干得好。石头太多,搬不完。”
  “好你妈个逼!”传来一记清脆耳光。
  “说,你干得好不好?”
  “不好!”
  “该不该打?”
  “该。”
  “好,你不是头疼吗?准是着凉了,跑跑步,发发汗就好。原地跑步走!一二 一,自己喊,大点声!”
  我牵着牛,从他们蒙古包经过时,见刘毅只穿一个裤衩,披着皮袄,赤脚在蒙 古包中间慢慢跑着。垂着头,有气无力地喊着:“一二一,一二一……”那帮天津 知青叼着烟卷,玩着牌,大声笑骂,早把他忘在一边。
  目睹此景,我才明白自己所受的待遇已相当不错了。皮金生再不够意思,也没 这么折磨我。
  反革命是有等级的。知青反革命比农工反革命好像高一等。对农工反革命,可 以任意打,任意骂,任意玩儿。这都是些盲流,从内地跑来的农民,最底层。相比 之下,对知青反革命就文雅得多。
  几天后,因放炮,我躲在三连的石头坑里。刘毅正往上背着沉重的石块。他的 腰被深深压弯,那姿势跟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里的旧社会码头工人扛大箱子一 模一样:乌黑的脸上淌着汗,形成一道道泥沟;额上青筋暴起,粗裂的双手紧紧扣 着石头棱角;双脚一蹭一蹭。
  两个现行反革命分子在深深的石头坑里相遇,彼此无言地交换了一下目光。周 围有人,不敢和他说话,只是同情地向他点点头。
  他的眼神是那么善良忧郁。
  4月初的一天, 王连长上山检查工作,他已从宝昌支左回来。传达完最近开的 团党委扩大会议精神后,王连长把我单独叫到另一个蒙古包。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把他走后,连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现在对雷厦有什么看法?”
  “脑子活,有口才,能交际,有工作能力,毛病是好吹,缺乏踏踏实实,埋头 苦干的精神。”
  王连长沉吟了一会儿问:“你有什么困难没有?”
  我摇摇头。
  他说:“俄(我)们要按政策办,你跟大家一样,他们上班你上班,他们休息 你也休息。好好干,争取早日摘掉帽子。前一阶段,你工作还是不错的。”
  我鼓足勇气对他说:“王连长,不是我贪吃,有时候确实吃不饱。山上现在搞 平均主义,不管饭量大小,干活多少,每人一顿饭就两张饼。”
  王连长眼睛里露出了同情:“行。回头俄跟他们说一下。不吃亏心粮,也不能 饿肚皮。”
  我望着他瘦削黢黑的脸,毛渣渣的络腮胡子,很想和他握握手,但没好意思。
  王连长走后,皮金生气冲冲找我:“嘿,宝贝儿,谁不给你吃饱饭了?”
  “我就是吃不饱。”
  “你要吃多少啊?每顿你都超。哼,别这么着,对你没好处!”
  他嫌我向连长讲吃不饱,丢了他面子。
  “两张饼不够吃。”
  刘福来鄙夷地瞥了我一眼,轻轻说:“猪!”
  “你看见刘毅了吧?哼,我们对你够不错的了,别老不知足。”
  ……
  皮金生下山回连领东西。一没了头儿,他们全不干活了,只剩下我和三个牧民 在山上干。饥饿断断续续折磨着我。脑子里最常浮现的念头是大饼和手扒肉。挨整 的人饭量都特惊人,这成了一个规律。刘毅一顿吃那么多毫不奇怪,消耗摆那儿呢。
  在深深的石头坑里向上扔土,是固定给我的差事。比较来说,撬石头的活儿最 有意思,但轮不上我。在这个待遇上,三个牧主都比我强,可能他们有经验吧。扔 土是最枯燥,最脏的活儿。从坑里向上扔一鍬土,得有半鍬被风刮起,散落在自己 身上,被王连富撕烂的破绒衣,让汗水浸湿粘在脊背上。一鍬一鍬往上扔啊,先扔 到二米高的一个地方,再从这地方再往上扔……(因坑太深了,不能一下子扔到上 面)。
  经过一上午劳动,石头坑底下给清扫得干干净净,巨大坚硬的石头呈现出各种 形状,突兀凹陷,脉络线条,一清二楚。
  没有头头在,自然可以轻松一点。
  走出石头坑,望着四周静静的群山,心情豁然开朗。但不敢回去太早,就倚着 石头堆坐下,闭目打盹。山底下蒙古包里出来刘福来吹的口琴声:“美丽姑娘千千 万,只有你最可爱……”
  下山后,顾不得他们嘲笑挖苦,狼吞虎咽往嘴里塞着大饼。
  道尔吉的内脏好像摔出了毛病,整天整天躺着,哼哼呀呀,叫个不停。身体弄 成这样,指导员硬不相信,一口咬定他是思想病,闹情绪,不许他下山。一提起这, 道尔吉那张满是疙瘩的大脸就扭歪了,骂道:“什么共产党大乐嘎(干部),闹孩 (狗)的不如。”
  ……
  1971年4月底,我终于盼到了母亲的回信。
  林胡:你今天的下场是必然的。你辜负了党的希望,也辜负了我们的希望,我们坚决 拥护兵团党委对你的处理!为了便于你好好改造,我们一直没理睬你,不想和你来 往。
  你过去无恶不作,这正是罪有应得。可你直到今天还死不认罪,口口声声说冤 枉你了。不是吓唬你,这样下去,你只有死路一条。
  你说你主观上不反党,不反毛主席,可你的行动呢?所做的大量的事都是反毛 主席,反毛泽东思想的。过去我们总叫你认真学习毛主席著作,而你却总看坏小说, 满脑瓜封建的、法西斯的腐朽思想。只你给假人穿解放军军装驯狗咬一件事,就够 当反革命的了,还嚷嚷什么冤枉?党和领导念你年轻,没叫你坐牢,已经够宽大了, 你还四处写信告什么状?
  不要再雪片似地来信了。只有老老实实向党和人民低头认罪,才是你惟一出路。 再说一遍:我们完全支持兵团党组织对你的处理,要坚决跟你划清界限,决不袒护 你,你必须规规矩矩接受改造!
  看看张勇,比比你自己,你对得起谁?
  杨沫4月X日
  字写得又大又潦草。里面还夹着一张《人民日报》,整整一版全是天津女知青 张勇的事迹。那梳着小刷子的张勇十分清秀,温和地在报纸上凝视着我。
  盼星星,盼月亮,最后盼来的是这封要和我划清界限的批判信。
  唉,在这个世界上,连父母也认为我是坏人!
  咬着嘴唇,把这封信撕得粉碎,扔在旷野。
  老父亲,老母亲哇,你们是真的这样认为,还是怕受我连累?你们这样积极不 觉得可耻吗?你们对自己儿子讲不讲实事求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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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伐木
  1971年是内蒙兵团最兴旺的一年,也是我团基建规模最大的一年。团司令部、 政治处、后勤处、团长、政委办公室等高大的砖房一排一排屹立在原场部陈旧的土 屋旁。
  草原奇缺木料, 为此团里与120里外的乌拉斯泰林场联系好,派人去伐木。各 连砍各连的,由团司令部何参谋带队。
  七连去伐木的还是我们石头山上这几个人。
  4匹马昂头大颠儿, 车后扬起股股灰尘。土路弯弯曲曲,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 下。到下午进山了,走十几里见不着一个人。这儿的山有点像桂林,地势平坦,馒 头峰一个个从草原上陡然而起,高高矗立,彼此不连。芍药、黄花、委陵菜等各式 各样的鲜花在山谷中怒放。
  四野非常静,似乎还在远古时代,没一点人类活动的的迹象。偶尔一只布谷鸟 急速地拍打翅膀,扑愣愣飞向远方。尽管离得很远,那羽毛和空气的磨擦声仍听得 清清楚楚。
  乌拉斯泰林场位于大兴安岭西南,蛇很多,素有蛇盘林场之称。一团团雾气在 山谷中飘浮,半山腰长满了茂密的树林,而山顶却光秃秃,露着嶙峋峥嵘的山石。
  我们住在一条沟里。所谓沟,就是两座山之间的平地。这儿草木繁茂,雨量充 沛,说下雨就下雨,和外面完全是两个气候。土地也特别潮湿,随便找一个地,挖 几鍬,就能渗出水。每逢下过雨后,蒙古包里还能长出一堆嫩嫩的小蘑菇。
  我们在蒙古包附近挖了个一米深的坑,过一夜能浸出小半坑水,清澈见底,洗 脸做饭足够。
  头一天干活,皮金生就沉着脸对我说:“好好干,不许偷懒!”
  “我怎么偷懒了?”
  “你自己知道。”他那个漂亮的鼻子抖了抖。
  我没再言声,知道皮金生自尊心很强。我的一举一动,他都会仔细琢磨,看看 有没有隐藏着对他的不尊重,所以尽量不惹他。
  走二里地,上山、砍树、往下拖、装车……活儿相当累。砍树倒挺痛快,最苦 的是砍完后,要把一棵棵树拖到山下,往下拖完后,还要一次次向上爬,那真是练 腿劲儿,这儿的山虽不高,但邪陡。别说砍树、拖树,就是空手走两趟,也累得差 不多了。
  才过几天,就感到皮金生那双犀利的眼睛总盯着我,想找我的茬儿。为了不让 他抓住辫子,早出晚归,忍着疲惫努力干活儿。他们一天砍50棵,我一天砍120棵。 但谁知道,越玩儿命干,让他越找不着漏子,他越恨我。
  有一次,何参谋检查工作,住在我们包。早晨天刚蒙蒙亮,皮金生就爬起来吆 喝“起床!起床!”
  我瞧不起他这毛病,当官儿的一来,比平时早起两个小时。
  没人理他,大家继续睡觉。野外生活,什么活儿不干,都觉得累,何况抡了一 天斧头。 见没有反响, 他很不高兴,爬起来,首先走到我跟前,用脚当当踢我: “起床,起床!”
  我说:“你别踢。”
  他又使劲踢了我一脚,喝道:“谁叫你不起的。”我一下子跳起,习惯地操起 拳头,瞪着他。
  他愕然了一下,冷笑道:“哎哟,火儿倒不小,你想干吗?”
  我狠狠地瞪着他。何参谋赶忙起床,把我们劝开。
  吃完饭后,我扛着自己的大号斧头,独自上山。让他对何参谋说我的坏话吧。
  晚上回来,何参谋已走。皮金生当众指着我说:“你别穷狂,指导员、赵干事 都说了,你要不老实就批斗你。”
  我默默无语。干了一天活儿,累得要命,没精神和他吵架。吃了饭后,沉重地 倒在自己行李上,闭目休息。
  努力琢磨他为什么对我越来越横?可能平时不对他唯唯诺诺,从没一口一个班 长的叫,没帮他在新来的小知青面前建立权威。还有聊天时,跟他辩论过,不满意 他老说我傻……他可能感到了所有这些批斗会都没有改变了我,基本上还是那个林 胡,而他却随着我的地位变化,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变化。这种改变,使他恼火,不 把我搞臭,他就不自在,不把我整趴蛋,他班长的威风就不抖。
  当着何参谋面跟他顶,更深深地伤了他的自尊。刚从团部回连时,他还给过我 几个沙果吃,却这等恩将仇报,不知好歹。
  刘福来、大傻等几个天津小青年,一天到晚就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平时说 话,十句有七句是假的。互相比骂,看谁骂的花哨;互相比骗人,看谁把谁蒙住; 互相比漂亮,看谁能被姑娘多看一眼……干活无精打采,但一提起玩弄人却精神振 奋,富有创造力。
  一次,刘福来和大傻打赌,大傻输了。刘福来等几个人就按住大傻,把裤子扒 了,用细绳拴住他老二,然后牵着一丝不挂的大傻,在蒙古包外面转圈,大傻稍不 老实,刘福来就使劲拽绳子,把个大傻勒得惨叫,差点给老二拽下来。可惜没照相 机,若把这场面拍下,一定有人会出高价收藏。
  大傻虽然又高又壮,却怕痒痒,只要一隔肢他,就瘫成一摊泥,笑得涕泪交流, 在地上团团打滚。所以瘦弱的人也能制住他,成了大伙儿玩耍对象。
  耍嘴皮子成了他们每天早上睁开眼所要干的第一件事,一直到晚上临睡前,这 几张嘴皮子就不带停的。什么“放辘辘”、“磨豆腐”、“公共汽车”、“老汉推 车”、“马下骡子”……等等,那五花八门的下流话,丰富别致的词汇,灵活巧妙 的隐语,比庄子的《逍遥游》还深奥费解。
  论嘴茬子,刘福来确实一流水平。他把骂人当成一种生存本领来学习,天天没 事就练,跟人一来一往,对骂如流。他说的那些话,不单词儿新鲜,而且出口极快, 高频率,同一时间,骂人的话比别人要多好几倍。
  有一次,他骂我妈是“水车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连里的水车马成天拉水 车有啥不好的?后来才知道,刘福来老偷偷骑它。
  甚至连广播员的便宜也要占。打开半导体,只有听到“爸爸”、“爷爷”,这 小子就要答应一声。
  跟人对骂时,他的快速反应就像乒乓球运动员打近台快攻一样让人眼花缭乱。 对于他来说,会骂人就是风度,就是智慧,就是引以自豪的才能。
  他们都是七零年的初中生,文化革命中长大的一代。
  唉,头疼死了,我实在没法子跟他们搞好关系。终日和这些天津小痞子住一蒙 古包,真像跟蝎子、蚯蚓、蜈蚣、毒蛇挤一块。
  焦急中,又给母亲写信,请她帮我摆脱眼前的困境。
  妈妈:你好!
  我给你写了许多信,都没见回音,不知你近况如何?
  目前,我正在远离连队百里的深山中伐木,准备今年大规模营建。周围是一帮 不读书,不看报,就会胡打乱闹的小坏孩儿。班长也对我百般挑剔。跟他们一点儿 也合不来,矛盾很深。我把所有时间,所有力气都用在干活上了。回来一躺,什么 话也不说,讽刺挖苦还是接连不断。连我的厚嘴唇、尖脑袋也成了他们的取笑对象, 真是痛苦难耐。我很发愁,还得在这干一个月。
  妈妈,你帮我活动活动,快点把我从火坑里救出来吧。我确实不是反革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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