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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黄昏-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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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英红上车时,韦小立对连长说:“连长,刘英红感冒发烧,一天没怎么吃饭。”
  连长对刘英红说:“你不要去了。病了就在连里好好休息。”
  刘英红说:“没事,没事,已经好了。”
  “不要逞能,病号去了,不但没用处,还要给别人增添负担。”
  刘英红含着眼泪说:“不,连长,真的好了,求求你了,让我去吧。”
  连长见状,不置可否。刘英红激动地攀上了拖车。
  千里马拖拉机喷着浓烟,在大草原上奔驰。
  团部大路上,尘土滚滚。刘副政委披着军棉袄,严肃站立。全团各连的人一车 一车地奔向六十三团火区。
  “七连去多少?”
  “40。”
  拖拉机停下了。刘副政委走到车旁,向大家扫了一眼,沉静他说:“同志们, 这场火很大,如果不及时扑灭就会蔓延到大兴安岭林区,现在就看你们的了,一定 要注意安全。”
  拖拉机向远方疾驰,拂晓的凉风吹在年轻人的脸上,他们都无比亢奋。救火当 然比脱坯、抡镐、挖土有意思多了。一种自己将和祖国联在一起的神圣责任感激动 着他们的心。
  一眼望不到头的土路在离火场十来里的地方消失。这时刮来的风都是热风,让 人口干舌燥。拖拉机驾驶员曹麻子(一农工)死活不肯再往前走。他说拖拉机也是 国家的财产,他要保护这个财产。威胁道:“温度高,会使油箱爆炸。”
  大家只好跳下车,痛骂着曹大麻子贪生怕死,徒步向远方冒着烟的地方疾跑。
  金刚边跑边扔掉了自己的棉袄。沿途,不时看到兵团战士扔下的大衣、棉祆、 棉裤、军大衣……
  韦小立满脸通红地对刘英红说:“想去一号。”
  刘英红气喘吁吁说:“这儿哪有厕所,我就尿在了裤子里了。”她自己的裤裆 湿漉漉的。
  韦小立继续跑着,最后实在憋不住,只好尿在自己的裤子里。渐渐地,女生都 拉在了后面,只有刘英红还紧紧跟在一群小伙子后面。她拔麦子的那股倔劲儿又上 来,跑丢了一只鞋,也不停。鬼知道她内脏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好些男的都被 她甩在了后面。
  金刚张大着嘴,拼命喘着。他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摔倒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 “唉,跑不动了,实在跑不动了!”
  他看见刘英红赤着一只脚,忙把自己的布鞋脱下,扔给她一只。
  “谢谢!”刘英红接过鞋,匆创穿上,继续跑着。她的蓝衣服上别着跑。憋住 气,迎向火海,一口气跑到了火后面,可当他听见其他人呼救时,又返回救人。他 救出一个后,又冲进救第二个,他活着冲出来了!满脸乌黑,这时又听见烈火中有 人惨叫,又向火海冲去。
  有人对他吼着:“你不要命了?快回来!”
  但杜恒昌没有犹豫,他的脸上、手上烧起了大泡,样子吓人。
  这是飞蛾扑火,这是要陪战友同死。
  他再也没有出来。被他救出的那两位知识青年目睹副指导员的英雄行为,也激 起了一股冲动,复又冲进火海,与副指导员同归于尽。
  高温缺氧,人到跟前,不烧死也得窒息死。
  烟把人熏昏,火再把人给烧焦。烟和火这一对刽子手配合得天衣无缝。
  刘英红早已筋疲力尽,仍绝望地在大火里挣扎。头上是火,脚下是火,身上是 火,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连钢铁也要融化的高温。单那烈火发出的嘶啸声就足以 把她震懵了头。好像几万个铁炉子,填足了干牛粪,猛烈燃烧时所发出的轰响,几 万个炉筒子烧红了三节!
  “力丁!”
  “张富春!”
  “刘英红!”
  ……
  她应该听到周围人的呼喊,应该镇定一点向大火深处冲去,闯过这道狭窄的死 亡线,后面就是安全地带。那烈火厚度不过二三十米,憋一口气能跑过去。
  此时不要说救别人,自己都无法呼吸。她拼命想冲出身边这团熊熊大火,但已 经晚了。肯定是她那组装不对号的四肢被烤得过分虚弱,力不从心;她的内脏工作 量已到了极限,无法胜任七八百度的高温。
  她再也没有从火海里冲出来。
  烟少,火势弱的地方,正是烈火即将猛烈燃烧的地方。而火势最凶猛的地点却 倒有一丝生的希望。因为那草烧完后,火苗马上变弱。而越是向后跑,烈火越是粘 在身上,追着烧你,坚持不了多一会儿。
  头发在燃烧,衣服在燃烧,鞋在冒烟。简直是在烧红的铁锅上烤肉饼哇!
  高温毫不留情地烘烤着姑娘细嫩的皮肉,烧焦了鼻腔、嘴唇。她的胸脯、小腹、 胳膊、腿被烧得冒油,快熟了!那焦裂的嘴唇本能地啃咬着土地。在近千度的烈火 中,这滚烫的焦土,也显得清凉。
  干草烧得嘎嘎山响。姑娘的嘴唇已变成了焦痂,仍旧咬着枯黑滚烫的土。她的 双手紧紧抠着冒烟的草皮,使劲往土里抠,用力之大,把指甲盖抠掉了两个。
  一个活生生的肉体,一个纯洁的灵魂,在忍受了挂在铁钩上的鸭子所经历的一 切痛苦之后,把一颗朴素无邪的心贴慰在那乌黑滚烫的焦土上。
  她什么抢救战友的壮举也没来得及干,什么打火的英勇事迹也没表现就停止了 呼吸。有相当一批知青都是像她这样猝然死掉。并不如《兵团战友报》所说的那样, 奋力打火,高呼口号,反复冲入火海抢救战友。事实上,绝大多数知青都是在逃跑, 只有杜恒昌等少数人在救人。
  迂回山坳的那辆五十五马力拖拉机,途中被大火包围,油箱爆炸,司机当场死 亡。拖车上载着20多人,仅锡林浩特知青刘孝文活了下来。这拖拉机的八个轮胎全 烧完,车厢上的角铁融化。以车厢为中心,散躺着20多处具横七竖八的焦尸。
  那个反对牛连长瞎指挥的民工老龚踉貂跄跄地从火里跑出来。他的手、胳膊上 都烧起了大泡,疼痛难忍。手指头因为烧伤发胀,垂着很疼,只好举着双手,像个 投降的败兵。他还不知道儿子已经烧死。
  把韦小立从火海中拖出来的是三连的马车班长王连富。这回他夹麻袋的功夫可 发挥了威力。头上披件尿湿了的褂子,嚎叫着冲进大火,大胳膊一夹,救出了个女 孩子。这小子嗅觉极灵,哪有妇女他往哪儿钻。在火海里,他给烧得吱哇乱叫,兔 子般地东躲西藏,满面烟黑,脚也给烧“倒格愣”(瘸子)。虽然他瞪着小眼睛大 骂:“砍球吊哩,丫头片子来积极个甚?烧死活该!”可正经救了3个丫头片子。
  大火速度很快,烧过山坳,直趋东南。不一刻,浓浓的黑烟露开几条裂痕,被 遮盖的蓝天呈现在头顶。浓烟渐渐稀疏,四周开始明亮,太阳又温和地向人们微笑。
  待余烟袅袅消散,乌拉斯泰草原变成了一片焦黑。据一参加者介绍,此时地上 已没有明火,但滚烫滚烫。只见远处东一片,西一片,仍有星星点档的小火苗。后 来他才知道这都是人,是尸体上的衣服及身上冒出的油仍在微弱燃烧。十几分钟后, 他昏迷过去。当朋友找到他时,一点也认不出他就是和自己睡一屋的同班战友,那 脸肿得像猪屁股,鼻子都被淹没,只剩两个小窟窿。
  一个个死去的知青被发现。一片焦黑中,哪有发白的东西,哪就是尸首。东一 具,西一具,烧得差不多一丝不挂。个别人的腋下还剩块布条。杜恒昌静静地趴在 地上,左脚掌上粘着块融化的胶鞋底,头发几乎烧光。
  死者什么姿势都有。有的团成一团,头挨着大腿;有的扭成麻花。由于死者面 部比平时胀了一倍,表情几乎全部消失,但看得出都极不情愿,有的还龇着牙。因 火过得很快,尸体并没有全给烧焦。
  幸存下的几个知青仿佛变成了从焦炭中爬出来的黑鬼,赤身裸体,满脸脏污。 他们给烧得懵懵懂懂,衰弱不堪,双手不约而同举在胸前,以减低手指头的胀痛。 死人了!愣了半天,他们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却连流泪的力量也没有,个个发呆发 痴。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人肉、头发、棉布、胶鞋、塑料的恶臭气味。荒凉寂寞的 山坳里,散躺着东一具,西一具的尸体。全像打足了气,白花花,肿得鼓鼓。这里 面没一个现役军人,惟一的连级干部就是北京知青杜恒昌。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救人的车辆陆续赶到。康政委也领着一群头头前来视察。 他望着这么些尸体,难过地流了泪。
  此时此刻,哪还用什么指挥?没人偷懒,没人害怕摸死人,没人趁机拣洋捞儿。 平时刺毛捣蛋的的, 现在让干啥就干啥。知青们4个一组,每人抓着尸体的手或脚 往车上扔,像扔麻袋,不分男女,胡乱摞在一起。有的尸体烧得太熟,手一攥就摸 出油。
  当人们发现刘英红时,她的脸紧贴在地面,嘴里塞满土。全身肿得溜圆,后背 上的衣服已烧成了灰,但身下的衣服犹在,胸前还别着个毛主席像章。
  离她不远的一具女尸叫王爱民,因患急性肾炎,连里不让来,就自己偷偷跑来。
  可惜啊,她们距离安全地带也就三四米。有时生与死就差那么一点点。
  康政委一双锐利的鹰眼红肿肿的。他鼻孔熏得黑黑,一股火憋在肚里,运输连 的汽车来晚了。他对连长骂道:“你这个球毛连长怎么当的?是不是怕死?这么多 人等着饭,为什么现在才到?”
  当时余火还在燃烧。很多司机都不敢把车太靠前,害怕重蹈那辆拖拉机的覆辙。
  我们七连的曹麻子,事后被撤了驾驶员的职。但他一点不难受,还沾沾自喜自 己捡回一条命。
  事先苦苦劝连长不要这么干的民工老龚烧成了重伤。痊愈后,满脸是疤,双手 被烧掉。
  尸体一车一车地拉回来了。先是都堆放在拖拉机库房里,后放不下,就堆在草 地上。傍晚,二十八拖拉机拉着最后一车尸体从山坡上下来。共26具,互相压着。 头、胳膊、大腿随着疾驰的拖拉机被颠簸得晃来晃去。在将要落山的太阳照耀下, 好像浸泡在一团红红的光辉里。
  这血色黄昏的画面,凄壮惨烈。
  天快黑了,负责抬尸体的兵团战士们却毫无心思吃饭。眼前的惨景这辈子恐怕 再也看不到了,实在触目惊心。两顿饭没吃,也没一点食欲。
  每具尸体上都盖着棉被,杂乱摆放。
  人肉的异味,吸引了六、七头猪来凑热闹。它们舔着棉被上浸透出的油,觊觎 着熟肉。连里不得不派人守护,拿着棒子轰猪,赶了这头,那头来。
  得悉烧死人消息后, 七师刘副师长等领导从200多里外火速赶来。他们阴郁地 巡视了一下烧死人的现场,之后来到死人最多的六十三团四连连部。
  一见了该连牛连长,刘副师长就喝斥道:“还没打仗就死了大半个连,你这连 长怎么当的?”牛连长吓得面若土色。
  当看到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放着时,刘副师长又气愤异常:“兵团战士是为抢 救国家财产牺牲的,怎么能这样胡乱放?当摞冻羊呢?”
  于是又重新用被子一具具包好,码整齐。由于死者眉毛、头发全焦,五官肿变 形,有些人很难辨认,只好靠残存的皮带环、钥匙、手表等来鉴别身份,贴上纸条。
  为防止猪、牛啃尸体,特派了两个知青站岗守夜,把他们吓得够呛。因为有的 尸体肚子里的气体会突然发出咕噜一声响,在深夜里非常恐怖。
  据统计,总共有66名知青当场死亡。另有三名重伤号抬回后不治身死。其中一 赤峰知青是回族,总说要小便,憋得难受,可又尿不出来。他的小便已烧干焦。军 医只好用剪子把他小便剪掉一截,像剪干香肠。这孩子不久就停止了呼吸。
  这次大火烧毁草原340平方公里。参加打火者达11000人,甚至还惊动了周总理, 调派了6架直升机,3架运输机前来支援。
  事后,自治区革委会派了一个调查组,由一个常委率领。七师领导以一切可能 的条件破格接待。每天两顿宴席,每桌都十几个菜,顿顿有酒,高级烟白给,并由 师部宣传队的漂亮姑娘服务照顾。
  本来,明明是一场责任事故,兵团领导却不敢承认。可能是死的人太多,责任 太大。于是乎,瞎指挥的四连连长、指导员非但没受到任何处理,反而受到保护, 还要给他们记功。只是由于死者家属强烈抗议才没得逞。一位死者家属在上告信中 指出:“孩子们的英雄行为确实值得尊敬。如杜恒昌,自己都跑出来了,又回去救 人。可是为什么现役干部却无此种表现,为什么死的全是知青,现役军人没有一个 死的?一个连牺牲了一多半,有什么成绩功劳?凭什么还要立功?”
  善后工作还算慷慨:抚恤金战士发180元,班长发230元;死难知青全部授予革 命烈士称号;凡写过申请书的都被追认为党团员。为鼓舞全团士气,还连续演了五 六场电影“英雄儿女”,一直演到知青们倒了胃口,再也不想看为止。
  连里一片凄凉,知青们不知流了多少泪。
  大火把枯黄的山坡烧成了花脸,东一块黑,西一块黄。坑洼角落里残剩的几株 焦草,在秋风中瑟缩发抖,如泣如诉。一望无际的炭黑,黑的那么辽阔。
  蒙古牧民们气愤地议论着:“草原年年都着火,从来没有死这么些人。达勒嘎 瞎指挥,连一点点打火的基本常识都没有。”
  “当官的就想立功升官!哼,荒草是国家财产!知青的生命就不是国家财产吗?”
  ……
  我团营建连停止了一切工作,接收了赶制20口棺材的任务。三班倒,日夜突击, 要在两天内做完。知青们含着热泪干着。由于仓促,那棺材做得极为粗糙,连油漆 没上就送去。因为必须要赶在死者家属到来之前,将死者全部掩埋。上面指示,绝 对不能让家属看见遗体。
  据说在挖69个坟坑时,兵团战士给多挖了一个。为此挨了一顿严厉批评,说他 们对死难烈士的态度有问题,挖坑儿不认真,对死者缺少感情。
  可是造成了这69名知青死亡的的领导们却没有受到任何批评,那位瞎指挥的牛 连长后来还升了官儿。
  《兵团战友报》上的一篇文章说:“这场救火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似 乎死人越多,胜利越伟大。
  ……
  老姬头说到这,把烟锅往鞋上碰碰:“为个荒山头儿,搭了69条命。这指导员 再想立功,也不能这么踩着人命往上爬呀!瞎鸡巴闹!”
  夜晚,我常常独自站立山顶,向着东南方向眺望。身旁的石头也仿佛被他们的 死所感动,默无声地浸出泪珠。
  这些长眠草原的知青来自北京、呼和浩特、赤峰、唐山、集宁、锡林浩特。
  坦荡如坻,秋高气爽的锡林郭勒大草原啊,一场大火把你烧得多么难忘,多么 壮丽。
  我发誓将来一定要把这场大火如实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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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逃跑
  人说死就死。我们连的刘英红再也见不到了。
  王连富一直诬蔑你干好事是为了表扬,给自己攒英雄事迹。可当他嘻皮笑脸塞 给你一团脏被单时,你仍认认真真去洗,一丝不苟。
  记得有一次,老牛把你盛泥抹墙用的新脸盆踩瘪了。几个男知青追着那头牛, 要用叉子扎它几个眼儿。你却用力喊住他们不让扎……即使那位穷讲究的王英英一 下雨就穿你的雨鞋上一号已激起公愤,你也没半句怨言。
  听说道尔吉蒙古包着了火,烧个精光,你当即把自己准备寄给家的40块钱送给 他。至于帮人捎个馒头,买个菜就数不清了。这点钱并不多,但当大家都是三十二 块五(女生多五毛),被迫财迷,一分一毛都要算计的情况下,像你那样大方的却 也不多见。
  你简直就没有一点正当的嫉妒心,总在领导面前替别人说好话。可劲把别人的 优点、长处、干的好事介绍给领导,不怕自己失宠。而某些积极分子巴不得别人都 又坏又笨,好显出自己优秀能干。
  难怪有人说你是贱骨头,总让自己吃亏,成全别人。
  你傻得要命,一点也不懂得钻营。别人朝思暮想的位置,对你来说却无所谓。 在你最红的时候,也不知道迎合领导。管他团长、政委,只要你认为不对,就提出 来……结果连个小班长也没保住,一抹到底。
  严重的鼻窦炎似乎把你的刚烈血气全磨没。你说话软绵绵,没一点锋棱。与人 见面,笑眯眯,一举一动蔫不出溜,自自然然,从不装积极,装革命。在班务会上 总是检讨自己的各种私心杂念。 你在1970年9月20日的日记里写道:“晚上脱鞋上 炕以后,总有人叫我干这干那。开始我还愿意干,现在越来越烦。尤其是在自己干 一件事时,停下来帮助别人总很勉强。”
  你在日记里常常骂自己胆小怕死。你把《欧阳海之歌》最后献身的一章全部工 工整整抄在日记上,以便效法。
  刘英红,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不会忘记你在全团批斗大会上痛骂我。——我明 白,很多相当棒的姑娘面对自然灾害时能经住死的考验,而在那个“无产阶级专政” 面前却出奇地软弱。
  随着时间的推移,打火的事渐渐淡漠,又回到了现实。
  任务完成,可以舒服一下了。我在破蒙古包里懒洋洋地生活。终日以吃饭、睡 觉为主,干活儿为辅。头发又长又乱,手成了黑黑的老鸹爪。赶车的开玩笑说我耳 朵里的泥儿可以长出草来。
  但人一闲,就觉得生活很苦,很难熬,贡哥勒已下山,除了每星期能见一两个 车老板,平时连人也看不见。几个月来,从没人找我,也没人给我来信,几乎被世 上所有人忘记。就是食堂的上士,还知道山上有一个活人,月月要供应食物。
  人好像有一种天生的倾向,希望别人注意自己。如果你走进一间屋,屋里的人 明明都认识你,却都不理你,肯定比挨一顿骂还难受。
  如果我孤身居住在深山,渐渐被所有人遗忘,那太惨了,可不行,我受不了。
  己给团、师、兵团写了数封信,要求回家探亲,都没人理。为表示自己的存在, 引人注意。闪出了逃跑回北京的念头。就算不成功,也能给他个震动,让他们知道 林胡还在山上劳改。
  闲暇,我就沉浸在逃跑的策划中。激动、兴奋得睡不着觉。
  巴颜孟和离最近的火车站赤峰1200里,除了经西乌、林西、赤峰的一条公路外, 别无他途。不走西乌旗,径直往南踏荒走太危险,草原上常常几十里没人烟,容易 迷路,弄不好就冻死。惟一办法是先到西乌旗,再乘地方长途班车。
  团部到西乌旗有200里, 怎么去呢?数次批斗,成天在团部扫大街,使得运输 连的司机全认识我,求他们帮忙肯定没戏,弄不好还给我报告。突生一计:自己可 以向连里要头骆驼,然后偷骑着骆驼跑,反正沿着汽车公路不会迷路,到西乌旗把 骆驼一扔就走人。骆驼自己能找回家。
  逃跑是门技术,需要各种知识及化装表演才能,我却大傻冒一个,一说谎话, 心就怦怦跳,又没有雄厚的钱,真是很困难。没介绍信,连买车票都是个事,而且 也无法住店。别说我一个现行反革命,就是兵团战士,私自逃跑都很不易。听说营 建连的刘建新逃跑回家,还没出本团地盘儿就被五花大绑抓回来。
  但我没别的法子,否则就得在这座荒山里孤零零呆下去,变成一具有生命无灵 魂的木乃伊。已经回连的贡哥勒就有点不正常了。长期孤独生活,使他脸上肌肉僵 死,喜怒哀乐界限模糊,凝固成一副痴呆傻相。
  1972年初冬,我又给兵团、师的两级领导各写了一封挂号信,恳请首长倾听部 下战士的呼喊,快快来人复查处理,并声明两个月后,如不见答复,将要回京上访。
  估计他们不会理我。
  在团部供销社,看见一种布底棉鞋。觉得比大头鞋轻便,能走长路,就买了一 双,准备逃跑时用。皮箱、小条毡、毡靴、眼镜盒等多余东西都卖给牧民,凑了60 块钱。把不带的材料、日记本全埋进废弃的石头坑里。仔细查看地图,牢记住沿途 经过的地名:吐勒嘎、巴奇、阿尔善……并用尺子计算出彼此间的直线距离。
  这样一天天准备着。手电、指南针、地图册、蒙古短刀、全国粮票等等,全都 置好,就等着春节快快到来。我想春节期间团部机关都休息,便于逃跑。
  果然不出所料,两个月后,寄出的信仍杳无回音。我就向连里申请骆驼,可连 长说骆驼很紧张,山上只我一人,不给骆驼。
  哼,没骆驼就没骆驼,徒步跑!
  我炸了一书包蒙古小方块果子, 煮了约摸5斤羊肉,把要带的一打材料用塑料 纸包好,计划1973年2月2日(大年三十)凌晨开始行动:沿着公路走到西乌旗,再 乘长途汽车到赤峰。
  老天作美,临跑的前两天刮起白毛风,气温骤降。好极了!天气越冷,逃跑的 安全系数越大。我亲身体会到了特务为什么总爱在天气不好时,偷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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