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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嫡妻-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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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巧,这天林氏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宋修远的住处,拉着宋宁远上门了。
林氏一看宋修远的宅子虽小,可里面摆设却不差,桌子上摆的,椅子上搭的,比以前在白家胡同的好强百倍,顿时又酸又妒又气,嚷道:“修哥儿,你枉为二房长子,怎不好好管教妹妹?可怜老太太尸骨未寒,至今未能下葬;可怜你大伯,为着你们兄妹操劳半生,被嫡亲的侄女赶出家门,病在床上起不来了。你说,三姑娘嫁到清平侯府,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没有?一万多两银子的宅子眼也不眨一下就赏给奴才了,怎么就容不下嫡亲的伯父伯母?你说,你还是宋家的子孙吗?”
一边数落一边嚎哭,泪水就跟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淌得极快。
宋修远早听宋青葙提过除族之事,见林氏还有脸找上门来,冷冷地说:“我自然是宋家子孙,却不是你们的宋家……宋太太莫非忘了,是嫡亲的伯父伯母把我们兄妹除族的,也是嫡亲的伯父伯母教导得好,否则我那性子软和的妹子还学不会这种赶人的招式。你们白住了十几年,既然宋太太今天来了,不如咱们就把十几年的租金清算清算。”
林氏一听这兄妹俩没一个有人性的,急了,擤擤鼻涕道:“你们这群白眼狼,怎么不想想当初你爹娘都不在了,是吃的谁的,用的谁的?现在过得好了,嫁得好了,就翻脸不认人,白养你们这么些年。”
宋修远笑了笑,“宋四姑娘不是嫁得更好,顺义伯府,贵妃娘娘的娘家,宋太太何必舍近求远,不求自己的闺女,反而来求个外人?”
林氏被堵得没话,瞧见傻愣着的儿子,拧了他一把,道:“修哥儿,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大哥正科举举仕,好歹拉扯他一把,日后他高中了,定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宋宁远自幼读书立志科举,是被老太太捧在心尖尖上的,而宋修远就是个混混,跟付氏一样不受老太太待见。
此事虽与宋宁远不相干,可过去受到的责罚,宋修远却没忘记,仍是冷了脸道:“宋太太真是记性不好,我没有什么大哥,就有个嫡亲的妹子。”猛然想起,宋青葙曾经说过的话,言下颇有不认这个哥哥的意思,不由黯然,朝着小厮喝道,“还不赶紧把人赶出去,以后切不可阿猫阿狗地都放进来。”
不等宋修远说完,宋宁远早涨红了脸出去了。林氏仍挣扎着不肯走,被小厮两边架着半拉半拽地拖了出去。
宋修远抬头望着院子里梧桐树新发的嫩芽发呆,他不是为林氏生气,那些人根本不值得。他在想,自己一心为了妹妹打算,妹妹却不领情,摆明了不想与他有瓜葛,连白家胡同这种大事都不曾来知会一声。
乐姬在屋里将外面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眼眸一转计上心来,扭着杨柳般的细腰一摇一晃地走出来,雪白的玉手就攀在了宋修远肩头,眼波流转,声音娇媚,“没想到爷还有个有权有势的妹子,想必也的妹子也不差钱,一万多两银子的宅院转手就赏给奴才。我这么听着倒觉得有点不对劲,论起来爷是长子,那处宅院由爷来处置才名正言顺。如今爷这里捉襟见肘的,连根像样的发簪都没有,连我看着都替爷心疼。”
秋绫端着杯碟正要出门,听到院子里乐姬的话,忍不住就停下脚步,想听听宋修远如何回答……
第99章 还是二哥
其实;宋修远从内心来说;是真想好好地照顾妹子。一来;他是兄长,宋青葙是他唯一的亲人,二来,付氏生前也多次嘱托他;他不能辜负亲娘的委托。
上次他听说妹子嫁给秦镇那个无赖,心急如焚;连夜杀到清平侯府想把妹子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没想到人家小两口恩恩爱爱和和美美。不但差点棒打鸳鸯不说;还得罪了宋青葙跟秦镇。
宋青葙临走前对他说得那番绝情的话,更是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只是,他虽然觉得宋青葙不理解他;对他太过无情,可她总归是他的妹子,绝不许别人对她说三道四。
听了乐姬的话,他立刻拉下脸子,一把甩开乐姬的手,“爷的事轮得着你来管?嫌爷寒酸就赶紧滚,滚得越远越好。”
乐姬本是半边身子靠在宋修远身上,他冷不丁抽开身,又一甩一推,乐姬站不稳,后退两步倒在地上,顿时捏着嗓子委委屈屈地抽泣起来。
宋修远烦躁地说:“嚎什么嚎,丧气!”转身进了屋子。
秋绫在厨房见到这情形,顿时松了口气,端着托盘走到正房,将茶盅与碗碟在方桌上摆放整齐,刚要出门,宋修远叫住她,“妹子真的把白家胡同的宅院赏给下人了?”
秋绫平静地说:“是不是真的我不清楚,不过姑娘就是赏人也有赏的道理。”
宋修远道:“我不管她赏不赏人,她是压根不打算认我,心里完全没这个哥哥了是吗?”
秋绫垂眸道:“那天我从清平侯府回来,姑娘托我给少爷带过话,当时少爷正忙着,没心思听,所以我也没说。”
宋修远一愣,想起来了。那天他看乐姬露着半截肚子跳舞看得正起劲,就没搭理她。
秋绫见状便道:“姑娘说,少爷想要以后好好成个家,就把乐姬卖了。二少爷想想,这样下去,好人家的闺女哪个愿意上门?”
宋修远搓着膝头为难,“五爷赏的人,哪能随便卖了?”
秋绫又将宋青葙说的那话说了遍,“……只要少爷能耐得住,就当是个摆设也行……说句不中听的话,姑娘看事情看得比少爷远,比少爷透,姑娘口头上说不想见少爷,大半也是因为五爷。”
宋修远的脸色沉了沉。
秋绫顿了顿,索性一鼓作气说个透彻,遂低声道:“少爷跟了五爷这些年,想必也知道五爷对那个位子的心思。可那个位子哪是那么容易坐上去的,皇上有亲生的儿子,顺义伯根基不能说不深厚,两方面都不是省油的灯。不管最后谁坐了那个位子,血流成河是免不了的。
“就算是五爷成事,给少爷封官加爵,可当官也不好当,一句话说不好,一件事办不妥就没了脑袋。姑娘常说,这辈子不图荣华富贵,日子过得安稳就好。少爷想想,二房只你一个男子,二太太若地下有灵,定然也不愿意少爷干刀口上舔血的差事。”
宋修远此前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大红官服让宋家人刮目相看,让祖母瞧瞧她素来瞧不上眼的孙子也有飞黄腾达的一天。所以,他就死心塌地地跟着五爷。
他却从来没想过或者是不愿去想,很可能他没等到加官进爵就没命了,也很有可能他刚做上官就获罪问斩。
他读的书少,听得戏却不少,戏文里经常有大忠臣重罪谪边,九死一生地回来跟妻儿团聚,又或者,大将军被奸人陷害经过无数磨难才得以昭雪。原本,他只以为是戏文,可戏文也折射着真事儿。
想到此,宋修远浑身发冷,后心骤然渗出一层冷汗。
秋绫见宋修远想得入神,悄悄退了下去。
院子里的乐姬惺惺作态地假哭半天,见没人理睬,自己下不了台,又“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
秋绫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有病就看郎中,没病就自己爬起来。”
乐姬“哼哼唧唧”地说:“你没看见我摔了腰,站不起来,赶紧过来扶着。”
秋绫冷冷地扫她一眼,转身去了厨房。
乐姬腰也不疼了,爬起来,冲进正房,扑到宋修远身上就哭,“爷可得替我做主,连个奴才都对我摆脸子看。爷,那个秋绫又老又丑,说话也不中听,干脆卖了,免得三天两头妨碍咱们乐呵。”
因见宋修远冷着脸没说话,便扯着裙角,指着上面明晃晃的泥印,娇滴滴地说:“爷,人家的裙子都脏了,明儿爷得陪我去买条新的,就要上次看中的那条嫩黄的。那伙计说我肤色白,穿嫩黄最衬,爷,好不好?”
宋修远抬眼看着她,脸上擦着香粉,又沾了几滴眼泪,有些不匀整,嘟着的双唇上涂着口脂,倒显得鲜艳欲滴,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眼。眼角微微向上吊着,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狐媚气十足。
宋修远想起以前付氏曾说过,看人最重要的是看眼,眼神清澈说明心灵坦荡,眼神沉静说明性子稳重,眼珠子不停地转,要么是在耍坏心眼要么是娼藉女子成心在勾引人。
他不由后悔,自己怎么竟被这么个娼妓勾引的五迷三道,失了童子身不说,还对秋绫动手。
母亲对她的陪嫁丫鬟都很好,从没惩罚过,甚至连大声叱责过都没有。而秋绫秋绮她们对他也极好,母亲去世那天,他在灵前守灵,夜里睡得正迷糊,听到秋绫对着灵枢低声说:“二太太放心,我会守在二少爷跟三姑娘跟前,替太太看着他们。”
宋修远又是一愣,这些画面原本都清楚地刻在脑海里,怎么前阵子竟似魔怔一般,全然抛在了脑后。
他推开乐姬,淡淡地说:“以后你就负责打帘,要有点眼色,别等客人走到跟前了才挑帘子。”
乐姬没听明白,越发凑得近,拉长了声调道:“什么有颜色没颜色,我觉得爷才色呢,上次把人家的中衣都扯破了,弄得人生疼,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好人家的闺女哪会大白天在正厅说这个?
宋修远心里越发腻味,手上用了十分力,把她推了出去。
乐姬撞倒一把椅子,然后倒在地上,这次真的扭伤了腰。
章安闻声赶来,不安地说:“二郎,她可是五爷赏赐的,若五爷怪罪下来……”
宋修远平静地说:“是我伤的人,天大的罪由我顶着,决不会牵连你。”
隔天,宋修远到兴王府请罪。
五爷没见,是褚永见的。
褚永身穿一袭白衣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地走出来,笑呵呵地说:“二郎果然生猛,竟然伤了腰,没事,那个不能伺候就卖了,这里还有,二郎随便挑。”
一声唿哨,从门口走进十几个妙龄女子,个个穿着粉色纱衣,风骚妩媚冶艳多情。
宋修远见状却忍不住心寒,兴王府竟养着这么多乐姬舞姬,先前还不知送出多少个,以后也不知还要送出多少个。
本来他以为五爷独独青睐自己,才会既赏宅院又赐美人,没想到,伯乐只一个,养着的千里马却是无数。
宋修远收敛了心思,笑笑,躬身道:“先前那个就挺好,我舍不得卖。”
褚永眉梢一挑,“没想到二郎还是个痴情男儿?我果然没看错人,当初就觉得二郎性子爽快重情重义,这番交往下来,更是如此。上次的事,是我处理不当,打过一架算是扯平了,以后二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宋修远咬了咬牙,告退离开。
上次宋青葙离开第二天,他就去找了褚永。
褚永毫无愧色,打着“哈哈”说:“……二郎心里也明白,退亲的事跟你伯父伯母根本说不通,他们能舍得这块到嘴的肥肉?我确实没考虑周全,幸好未负所托。而且你妹子嫁到清平侯府,日子过得不错,秦镇护得也紧,还因这事揍了我一顿。想必你也听说过,我褚永何曾吃这么大亏,还不都是为了二郎你?”
褚永巧舌如簧,宋修远有口也无从辩解,干脆一拳捣了过去。
褚永身手不如秦镇,比宋修远却强了许多,因顾及着五爷还要重用他,不好面子上做得太难看,便没使全力。
哪知宋修远却不是别人退让他自己也退让之人,加上对褚永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极为不满,仍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气,狠狠地揍了褚永好几拳。
褚永俊美无俦的脸上又被打得青紫红肿,气得暗骂了宋修远好几句不识好歹。
宋修远从兴王府出来,一路想着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以前觉得豪气干云前途无量,可细细思忖下来,又感觉一切飘渺空茫得狠。
回到宅院,章安见他脸色阴郁,问道:“五爷怪罪你了?”
宋修远摇摇头,“没有,不但没怪罪,褚先生还说另赏一个乐姬给我。”
章安大喜,拊掌赞道:“不愧是五爷,气度就是大。”又问,“人呢,怎么没一道带回来?”
宋修远道:“我没要。”
“嘿,你这家伙,”章安龇牙叹道,“白给的美人儿,为什么不要?”
宋修远抬眼看看章安,压下心头的话,只说道:“就靠咱们两人的俸禄,养眼前这些人还紧巴着,再添张吃饭的嘴,拿什么养活?”
章安摸摸后脑,叹气,“真他娘的憋气,要能发笔小财就好了,就托人买个扬州瘦马来,听说那个玩着带劲。”
宋修远愈发无语。
他跟章安打小就认识。付氏不赞成他科举,觉得科举制度害人,写八股文能把人写傻了,可也没打算教他经商,怕他被人绕到坑里。他没事干就满街瞎混,十一二岁时,有次在街上买了两只肉包子,正要吃,有几个混混上来就抢,抢了肉包子不说还要荷包。
宋修远不给,就与他们打成一团,章安正巧路过,助了宋修远一臂之力。两人就此认识。
宋修远是有家但没人管教,章安则根本没有家,就在白水桥下面有处窝棚,自己一个人住。靠着给人打零工赚几个大钱生活,也时不时来点小偷小摸,还蹲在墙根要过饭。
章安长相憨厚,却有点小聪明,可他的小聪明只用在如何胡吃海塞混日子上头,对于将来毫无打算。
现在跟着五爷做事,有钱赚,有饭吃,还有女人陪着,已经是他理想中的生活了,他很满足。
宋修远被秋绫点拨着却想了很多,以后要娶妻生子,好好成个家,不能让二房的根儿断在自己身上。
想到此,宋修远坐不住了,起身对章安道:“我得去找找妹子。”
章安一听,以为宋修远去要银子,怕他吃了秦镇的亏,自告奋勇地说:“我陪你去。”
宋修远想章安陪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便没拒绝。两人雇了辆牛车,直奔簪儿胡同。
到了清平侯府,宋修远跟门房说:“我姓宋,是世子夫人的哥哥,麻烦你进去通报一下。”
门房上下打量宋修远一眼,又瞅了瞅站在旁边的章安,进去找了个小厮,俯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小厮点点头,撒腿往望海堂跑去。
宋修远跟章安等在门口,正觉得无聊,忽然听到角门响动,一行人冲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从昨晚到现在感觉没什么心思码字,一直慌慌的,静不下来,很不在状态~
第100章
“夫人;夫人,”碧柳风风火火地进来;因为跑得急;脸颊染着红晕。
宋青葙正在听新月回事,见碧柳急三火四慌慌张张的样子,不由心惊;问道:“怎么了,丁九娘出了什么事?”
“不是丁姑娘;丁姑娘好着呢,是二少爷。”碧柳大口大口喘着气;“我刚从三圣庵出来走了没多远,看到世子爷骑着马,马背上横着两个人往东去了……我正纳闷着,看到角门那边围了好几个人,打听之后才知道,是二少爷过来找您,门房报到世子爷那里,世子爷就带着远山几个出去把二少爷揍了一顿。”
宋青葙大怒,脸色顿时变得通红,“啪”一声举掌拍在长案上,将长案上的茶盅震得“咚咚”响。新月还是头一次瞧见宋青葙发火,惶恐地后退了几步。
宋青葙强压下怒气,平静地说:“去看看世子爷回来没有,请他过来下。”
少顷,碧柳大步赶回来,“世子爷没回来,林管家过来了。”
话音刚落,千玉不紧不慢走到门口,后面还跟着远山、近石几人。
宋青葙冷声问道:“谁让你们动手打人的?”
远山等人面面相觑。
千玉淡淡地说:“是我出的主意,也是我跟世子爷说,要打就打得彻底,让大家都看看。”
宋青葙冷冷地开口,“林管家管的事也太多了,这个家是你当还是我当?”
这话说得很重。
远山近石等人不约而同地跪在了地上。
“自然是夫人当家,可林蒙自认为没有错。”千玉脸色有点白,却仍站着,神情坦然地承接宋青葙冰冷的目光。
新月站在宋青葙身后,急得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林管家怎么这么固执这么倔强,既然知道是夫人当家,赶紧跪下认错,认了错,夫人消了气,也就完了。
这么僵持着算怎么回事?
千玉不想跪,不是因为男儿膝下有黄金,而是单纯地不想跪拜他心仪的女子。
虽然,他的身份卑微,可在他心里,一直觉得他拿银子替她干活,两人的地位相对来说是平等的。
她全然信任他,他也尽心尽力地为她解忧。
可一旦跪了,他就永远没法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
宋青葙小口小口地喝着茶水。
茶盅是官窑的青花瓷,茶是明前的君山银针,水是清冽甜爽的玉泉水,茶泡得刚刚好,清幽的茶香随着雾气淡淡地散在议事厅里。
宋青葙心乱如麻。
从理智上,她知道千玉没有错,可从感情上,她不愿二哥挨揍,尤其是被清平侯府的人揍。
上次,惊吓之余,她说出那些无情的话,多少也有些不安。二哥行事太不妥当,可他心里是想为她好。
这次二哥难得地上门,还没说出来意,就被秦镇狠揍了一顿。
二哥会怎么想,定然以为是她告诉秦镇这么做的。
这下,应该是完全伤透了心吧?
宋青葙捧着茶盅,双手微微地颤抖。
盛怒过后,她的脸色由通红变为苍白,眼神空茫迷惘,辨不清方向般,有种柔弱无助的美。
千玉有些于心不忍。
不管如何,宋二爷是夫人嫡亲的哥哥,自己是不是太武断了?没准再等两天,能想出更妥善的法子。
千玉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片刻又松开,双膝缓缓跪在地上,轻声道:“林蒙知错,请夫人责罚。”
宋青葙回过神,看向千玉。
他仍是穿素白长衫,束着宝蓝色缎带,额前的发遮住了他的双眼,她只瞧得见他紧抿的双唇,有种悲壮的决然。
调皮的春风自门外吹进来,扬起他的发梢。
宋青葙想起在扁担胡同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那会儿他穿绯色长衫,站在屏风前,手指叩在黄杨木框架的屏风上,敲得是西皮流水的板儿。隔着绡纱,他的声音低且媚,有种魅惑人的力量。
事隔数月,再见到他,他总是一身素白衫子,脸上多了条疤痕,不再时不时敲云板调子,说话声音仍是低,却温暖而动人。
他很聪明,又善解人意,每次吩咐他做什么事情,都会做到尽善尽美,几乎挑不出差错。
这次亦然,若换成其他人,宋青葙也会跟他的想法一样。
怒气骤然散去,宋青葙咬咬唇,声音缓慢清晰,“既然认错,就罚你两年俸禄。”
千玉下意识地抬头,只听宋青葙又道:“以后不得踏入望海堂半步。”
新月愕然。
千玉却面色平静地答应,“是!”
“至于你们,”宋青葙看向远山等人,“你们做事不问青红皂白,不动动脑子。以前世子爷让你们滚的时候,怎么就没这么听话?下去每人领十板子。”
远山等人齐声应道:“是。”起身退了下去。
少顷,捱了十板子的远山一瘸一拐地找千玉,“林管家,夫人也太狠了,虽说是你出的主意,可爷已经同意了。爷让打,咱们还能不动手?要是不动手,又该说咱们不听吩咐了。唉,真是里外不是人。”
千玉正收拾东西,闻言便道:“夫人做事自有她的道理,以后别在背后议论夫人,也约束着近石空谷等人别乱说话,夫人管家不容易。”顿了顿,又道,“此事本来也是我的错,平白带累了你们。不过话又说回来,夫人也是仁慈,像有些人家,主子平白无故地拿下人出气不是常有的事,何曾讲过有理没理……想必你也听说过,京都有家权贵,责罚下人都是脱了裤子趴在春凳上打,有时候一打就是十几个人,白花花一排……”
“谁家那么损,这小厮还行,没羞没臊地捱过两天也就罢了。要是丫鬟婆子,岂不是要人命?”远山听得瞠目结舌,想坐下,屁股痛得要命,只得斜倚在椅背上,问,“夫人不让你在望海堂,那你搬到哪里去?”
千玉笑笑,“待会夫人定有吩咐。”
话音刚落,新月领着两个婆子出现在门口,“林管家,夫人说让你搬到东路外院的春然阁,那边已收拾好了,有需要的就吩咐这两位妈妈。”
两位婆子就笑道:“林管家,东西我们来收拾,回头找人推个独轮车,两趟也就差不多了。”
千玉微微颌首,“有劳妈妈。”又瞧了眼欲走未走的新月,淡淡地说,“烦请新月姑娘代林蒙谢过夫人。”
新月目光盈盈如水,望了他片刻,一扭身,走了。
秦镇赶回望海堂时,天色已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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