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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绛唇(水墨)-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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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见苏家仆人太少,阮蕙便让采平领了玲儿珑儿几个去厨房帮忙,又让采青去请阮芸和苏定进府歇息。
  苏夫人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阮蕙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不多时,采青回来说不见芸二爷和定二爷。
  阮蕙心下犯疑,想起路上情形,便猜可能是苏夫人作了安排,又想到苏家与江家并非血亲,苏夫人能送自己到扬州已是大义之举了,自己与阮蒙的事情,又怎好再麻烦她?当下便向江老太爷说道:“……虽有干娘同来,老太太还是怕不妥帖,特意请了大房的芸二哥送我,芸二哥去年秋天中了秀才,今年还要去京城长宁参加礼闱……虽是自家兄妹,到底还是芸二哥的前程要紧,蕙儿想着等芸二哥稍作休整便回晋阳,也好安心温习功课……”
  眼角的余光瞥见苏夫人面带微笑,便又向她笑道,“干娘千金之躯,为送蕙儿受尽这奔波劳顿之苦,蕙儿万分感激……如今外祖父双目失明,外祖母重病缠身,家里人手又少,蕙儿想等外祖母康复之后再回晋阳,不知干娘……可等得蕙儿?”苏夫人毕竟是外人,就算认她做了干娘,也不能完全放心,况且江家窘迫至此,也不好留她,权衡之下,只得红着脸问出此话,以苏夫人的聪明,自然能明白她的苦心。
  苏夫人微微一笑:“蕙儿孝义两全,令我十分感动。其实这次送你到扬州,全是定儿的主意,你也不必谢我,路上让你受了一场虚惊我还过意不去呢!……我在扬州还有旧识,正好趁机前去拜访,一来叙叙旧,二来散散心,一举两得。定儿另有公务在身,只盘桓数日就回晋阳。我们人多,老太太又要养病,不便在此叨扰……”话里话外,处处为江家考虑,十分诚恳的样子。
  江宗瑱也隐隐猜出阮蕙的意图,此时听苏夫人客气,很是过意不去,连声挽留苏夫人就歇在江家,又吩咐小丫头去收拾房间。
  苏夫人仍以人多为由,坚持要住客栈,并让身边的丫头去给苏定的厮儿传话,叫他安置两间上房。
  阮蕙眼见苏夫人如此,更是心存感激。
  江宗瑱此时已令小丫头泡上茶来。
  苏夫人慢慢喝了茶,又闲谈了一会,就有丫头进来回话说上房已经备妥只等夫人过去,苏夫人看了看眼圈红肿的阮蕙,便提出告辞,临走时却郑重说道:“……如今世道炎凉,等我安顿妥当后,你跟我外出走走,结识一下扬州的名门望族……苏家虽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家族,可在扬州城内,这点薄面还是有的……”
  阮蕙忖度着苏夫人兴许是见了江家的窘境而有意出手相助,虽心存感激,也未多作挽留,亲自送了苏夫人母女上了马车,目送马车缓缓离开后,她才慢慢踱回江宗瑱的房间。
  祖孙俩都有满腹的疑惑,此时没有外人,这才坦诚相待。江宗瑱问的是阮蕙这十几年来是怎样过的,阮蕙问的则是江宗瑱的眼睛和江老太太的病情。
  在江宗瑱涕泪并下的倾吐中,阮蕙终于明白了老人并不是真的狠心到连女儿一面都不见。
  十八年前,江、阮两家都还居住在扬州,因江老太太疾病缠身,江家一直不算宽裕,江宗瑱本是清高文人,为了糊口,不得不做了阮继丰的西席先生。
  阮继丰不仅聪明过人,而且勤快能干,常常帮江家做些活计,让江宗瑱对相貌堂堂风流倜傥的阮继丰生出几分好感。哪知道阮继丰出入江家数年,已对貌美如花的江婉玉生出非分之想,那一日竟趁江宗瑱外出未归强暴了江婉玉。江婉玉失身之后痛哭流涕一番之后便欲悬梁自尽,幸得江老太太因口渴唤人茶水才让她念及父母养育之恩暂时放下自杀之心。
  后来江婉玉发现身怀有孕,怕累及父母清名,又生出自绝之心。江老太太发现女儿盘问之下才知真相,母女抱头痛哭。江宗瑱随后也觉出异常,从老伴口中弄清事情原委,一怒之下将阮继丰暴打了一顿。
  阮家老太太在得知江婉玉已有身孕之后欣喜万分,立刻着人捆了阮继丰到江家负荆请罪,并许以重金聘娶江婉玉。
  江宗瑱为人清高,盛怒之下便令女儿自尽以保江家清白,亏得江老太太以死相挟,江宗瑱才算作罢,却发誓再不见女儿一面。
  之后江婉玉不得已嫁入阮家,常与阮继丰发生争吵,都是腹中鲜活的小生命唤起她生活下去的勇气,十月怀胎生下阮蕙姐弟的第三天,又与阮继丰大吵一架,之后便因血崩不幸去世。
  江宗瑱与江老太太只得江婉玉一个独女,闻知女儿死讯,几度晕厥。江宗瑱性格倔强,因女儿败坏了江家清誉,虽然心中悲痛却不许江老太太前去阮家吊唁。此后,江老太太的病势加重,而他自己,也因过度悲伤,生生哭瞎了双眼。
  这之后,他也曾生出前往晋阳探望外孙之心,可一想到那是阮家的骨肉,那心便又淡了,后来听说俩个外孙病的病傻的傻,只当是阮家受了报应,暗地里却又狠狠痛哭了一场。
  哪料到前些天竟接到阮蕙的来信,这才知道他们姐弟俩所受的委屈,本想到晋阳与阮家理论,可又不放心病榻上的老伴,无奈之下只得托已经去世的结拜兄弟苏鼎之子苏启明营救阮蕙姐弟。
  虽然江宗瑱说的与阮老太太之前所言有些许出入,可面对老人灰暗无神的双眸,阮蕙还是选择相信老人的话,也只有这样的选择,才会让她对老人产生同情、亲近之心。
  此阮蕙虽非彼阮蕙,可她身体里面流动的血液,却是与江家一脉相连的。人无完人,又有谁无过错?又有谁能狠心到不原谅自己至亲的人犯错?换作彼阮蕙,也一定会这样的。

  031、疑窦丛生

  祖孙俩个一番倾谈之后,已是正午时分,阮芸方才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一辆采买马车,大到床上用的棉布床单,小到漱口用的青花瓷杯,装了满满一车,让小丫头报知姚妈妈。
  姚妈妈闻讯出来,忙招呼跟来的小厮们卸车,阮芸接过厮儿递上来帕子擦了汗,便在姚妈妈带领下前去拜见江家二老。
  阮芸进来便向二老磕过头请安。
  江宗瑱先前听见一个“阮”字时,便不由得拉下脸来,不过从阮蕙口中得知是这阮芸一路护送,倒也不好十分得罪,只侧着身受了他的礼。
  阮芸便笑容可掬地问起二老的近况,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朱漆匣子,略带羞赧地说道:“先前出来得仓促,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妹妹,方才去扬州的珍玉楼买了一支玉籫,也不知妹妹喜不喜欢?”
  阮蕙先前对阮芸还心存芥蒂,眼见他风仆尘尘步履匆忙前来拜见江家二老,姚妈妈还面带喜色说‘二爷采买了一车物件回来’,不免感叹他想得周到,又见他特意去给自己买礼物,心中的疑虑便消去了几分,便笑着对阮芸道:“多谢芸二哥了!”边说边伸手接了匣子,当着众人打开,只见籫体碧绿通透,一眼望去竟莹莹生辉,就算她不识货,也知道这籫子是上品,当下便笑吟吟地拿起玉籫在鬂边比划:“这籫子真漂亮,我戴上一定好看,是吧,芸二哥?”
  阮芸本就聪慧过人善解人意,对于江宗瑱那阴沉沉的脸色,他只当没有看见——十几年前的旧事早在阮家传得纷纷扬扬,又有谁不知道?也难怪这江老头生气。他眸光一转,看到笑语嫣然的阮蕙将玉籫插在乌黑的鬂边,犹如画龙点睛般为娇俏柔媚的她更添了几分秀雅,不禁脱口而出:“蕙妹妹戴着,果然好看。”
  江宗瑱虽然初见阮蕙,却也深信她不是为了些许小利就忘乎所以的人,此际听她主动收礼,心知她必有打算,也就恍若未闻。
  阮芸又从袖里摸出一张大红礼单,恭恭敬敬捧到江宗瑱面前,十分诚恳地说,“这是阮家的老太太、二老爷、二太太的一点心意,二老爷还说,请老太爷看在蕙妹妹和蒙兄弟的情分上,原谅他早年犯下的错……老太太还说了,前些日子晋阳名医罗贤志已为他们姐弟俩用了祖传密方,痊愈已是指日可待,蕙妹妹如今到了扬州,还请老太爷为她好好用药……”
  阮蕙听得心里一动。莫非老太太已看出端倪,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或者是趁此时机与江老太爷重修旧好?又或者是因为苏夫人与阮家关系亲近?她这么做,到底有何意图?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蕙儿是我嫡亲的外孙,我自当尽力而为,就不劳她多费口舌了。”江宗瑱听罢,沉吟良久,方才冷笑一声:“这些东西你还是带回去吧,我可受不起这样的大礼。”
  “这都是祖母和父亲他们的一点心意,外祖父就收下吧!”阮蕙心念一动,早伸手接过阮芸手里的礼单,只扫了一眼已然瞧清上头写着人参、鹿茸等物,当即毫不犹豫地塞在江宗瑱手里,暗暗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背。江家窘迫至此,这些东西虽然贵重,于阮家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对江家却无疑是雪中送炭。阮家欠江家的,远不是这些东西就可以弥补的。自己人微力薄,无法为江家做些什么,只有借老太太之手将这些身外之物馈赠给江家,也算是一些补偿吧!
  江宗瑱握着薄薄的礼单,淡淡说道:“既如此,那就代我多谢阮家的盛情,我江家已至食不裹腹的窘境,就没有什么回礼了。”
  阮芸松了口气,陪笑说道:“老太爷太客气了,您能收下这些东西,就比什么都好。”
  江宗瑱虽然不待见阮家人,但听阮芸谈吐有致谦逊有礼,也知是个出类拔萃的,便也不加为难,眉头一展就问起他家中情况来。
  阮芸落落大方地一一回话:“……今年二十二了,成了亲,去年过了乡试……曾师从晋阳武则勋,习过六年武艺……”
  倒让此前一知半解的阮蕙弄了个清清楚楚。
  江宗瑱打开了话匣,态度愈见和蔼,又趁势问起了阮氏族中子弟的情况,阮芸虽心中疑惑,却仍不失礼数地一一作答。
  江宗瑱十分满意,频频点头。阮芸却更加肃然,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好在阮蕙似是不耐烦听这些复杂的阮氏家史,拉着江宗瑱只嚷肚子饿,江宗瑱这才罢休,命先前领阮蕙进府的那个中年仆妇唤作娟娘的去厨下传饭,阮芸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少时,娟娘便与姚妈妈采青她们摆桌安箸,过来请他们吃饭。
  饭厅就在隔壁,与客房仅一墙之隔,想必也是江家平时无太多亲眷走动之故,当然,也可能是为了方便江家这两位病残的主人。阮蕙心下暗忖,过去吃饭不提。
  饭毕,阮芸自去洗浴,江宗瑱便派人去收拾客房让阮芸歇息。
  待阮蕙洗浴换衣后,江宗瑱便请她过去说话,问起了苏夫人的事。
  阮蕙便将途中所见了一字不漏说出,又把苏夫人拜访阮老太太的情形说了一遍,末了笑道:“苏夫人自称是我表姨,当真让老太太吃惊不小,后来听苏夫人说要带我和蒙儿来扬州时,老太太的脸色……真是好看极了……”她说得兴高采烈,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声音里的清扬愉悦。
  听到阮蕙格格的笑声,江宗瑱便知道她对老太太没有好感,他脸色便沉了下来,眉峰也微微颦起,好半晌才道,“老太太……到底是你的祖母……”
  阮蕙心中一凛,连忙收起脸上的笑意,温顺地应道:“是,蕙儿知道了。”阮老太太是她的祖母不错,却连她身边的柳妈妈也不如。但凡她有个头痛脑热的,柳妈妈恨不得替了她病才好,而那个时候,阮老太太又在哪里,可曾来见过她一面,说过一句怜惜的话?
  “老太太现在肯放你到扬州来,必定是有拿捏你的法子。她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非大恶之辈,论起来,毕竟还是你和蒙儿嫡亲的祖母,是你们的至亲,你们只要好好奉承、孝敬,将来,说不定还能替你们拣一门好亲……”江宗瑱则轻叹一声,语重心长地道:“我与你外祖母自身难保,这件事上,只怕是无能为力了……”他伸手轻轻拍了拍阮蕙的手背,声音逐渐哽咽起来,“高门大户必定规矩森严,不比咱们贫寒之家人口简单……这些年,也不知你与蒙儿是怎么熬过来的……”说话间已潸然泪下。
  简简单单一个“熬”字,已将阮氏姐弟俩这些年所受的辛酸苦楚包含殆尽。阮蕙看着老人脸上滚落的泪水,她心里不由得一恸,眼里泛起一片水光,连忙蹲下身去伏在他的膝头,垂泪说道:“您老人家请放心,蕙儿定会牢记您的教诲……蕙儿虽然愚钝,在大事上还不至犯了糊涂……老太太跟前,我们定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只需好好保重身体,等将来蕙儿当家作主了,定让您和外祖母多享几年清福!”
  江宗瑱闻言,嘴角绽出一丝笑意,他欣慰地点了点头,话题一转,又问起了路上的那场“虚惊”。
  阮蕙正有许多不解之处,此刻便将心中疑惑倾吐而出。
  江宗瑱安静地听着,好一会儿才道:“看来这次遇险,还真是有些蹊跷。”顿了顿又道,“原本我写信给苏启明也是出于无奈,不想苏夫人竟肯亲自送你来扬州,还认了你作干女儿,虽说此行她另有目的,不过她能在我面前主动提及此事,也算得大方磊落了。再者说来,她还肯助你结识扬州望族,于你也是利多于弊……你如今已到了议亲的年纪,多认识些贵妇人也是好的……”竟是深赞苏夫人的行为。
  阮蕙自遇险之后便苦苦冥想苏夫人所作所为,百思不得其解,便也认为这苏夫人是个大善人。不管苏夫人大义相助是何目的,她也只能先泰然受之,再徐徐报之。此时听了江宗瑱之言,也甚觉有理,就随声附合表示赞同。
  次日一早,阮芸便过来向江宗瑱辞行:“因拙妻待产,且即将临盆,芸儿不敢多留……蕙妹妹只管安心在此养病,想回晋阳了就写封信去,老太太自会差人来接……”
  阮蕙听得心惊不已:老太太难道竟是打算放她在扬州长住?
  江宗瑱面色和蔼,一改昨天的疏离,再三谢了阮芸,又命娟娘封了十两纹银给阮芸,算作谢礼,“些许心意,芸二爷莫嫌简慢……”
  阮芸见他态度诚恳,只得受了,临了又道:“老太太担心蕙妹妹安全,嘱咐将随行的玲珑珍珠四婢留下备用,她们拳脚上的功夫不错,妹妹出去务必带着,便是洒扫浆洗这样的活计,也尽可吩咐她们去做……”
  阮蕙不由得冷笑,原以为老太太当真放了她,却原来还留着这么一手——明里保护,暗里监视,与在德园时又有何异?
  江宗瑱倒是面色不变,连声说老太太想得周到。
  送走阮芸,四婢当中为首的玲儿请见,进门便双手奉上一个锦盒,恭恭敬敬地说道:“这是芸二爷留下的,怕大小姐不肯收,特意叫奴婢等他走后再送过来。”
  阮蕙不知何物,打开看时,竟是一张永庆楼的银票,红灿灿的戳记边,用朱笔写着:叁千俩整。
  永庆楼是大周最有名的钱庄,全国足有二十几家分店,一千两银子起兑。
  如此大的手笔,想必是阮老太太所为。
  习惯了被冷落被忽略的阮蕙,面对老太太突如其来的殷勤与重视,她忽然感到一阵茫然。

  032、推心置腹

  江宗瑱得知阮芸留下这张价值三千两的永庆楼银票时,灰黯的脸色顿时变得明亮起来。他与阮氏老太太算起来也是几十年的老熟人了,知道此番她肯放阮蕙到扬州已是不易,竟还作出“一掷千金”的气势来,与她素日睚眦必报的脾性可谓是大相径庭了。
  江宗瑱不作它想:除了苏家,别人断不能让阮老太太作出这样的改变——这个苏家,世代书香,历朝勋贵,当然有理由成为无数人追捧与巴结的对象,阮家自然也不能免俗。在阮老太太的眼里,阮蕙已经是苏夫人娘家的外甥女。这样亲近的血缘关系,如果利用得当,不论是名誉还是地位,阮家都可以大进一步。
  如此说来,形式对阮蕙已经是大大有利。
  老人的情绪也感染了阮蕙。她望着江宗瑱微微发光的脸庞,心里隐隐也有些欢欣。不管阮老太太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对自己有多么苛刻,眼下这张永庆楼的银票透露出来的信息,都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阮老太太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开始发生改变。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令阮老太太发生这样的改变?
  而这种转变,是福是祸,她暂时也无法判定。
  阮蕙脑中似有什么闪过,让她直觉与此事有关,可这灵光稍纵即逝,再想抓住,已烟消云散。
  江宗瑱虽然看不见阮蕙的神情,却也知道她心中所虑,不禁笑道:“你先前说随罗贤志进阮府的那个小厮与苏夫人的儿子苏定十分相像?”
  阮蕙心知江宗瑱此问必有深意,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随即肯定:“是。蕙儿自认眼力不差,那小厮……十有八九就是苏家的二少爷。”
  “这么说来,苏夫人先前并没有完全相信我信中的话,而是让苏定进府打探出你的情况后才有了此后的阮府之行?”江宗瑱似是询问阮蕙,旋即又自言自语地回答了自己的问话,“应该是这样了。罗贤志名扬天下,岂会被你姐弟俩的小伎俩所蒙敝?苏家自然要借他之手来探虚实了。”
  罗贤志来阮府为她姐弟俩诊脉,却是阮老太太的主意。阮蕙心里暗忖。由此可见,苏家的计划更是滴水不漏了。
  见阮蕙点头,便又问道:“是不是自罗贤志替你们诊过脉后,你祖母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
  阮蕙重重地“嗯”了一声。
  “这就是了。苏启明想必是看了我的信之后便想出这招。”江宗瑱不由得笑道:“如此说来,阮老太太原先还真当你们姐弟是病的傻的了。”
  阮蕙却不以为意。就算真是病的傻的,毕竟血浓于水,也应该时常去看一看呀!只有冷面无情的人,才会置嫡亲的骨肉于不顾。当然,江宗瑱情况特殊,又另当别论。
  江宗瑱却像知道阮蕙心思似的,招手让她在身边坐下,向她解释道:“你祖母到底是妇人之心,又最量窄,当年我与她因你母亲之事大闹了一场,她哪有不记恨的?况且你母亲自打进了阮家的大门,连一声‘母亲’也不曾叫过,她又怎会不耿耿于怀?对你姐弟俩个……难免就疏离了些,后来你们又病的病傻的傻,加上李氏刻意奉承,她自然就更不将你们放在心上了……”说着轻叹一声,“人无完人,谁能无错?更何况她还是你嫡亲的祖母?她既然有心赎过,往后必定会对你姐弟有所不同,我们也别苛求太多了……”言下之意,竟是既往不咎。
  阮蕙抬起眼睑,清澈的双眸里隐含一丝不甘:“只是……一想到母亲和蒙儿,蕙儿便觉心里难过。”
  江宗瑱黯淡的眸子里隐现水光,好半晌,他才低低说道:“逝者如斯,过去的事,咱们都把它忘了吧!眼下,唯有你和蒙儿的将来,才是最最重要的。”说到最后一句,脸上已有悲恸之色,泪水已潸然而下。
  阮蕙这才恍然觉醒。母亲的死,是老人心底永远的伤痛,只不过,在过去与将来之间,老人选择了将来,选择了可以让阮蕙姐弟俩过得更好的方式而已。
  可是这样的选择,并不代表老人可以完全抛弃过往,并不代表老人可以完全忘记耻辱。
  这样的选择,却又代表着老人对阮蕙姐弟的爱。这样的爱,虽是本能的血亲之爱,却又包含着多少隐忍与辛酸?
  “对,唯有咱们的将来,才是最重要的。”阮蕙揩去眼角的泪痕,目光坚定,语气铿锵,一字一句,有着无与伦比的决然。
  “好孩子,难得你也能这么想。”江宗瑱脸上浮现出满意的微笑,随即说道:“苏夫人既打算让你结交扬州世家,这几日,你就好好在家歇息,随时作好出门的准备。”
  阮蕙郑重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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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大早,阮蕙洗漱已毕,去正房给江家二老请过安,又跟外祖母说起晋阳有趣的风俗,老人听得满脸笑容,到底还是久病卧床的,只一会儿便又困了,阮蕙辞了出来,抬眼看到东边的漫天朝霞,只觉心中一片安宁,目光回转,便落在庭院之上。
  这座庭院看来已经有了年分,房屋的瓦片上积满了陈年落叶,廊下的抱柱颜色灰败,雕花的朱漆窗扇已呈土黄色泽,围墙更是多处损坏,灰色的砖头坦露在外,墙上白漆斑驳,处处昭示着主人的贫穷与寒酸。
  她目光微沉,看到墙边开辟出一块狭长的菜地,绿油油的很是打眼,为这沉闷的庭院增添了几分生机。
  这样的江家,与她的想象简直是天壤之别。这样的江家,又拿什么去帮助她,让她姐弟俩个完成华丽的蜕变?
  这件事,也许是她错了,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可除此之外,她别无它法。
  她知道,江老太爷也是深明此理。所以,他才会暗示——苏夫人会帮她,才会把其中的利害跟她明言。
  想到苏夫人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不知为什么,阮蕙竟微微生出一丝惧意。
  可是,她真的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她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心思,忍了多少委屈,好不容易才在柳妈妈的帮助下与江宗瑱取得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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