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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坟-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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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军官慌了,拔出手枪,对空放了几枪,尔后,又大喊大叫道:
“散开!散开!统统散开!”
没人买账。现在谁还买账呢!他们不是乌合之众了,他们的头领出来了!贡爷和二老爷是他们的主心骨,是他们的擎天柱,有贡爷和二老爷和他们同在,他们便什么也不怕了!几个大兵算他妈的什么东西?!只要贡爷、二老爷一声令下,他们马上就能缴了这些兵痞的械,重新占领这座大楼!
贡爷和二老爷都没有这个意思。
二老爷对贡爷道:
“得劝兄弟爷们回家!”
贡爷连连点头道:
“对,眼下不能闹!可他妈的这些大兵也太神气!”
“那也不能闹,不到闹的时候哩!”
“那咱们和兄弟爷们说说!”
“说说!您就说说吧!”
第一部分第19节 第一次抢险宣告失败
贡爷向前跨了一步,两只手高高举起,尔后,又猛然下压,示意大家静下来。这时,那个军官和几个大兵又对空放了一阵枪,人群中的骚乱才渐渐平息下来。
“兄弟爷们,大家不要吵!现在情况不错,李士诚和公司的那帮王八蛋被我们从老鼠洞里掏出来了!他们没跑掉!镇守使张旅长、县知事公署张知事、省实业厅李专办也都赶来了,他们正准备下窑抢险救人,我们现在不能闹了!尤其不能和当兵的弟兄们发生冲突,我们也要先救人!张旅长派两个连的弟兄和我们一起下去!你们现在先回去,全部从这里退回去!有什么交涉,全由田二老爷和我胡某来办!嗯,全回去吧!”
胡贡爷讲完之后,已上气不接下气了,遂转身对田二老爷道:
“二爷,您再说两句吧!”
田二老爷点点头,应允了。
“兄弟爷们,贡爷说得对,现在不是硬干的时候。窑下还埋着千余口人,咱们得和张镇守使、大华公司、李专办他们一起,协力救人!待窑下的人救上来之后,再作道理!你们各柜工友,可以自选两名代表,组成窑工代表团,和我们一起和公司交涉。但是,现在要退出矿去,不能胡闹!”
贡爷和二老爷的话就是指令,是不容置疑、不容反驳的。人们安静了。人们在贡爷和二老爷的一再敦促下,渐渐散开去。
傍晚六时左右,聚集在田家铺矿内的窑工们大部退出。当晚,由二百余名精悍窑工和两连大兵组成的抢险队,从中央风井、西斜井、主立井分三路同时下井抢险,同行的还有以实业厅专办李炳池为首的灾情勘测队。
却不料,由于大火猛烈,各入口巷道全被烈焰、浓烟封闭,人员无法进入,第一次抢险宣告失败。
嗣后,特派专办李炳池撰写了一份灾情报告,呈报省府。在灾情报告中,李炳池写道:
中华民国九年五月二十二日夜十一时二十五分许,职等组织有经验之矿务专家十八人深入田家铺井下探测灾情,同时,组织宁阳镇守使张贵新部兵士及当地窑夫四百余人前往抢险。职等分三路深入田矿井下,现将所见所闻的情景呈报如左:
一、中央风井
中央风井一路,带队者为大华公司总矿师王天俊。王带人由风井倾斜风道攀援下行,几经挣扎,勉强抵达风道底部,即无法再行深入。据王某描述,风道之中充满烟尘,愈深愈烈,浓烟如云,灯火全无。但,整个风道无燃烧迹象,亦无任何冒顶与塌落。由此可以判定,燃烧区域距离中央风井较远,中央风井一带尚未遭到严重破坏。嗣后,王某带人沿风道底部冒险前行约数十丈,其时,抢险探测者手中灯火如豆如萤,对面不见人影。张部兵士十三人被烟尘熏倒,王被迫带队撤回地面。当夜,五名兵士因窒息过久,无法挽救,丧失性命。同时殉难者,尚有该公司窑夫二名。
二、主立井
此路带队者为大华公司协理陈向宇。陈一行六十余人由主立井四周之盘旋自救铁梯深入地下。日前爆炸毁坏了主井井楼并部分地面设施,但,固定于井壁之上的铁梯大致完好。据陈某述说,他们沿铁梯下行时,即发现被烈火烧焦之尸身数具。下到主立井底部后,仅在井底主巷道口,又发现数十具烧焦之尸。他们沿主巷道向矿之纵深前行约二百五十米,尚在燃烧的烈火即将巷道完全封住,巷道两侧之煤壁已经燃着,空气炽热,无法逼近,他们所到之处,无一幸存者。
三、西斜井
职亲自率队前往。该斜井长约千余米,道路泥泞,顶板处时有漏水,整个斜井工程质量之差令人震惊。由于支架不牢,斜井中间部位已有部分棚梁倒塌。倒塌之处,风化页岩大量冒落,阻住道路。职等疏通道路,实施简单之顶板保护,至下夜三时许,方深入井底,施行探测。斜井底部有一巷道通向大井主巷,采矿图上标明长度为一千八百米。职等行至七百米处,即感觉空气温度骤然升高,巷道木质支架并两旁煤壁尽数燃着,各种有害气体充斥巷内,尤其是一氧化碳大量生成,使人无法呼吸。同行者中,十二人中毒,内有大华公司职员二人,兵士三人及窑夫七人。途中,横尸遍地,职等未遇到一个幸存者。
综合三路情况之分析,田矿井下千余窑夫生还之希望已属渺茫。田矿井下几乎全是木支架巷道,石砌巷道除主井周围之百十米外,一般没有,故而,其危险性也就更大。从理论上说,一立方干燥木料的平均成分为:碳百分之四十,化学性结合水吸湿性水分别占百分之四十和百分之二十,按重量说就是:十二个单位的碳加上十六个单位的氧构成二十八个单位的一氧化碳。也就是说,一架木棚燃烧后,即可形成大约九十立方米左右的一氧化碳。在不通风之情况下,这些一氧化碳可在两千米巷道里灭绝一切动物的生命。目前,田矿井下大部巷道在燃烧,由于冒顶堵塞风路,毒气无法散开,窒息而亡之人数将占相当大的比例,乃至超过爆炸和烈火造成的直接死亡。
职等拟请有关方面火速调集矿用消防及救护器材,以便二次入矿,再行探测。
目前,该矿起火原因,矿井纵深地带的火势情形尚不明了,职等认为:如火势严重,无法扑灭,且矿井之下又无幸存者,政府应责令大华公司封闭矿井,借以制止火势蔓延……
是日,《 民国日报 》、《 申报 》、《 时报 》、《 民心报 》、《 大中华晨报 》等十二家报馆,纷纷予以报道,并致电大华公司,询问灾变情况,声称:将派员探访。
当晚,由十八家包工大柜推举出二十八名窑工组成的“窑工代表团”成立,并举行第一次会议。
第二部分第20节 田家铺的没落
田家铺小镇沉浸在深深的悲哀之中,田家铺人的精神在一日之间彻底崩溃了。他们的光荣与梦想,他们的骄傲与自信,他们的幸福与欢乐全随着一声爆炸而烟消云散了。一千多个活生生的男人骤然之间消失了、不见了,这对田家铺的女人们来说,不亚于天塌地陷!男人是女人头上的天,尽管这块天上有风暴、有雷电、有乌云,尽管这块天上不存在永久的明净,可这是她们的天呀,她们不能没有这块天!她们要在各自的天空下生息繁衍,这块天空是其它任何东西都不能取代的!她们知道,属于她们的这些活生生的男人们是小镇存在的基础,是维持田家铺生活秩序的支柱。男人们的消失,意味着田家铺的没落!
田家铺的男人们是属于她们的,同时,也是属于矿井的。大华公司在这里开矿以后,这里的男人们都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间接地和矿井发生了联系。镇上胡、田两姓家族中的无地乡民最先投入了矿井的怀抱,他们像外来的客籍窑民一样,腋下挟着煤镐,头上戴着柳条帽,手里提着矿灯,到深深的地层下寻找他们的红高粱、金玉米去了。他们的眼睛发亮,心里发狂,他们都做着热辣辣的梦,都梦想着有朝一日能从深深的地下扒出一堆堆老洋,用来置田买地。后来,有地的乡民们也陆陆续续下窑了——农闲时无事可干,总不能在家白吃饭呀,下了窑,好歹能扒拉出两个现钱花花,这又何乐而不为呢?还有一些有钱有势、有办法的人,自己不敢下窑玩命,又想变着法儿捞点钱,便也和大华公司的矿师、技师们拉起了近乎,包起了一个个大柜……
开初,下窑的人是被人家瞧不起的,有田有地的老辈田家铺人一概把窑工们称为“窑花子”。他们固执地认为:人生在世若要往高处走,则做官;往富处走,则经商;往实处走,则种地;下窑刨煤决非正道。田二老爷就是这样认为的,他一贯不主张田姓乡民下窑刨煤,然而,田二老爷却管不起田姓乡民们饥饿的肚皮,乡民们为了肚皮,偏要下窑刨煤,二老爷也拦不住。
拦不住,二老爷也就不拦了。后来,二老爷自己的远房兄弟田东勤也在公司包了个大柜,专招田姓乡民下窑哩!
下窑的乡民们也没离开他们脚下的土地。他们下窑刨煤,说到底还是为了土地。自打镇上的几个爷儿们在窑下干了几年,置了几亩薄地之后,他们就觉着自己有奔头了!他们也认定自己会成功—— 哪怕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他们总能刨出他们的土地来!人生一世,不能没地呵!那些从山东、河南、皖北过来的客籍窑民似乎也根本没打算在田家铺打万年桩。别的不说,光瞅瞅他们的破草棚、烂茅屋就可以明白个大概了。他们也想从田家铺矿井下的煤层里扒拉几个钱,然后回老家盖屋买地!
在田家铺镇子的分界街上,窑工和乡民是分不清的,街头踅足的男人们既是窑民,又都是乡民。农忙时,他们都属于土地——属于自己的、或别人的土地;农闲时,他们又一概属于矿井。土地和矿井,是田家铺男人们的依托之物:土地是根本,矿井是希望,希望是为了根本而存在的。他们并不热爱矿井,并不把下窑当作自己的终身职业,只是想借矿井这个怪物来谋求他们想得到的东西。他们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被拴在井架上,被埋在井坑里,他们总是把希望寄托在明天:明天想必会比今天更好。
一个个明天过去了,一个个希望破灭了。他们的精神渐渐麻木了,像磨道上的驴一样,周而复始,一圈圈走着,把他们最初的梦想一点点忘光了……
突然来了一声爆炸,突然一千多名伙伴被矿井吞噬,田家铺的男人们这才警醒,这才觉着发生了点什么不合理的事情。他们有了一种受骗上当的感觉,他们倔强的生命一下子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他们极一致地认为:得和面前这个罪恶的矿井算算账了!
他们要亮开嗓门喊、张大嘴巴叫,把他们的仇恨、怨气和他们的不平,统统发泄出来——为那些死难的窑工、也为他们自己悲惨的命运和无可挽回的绝望!
在公事大楼广场上,田家铺的男人们就准备闹事了,他们不怕那些大兵,他们往日也打过仗哩!可田二老爷和胡贡爷却不让他们闹,无奈,他们只好回去。他们等着田二老爷和胡贡爷与公司的那帮王八蛋们办交涉,一旦交涉也办不成,他们就非打不可,非把这个该死的公司捣毁不可!
悲哀而绝望的哭声从五月二十一日的那个灾难之夜开始,便充斥了田家铺镇分界街两旁的每一间茅屋、草棚。田家铺的女人们哭哑了嗓门,哭肿了眼睛,哭到了欲哭无泪的地步,五月二十二日几乎整整一天,田家铺镇炊烟全无,悲痛欲绝的田家铺人大都忘记了自己饥饿的肚皮,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记了不该忘记的许多、许多事情。二十二日下午,整个田家铺矿区下了一场大雨,仿佛老天爷也为田家铺的巨大灾变伤了心,把倾盆的泪水从天上洒到了人间。
孩子们也在哭。孩子们的哭声是由女人们的哭声诱导出来的,断断续续。他们还太小,还不能完全弄明白,这场灾变对他们今后的生活将意味着什么。他们的哭声,只是对母亲们哭声的一种响应,他们眼神中充满了疑问,哭声中透着一种迷惘。
田家铺幸免于难的男人们在女人面前表现了他们极大的克制与镇静。他们绝大多数人没有哭——他们来不及哭,他们也不能哭,他们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做!他们要为挽救遇难的工友们竭尽自己的全力,要凭自己的力量、凭自己的努力,稳定住一个个被炸毁了的家庭,维持住田家铺镇的基本生活秩序。
然而,当公司和官方组织的第一次抢险宣告失败后,他们当中的许多人也沉不住气了。分界街和分界街两旁的雨巷里开始出现他们蹒跚的身影;一声声闷雷般的、发自肺腑深处的叹息,充斥了田家铺的每一条街巷,在叹息的同时,他们的脸膛上也滚下了泪珠……
翌日,开到田家铺镇上的张贵新的大兵们介入了田家铺人的生活。奉命驻扎在镇上的大兵为一个营,约有五百人。镇议事会议长张大头把镇里的一所公事房让了出来,安置了一个营部和百十个大兵,剩下的一部分,就分散住在各窑户区里。
大兵们出现在窑户区后,或多或少给人们带来了一点精神的安慰,同时也给死气沉沉的田家铺带来了一线生机。大兵们要吃饭,田家铺的女人们只好忍着悲痛,烧起炉灶——这些女人们认为,大兵们是来拯救他们的男人的。她们自己吃不下任何东西,也得像个真正的主妇那样,好好款待大兵们。尤其是听说在下井救人时,五名当兵的弟兄丢了性命,她们愈加感动了。
就这样,由于大兵们的介入,五月二十三日上午,田家铺窑户区上空出现了生命的炊烟。
大洋马的面前站着一个兵,这个兵高高的,瘦瘦的,看样子大约有二十七八岁;长方脸,大眼睛,鼻子高而且直,模样挺招人爱。他不住大洋马家,是住在对门田老八家的院里,可他偏偏跑到这儿来,一来,便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她看,要给她挑水。
她不知道自家的水缸里有没有水,可她估计没有。她从来不挑水,挑水的事历来是那个死老头子干的,那死老头如今埋在井下了,这一天一夜,水缸里的水也许快用完了。
那就让他挑吧!
她将一根油光锃亮的竹挑子和两只黄锈斑斑的铁桶提到那大兵跟前,嘴儿一努,慷慨地赏赐给他一个效劳的机会。
“谢谢大嫂!”
她的嘴角挂上一个嘲讽的笑。这些男人们的心理,她摸得透透的。
她长得不赖,大眼睛,长睫毛,面皮白嫩,而且,身体很高,奶子很大,颇有些毛子相。因此,田家铺的人便叫她大洋马。她的真实姓名叫什么,除了她自己和那个死老头子外,田家铺没人知道。她和她那个死老头子,都是外来户,是从北面的一个什么地方跑到这里来的。有人说他们是犯了什么案子,跑到这儿来避风的;也有人说,她当过婊子,是被那死老头子拐到这里来的。谁知道呢!
但是,有一点是知道的,她不喜欢她那死老头子。她还挺骚、挺泼,敢伙着一帮娘儿们给男人扒裤子,一般男人不是她的对手。大名鼎鼎的“杀人刀”就被扒过……后来,风传她和“杀人刀”好上了。
这事是真的。她为此十分骄傲,娘儿们因此和她开玩笑,她也毫不在乎。她曾私下和人讲:
“你们也来勾勾试试,人家是田家铺第一刀!”
她不喜欢她那死老头子。这一点,她也毫不隐瞒,她说那死老头子的家伙没有用,把她养儿子的事都给耽误了。可也有人讲,不养儿子,责任在她——她不是和“杀人刀”常在一起厮混吗?咋也没续上香火哩?!
这事谁也说不清。她老头子怕她,不敢说;外边的人不摸实情,不能说。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了,眼下,她已是三十八岁的娘儿们了。
她却不像三十八岁的样子。在窑户区肮脏而窝囊的娘儿们中间,她显得出奇的年轻、漂亮。她一贯打扮得干净、利索,时不时地还穿上一件绸布碎花的旗袍。这件旗袍也许是窑户区中惟一的一件,曾使窑户区的年轻女人们羡慕了好几年。
五月二十一日的灾难给她的打击并不是致命的,她没有窑户区娘儿们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和悲哀。一开始,她甚至有一种轻松的解脱感,她觉着那个死老头子一去不回,对她来说倒是一种命运的恩赐,从此以后,她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了。可是听说“杀人刀”也被埋在窑下,她难受了,开始在心里一遍遍为“杀人刀”祷告。
她忘不了“杀人刀”,不能没有“杀人刀”。这个强悍而高大的男人给了她想得到的一切。她常常在大白天便回忆起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烟草味很浓的男人气息,想着他给她带来的强烈而持久的愉快。她不能没有他。她是从他那里才体验到了真正的生活乐趣,这种乐趣是那个死老头子和其他男人无法带给她的,只有他行!
第二部分第21节 男性的魅力
在为“杀人刀”祷告时,她的脑海里也时常闪过一个个自责的念头,她也骂自己是个恶毒的坏女人,也觉着对不起那个死老头子,不管咋讲,那死老头子还是她的丈夫,她的天!
可不知为什么,一见到那个大兵,她就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她觉着这大兵的脸很熟,恍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可她却又没见过。这大兵的个子挺高,长得不赖,尤其是眼睛和鼻子,充满着一种异性诱惑力,还有那一脸的络腮胡子,也显示了一种蓬勃的男性的魅力。
她从他的脸上也看出了一些什么……
她想,假如他……
不,不行!这不行!她的男人还埋在窑下死活不知,在这种时候,她不能,无论如何也不能干这种事!
然而,她又能为她的男人干些什么呢?她什么也不能干。下窑的男人们的命运不是由女人们安排的,而是由窑神爷安排的。女人们的泪水、哀号根本帮不了他们的忙。那么,她为什么不可以借这个大兵暂时把这场灾难、暂时把“杀人刀”和那个死老头子忘一忘呢?
她倚在低矮的门框上,垂着眼皮,沉入了一种迷乱的幻想中。恰在这时,她听到了那个大兵沉重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和着她心房的激烈跳动,一下下近了,继而,她眼前闪过一团黄光,她听到了他的喘息,听到了水倒进缸中的“哗哗”声响。
“兄弟,歇一歇,擦把汗!”
声音软而细,带着矫情,仿佛不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她把掖在自己褂子里的一方布绢取了出来,轻轻地、娇柔地捏在两节手指中间,递到了大兵的面前。
那兵受宠若惊地去接布绢时,手向前多探了半尺,顺势在她白皙的膀子上捏了一下。
她佯装不知,身体微微向后一倾,两只兜在布里的大奶子一颤,脸儿别了过去。
那兵马上明白了这其中的深刻含意,一望四周无人,将擦过脸的布绢径自往大洋马的怀里掖,顺手摸到了她的奶子上。
她抿嘴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身子一扭,卖力地摆动着诱人的臀部,闪身走进了半地穴式的屋内。
他马上跟着进去了,一进去,便反身将两扇门板关严,紧接着,又手忙脚乱地插上了门闩。
“咦,兄弟,这是干什么?”她正正经经地问。
“嫂子,好嫂子,你……你还不知道吗?!”
他极勇猛地向前一扑,双手将她拦腰抱住,抱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她感到有一股热乎乎的气喷到了她的脸上,感到他那脸上的胡子扎着她的脸颊、她的鼻子、她的前额,她感到了一个滚烫的、湿润的嘴唇紧紧贴在了她的嘴唇上,使她吐不出气来……她突然感到害怕,突然挣扎起来,用手推他,身子尽可能地往后面的炕上退……
“别……别……兄弟……别……”
他不说话。他仿佛不会说话,他紧紧搂住她,任她怎么推也不松手。她别过脸去,他便在她的耳朵和脖子上长久而热烈地亲吻,后来又用嘴去吮她的耳垂。
终于,女人在男人面前那道本能的防线崩溃了。她停止了无力的反抗,任凭他亲吻她的脸、她的脖子、她的乳房。她闭起了眼睛,她觉着这个解她衣服的男人不是大兵,而是她所熟悉的男人,她愿意让他干他所乐意干的一切。
她被剥了个精光,被抱到了大炕上。
他忙乱了好一阵子。结果,她的肚子上,大腿上黏糊糊湿了一片……
她明白了,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大兵正在满脸绯红地穿裤子。
“对不起大嫂,对不起!”
她突然觉着受了污辱,泪水一下子涌上了眼眶。听到灾变发生的消息时,她没流泪,现在却流泪了。她任凭泪水在脸颊上流,自己不用手去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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