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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与禅:宫本武藏-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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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亲就像秋霜一样冷峻严格。武藏很怀念幼年时就别离的母亲,对父亲则非常生疏。烟臭和恐惧,便是他对父亲的印象。九岁的时候,武藏突然离家,投奔住在播州的母亲,也只是想听听母亲温柔地说:
“噢!你长这么大了!”
母亲不知为何要跟父亲无二斋离婚,再嫁给播州佐用乡的一个武士,还生了小孩。“回去吧!回到你父亲那儿。”母亲在无人的神社边林子里张开双手紧紧抱着他哭泣的一幕,至今仍深深地留在武藏的脑海里。
过了不久,父亲派人追来。当时他才九岁,就这么被脱光了衣服,绑在无鞍的马背上,从播州带回作州的吉野乡宫本村。父亲无二斋怒骂道:
“不肖子!你这个不肖子!”
还拿拐杖打他。这件事也深深地烙在他幼小的心灵上。
“如果再到你母亲那儿的话,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过了没多久,武藏听说母亲病死了,本来抑郁寡欢的他,突然变成没人敢碰的暴君,连无二斋也拿他没办法。当父亲拿铁棍要打他,棍子反而被他抢去,反过来打父亲。村里的恶童都怕他,敢跟他对峙的,就只有同样是乡士儿子的又八。
十二、十三岁的时候,武藏已有大人般的身材。有一年,一名据称在云游学艺,高举着金箔旗在邻近几个地区到处找人挑战的武者有马喜兵卫来到村里。武藏在竹篱笆中将他打死时,村里的人都歌颂他:
“丰年童子阿武好强壮!”但是,他那强劲的双手越来越充满暴力。“武藏来了!别惹他!”大家都怕他、讨厌他。他的内心充满了冰冷。父亲终其一生对他只有严格和冷漠,更养成了武藏残酷的个性。
如果他没有一个叫做阿吟的姐姐,不知会引起多少纷争,可能早就被赶出村子了!这个姐姐流着眼泪对他说话时,他都乖乖地听从。
这一次找又八从军,也是想借此有一点转机,想要改邪归正。这个意愿像一棵嫩芽,在武藏内心深处慢慢滋长。然而,现在的他面对完全黑暗的现实,又再一次失去了方向。
但是,如果不是粗犷的乱世,也不会养成这个年轻人爽快的个性。现在,他的睡容安详,一点也不为芝麻小事或未来担忧。
也许正梦到故乡,他呼吸均匀,手上还抱着那把木剑。
“……武藏!”
在短短的、昏暗的烛光下,不知何时,阿甲摸黑来到他的枕边,坐在那儿。“哟!……瞧这睡容!”
她的手指轻轻地碰触武藏的双唇。
呼———
阿甲把短烛吹熄,像猫一样缩着身体,轻轻地靠到武藏身边。
她身上不合年龄的华丽睡衣和粉白的脸都成了一个黑影。窗外一片寂静,只有夜露滴落的声音。
“他可能还没有经验吧!”
她想把他的木剑拿开,几乎在同时,武藏跳起来喊道:
“小偷!”
她的肩膀和胸部被压在翻倒的短盘上,双手被反扭,因为疼痛不堪,不禁大叫:“好痛!”
“啊?是伯母?”
武藏放开手。
“哎呀!我以为是小偷呢!”
“你好狠呀!啊!好痛!”
“我不知道是你,对不起!”
“不必道歉了……武藏!”
“呃?你……你要做什么?”
“嘘……不要那么大声。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
“我知道,我不会忘记你照顾我们的大恩大德的。”
“我不是指恩惠、义理这种生硬的事。人的感情不是更浓、更深、更纤细吗?”
“等一等,伯母,我来点灯。”
“讨厌!”
“咦?……伯母……”
武藏突然感到骨头、牙根、全身上下喀喀地颤抖个不停。这比以前碰到的任何敌人都还可怕。连在关原仰在地上,无数的兵马越过头上时,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受到这么大的悸动。
他整个人蜷缩到墙角,说道:
“伯母,你给我到那边去!回到自己的房间。否则,我要叫又八了!”
宫本武藏 地之卷(7)
“喂!快开门呀!”
从格子门的缝隙中,可看到晃动的烛光。大概是朱实醒来了,也听到又八的声音问道:
“是谁啊?”
接着———
“娘!”
朱实在走廊叫她。
阿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回到自己房间,从那儿应了一声。外面的人把门撬开,闯了进来。六七名彪形大汉,并肩站在那里。
其中有一人怒道:
“我是 风,还不快点灯!”
这一批人光着脚,咚咚地走上来,分明想趁他们正熟睡,来个出其不意,搜遍储藏室、抽屉、地板下面,到处翻箱倒柜。
风典马坐在火炉旁,冷眼观看手下们搜查的情形。
“你们要搞到什么时候,找到东西了吗?”
“什么也没有。”
“没有?”
“是的。”
“嗯,不可能会有的,当然是没有,别找了!”
阿甲背对着门坐在隔壁房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阿甲!”
“干吗?”
“给我温个酒吧!”
“酒不是在那儿吗?你爱怎么喝就怎么喝吧!”
“别这么说嘛!我典马好久没来你家啦!”
“到人家家里,是这样打招呼的吗?”
“别生气!你自己心里也有数,无火不生烟嘛!我的确听到有人说,艾草店的寡妇叫女儿到战场去捡尸体上的东西。”
“你拿出证据来呀!证据在哪里?”
“如果我真要拆穿的话,就不会先通知朱实了。野武士也有野武士的规矩,反正我会再来搜查,这次就到这里为止,先饶了你。够慈悲了吧?”
“谁慈悲呀?岂有此理!”
“过来,给我斟酒,阿甲!”
“……”
“你这女人爱慕虚荣,如果愿意服侍我,也不必过这种生活,怎么样?你再考虑看看!”
“你太亲切了,令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不喜欢吗?”
“我丈夫是谁杀的,你可知道?”
“如果你想报仇的话,我虽然力量不够,但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呀!”
“别装蒜了!”
“你说什么?”
“大家都说,下手的人是 风典马,难道你没听过吗?野武士的寡妇,再怎么样也不会落魄到去服侍自己丈夫的仇敌!”
“说得好!阿甲!”
冷酒和着苦笑,典马仰头喝了一口。
“我认为,为了你们母女的安全,这种事最好别说出来。”
“等我把朱实养大了,一定会报仇的。你最好记住。”
“哼、哼!”
典马耸肩笑了笑,把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枪交给门口的手下。
“喂!用枪屁股戳戳这天花板看看!”
那个男人举着枪到处戳着天花板。这么一来,一大堆藏在上面的武器和物品,就从木板缝隙掉了下来。
“你看吧!”
典马倏然站起说道:
“她是野武士的敌人,把这寡妇拖出去用刑!”
对付一个女人太简单了。野武士们正准备进入房间,可是所有人都像中了邪一般,僵在门口,似乎不敢对阿甲下手。
“你们在干吗?快点拖出来!”
风典马等得不耐烦了。然而这些手下们,只管睁大眼睛,瞪着房间,久久无法行动。
典马按捺不住,想亲自看个究竟。但是当他要靠近阿甲的时候,竟然连他也无法越雷池一步。
从火炉房是看不到的,原来在阿甲的房间,除了阿甲之外,还有两个勇猛的年轻人。武藏低手拿着黑木剑,只要有人敢踏进一步,就准备打断他的脚;又八站在墙边,高举着大刀,只要有人把头伸进来三寸,就准备狠狠地砍下。
为了避免朱实受伤,他们可能把她藏到上面的壁橱里,所以没看到人。典马在火炉旁喝酒的时候,他们就做好了应战准备。阿甲刚才可能也是因为有了靠山,才会那么镇定。
“原来如此!”
风典马恍然大悟。
“上次,有个年轻人和朱实一起走在山上,就是那一个吧!另外一个是谁?”
“……”
又八和武藏谁也不回答,准备靠武力解决,气氛十分紧张。
“这个家应该没有男人才对。我看,你们是关原打败仗的散兵游卒吧!如果再继续撒野,连命都保不住喽!”
“……”
“这附近应该没人不知道不破村的 风典马的。你们已经很落魄了,还要撒野。给我小心一点。”
“……”
宫本武藏 地之卷(8)
阿甲见势退到角落,武藏横拿着黑木剑,补到她刚才站的位置。然后曲身像飞一般对着典马的脚跟砍去。
空中咻———地响了一声。
接着,对方像岩石般的胸膛直扑武藏而来。简直就像泰山压顶,武藏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压力。他的喉咙被典马打了两三拳,声音之大,几乎让他以为头盖骨都要震碎了。但是,武藏卯足了全身的力气,用力一推,随着房子震动的声音,只见 风典马缩着双脚的巨大身体,向墙壁撞了过去。
只要卯上,绝不饶人———就算咬,也要对方屈服,而且不留活口,一定彻底斩草除根。
武藏从幼年开始,个性就是如此。他的血液中与生俱来就流着浓厚的日本古代原始精神。不是单纯,而是充满了野性。没受文化的洗礼,也无学问和知识,像一块未经琢磨的璞玉。连他的生父无二斋,也因此不喜欢这个儿子。为了矫正这种个性,无二斋经常用武士的法规处罚他,结果反是弄巧成拙。村里的人都叫他小暴君。大家越讨厌他,这个野性十足的孩子,就越得寸进尺,目中无人。最后把乡土山野都据为地盘,还不能满足他的野心,终于抱着他伟大的梦想来到关原。
关原对武藏来说,是体验现实社会的第一步。然而,这个青年的伟大梦想,却完全破灭了———但他本来就习惯一无所有,因此,不会为了青春第一步的小挫折,就认为前途黯淡无光,而有任何伤感。
再说,今晚竟然会碰到一条大鱼,也就是野武士的头目 风典马。在关原的时候,他是多么希望碰到这样的敌人啊!
“胆小鬼,胆小鬼!别逃!”
他就像飞毛腿般在黑暗的原野中,边叫边追。
典马在他前面十步左右,死命地跑。
武藏怒发冲冠,凉风吹过两颊,带给他无限的快感。武藏越跑越热血奔腾,越接近兽性,使他感到无比的畅快。
———啊!
他的身影跳到典马背上,扑在他身上。黑木剑一挥,惨叫声和鲜血一齐奔出。
风典马巨大的身体应声倒地。头骨像豆腐一样,烂成一堆;两个眼球暴出。武藏用木剑又补了两三下,本来已片片碎裂的骨头,从肉里溅出,飞散四处。
武藏弯着手腕,擦掉额头上的汗。
“怎么样!?大头目……”
他豪爽地瞥了一眼之后,便掉头离去,就像不曾发生过一样。
“武藏?”
远处又八大声叫道。
“哦!”
武藏慢条斯理地回答,正左顾右盼,又八跑了过来,问道:
“怎么样?”
武藏同时也回答着问道:
“我把他给宰了!……你呢?”
“我也是———”
他拿了一把连两穗都沾了血的大刀给武藏看。
“其他的家伙都逃跑了。什么野武士嘛!这么差劲!”
又八得意洋洋。
两人热血沸腾,雀跃不已。他们的笑声犹如婴儿。扛着沾血的剑和刀,精神饱满,边走边聊,朝远处亮着灯的草屋走去。
一匹野马从屋子的窗口探进头来,环视屋内。粗浊的呼吸声,把在屋里睡觉的两个人吵醒了。
“这家伙!”
武藏用手抚摸着马脸。又八双手高举,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啊!睡得真好!”
“太阳还高挂着呀!”
“不是已经黄昏了吗?”
“还没吧!”
睡了一晚,昨天的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对两人来说,只有今天和明天。武藏飞快跑到后面脱光衣服,用冰凉的清水擦洗身体、洗过脸后,仰头深深吸着阳光和空气。
又八就是又八,睡眼惺忪地走到火炉房,跟阿甲和朱实打招呼:
“早安!”
又八心情很愉快。
“伯母,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是吗?”
“怎么了?打死你丈夫的 风典马已经被宰了,他的手下也受了惩罚,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又八觉得奇怪是很正常的。宰了典马,他多么期待能讨这对母女的欢心啊!昨晚,朱实也拍手叫好,现在阿甲却满脸不安。
看到她们带着一脸不安,从昨天到今天一直坐在火炉旁,又八虽替他们忿恨不平,却也不知原因……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嘛?伯母!”
接过朱实倒来的茶,又八盘腿坐下。阿甲轻轻一笑,好似羡慕这个年轻人涉世未深,还不懂人情世故。
“你还问为什么!阿又, 风典马还有几百个手下呀!”
“哦!我知道了。你是怕他们来报复,是不是?那些人算什么,有我和武藏在———”
宫本武藏 地之卷(9)
又八听了觉得很丧气。但是仔细想想寡妇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风黄平,不只在木曾的野洲川拥有强大的势力,他还是兵法专家,忍术高手,一旦被这个男人盯上了,没人可活命的。如果他从正面攻来,也许还可以防守,但是他如果夜袭,恐怕无法招架。
“我喜欢睡懒觉,这家伙会很难对付!”
又八托着下巴苦思对策。阿甲认为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打点打点,准备躲到其他地方。顺便又问,你们两个有何打算?
“我跟武藏商量看看?他到哪里去了?”
又八走到外头,用手遮着阳光,放眼望去,远远地望见武藏渺小的身影骑着刚才在屋外徘徊的野马,踯躅在伊吹山脚下。
“他可真悠哉呀!”
又八嘀咕着,双手环扣着嘴巴,大喊:
“喂!快回来呀!”
两人在枯草地上商量事情,再没有比他们更要好的朋友了。
“那么,咱们还是决定回家乡吧!”
“回去吧!也不能一直跟这对母女住下去啊!”
“嗯!”
“我讨厌女人。”
武藏说。
“是吗?那就这么办!”
又八翻身仰躺,对着天空大叫:
“决定回去了,我突然想见阿通了!”
说着,双脚咚咚地跺着地,指着天空说道:
“你看!那儿有一朵云,像阿通在洗头时的模样。”
武藏却望着刚才骑过的野马屁股。心想,就像人类一样,住在野地的人通常个性都较好,马也是野马性情较潇洒,做完工作,也不求任何报酬,自个儿爱到哪里就到哪里。
朱实在对面喊道:
“吃饭喽!”
“吃饭了!”
两人起身。
“又八,我们来赛跑!”
“混账!我会输你吗?”
朱实站在草坡上,拍着手迎接向她跑来的两个人。
然而,过了中午,朱实心情突然变得很沉重,因为听说两人决定要回故乡了。这个少女,一直认为两人可以和她们过着快乐的生活呢!
“你这个小笨蛋!哭丧着脸干什么?”
寡妇阿甲一边化妆,一边叱骂女儿。同时,从镜子中偷窥坐在火炉旁的武藏。
武藏突然想起前天晚上,阿甲摸到枕头边对他轻声细语,还有她那酸酸甜甜的发香,一想到这便赶紧把脸撇开。
又八在旁边,从架子上取下酒壶,倒入酒瓶,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今夜就要别离了,非喝个痛快不可。而寡妇脸上的白粉,擦得比平常还仔细。
“我要全部喝光喔!舍你们而去,真没意思哪!”
已经喝三壶了!
阿甲紧靠着又八,故意做出令人作呕的姿态,让武藏看不下去。
“我……走不动了!”
阿甲向又八撒娇,靠着他的肩,要他送她回寝室。接着冲着武藏说道:
“阿武今晚就睡在那儿吧!你不是喜欢一个人吗?”
武藏真的在那儿睡了。因为他喝得醉醺醺的,而且又晚睡,翌日醒来,太阳已经高挂天空了。
他起来一看,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咦?”
昨天朱实和寡妇打包好的行李不见了,衣服和鞋子也不在了。最重要的是,不只她们母女,连又八也不见了踪影。
后面小屋也没人。武藏只发现一支寡妇以前别在头发上的红色梳子掉落在尚在流水的水龙头旁。
“啊?……又八这家伙……”
他拿起梳子闻了闻,那香味使他想起前晚可怕的诱惑。又八被这个给击倒了,武藏内心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寂寞。
“你这傻瓜!怎么对得起阿通姑娘?”
他把梳子丢回去。虽然生气,但是想到在故乡等待的阿通姑娘,不觉想痛哭一场。
昨天的野马,看到武藏茫然地跌坐在厨房里,从窗外悄悄地探进头来。武藏没像往常一样抚摸它的头,野马只好在水边舔着撒在那儿的饭粒。
4
层峦叠嶂这句话,正适合形容武藏的故乡。
从播州龙野口开始,就进入山区。作州街道蜿蜒于群山之间,木制界标耸立在山脉的背脊上。穿过杉林坡道,再越过中山岭,可以俯瞰英田川峡谷。来到这里,不禁会问道:这种地方,竟然会有人住!
旅人经常会在这里驻足片刻。
宫本武藏 地之卷(10)
阿通从七宝寺的走廊,可以望见这些用石头砌成的屋顶。
“哎,已经过了一年了!”
她茫然地望着白云沉思。
她是个孤儿,再加上在寺庙长大,这个清纯少女就像香灰一样,冰冷又寂寞。
去年她十六岁,比跟她订婚的又八小一岁。
又八去年夏天跟村里的武藏出去打仗,直到年底,仍无音讯。
正月过了,二月过了,望穿秋水空等待。最近终于渐渐死了这条心,因为此时已进入春季的四月了!
“听说武藏家里也没收到音讯……两人大概都已经战死了吧?”
偶尔她会叹着气向他人诉苦,大家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说,连领主新免伊贺守的家族都没有人活着回来。战后到这小镇来的,都是一些不认识的人,大概是德川的武士。
“男人为何要去打仗呢?我再怎么阻止都没用———”
阿通只要一坐在屋檐下,就可以呆坐上老半天。她喜欢独自沉思。
今天,她又坐在那儿了。
“阿通姑娘!阿通姑娘!”
有人在叫她。
厨房外面有一裸身男子,从井边走来,好似一个涂了炭的罗汉。他是在寺里挂单了三四年的但马国行脚僧,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和尚,现在正在晒毛茸茸的胸膛。
“春天到喽!”
他愉快地说道。
“春天是不错,但是那可恶的虱子,就像藤原道长一样,把我的脸据为己有,到处乱咬,太嚣张了!所以我下定决心把衣服脱下来洗了……但是,这件破法衣,那棵茶树不好晾,这棵桃树又正在开花,我这个对风雅之事似懂非懂的男子,竟为了晒衣场而伤脑筋。阿通姑娘!你有没有晒衣竿?”
阿通红着脸说道:
“泽庵师父,您在衣服晾干之前,光着身子,打算做什么呢?”
“睡觉呀!”
“真疯狂!”
“对了!明日四月八号是浴佛节,要用甜茶洗身,就像这个样子。”
说着,泽庵认真地两脚盘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学起释迦的模样。
“天上天下,惟我独尊!”
泽庵正经八百地模仿诞生佛的样子。阿通笑道:
“哈哈哈!学得真像啊!泽庵师父!”
“很像吧!我本来就像。因为我正是悉达多太子转世投胎的。”
“等等!现在,我要用甜茶浇在您头上。”
“不行!这个我心领了。”
有只蜜蜂要叮他的头,这个释迦佛祖急忙挥舞双手赶蜜蜂。蜜蜂看见他的丁字裤松开了,连忙飞走了。
阿通在栏杆上笑个不停。
“啊!啊!肚子好痛!”
这个在但马出生、名叫宗彭泽庵的年轻和尚,住在这里期间,有一大堆的笑料,连抑郁寡欢的阿通,每天都被他逗得笑个不停。
“对了!我不能再待在这儿了。”
她把白皙的脚伸进草鞋。
“阿通姑娘!你要上哪儿?”
“明天是四月八日呀!大师交代的事,我全给忘光了。我要像往年一样摘鲜花到花御堂来为浴佛会做准备。而且,晚上还得先煮好甜茶。”
“你要去摘花呀?哪里有花?”
“后村的河边。”
“我也一起去!”
“不必!”
“要摘花御堂的花,你一个人摘不来,我也帮忙吧!”
“你光着身子,羞死人了!”
“人本来就是光着身子的嘛!没关系!”
“不要!别跟着来!”
阿通逃难似地跑向寺庙后面。过了不久,她背着篓子,手拿镰刀,正准备从后门溜出去,泽庵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条大包巾裹着身体,跟了过来。
“唉……”
“这样就可以了吧?”
“村子的人会笑。”
“笑什么?”
“离我远一点!”
“说谎!明明喜欢和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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