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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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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伽罗也瞪着眼睛,对着谢珩凶神恶煞的目光。
  像是有烈火袭入,将胸腔内结起的寒冰寸寸烧得融化,逼她步步退缩。原本刻意冷漠的眼神,渐渐战败,变得和软,于水火攻守中煎熬、退缩。
  谢珩突然轻轻咬了咬她的唇,带着强自压制的怒气,带着歉疚的温柔。
  “傅伽罗——”他终于退开些许,困着伽罗,笃定宣布,“你也喜欢我,别否认!”
  伽罗颓然靠在软枕,只觉浑身的力气仿佛都抽干了,连脑海中都觉得混沌。
  端拱帝说,胆敢添乱,必叫傅、高两府陪葬。
  谢珩却说,你喜欢我,不能否认。
  是啊,她是喜欢他,但那又能如何?
  伽罗微微喘气,从旁边的高脚桌上取了方才倒的温水喝下,声音低哑,“也许我有点喜欢殿下。但那是从前。往后——我会认清形势,管好这颗心。也请殿下认清情势,别再逼我。”
  “认清形势?什么形势?”谢珩凑得更近,方才的怒气和压迫收敛,却依旧将她困在怀里,“傅伽罗,你听着。我这辈子从没喜欢过别人,既然喜欢你,再难我都不会放弃。父皇那里我会摆平,想娶妻的是我,不是他!”
  伽罗没回答。
  谢珩当然有底气这样说。他是皇帝膝下的独子,哪怕犯再重的错,再怎么触怒端拱帝,也不过是落几句责骂,受一场责罚,不会再有旁的半点影响——至少谢英娥会安然无恙,他的父亲更不可能受牵连。
  可她却不同。
  高家的人虽对谢珩父子无礼,却待她很好。傅家纵然于她没有半点亲情,毕竟有一丝血脉牵系。伽罗纵然对傅家生疏,也未必能报答高家什么,却绝不想牵连他们受苦。
  更何况,她还有父亲,还有外祖母,哪怕外祖父在西胡位高权重,但在绵延千里的大夏国土,在这座帝京城中,端拱帝依旧能轻易断人生死。
  她没有资格冒险。
  但这些话,显然不能同谢珩说。
  ——即便谢珩知道端拱帝的手腕,却也不会将亲生父亲想得太坏,更不可能为了她,跟端拱帝彻底闹翻。毕竟那位是他在世上仅存的亲人,是手握天下的帝王。
  伽罗瞧着谢珩,心绪起伏之下,脸上浮起些病态的嫣红。
  她捂着胸口,忽然咳嗽起来,一声一声,娇弱无力的,落入谢珩心间。谢珩忙起身去倒水,伽罗却没接——
  “今日确实累了,殿下,能否让岚姑进来?”
  语气中早没了方才的冷漠对峙,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这般情形,谢珩不好再耽误她病体,沉默点头。
  伽罗也不再跟他死磕,闭上眼睛,偏过头去,“殿下请回吧,我睡会儿。”
  “我去召侍医。”谢珩没再耽搁,大步出了南熏殿,叫岚姑进去伺候,让杜鸿嘉将人带回。临行前,又吩咐道:“往后即便父皇驾临,也不必掩饰,伽罗是我的客人,礼遇优厚,不怕任何人知道!”
  杜鸿嘉应命,虽悬心伽罗,到底不敢在谢珩气头上抗命,赶紧去接谭氏。
  ……
  谢珩吩咐完,一转身,又进宫去了。
  端拱帝果然还在紫宸殿。
  谢珩等徐善通禀过后,大步进殿,脊背紧绷,脸色沉得如同深冬寒冰。
  端拱帝自然明白他是来兴师问罪,将奏折撂在案上,不悦道:“又有何事?”
  谢珩憋着一腔闷气,走近案前,笔直跪地,“儿臣为何事而来,父皇心知肚明。傅玄和高探微的仇,儿臣时刻未忘,待时机成熟,必定取其性命,为母妃和皇兄报仇,不会有半点犹豫!但傅伽罗与这些事无关——”他目中尽是不忿,对视端拱帝,“是儿臣将她留在东宫,是儿臣有意于她,是儿臣惹父皇生气!父皇若要迁怒,只管责罚儿臣,儿臣一力担当,绝无怨言!”
  “哦?”端拱帝瞧着谢珩那咄咄逼人的姿态,气极反笑,“朕倒不知,你如此有担当!”
  “父皇介意旧事,难以接受,儿臣明白,所以今日众目睽睽,并未闯入南熏殿。傅伽罗虽是傅家之女,却不曾触犯过刑律,更不曾伤过父皇半分,父皇以九五之尊去胁迫一介民女,有失帝王风度!”
  “放肆!”端拱帝被戳中短处,脸色陡然涨红。
  谢珩不曾退缩半分,“今日殿中,唯有父皇与儿臣,算是家事,关门商议。方才的话,并非儿臣有意冒犯。儿臣知道父皇的苦心,愿为父皇分忧,鞠躬尽瘁,纵舍了此身以安天下,在所不惜!但男儿俯仰天地,连女人都护不住,又如何护着天下子民?傅伽罗是儿臣心爱珍重之人,父皇倘若对儿臣有半分父子之情,便该明白,儿臣宁可身受重刑,也不愿她被为难分毫。”
  端拱帝俯身逼视,神色冷凝,“倘若为难,又待如何?”
  “逆旨行事,护她周全。”
  “混账!”端拱帝怒而拍案。
  谢珩不闪不避,缓和了语气,“父皇是儿臣至亲,这些年龙体抱恙,劳碌忧虑,儿臣都看在眼里,绝不愿忤逆背旨,令父皇徒增烦恼。儿臣自幼顽劣,不及皇兄体贴圣心,却也在竭尽全力分忧。儿臣不敢奢求父皇立时接受伽罗,但请父皇体谅儿臣苦心,有怒气时尽管责罚儿臣,不要迁怒为难旁人。”
  刚柔相济,半威胁半退让,又提起亡兄,端拱帝纵然怒火满胸,终究熄灭许多。
  父子二人一跪一立,片刻对峙,端拱帝冷哼了声,拂袖而去。
  东宫地砖冰凉冷硬,谢珩跪得笔直,如同石塑。
  徐善每隔一个时辰便来劝他,谢珩仿若未闻,只管端跪在地。
  直至夜色初临,满殿昏暗,徐善才碎步跑过来,说皇上准了,不会再去南熏殿。
  谢珩这才对着空荡的御案谢恩,起身揉了揉膝盖,告退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端拱帝在内殿捶桌:MD!朕的儿子太难管教了!我要再生一个!!再生一个!!
  谢珩面无表情:生吧。
  #落难少女伽罗的隐秘日记#
  一言不合就亲吻,打得人措手不及,谢珩这是什么臭毛病!= =


第48章 
  伽罗的病在两日后彻底痊愈。
  她这两天时常沉默; 对谢珩避而不见; 谭氏想问缘由时; 也不透露细节。等这病好了,头脑清爽; 浑身松快,才算是理清思绪,请谭氏进了内间,将缘由娓娓道来。
  谭氏听罢; 良久不语。
  谢珩的举止她并没太意外,唯有端拱帝的行径; 连她都没料到——拿两府性命来威胁一个女子,这般行事; 确实不合君王的气度。端拱帝在朝政上胜过永安帝百倍; 这点谭氏很是佩服,但关乎旧仇,处事手段实在令人……不齿。
  她揽着伽罗在怀,“事情都已明了; 你怎么打算?”
  “我想离开。”伽罗深思熟虑,已然定了主意; “长命锁既然露了形; 必须托付给有能力护着它的人,我自知没有本事再护它安然。强行带着; 只会招来灾祸。好在太子的胸怀能令人放心,先前表哥就提过; 殿下虽冷厉,常拿身份压人,但是待弘文馆的学士,也颇礼遇,虽处境艰难,也专门筹措银钱,令其修书,整理图集,可见不是一味用武强压的人。”
  谭氏颔首,“这一点上,能够托付。西胡虽也有明君,但文墨书香,终不及这里。”
  “上回去鸾台寺中,太子对着方丈也很恭敬。我朝历来重佛,京城里有慈恩寺香火鼎盛,京城外还有鸾台寺能得殊遇,天下各处皆有佛寺,外祖母在淮南时,比我还清楚。所以佛骨舍利,也可以托付。”
  谭氏颔首,“所以你是想交给太子?”
  “我之前就许诺过,但凡查明长命锁的缘由,绝不隐瞒。只是前阵子事多,没能详细禀明。”她看向谭氏,带着些征询的语气,“您觉得,可以托付吗?”
  “皇帝不能托付,但是太子——”谭氏顿了顿,徐徐道:“可以。”
  “看来我眼光不错。”伽罗莞尔,“事不宜迟,今儿九月初二,我想趁着重阳的时候,借登高的由头,设法脱身。明日我去见太子,请他放外祖母出去。到时候,外祖母安排我离开好不好?”
  “当然,外祖母虽老了,却还是有办法安排这点事。只是——你想清楚了?”
  “什么?”
  “离开太子。”谭氏温声。
  她当年被族规所限,未能与高探微厮守,不止苦了自身,还带累了戎楼和高探微,连同南风,幼时也未能得父亲照拂。傅良绍和南风的相守令人羡慕,难得遇到喜欢的人,错过终究遗憾。她毕竟还是希望伽罗能得两心相悦的人,纵然眼前艰难些,将来不至于后悔遗憾。
  伽罗却道:“阻碍太多,及早断了为好。”
  “戎楼他很疼你,你若对太子有意,他可以出手帮忙。”谭氏将手中三粒龙眼摆好,“大夏、西胡、北凉相互接壤,北凉如今猖狂,四处征伐,野心勃勃,西胡王素性仁善,虽厉兵秣马,却未必想燃起战火伤及百姓。大夏呢,虎阳关之败大伤元气,加之内政不稳,更不愿生出事端。这个时候,皇上也许愿意与西胡交好。”
  听着有点希望,但伽罗脑海里深深印刻的,却还是端拱帝那句威胁。
  外祖父是否愿意为她做这种事,伽罗没有把握,但可以肯定的是,傅、高两家陪葬,那是她无论如何都冒不起的风险。
  她确实喜欢谢珩,所幸情缘尚浅,还没到不顾一切的地步。
  “我还是想离开。”伽罗不改初衷,倒是想起另一件要紧的事,“倘若外祖父真的疼我……能否修书给他,派点帮手去北凉的石头城?父亲就关在那里,近来没有消息递回,着实叫人悬心。”
  ——中秋后外祖母说了当年的事,她匆匆出门,本就是想去岳华那里打探消息。谁知被谢珩突然劫走,去了趟别苑,回来一堆琐事,到此时才提起。
  谭氏没再阻挠,“我修书给他,看看他的态度。”
  伽罗稍觉宽慰,正好闲着无事,便自取研磨铺纸,让外祖母先写,等出了东宫,可立时送出。
  她现在,迫不及待的想逃离东宫。
  *
  谢珩连着两日被闭门谢客,多少觉得气闷。
  但他已将伽罗带入困境,父皇那边虽暂时答应不为难伽罗,却也仅此而已。总归是他强求紧逼,没处理自身的事,带累伽罗受了委屈,这会儿做不出破门而入强闯南熏殿的事情,只能偶尔途经,自墙外瞧瞧。
  所以,听到伽罗来昭文殿求见时,竟觉喜出望外。
  窗外雨声潺潺,近来秋雨甚多,气温也一日凉似一日。
  徐坚案子的进展颇为顺畅,新政虽经徐公望刻意阻挠,到底跨过了那道障碍,顺风顺水地推行了下去。谢珩今日暂且无事,下朝后无心去别处,回到东宫,进不了南熏殿,嘉德殿那里又没有要紧的事,索性找了卷兵书,在昭文殿慢慢翻看。
  伽罗进门时,他已将兵书丢在案上,起身走至案前。
  伽罗屈膝行礼拜见。
  毕竟刻意回避了两日,陡然见着谢珩,心里多少有些尴尬。拿眼角偷偷一瞄,书架上的蝴蝶风筝倒是不见了,看来谢珩还是听进劝言,将那东西丢了。她这样想着,心里松了口气,抬头时,眉目间浅笑如旧。
  谢珩倒不知这些小心思,叫她免礼入座,道:“病都好了?”
  “风寒已经痊愈,多谢殿下关怀。”伽罗并没立刻入座,站在桌前,手掌摊开来,是那枚握了许久的长命锁。系锁的线已被除去,唯有金锁躺在白嫩的掌心,凤凰俯瞰苍生,珍重精致,她的手指纤秀柔嫩,十分悦目。
  谢珩挑眉,“这是何意?”
  “我曾经答应过,一旦查明真相,必会如实禀报殿下。”伽罗保持着递送的姿势,“今日贸然过来,不知殿下是否有空闲,听我禀明实情?”
  当然有空闲!
  谢珩数日没跟她好好说话,难得闲暇,还真挺想听伽罗讲故事。
  他今日依旧是玄色衣衫,只是头顶的乌金冠换成玉质,稍添温润之感。桌上的茶水早已凉了,谢珩也没打算拿这冷茶招待客人,遂招呼伽罗进了次间,又召门口的侍卫入内,给火炉添炭,准备铜壶及煮茶之物。
  这俨然是要煮茶听故事的模样了。
  伽罗倒不在意,依旧将那长命锁藏在袖中,等诸事齐备,侍卫退出,才道:“可以说了?”
  “不急。”谢珩一改往日历练作风,又让人送糕点过来,摆在身侧桌上。糕点都是伽罗平常爱吃的,像是才出笼不久,还冒着腾腾热气,裹了诱人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伽罗这些天虽闭门谢客,一日三餐却还需仰仗东宫供给,每回也都有精致糕点送来,此刻看来,却原来是谢珩这里的心意。
  她将目光落在糕点上,心中柔软,勾了勾唇角。
  谢珩瞧着高兴,这才朝火炉旁的蒲团指了指,“坐吧。”
  语气中,竟自藏了蠢蠢欲动的兴奋。
  这般态度让伽罗心里暗笑,坐入蒲团,将长命锁搁在旁边桌上。
  从哪开始讲呢?就从阿耆亡国说起吧,毕竟那是长命锁的来由。
  她清了清嗓子,“阿耆的事,那回在鸾台寺,方丈已简略说了,殿下都已知悉,我就从亡国接着说。彼时阿耆国力已经衰微……”
  “等等——”谢珩打断她,拿着火钳添了块银炭,“知其然,更需知其所以然。亡国也需有前情,方丈说得简略,我几乎忘了,从头说起。”
  ……
  伽罗原本还残存些许尴尬,被他厚着脸皮打搅,荡然无存。
  “殿下不是一向记性很好?”她哪会不知道其中有诈。
  谢珩坦言,“偶尔记性也不好。”
  伽罗没辙,遂从阿耆立国说起,玉山的宝藏、往来的商旅、兴盛的佛教、日渐恢弘的王宫……那些尘封了数百年的事,却早已在她心中勾勒出一条明晰的线索。母亲讲过的、外祖母说过的、书里见到的……零散的沧海遗珠,串成一线。
  少女声音柔软,将百年旧事娓娓道来,十分悦耳。
  谢珩听得很认真,偶尔还问些细节。
  伽罗不能答的都跳了过去,能回答的,便耐心回答,偶尔想起书里记载的趣事,顺口说给谢珩听,各自都笑。
  炉中的银炭慢慢燃烧,一块块添进去,最终化作白色细灰。
  铜壶里的水沸腾,冒着热气,偶尔发出滋滋的响声,平添乐趣。
  檀香色的杯中,茶水由满而空,再一遍遍添满。
  唯有桌上的糕点不可再得,等伽罗将整个故事讲完时,只剩了零星三四块。
  ——伽罗吃掉了大半,谢珩也出力不少。
  外头天色不知是何时暗下来的,雨声依旧潺潺落下檐头,无休无止。昭文殿是谢珩的小书房,平常除了亲信之人,不许旁人靠近,雨天更无人打搅。满院侍卫规矩严苛,半点咳嗽声也没有,天地之间,就只有唰唰的雨声,洗净喧嚣。
  天色暗沉,整个昭文殿都颇昏暗。
  因谢珩没开门吩咐,侍卫们不敢擅自打搅,故未掌灯,此刻只有炉中炭火赤红,映照出方寸间一团光亮。火炉之侧则是对坐的两人,男子挺拔如峰,少女娇美玲珑。
  谢珩听完整个故事,叹息了一声。
  “王室珍藏可非比寻常,必定比我父皇的国库还充盈。果真是你身藏巨富,难怪召来鹰佐觊觎。”谢珩觑着伽罗,似调侃,似感叹,继而毫不客气地道:“不过你那位先祖,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昏君。听信巫祝之言劳民伤财,视人命如草芥,即便没死,也不可能东山再起。”
  “空有钱财而无人心,身居王位,尚且保不住国运气数……”伽罗叹息,“然而毕竟是几百年前的昏君了,如今要考虑的,是如何处置这些宝藏。”
  说着,将长命锁往谢珩那边推了推。
  谢珩目光落向桌上的长命锁,红光映衬下,那枚凤凰如同浴火重生,赤金之上雕刻精致,有种别样的美感。他顺手拿起,翻到另一面,红莲绽放,如映佛光。
  他翻来覆去的看了片刻,轻轻搁下,带着点郑重的味道。
  “阿耆公主的后裔,自然还是公主。”谢珩眉梢挑起笑意,“你果真来头不小。”
  “不敢跟殿下相比。”伽罗莞尔。
  冗长的故事讲完,像是携手走过了几百年,从兴盛繁荣,到衰落亡国,从战火烽烟,到流离逃命。比起这些,她那点纠结忧虑的小心思仿佛微乎其微,伽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拉了后面的靠臂垫着,徐徐喝下半口热茶,算是稍歇。
  谢珩也半仰靠后,打量伽罗,“公主谦虚了。”
  极美的脸颊,在半明半暗的炭火下,愈见莹润。那双眼睛最好看,带泪时雾气空濛,惹人心疼,带着笑意时,又如暖春晴日下的潋滟波光,诱人沉溺。
  她的披风已解,堆在身后,身上只穿对襟锦衣,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颈间柔腻的肌肤若有些许汗意,应是茶水蒸腾所致。
  同样水润的是柔嫩红唇,娇艳旖旎。
  谢珩怕目光太过炽热,搅扰了这氛围,垂眸打量炉火。
  伽罗却在出神。
  良久,才忽然一笑,“故事都讲完了,殿下也知道来龙去脉。这枚长命锁流落了百年,终须托付明主。殿下——”伽罗跪坐起身,重新拿起金锁,托到谢珩面前,“伽罗以阿耆后裔的身份,将它托付明主。期待将来有一日,能令那些宝藏重见天日,造福百姓。”
  谢珩一怔,神色稍肃,下意识道:“我只助你查明背后情由,无意占据。”
  “我将它交给殿下,是真心实意——是寻得明主,托付给你。”
  她微蓝的眼底仿佛有明亮的光芒,因神情郑重,谢珩不自觉坐得笔直。
  “我可以帮你开启,但长命锁,应该由你收着。”
  “我相信殿下终会成为明主。所以这锁子,自今日起交与殿下。莲花内有机关,以尖锐之物刺入莲心,即可开启。”伽罗神情诚恳,“而至于我,自知无力护住它。倘若不慎丢失,使其落入贼人之手,反会酿成灾祸。”
  她说得郑重其事,谢珩没再推辞,“我暂且替你保管,随时可以取回。”
  手指捏住长命锁,触到她柔软温暖的掌心。有种莫名的情愫爬上心间,谢珩神色一动,手指停留片刻,想去握她的手,伽罗却已迅速收回手掌。
  “宝物托付明主,伽罗可以放心了。”她双手交叠在膝盖,笑着吁了口气,如是说。
  谢珩一怔,忽然从她的语气中,品啧出另一种味道。
  有个模糊的念头浮上脑海,却被她的笑容吸引,未及深思。
  两人对视片刻。
  伽罗笑意盈盈,站起身来,“长命锁的事既已查清禀明,外祖母的事已经算是办完了。听说皇上没治高家女眷的罪,外祖母又上了年纪,不爱拘束,住在南熏殿多有不便。殿下能否容她出宫,自行安置?”
  “当然。”谢珩本就无意扣押谭氏,“她想去哪里?”
  “外祖母在京城有一处寓所可以落脚,她应当想清清静静住在那里。”
  “孤身在京城多有不便,我派个人过去照看?”
  伽罗忙道:“殿下不必费心。表哥已安排过了。”
  这杜鸿嘉还真是见缝插针。谢珩没计较,站起身来,抚平衣衫。
  长命锁的事有了着落,交割清楚,谭氏也将离宫而去……谢珩忽然抓住了方才那一闪而逝的念头——“她出宫了,你呢,如何打算?”
  “我……先住着,想清楚了再决定去留。”伽罗留些转圜的余地。
  谢珩暗自松了口气,“明日我叫杜鸿嘉过去,送老夫人出宫。父皇那边我已约定,不会再去南熏殿打搅,你可以放心住着。”
  “多谢殿下。”伽罗含糊,“外祖母应当在等我,伽罗先告退。”
  说罢,行礼而出。
  谢珩送她至门口,外头有侍女执伞等候,陪着她步入雨幕,很快消失在拐角。
  他站了片刻,不急着传膳掌灯,握着那枚长命锁步入内室,踱步至榻边,手指落在那盈盈欲飞的蝴蝶上。这内室几乎成了他日常起居之处,虽器物名贵,却甚少装饰,满目冷硬暗沉中,有了这蝴蝶装点,平添暖意。
  谢珩很喜欢它,睡前瞧一眼,醒时瞧一眼,仿佛能驱散昔年阴霾,化解心底寒冰。
  如今,她亲手绘就的蝴蝶,她最为珍视的长命锁,都到了他手中。
  他为何却觉得,她仿佛在离他越来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落难少女伽罗的隐秘日记#
  呼,谢珩终于丢了那风筝,应该是看清形势,决定退却了吧。叹口气,赶走莫名其妙的失落,重阳过后,将会有新的生活!


第49章 
  翌日前晌; 伽罗征得谢珩允准; 陪着谭氏在东宫大致走了一圈; 将朗润园和清思园看过,算是不辜负谭氏住在东宫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回到南熏殿时; 岚姑已将谭氏来时带的几样东西装入包裹。
  来时孑然一身,唯有拐杖在手中相伴,待离去时,也没添半点东西。
  将近晌午时分; 杜鸿嘉果然如约而来。
  他今日奉命来送谭氏,不是以东宫卫官的身份; 而是以伽罗表哥、高家故交的身份。惯常的墨青衣衫修长磊落,锦衣玉冠; 博带缓袍; 俨然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他的父亲杜季辅是吏部员外郎,早年还曾居于侍郎之位,后因犯了些小事,降级留用。在满京城的达官贵人中; 员外郎算不算多高的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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