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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嫡妻-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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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妾风韵犹存的脸霎时变得惨白,哆嗦着取出十两银子给了郎中,连披风都没顾上穿,顶着北风又跑到正房。

    安国公总共就两个儿子,长子已近四十,性情随安国公夫人,古板木讷,丁骏却相反,自小爱玩也会玩,有了新奇玩意新奇玩法总不忘告诉亲爹一声,因此,安国公宠爱庶子更胜过嫡长子。

    如今听说丁骏玩大发以致于引起脱阳之症,安国公气得脸都青了,怒气冲冲地道:“今儿是谁跟着的,赶紧叫过来。”

    跟随丁骏的两个小厮从摘星楼回来后就提心吊胆地在二门转悠,如今一见到国公爷发问,就将提前商量好的措辞说了一遍,“最近这一个多月,郑三爷时不时找二爷喝酒,一喝就大半个时辰,每次都把小的打发在外面。今儿也是,二爷说郑三爷找他,不许小的跟着……”

    安国公骂道:“你们俩是死人,说不让跟就不跟,拉下去每人打二十大板。”

    两个小厮暗地松了口气,来之前他们预料到要捱罚,事先已打点好了关系。冬天衣服穿得厚,打板子的人再放点水,估计小命能保住。

    安国公越想越不对劲,自家儿子他清楚,虽然好色,但行事还算有分寸,平常就是玩玩戏子伶人,最多逼迫几个良家子,给点银钱就封了口,还从来没招惹过勋贵人家的子弟。这次怎么会如此不着调,单在这个日子搞出事儿来?

    不对,丁骏之前说过,想在五爷跟前混个脸儿熟,日后搏个前程,他肯定是被人诱着下了药。顺义伯家三公子的事儿,他也多少听丁骏说过,也是个荤素不忌的主儿,定然是他作的套儿,就算不是,他也脱不开干系。

    安国公想到做到,不顾夜深风寒,召集了门下的两个清客,让他们连夜写个弹劾顺义伯教子不严的折子。

    清客虽觉欠妥,可看到安国公脸色不佳,没敢作声,琢磨着写了个措辞温和的折子。

    顺义伯府也颇不平静。

    郑德显倒没让人送,跟着顺义伯的马车回去的,不过进门时却是小厮卸了扇门板让他趴在上面抬进去的。

    顺义伯拿出当年治军的强硬手段,没让进屋子,直接抬进祠堂亲手动了家法。

    顺义伯下手重,三下就打断了一根竹条。郑德显本来就受了不少苦,又捱了重重的几下子,实在受不住晕了过去。

    郑夫人被拦在门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听见儿子一声声惨叫,由强到弱,最后没了声息,急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嚷:“伯爷看他不顺眼,干脆一棍子把他打死,反正伦哥儿已经死了,要是显哥儿再有事,我也不活了……我看以后谁给你承继香火。”

    顺义伯闻言,手中的竹条颓然落地,一撩衣襟,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狠声道:“都是你惯的。”

    郑夫人顾不得分辨,一头扎进祠堂,看见郑德显身上的中衣原本就沾了不少血痕污渍,如今更被血染了个精透,泪水就跟不要钱似的,哗啦哗啦往下掉。

    巳初在摘星楼发生的事儿,正午时分就传到了袁大奶奶郑德怡耳中。郑德怡不相信,急匆匆地回娘家求证。

    郑夫人哭得双眼通红,“显哥儿自小身子弱,长这么大我没碰过他一指头,那个天杀的丁二,怎么这么没人性,丧尽天良,丧尽天良!”

    郑德怡一听,什么都明白了,掏出帕子给郑夫人擦了擦泪,问道:“请太医了没有,三弟没事吧?”

    郑夫人哽咽不止,“那么丢人的地方怎么找人看?就给擦了些跌打损伤的药,你爹的心也真狠,下手那么重……”

    郑德怡劝慰道:“爹是气急了,手下没数。这个时候就别管什么面子了,请个相熟的太医,多使点银子就是。”

    郑夫人点点头,抽泣道:“也怪我,不该由着显哥儿的性子,他说不乐意就不乐意,现在闹出这档子事,再怎么说亲?唉,早知道,腊月前就该把修家的事儿定下来,显哥儿有个牵绊也不至于这么荒唐。”

    郑德怡沉思片刻,开口:“娘,有句话我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郑夫人擦把眼泪,抬头看着她,“在娘跟前,有什么不能当讲不当讲的?”

    郑德怡犹犹豫豫地说:“其实,我一直觉得宋三娘那桩亲事不该退,别的且不说,三弟自打退了亲,挨过多少次板子受过多少皮肉苦?今天又遇到这事,看来以前那高僧说得没错,三弟身边就得有个属木的人护着。”

    郑夫人想了想,不太情愿地说:“可宋家门户也太低了,她名声又不好,怎么配得上显哥儿?进门当个姨娘,也就罢了,三聘六礼地娶可不行。”

    郑德怡不便多劝,温言软语说了些宽慰的话就回去了。

    且说千玉在台上刚唱了一句,就见五爷带着一行人匆匆离开了,他是心知肚明,知道宋青葙那边动手了,可班主不清楚。

    看着台下的人如潮水般散去,班主急得满后台绕圈,千家班头一次在贵人面前唱戏,才刚开头,人都散尽了,以后还怎么在京都混?

    乐师们心里也着急,于是胡琴拉得更急,鼓点敲得更响,锣鼓打得更快,可台下压根没几个人。

    千玉索性也不唱了,起范儿退场。

    班主起先还担心,毕竟预先已收了定金,戏没唱完就下场怕人找碴,等了一个多时辰,根本没人理他们,只好把家什都收拾了。

    千玉知道宋青葙在三圣庵,可记着宋青葙的话,不敢去找她,只借口散心到簪儿胡同转悠,不巧正遇到骑马归来的秦镇。

    千玉认识秦镇。

    早先跟千玉一起学艺的除了千云外还有一人,艺名叫千月。千玉唱花旦,千月唱青衣,长得是人如其名,宛若明月。

    千家班是草台班子,穷苦潦倒,常年发不出工钱来。千月要养家糊口没办法就去楚馆唱曲儿,不想被丁骏看上了。

    丁骏还是老一套,先砸银子,银子不好使就亮身份压人,无奈千月硬是不从,只卖艺不卖身,丁骏就下药将人劫到鸣翠馆给上了。

    千月不甘心被豢养,又不愿以卵击石,就趁丁骏没注意卷了些金银珠宝想逃出去。可惜只跑到翠花胡同,就被丁骏追上,腿骨也被打断,好在他遇到了秦镇,于是发生了京都有名的风流韵事,就是秦镇与丁骏因抢夺一个小倌聚众斗殴。

    千玉赶到时,正看到丁骏带着三四个随从被秦镇打得落荒而逃。

    夕阳中,一袭灰衣的秦镇给千玉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只是,打那以后,两人再也不曾有机会相遇。

    没想到,竟然在簪儿胡同遇到了秦镇,千玉内心热血沸腾,整整衣衫迎了上去……

 第32章 遥遥相望

    千玉清清嗓子,长揖道:“给世子爷请安。”

    秦镇在扁担胡同没见到宋青葙,心里正郁闷,见是个不认识的人,没好气地“嗯”了声,下马就要叩门。

    千玉紧走几步,大声道:“千玉想跟随世子爷。”

    月色如水,洒下淡淡清辉,面前之人被月华映着,眉目如画貌美如花,秦镇打从心底厌恶,冷冷地问:“你会什么?”

    千玉被秦镇的目光看得有点胆怯,却仍镇静地说:“会唱戏。”

    秦镇转身,“我不爱听戏……也不捧戏子”,紧接着又加上一句,“生平最讨厌戏子。”

    千玉极快地回答:“千玉以后再不唱戏。”话音刚落,伸手拔下头上的玉簪,在脸上狠命一划,有血流出来,顺着脸颊滴滴答答落在鸦青色的棉袍上。

    秦镇看他一眼,突然开口,“你会不会打理铺子?”

    “会。”千玉毫不犹豫地答应。

    “那好,三天后,卯正,就在这儿等着。”

    什刹海灯火通明,两岸的柳枝上挂了无数灯笼,明月灯光交相辉映,映在水面上,河水泛起银白的光晕。微风吹过,涟漪层层荡开,搅碎了明月,扰乱了灯光。

    年轻女子呼朋引伴地赏花灯猜灯谜,灯光照着一张张水灵灵的脸庞,像是刚发出的嫩藕。

    千玉披散着头发晃晃悠悠地行在人群里,他想笑,可一笑就会牵动脸上的伤口,疼痛令他龇牙咧嘴,怪异的表情吓跑了身边经过的女子。

    这几天,千玉想了很多,想千月、千云还有自己。他们都有世人羡慕的俊美容颜,可美貌带来的却是不幸与毁灭。千云走上为人不齿的路,千月以后再不能走路,而自己,堂堂男儿郎,却要借助一个闺阁弱女子才能摆脱困境。

    宋青葙帮了他的大忙,他也要助她一臂之力。

    摘星楼的事儿还没完,将来会是怎样的情况,谁也说不清楚。眼下宋青葙能躲到三圣庵,可以后呢?

    靠着公侯望族捐助才能得以存活的三圣庵,能护得住她?

    千玉想找个有能力的靠山,在靠山的羽翼下,自己能尽可能地为宋青葙做点事。

    明月西移,赏灯的人群渐渐散去,短暂的沉寂过后,晨阳缓缓升起,京都迎来了又一个生机勃勃的清晨。

    早朝过后,顺义伯应召到了皇上的内书房。

    皇上五十有余,虽然保养得体,可脸上已显出老相。皇上没多言,直接拿出安国公的奏疏,“令郎给安国公的二子下药,可有此事?”

    顺义伯粗粗看完奏疏,气得肺都炸了,安国公这老贼仗着曾是皇上伴读,竟敢倒打一耙。

    昨天,他已问得清楚明白,郑德显是听说丁骏找他,才去了四号院。刚进正屋,头脑勺就捱了一闷棍,后来又被疼醒了,至于中间怎么脱的衣服,怎么上的床一概不知。

    顺义伯一把年纪,从没这么丢人过,真想打死这个让他大失颜面的儿子。可转念一想,嫡长子已经死了,要是郑德显再有个好歹,顺义伯的爵位很可能会因无嫡子承继而革除。到时候,淑妃娘娘肚里的孩子该倚仗谁?

    为了将来的大局着想,顺义伯明知道自己的儿子被丁骏欺辱了,却忍着没有去讨要说法,没想到安国公却恶人先告状。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顺义伯在皇上面前没敢发火,回府后立刻找人将丁骏的事迹洋洋洒洒写了三大页呈了上去。

    安国公当然不能善罢甘休,又写了封奏折,将顺义伯以前在山东苛虐官兵之事一并写上。

    顺义伯与安国公在京都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身边围了不少附炎趋势之人,见这正是表忠心现情意的好时机,纷纷上书声援,一时飞往皇上案头的奏折跟雪片般。

    皇上不厌其烦,找来五爷,“摘星楼是你的产业,怎么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五爷挑眉,笑眯眯地说:“皇兄,摘星楼虽是我的产业,可来者是客,我也不能把人给赶出去。我已查得一清二楚,都说两人时不时地约在那里喝酒,上元节那天也是约好了的。”

    皇上闻言,很着意地看了看五爷,各家各打五十大板,令顺义伯与安国公各自管教子女整顿门风。

    日子在两家吵吵闹闹打嘴仗中一天天过去,二月二那天,淑妃娘娘生了个七斤三两的大胖小子。皇上心花怒放,给淑妃晋位至贵,成为郑贵妃。

    郑夫人进宫看女儿,顺便提起了糟心事,“显哥儿如今是性情大变,开头几天虽然闷闷不乐可吃饭什么的还好,前两天出去走了走,回来后连饭都不吃了,整天就抱着个酒坛子。你说该怎么办?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听……我只后悔没听他的话,当初他想娶宋三娘就由着他娶回来好了,也不至于成现在这副样子。”

    贵妃娘娘吃着云片糕,问道:“宋三娘又定亲没有?”

    郑夫人不屑地说:“听说在三圣庵奉佛,倒是没听说定亲。她那样的闺女,谁家敢要?”

    贵妃娘娘闲闲地说:“三弟想娶就娶回来,过几年风声过去,三弟对她的心也淡了,想法子休了或者怎么着都好,到时自有大把好闺女等着挑。”

    郑夫人细细一琢磨,是这个理儿,连忙告辞回去找郑德怡商量。

    郑德怡皱着眉头道:“三娘这人性情是真软和,可就是认死理儿,既然已经退了亲,就不会再吃回头草,上次我劝她不也碰了软钉子。”

    郑夫人怂恿道:“上次是纳妾,这次可是堂堂正正地进门当奶奶,没准还能挣个诰封,世子夫人,正一品,宋三娘还能不乐意?”

    一品诰命夫人,平常人想都不敢想,连自己都没有夫人的封号,宋三娘会不动心?

    想到此,郑德怡语气松动了许多,“我试试,不过白家胡同那边说不管她的事,要真谈下来,这三聘六礼还不知怎么个过法?”

    郑夫人道:“先到白家胡同谈谈口风,实在不行,还有付家那边,总能找出个管事的长辈。”

    郑德怡笑道:“这倒不急,宋三娘要在三圣庵住上百天,咱们有得是时间商量。”

    三圣庵也位于簪儿胡同,离清平侯府仅数丈之隔,因供奉着释迦牟尼、阿弥陀佛跟观世音菩萨而得名。三圣庵在京城很有名,除去慧真大师佛法深厚之外,还因庵内有棵极有灵性的姻缘树,常有女子来拜树神询问姻缘。

    宋青葙之所以选择在三圣庵避难,也是因为这两点。

    为母亲超度祈福,自然要找个佛缘深厚之地;女儿家本就关心姻缘大事,宋青葙又姻缘不顺,想一并拜拜树神也在意料之中。

    任是谁听了,都会觉得合情合理。

    三圣庵是千年庵堂,庵内古木郁郁葱葱带着岁月独有的悠远沉静。

    自打来到三圣庵,宋青葙像是沙漠里长途跋涉的旅人突然见到绿洲般,整个人立刻变得安定而从容,就连令她紧张担心的灰衣人也抛在了脑后。

    张阿全每隔七八日会送纸墨衣物来,顺便也带来外面的消息。

    这天,他便谈起演乐胡同新开的一家点心铺子,“店名叫凤栖,店面差不多有良木的两个大,布置得很清雅,点心做得也精致。姑娘猜,掌柜的是谁?”

    碧柳催促他,“卖什么关子,快说。”

    宋青葙思索片刻,笑道:“可是千玉?”

    张阿全微笑点头,“姑娘真聪明,就是千玉,不过他已经改回本名林蒙了。”

    碧柳讶异道:“他不唱戏了?”

    张阿全回答:“嗯,脸上落了道一寸长的疤,没法唱了。”

    宋青葙问道:“东家是谁?”

    张阿全道:“林蒙说不便相告,我就没再问。”

    宋青葙并不在意,只问道:“良木的生意如何?”

    “开头清淡了几天,这阵又好了,凤栖处处学良木,连盛点心的食盒衬里的白棉纸都跟着学,但凤栖不做磕花饽饽。林蒙说,到底是俗食,难等大雅之堂。”

    宋青葙乐不可支,“千玉聪明,戏文里的东西学了个精透,也不知是谁慧眼识英雄找上了他?凤栖的生意不会差。”

    说笑了一刻钟,碧柳送张阿全出去,回来后神情紧张地说:“姑娘,不好了,那人找上门了。”

    宋青葙看一眼碧柳头上晶亮的水珠问:“下雨了?”

    碧柳本能地回答:“不大,就是飘着雨丝。”

    宋青葙笑笑,再问:“谁来了?”

    碧柳已松缓下来,平静地说:“那个穿灰衣的人,也不知他看没看到我。”

    三圣庵只允许女客入内,有时女客会有男伴相陪,慧真师太就将正门旁边的三间屋隔成个单独的小院落,摆上茶水点心棋谱经书等,供他们解闷。

    因张阿全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又常来常往甚是规矩,女尼就特准他进去说话,不过进出都得有人陪着。

    碧柳便是在送他出门时看见了跨院里的秦镇。

    宋青葙闻言不由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半扇,遥遥望过去。

    就看到斜斜的雨丝里,那人一袭灰衣,负手而立,看上去桀骜不驯,可是又似极有耐心般,静静站着,一动不动。

    宋青葙直觉地认为,他并非前来找她,而是在等人。

    是等谁呢?妻女还是……

    宋青葙有片刻失神,想起元宵节那天,他揽在她腰间落地时,短暂的踏实与心安。

    凭着多年习武练就的敏锐感觉,秦镇断定有人躲在暗处偷窥自己,他小心地辨明方位,猛地一抬头,那人极快地缩了回去。

    可他还是认出了那张白皙俏丽的小脸和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眸。

    一时间,心跳得那么快,那么急,那么乱。

    秦镇深吸口气,只觉得全身的喜悦满溢得无处释放。

    原来,她在这里!

 第33章 我想成亲

    像是预感到秦镇会回头般,宋青葙猛地缩回身子,心兀自砰砰跳得厉害。

    那人眼里骤然散发的光芒让她心慌,也让她安定。

    心慌的是,她从未见过一个人会有这般强烈的情绪,安定的是,她可以确信他并未将元宵节那天自己的举动透露出去。

    为什么这么笃定?

    他们见面不过三次,每次都是匆匆邂逅,不曾有过交谈。

    可她却清楚地感觉到他对自己并无恶意。

    怔忡间,听到碧柳的声音,“姑娘,要不要打听一下?”

    宋青葙一愣,连忙摆手,“不可,庵里都是女尼,无缘无故地打听陌生男子怕会遭人闲话……算了,管他是谁,与咱们没多大干系。倒是杀死千云那人,阿全可打听到消息?”

    碧柳摇头,“他没敢明目张胆地打听,就在下洼子附近转悠了几日,没听说有人谈论这事。”

    宋青葙便笑,“阿全行事比你细密周全多了。”不动声色地行至窗前,借着关窗之际,朝外看了一眼,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秦镇骑马跟在马车旁,步履轻快,找她找了一个多月,扁担胡同去探过好几次,始终不知道她的下落,没想到她竟然就在簪儿胡同,离自己那么近。

    细雨如牛毛密密地落在他肩头,秦镇微微笑着,脑海里全是那张忙不迭缩回的俏脸。

    她真聪明,选择三圣庵作为落脚地,每天出入三圣庵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不会有人特别注意到她。

    也不知道,她若听说有人在良木对面开了家一模一样的点心铺子,会是什么表情,恼怒还是高兴?

    主意是林蒙想的,他说要做出名堂,演乐胡同是首选,尤其,已经有了良木,他们可以借着良木的势头也往精致里做。

    到时候,京都的人一说到哪里的点心最好,头一个就会想起演乐胡同。这样,不管是良木还是凤栖都会因而受益。

    马车在二门处停下,秦镇扶出车里的老夫人,蓦地开口:“祖母,我想成亲。”

    老夫人杨氏惊讶地扳着指头数了数,“上一个死了才五个月,怎么着也得过了半年再说。你娘又催你了?不用管她,凡事有祖母……还蛮夷之人就是没规矩。”后半句说得极轻,可架不住秦镇耳朵好使,听了个一清二楚。

    秦镇后悔万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话怎能说给祖母听?祖母心思简单,脑子里只有礼法规矩,礼法就是她的天,半点不能错,可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还是祖父英明,一早就知道祖母的脾性,所以对祖母千宠万宠,硬是不让她沾手家中半点俗务。父亲不如祖父,所以前半辈子受到不少憋屈,现在父亲学精明了,表面恭谨顺从,背地里还是照着自己的想法办。自己连父亲都不如,连着吃了两次亏,还没长记性。

    秦镇将祖母扶上软轿,转身去了菱花轩,对清平侯道:“父亲,我想成亲。”

    清平侯捧着本兵书靠在软塌上打盹儿,头不抬眼不睁地道:“又被人赖上了?”

    秦镇面色有些红涨,粗声道:“没有。”

    清平侯仍闭着眼,“是祖母的意思还是你娘的意思?”

    “都不是,”秦镇顿一下,“我自己看上了一个女子,想娶她为妻。”

    清平侯猛地坐直,上下打量儿子几眼,轻笑起来,“开窍了?”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你可想好了,要是这次再跟以前似的当儿戏,这辈子你别想成亲了。”

    秦镇思忖片刻,想到方才在三圣庵乍见到宋青葙时的狂喜,象是失而复得的珍宝,那种感觉从没有过,以后也不见得再有。他郑重地点点头,“我就想要她。”

    清平侯指指身旁的椅子,让他坐下,又问:“是哪家姑娘?”

    “户部宋主事的侄女,去年跟顺义伯世子退亲那个。”秦镇将先前打听的消息一五一十说给父亲。

    清平侯双手搭在软塌扶手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花梨木,“名声不太好,不过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只是,跟五爷牵扯不清倒麻烦……咱们家从□□皇帝到先帝从没被皇上猜忌过,就是因为咱们从来不站队,也不逞强拔尖……”

    秦镇急切地开口,“父亲”,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恳求。

    清平侯看着高大魁梧的儿子,隐藏在心底的愧疚感慢慢浮上来,不禁叹了口气,“算了,我对你们也没什么指望,只盼着你们和和美美地,早点给我生个孙子,我亲自教养。”

    秦镇大喜过望,长揖到地,“多谢父亲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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