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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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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染眉目双唇,增添风情。
  着意的装扮是无声的示好,她笑意盈盈,意态柔美。
  谢珩忽然觉得很愉快,微微一笑,道:“很好看,是过节的样子。有茶吗?”
  茶当然是有的,伽罗忙请他入内。
  他今日心绪不错,伽罗尽量收敛敬惧,冲茶给他斟上,双靥含笑,“殿下似乎喝了不少?”
  谢珩笑而未答,目光在屋内逡巡。由窗台至书架、桌案,最后停在砚台笔架上。听侍女回禀说伽罗打听过鸾台寺佛事的时间,近日又极认真的抄经书时,他颇感欣慰,而今瞧见那摆放整齐的笔墨砚台,素来沉肃的神色愈见和缓。
  伽罗灯边俏立,拿了瓷杯给他添茶,“殿下在看什么?”
  “没什么。傅伽罗——”谢珩顿了顿,又闭口不言。
  伽罗含笑奉上茶杯,也未多问,返身在桌旁坐下。
  “从宫里出来,想来此处坐坐。”谢珩觑向伽罗,烛光下但见美人如画,比从前添了几许妩媚,叫人舍不得挪开眼。当日鹰佐说她“又香又软,蚀骨销魂”,谢珩后来明白那是鹰佐在搪塞。否则以傅伽罗这样子,若当真被鹰佐欺负,哪会风轻云淡?
  只是……又香又软他早就知道,蚀骨销魂呢?
  身姿袅袅婷婷,纤腰盈盈如柳,渐渐鼓起的胸脯如春日蓓蕾绽放,入目婀娜。
  他忽然,有些非分之想。
  谢珩轻咳了声,起身踱向书案,随手翻起伽罗那本佛经,“你抄的?”
  “听说文惠皇后的佛事将近,抄本经书,聊表心意。”伽罗随他走过去,目光微垂,“当年的事我虽不知情,但傅家与殿下父子的恩怨由此而起,伽罗心知肚明。殿下宽宏大度,伽罗无以为报,唯有虔心抄诵经书——这是外祖母从前教我的。”
  谢珩觑她一眼,翻着经书。
  簪花小楷写得整齐秀丽,看得出她很认真。傅玄狠毒奸诈,高探微随波逐流,麻木逢迎,她长在傅、高两府,却还是玲珑剔透,十分难得。
  “随我走走。”他说。
  伽罗依言跟随在后。
  晚风薄凉,渐渐行至湖边。临水有亭,昏暗夜色下,迎风挑了数盏灯笼。亭中有石桌,搁着两坛酒,再无他物。
  战青笔直的站在那里,待谢珩进了亭子,便拱手道:“殿下,酒已备好了。”
  谢珩颔首,令他退下,随手拆开酒封,就着酒坛喝了两口。转头见伽罗还傻站在那里,便指了指另一坛酒,“尝尝?”
  “这个吗?”伽罗瞧着酒坛,颇为惊讶。
  今晚的谢珩很奇怪,从初见到的那一瞬,她就能感觉出来。从前他神情冷肃,虽宽宏大度地帮了她,却总是威仪不可亲近。今晚却无端叫她来散步喝酒……
  难道是那卷经书的功劳?
  伽罗猜疑不定,毫不犹豫的拆开酒封,捧起来喝了两口。
  不是预想中的辛辣,入口绵软,甚至有清香扑鼻。她在淮南时也喝过酒,虽然量浅,却也不惧酒味,喝了两口放下,偷偷擦拭唇边酒渍。这般喝法很不雅,若在淮南,舅母必定会责备。但伽罗却觉得过瘾,抬头看向谢珩,便见他也正瞧她。
  目光相触,谢珩仿若无事的挪开,旋即坐在水边喝酒。
  伽罗猜不透他心思,未敢搅扰,就在旁边陪着,偶尔喝两口。
  苍穹浓如陈墨,唯有灯笼昏暗的光芒照亮方寸之地。极低的风里,谢珩忽然开口,“高家的事,你知道了?”
  “嗯。听到她们议论,才知道外面的动静。”
  谢珩颔首,未再多说。
  酒坛渐渐空了大半,伽罗醉意深浓。
  酒壮人胆,这话是没错的。原先的顾虑敬畏皆被酒意冲走,伽罗决定开口,“其实在听到虎阳关大败,殿下和皇上回京的消息时,外祖父就料到了今日。外祖母说过,当年那些事都是造孽,终会自食恶果,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不过殿下,外祖母是无辜的,她从来不曾插手过这些。”
  “我知道。”谢珩颔首。
  “殿下答应帮我搭救家父,这已是天大的恩情,我本不该贪心。”伽罗侧身,蹲在谢珩跟前,“可外祖母悉心抚养,待我极好。除了家父,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曾阻拦过外祖父和舅父,但是没用。殿下——她真的是无辜的。”
  谢珩低头,看到她裙衫曳地,月光下脸庞柔和,眼眸蒙了雾气。
  “我说过,恩怨皆有其主,我不会迁怒。”
  “可我还是害怕。”伽罗眼中雾气渐聚,“殿下宽宏大量,恩怨分明。可是恨高家的岂止殿下?韩大人是王府旧臣,尚且那样,更何况还有皇上。外祖父害死信王,那毕竟是殿下的兄长,皇上的长子。殿下是否知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外祖母?”
  谢珩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微微僵硬,“父皇没说。”
  伽罗酒后胆大,凑得更近些,扶在谢珩的膝头,道:“倘若皇上迁怒,殿下能否劝他明察——外祖父和舅父的罪行我不敢擅自议论,可外祖母,她真的无辜。”
  她趴在膝头,双眸如同小鹿,满眼期盼。
  谢珩归来时本已薄醉,这坛酒下去,酒意更浓。
  心如剑锋,经历淬炼磨砺后早已冷硬,却还是抵不住她的眼神。
  在外他是端贵威仪的东宫太子,于云中城谈笑杀伐,于帝都朝堂号令百官,惯常的冷肃与霸道手段令不少朝臣敬畏归心。在这里,他却仿佛还是受挫被困的少年,贪恋淮南春光下那双潋滟明亮的眸子——
  那是淮南高家密布的阴云里透隙射出的阳光,于满目阴冷黑暗中,让他看到亮光。
  他抗拒又贪恋,难以自禁。
  谢珩觑着她,说得更加明白,“父皇的圣意我难以左右,但你外祖母的立场,我会如实禀告父皇。”
  伽罗的眸中渐渐漾起笑意,透过朦胧雾气,如明澈微蓝的琉璃。
  “殿下明辨是非,胸怀宽大,必定能令群臣归心。”她含笑恭维,想要行礼,酒醉后身体摇晃,一垂首,直直栽向谢珩怀中,而后往右一偏,靠在他膝头。
  谢珩怕她摔着,伸臂揽住。
  伽罗不再动弹,枕在他膝头,眯了眼睛笑着望他。渐而眼皮沉重,最终靠在谢珩膝头,睡了过去。
  谢珩将她往怀中拉了拉,解了外裳,给她盖着。
  旁边还有她未喝完的残酒,他随手拿了慢慢的喝。目光越过湖面殿宇,暗夜中树木殿宇犹如鬼影,拦住视线。谢珩却知道,不远处是比东宫更加威仪庄重的宫室,更加严密的防卫,更加尊贵的皇帝。那是他至亲的父亲,也是大夏最尊贵的君王。
  他们恨着同样的人,却持有截然不同的处置态度。
  最后一口酒入腹,谢珩收回目光,看向伽罗沉睡的侧颜。
  “傅伽罗,你让我很为难。真的。”
  谢珩瞧着她,心绪翻滚,忍不住靠近,双唇触到她的脸颊。
  柔软温暖,一如肖想中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觉得这个偷亲突兀,它是蓄谋已久滴!远在回京之前。后面陆续写到淮南的事时就清楚啦~
  不知道有木有人记得钢针逼供的那章,谢珩是专门让伽罗趴在了案上背对他,因为面对面的时候,对着她可怜无辜的小眼神,他连吓唬都下不去手~~23333


第23章 
  伽罗醒来时有些发懵。
  她望着头顶的撒花软帐出神,脑中混沌; 不似平常灵光。抬手揉两鬓; 仿佛黏成一团的线被慢慢搓开; 思绪稍稍清晰; 却还是觉得困倦,想要抱着被子再睡两个时辰。
  然而不能再睡了,外面天光早已大亮。
  伽罗叫了声“岚姑”; 坐起身打个哈欠,外面岚姑捧着衣裳进来,将内帘挂在金钩。
  “昨晚大抵喝多了,头疼得很。早知道那酒后劲儿大; 就该少喝点。”伽罗边穿衣裳边抱怨,黏在岚姑身上; “身子难受得很。岚姑,帮我做碗醒酒汤。否则这一天都打不起精神。”
  “醒酒汤早就备着了。”岚姑含笑,帮她整理好衣衫; 再去洗漱梳妆。
  外头早已日上三竿; 鸟声啼鸣。
  伽罗直至洗完脸,才觉精神了些,想不起昨晚的事; 只好趁着梳头时问岚姑; “昨晚我是如何回来的?没有得罪殿下吧?”
  岚姑神情古怪; “姑娘当真不记得?”
  “就记得我恳求殿下为外祖母说情; 余下的都没印象。”伽罗瞧着岚姑的神色; 心生狐疑,“怎么,难道我昨晚做错事了?”
  岚姑连忙摇头,拿篦子慢慢给她梳头醒神,“没有。只是姑娘头回喝醉,连我都意外。从前总觉得姑娘年纪还小,放心不下,昨晚瞧见才想起来,姑娘都十四岁了。若不是出了事,都快到了定亲的年纪——”她端详着镜子,叹道:“姑娘本就生得好,如今是越来越好看了。”
  伽罗笑了笑。
  她原只是想借酒壮胆,自己都没想到会醉成那样。
  昨晚的记忆断断续续,她揉着眉心,问道:“昨晚何时回来的?”
  “昨晚姑娘回来将近子时了,是太子殿下送来的。”岚姑说得含糊。
  伽罗闭眼打哈欠,听进去也没太放在心上。
  过了片刻,岚姑又道:“不过有件事,姑娘心里需有个数。昨晚殿下要走,姑娘揪着他的衣袖不肯放,要他说话算数,闹了好半天。这不算什么,姑娘当时可是直呼太子的名讳。”
  “直呼名讳?”伽罗霎时睁开眼睛。
  岚姑一笑,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姑娘说的是——谢珩,你可要说话算数。幸好当时太子殿下也醉了,没深究,不然可真是得吃罪。不过也是醉了糊涂,姑娘心里有数就好。”
  ……
  伽罗瞪着眼睛,看到镜中岚姑强忍的笑意,以及神情中的无奈。
  完了。果然醉酒误事。
  *
  这两日谢珩格外忙碌,早出晚归,不见踪影。
  伽罗记着那直呼名讳的罪名,更不敢生事,只在南熏殿内闲坐翻书。
  这一日将书看得累了,便往廊下闲坐,看那笼中金丝雀戏弄颈间挂着的香囊。
  将近晌午,忽听远处人语喧嚷,不过片刻,就听外面有人怒气冲冲的,“傅伽罗在这里?叫她出来!”话音隔着院墙,门口的侍女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傅姑娘,公主驾到。”
  乐安公主?
  伽罗皱眉,当即起身。还未迎两步,乐安公主的身影便已到门口。她似顿了下,旋即道:“你果真在这里!”
  “拜见公主殿下。”伽罗施礼。
  乐安公主面色不善,斜睨她一眼,步履如风的进了小厅,却喝命旁人在外伺候。
  伽罗满腹狐疑,瞧见岚姑面满忧色的想随她而入,连忙摆手示意。待进屋掩上门扇,又行了一礼,“不知公主寻民女是为何事?”
  “皇兄给你这地方倒很好。傅家的人获罪被监看,你却在东宫逍遥,身边还有这么多人伺候——皇兄待你还真是与众不同!”乐安公主回身盯着伽罗,语气轻慢,“说吧,你苦心缠着皇兄,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这指责来得莫名其妙,伽罗忙道:“殿下误会了。太子殿下安排民女住在此处,是为查访一件要事。待事情查清,必定还会依罪论处。民女只是奉命行事,并无他念。”
  乐安公主冷嗤了声,隔了两三步将她打量。
  “皇兄面冷心热,被你蒙骗,休在我跟前装腔作势。傅家和高家的旧仇,我不跟你计较已是宽宏,你却不知足,偏要去蛊惑皇兄,害得他被父皇责备!皇兄为傅家女眷说情,这我不恼。可高家害死了我的长兄,你却要他为高家的儿子说情,傅伽罗——你到底长没长良心!”
  伽罗满头雾水。
  求谢珩为外祖母说情,这事她认。可表兄的事……
  何况,谢珩竟然会为高家表兄说情?
  伽罗屈膝行礼,缓声讲道理,“殿下这话从何说起?高家是民女外祖家,民女自然盼望表兄平安。这一点,民女承认。可太子殿下是何性情胆魄,殿下难道不知?民女自身都难保,即便去求情,太子殿下英明睿智,怎会被蒙蔽?”
  “可他就是听了!否则以他对高家的厌恨,只会处死高家所有人,哪还会劝父皇依律论处,不做牵连。”乐安公主冷哼,目光在伽罗脸上逡巡,“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果真不假。皇兄那样睿智的人,竟也会被你欺瞒!”
  “民女不敢欺瞒。”
  “敢不敢欺瞒,与我无关。但你留在东宫,终究是祸害——来人!”乐安公主忽然扬声叫宫婢嬷嬷入内,“将她带到宫里,交给母妃看着!”
  “殿下这是何意?”伽罗惊愕。
  乐安公主冷笑,“只是进宫,又不是取你性命。皇兄若有事,自去宫里寻你便可,慌什么?”言罢抬步,便往外走。
  数名嬷嬷当即困住伽罗,带她往外走。
  伽罗难以反抗,遂朝岚姑递眼色,叫她去寻杜鸿嘉。谁知岚姑没走两步,乐安公主便高声道:“我是奉旨来带人,谁敢通风报信,以抗旨论处!”言毕,指使人上去,也将岚姑捉起来。
  岚姑当即慌了,跪地道:“公主殿下恕罪。我家姑娘确实……”
  “把嘴堵上!”乐安公主不耐烦,随口吩咐,便抬步出了院门。
  伽罗在嬷嬷的围困下随之前行,回头见岚姑满面惊慌的试图挣脱,忙示意她停下,切莫自讨苦吃——若乐安公主只是临时起意,杜鸿嘉或许还能拖延片刻,可她打的圣旨旗号,若杜鸿嘉再阻拦,罪名不小。
  她人微力轻,这等情形下,抗拒无益。
  只是入宫之后,当如何应对?
  心中迅速盘算,出了南熏殿再走一阵,忽觉前面脚步停下。
  伽罗诧然瞧过去,晌午刺目的阳光下,谢珩负手站在甬道上,身后战青和杜鸿嘉左右侍立。他脸上隐然焦灼,眉目微沉,向乐安公主道:“怎么回事?”
  “是父皇的旨意!让我带她入宫。”
  “父皇?”
  “皇兄不信?太极殿里皇兄为高家的事惹怒父皇,连贵妃听了都生气!父皇吩咐我将傅伽罗带进宫,皇兄若有事,自管去找她。但她不能再留住东宫。”乐安公主见他还拦在跟前,怒犹未歇,“皇兄难道想抗旨?”
  谢珩纹丝不动,沉声道:“父皇怎会知道傅伽罗在东宫?”
  乐安公主噎住,低头不答。
  谢珩脸色愈发难看,“我不放人。”
  “皇兄!”乐安公主急了。
  谢珩却不理会她,沉肃的眉眼扫过来,压向围着伽罗的嬷嬷,“谁许你们在东宫放肆?”他素来威仪尊贵,而今沉声薄怒,愈发令人敬惧。那几位嬷嬷虽未放开伽罗,方才那气势汹汹的态度却收敛不少,目光只在谢珩和乐安公主之间游移。
  谢珩微怒,厉声道:“放人!”
  嬷嬷惊惧,忙跪地道:“殿下恕罪,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乐安公主也恼了,“不许放人!皇兄!今晨太极殿中,你已惹得父皇生气,难道还要固执?父皇带走她,并无歹意,不过是想令皇兄收心,专心政务,辅佐父皇。傅伽罗再要紧,难道还能跟父皇相比?还是说——”她瞥了伽罗一眼,质问的话脱口而出,“你当年救过她,就想一直护着她?”
  这话令伽罗诧异,他下意识看向谢珩,便见他也露愕然神情,往这边瞧过来。
  目光相触,谢珩迅速挪开。
  伽罗微讶,细想乐安公主所指,陡然明白,心中震惊之极。
  谢珩却已冷着脸道:“战青,送她回去。”旋即扯起乐安公主,大步往外走,“随我入宫,我跟父皇解释。”
  乐安公主极不情愿,却挣不脱谢珩的力道,满声抱怨的走了。
  ……
  伽罗呆站在原地。
  当年佛寺湖中救下她性命的,竟然是谢珩?
  她满心震惊,眼睁睁看着成群的宫婢嬷嬷远去,谢珩的背影消失在照壁之后。
  “傅姑娘,请吧。”战青在旁提醒。
  伽罗仿若未闻,木偶般立在那里,错愕又疑惑,震惊又欣喜。
  她还清晰记得云中城外河畔的情形,谢珩说她的恩公死了。哪怕后来改口,也只是安慰般牵强。她一直以为他说的是实话,一度以为恩公当真已不在人事,可是——
  救她的竟然是谢珩?
  他为何撒谎?
  倘若真的是他救她,即便在淮南时不记得她,看到那玉佩之后,总该认出了吧?前往北地的途中玉佩丢失,被陈光带人寻回,她提过佛寺被救的事情,他也曾拿着玉佩,详细盘问。彼时,他是否已想起旧事?
  那玉佩本该是他的东西,可他却不动声色的归还。
  那天清晨的舟中,他对着玉佩沉思,却又不肯说实情,骗她说恩公已死。
  乃至方才乐安公主点破时,他也迅速挪开目光。
  他究竟什么意思?
  *
  伽罗回到南熏殿,寻了本书随意翻着,却总是心不在焉。
  直至戌时将至,终于没了端坐翻书的耐心,出门问岚姑,“殿下还没回来?”
  岚姑摇头。她并不知道甬道上的事,见伽罗回来就心神不宁,颇为担忧,“姑娘莫急,待会若还没消息,我就设法去寻杜大人。他能出入东宫,又待姑娘好,咱们找他帮忙。”
  “没什么烦难的事,岚姑别担心。”伽罗勉强扯出个笑容,握着岚姑的手回到屋中,简略解释道:“是有件要紧的事,想找太子问明白。他此刻应该快回了——”她下意识的往外张望,宫灯映照的庭院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遂道:“我去昭文殿看看。岚姑帮我备热水吧,我早些回来。”
  岚姑应了,寻了披帛搭在伽罗肩上,送她至门口。
  此时虽已入夏,夜间还残存些许凉意,初至院外,披帛挡风正宜。
  伽罗急于求证,走得极快,到得昭文殿外,里头灯火虽明,却显然没有谢珩的踪影。她背上走出了汗,就连脸上也热得红扑扑,被夜风一吹,忽冷忽热。
  殿外侍卫认得伽罗,请她往偏厅稍坐。
  伽罗哪里坐得住?两杯茶喝下去,心里还是静不下来,不自觉走至窗边望外。
  夜色愈深,风过处,殿前槐叶哗哗作响。沙沙叶声里忽然夹杂了极轻极轻的脚步声,伽罗此时耳力敏锐异常,当即留神,听得脚步渐近,心跳不自觉又快起来,才走至厅门,就见拐角处人影匆匆,谢珩神色冷肃,快步走来。
  他似察觉不同,目光四顾,迅速落在厅门口的伽罗身上。
  脚步稍微一顿,谢珩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行至殿前,才叫伽罗免礼,道:“何事?”
  “有件事想请殿下解惑,在此等了多时。深夜叨扰,还请殿下勿怪。”伽罗道。
  “哦。”谢珩解下披风,随手丢给侍卫,“进来。”
  伽罗随他进屋,待侍卫阖上屋门,便深吸口气,想要说得委婉些,脱口而出的却还是求证的话,“今日公主说殿下曾在佛寺救过我,此事当真?”
  谢珩已行至案边,背对着她,随手翻阅新送来的文书,并未回答。
  伽罗上前两步,道:“殿下?”
  “是又如何?”谢珩转过身来,神情是惯常的冷清,“当日顺手而为,不必放在心上。”
  伽罗仰头瞧着他,满室烛光映照,他魁伟的身姿倚案而立,神情冷淡,却让人觉得刻意。他看往别处避开目光,有些别扭似的。自相识以来,他从未露出这样的神情,仿佛极力回避,仿佛难为情,与他一贯的霸道强势孑然不同。
  她牢牢盯着他,目光分毫不动。
  佛寺后的湖水中,少年动若惊鸿,锦衣玉冠,却带着神情可怖的昆仑奴面具。那副面具在伽罗看来,半点都不可怖,甚至显得可爱——仿佛他的主人还是个童心未泯的顽童,会拿它逗家中幼妹,会拿它吓唬邻家少女。
  伽罗无数遍想象过面具后的面容,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谢珩。
  沉默隐忍的谢珩,凌厉冷肃的谢珩,威仪端贵的谢珩。
  昔日顽皮矫健的少年与今日的东宫太子重叠,伽罗好半天才收回目光,旋即跪地,庄重行礼,“当日救命之恩,伽罗时刻未忘。不管往昔还是今日,殿下都对我恩重如山——”她抬头,看到谢珩拿眼角觑着她,遂盈盈而笑,“往后但凡殿下有命,伽罗必定竭力报答!”
  从他答应营救父亲开始,感激报答的话似乎已说了许多遍,不知何时才能报答完。
  伽罗自顾自的笑了笑——从前对谢珩心怀敬畏,总觉得他威仪不可亲近,仿佛稍有不悦就会变脸,阴沉着脸拿钢针往她指缝招呼。所以即便数回求情,都是小心翼翼。
  而今却觉得他面目和善了许多。
  她终于得见恩人面目,一桩心事了却,欢喜而感激。
  谢珩将她觑了半天,见她只是傻笑,全然少女娇憨之态,冷清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旋即淡声道:“我救你,又不是为求报答。起身。”
  ——何况,你也曾帮过我。
  当然,这句话是谢珩在心里说的。
  伽罗笑而不语,应声而起。
  其实她本还想提高家的事——乐安公主说谢珩因帮高家表兄开脱而与皇上争执,她记得很清楚——不过,谢珩帮她的事实在太多,一件件谢下去,她自己都要窘迫了。且谢珩恩怨分明,若皇上量刑过重,他稍作开脱,是为公而非为私。倘若她来致谢,也未免刻意。
  更何况看谢珩这别扭态度,仿佛不习惯被人感激。
  伽罗忽然发现,他似乎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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