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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心怀蜜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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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五年的‘春朝酿’?”李恪昭略略垂首,以两指按住睛明穴,嗤声浅笑,“难怪……”
岁行云听得云山雾罩,满脑顿时只剩个懵字:“难怪什么?这酒另有玄机?”
“‘春朝酿’仅对苴国王族特供,偶尔赏赐大臣,并不流于市面,”李恪昭解释道,“既为五年陈酿,想必是苴夫人随素循质蔡那时带来的。”
岁行云“哦”了一声,举起坛子小心啜饮后,无声咂咂嘴,若有所悟地追问:“公子方才说‘难怪’,似是意有所指?”
“照此看来,她也在谋划归苴了。”李恪昭声调云淡风轻,却极为肯定。
前些日子他与飞星前往仪梁东城门,是为实地勘察东城门的环境、通路,同时观察城门卫轮换时的规律与漏洞。
此举是为必要时刻逃离仪梁城做准备。
也恰是那日,飞星就在东城门附近的蜜烧鹅店偶遇卫令悦。
当时李恪昭与飞星都未多想,以为她不过闲来无事,才从苴质子府所在的城西穿城往城东去买蜜烧鹅解馋。
李恪昭轻道:“这春朝酿,她既珍藏四五年也没舍得喝,今日却大方送你一坛,再回想她前几日出现在东城门的举动,就觉不会仅是巧合。”
仪梁东门附近多是平民聚居,出城后地形又是四门之外最复杂,是混乱中逃离仪梁的最佳路线。
岁行云这才豁然开朗。见李恪昭又伸手来,赶忙将酒坛子再度奉上。
李恪昭接过,豪饮了一大口,才又道:“蔡国吞并雍国已成定局,剩下的事不过就是追剿雍太子及幸存王嗣,只需派出几队刺客、武士足矣。”
近来李恪昭表面看似一切如常,实则心弦一日比一日紧绷。看来卫令悦也感受到了同样危机。
近来的时局在平常人看来好似无甚大事,可对身在仪梁的缙、苴、薛三国质子来说,无疑如有利斧悬在头顶。
谁也没法笃定预判,那巨斧落下之日,会最先砍向他们三人中的哪个倒霉碎催。
既雍国已灭,蔡国号称百万之众的铁血大军必将回师。
多年来,蔡国这支大军可谓十战九胜,莫说上将军卓啸还需靠持续的军功来扩张自身实力与威望,屡屡尝到甜头的蔡王也不会让这百万大军止戈。
虽说以往蔡国征伐、吞并的多是小国,可“积少成多”,再加之去年攻占雍国全境,这便一跃成为五大国中幅员最辽阔者。
如此大好形势,不单蔡国上层,连蔡国普通百姓都将信心高涨,接下来势必上下一心,要从同为五大国的另四国里挑个够分量的对手。
毕竟,连普通百姓都能想透这简单道理:若蔡国灭了个与它同在五大国之列的邦国,其余诸国都将胆寒畏怯。
如此,往后的蔡国更会势如破竹,问鼎天下指日可待。
而缙、薛、苴三国皆与蔡国有所接壤,又同为五大国之列,接来从这三国中挑选倒霉苦主,那是顺理成章之事。
时局已到即将图穷匕见之际,身在仪梁的三国质子如闻丧钟,谁能当真坐得住?
所谓质子,无非就是国与国之间的人质,性命全系于两国邦交走势。
两国交好时质子或可富贵闲逸、浮生安乐;一旦交恶乃至开战,不但有客死异乡之虞,甚至会死无全尸,还没个葬身之地。
*****
酒至微醺时,最易打开人的话匣子。
李恪昭平常不惯敞开心扉,甚少口若悬河与人闲聊。可今夜却一反常态,大大方方将藏在心中的许多秘辛分享给岁行云。
连岁行云提到薛公子府二夫人那件事,他也耐心替她拨开迷雾,道出了此事中她所不知的更深层真相。
待他说到口渴,拿了酒坛子去喝,震撼不已的岁行云才抱头猛抠脑壳。
她并非遇着事就大惊小怪之人,实在是李恪昭所揭开的另一层真相,远比她白日里以为的更加残忍。
她太过不可思议,都忘记对李恪昭使用敬称了:“你是说,薛公子府那位二夫人的事,消息之所以外泄,并非百密一疏的缘故,而是薛公子刻意为之,甚至推波助澜?!”
“你只需脑子多转两道弯,显而易见,不是么?”
李恪昭左肘支在膝头,右手食指轻点自己额角:“他对自家二夫人都舍得痛下杀手,为何不对那两名婢女斩草除根?”
薛国公子留那两名婢女一口气,将她们丢出府,不过就为借她们之口将风声放出去。
陷入混乱的岁行云将头发薅得乱糟糟:“不对不对。事情传出去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他这么做没道理啊!况且,他怎能确保那两名婢女定会当众说出真相?倘若她俩不说,或两个都伤重不支,来不及说什么就死了,那……”
“若是那样,他自会再用别的法子放出风声去,”李恪昭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此事传出,他在仪梁的名声尽毁。各国都有密探在此,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薛国国君那里,为着国之颜面也必定会与蔡国斡旋,以求火速用别的公子换他回去。”
大争之世,列国间的邦交关系宛如朝晖夕阴,气象变幻常在瞬息,国君们在决定质子人选时,通常都做好了“舍弃这个儿子”的准备。
但若似薛国公子此次这桩事,虽是起于后宅的丑闻,但他在此地毕竟代表着薛国脸面,单凭这点,薛国国君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接回去。
至于他回薛国后是何处境都不打紧,再难也能再行谋划出路,左右他亲爹总不至因后宅丑闻就处死他。
人,只有活着,才会有机会翻身。这是大多质子所奉行的生存之道。
“孤身远质异邦,归期渺茫,时时一脚踩在死字上。人在这种日子里久了,不但心眼多,还脏。”李恪昭低低的嗓音里有苦涩自嘲,甚至自厌。
岁行云听得心中一惊,关切地歪头端详他神色。奈何夜色幽暗,只能模糊看到他的轮廓。
“公子,请恕我大胆,之前那‘缙公子妻岁姬悍妒’之事,不会是……”
“不是我传的!”李恪昭倏地抬头,语气有七分急切三分懊恼。
不知为何,他这反应莫名取悦了岁行云。
她闷声轻笑:“我只是突然福至心灵,感觉你似乎早已得到风声。却并未疑心是你传的啊。”
在她心中,李恪昭行事无论如何都自有其底线在,即便在必要时刻动些手段,也绝不至于像薛公子下作。
话都说到这份上,李恪昭便也招认了:“坊间才有些许苗头时,飞星就已接到眼线禀报。查过了,这话最初是由齐文周府中之人散布出去的。我本静想待坊间舆论继续发酵一阵,再借机发难,与他正面冲突。却不料……”
“却不料,那薛国公子竟与你想到类似一招,但比你更下得狠心,活生生押上三条人命,就此抢去了先机。”
对于李恪昭的小小利用,岁行云半点不觉得委屈,反而将所有事都捋顺了。
且不管齐文周出于什么目的,他命人在外败坏“缙公子妻”的名声,李恪昭为护新婚妻子冲冠一怒,整件事就合情合理了。
届时李恪昭只需保证不将他打死打残,后续的事情一通百通。
毕竟齐文周是蔡国国相之孙,若李恪昭与他爆发正面冲突,往后再继续留在仪梁的话,双方抬头不见低头见,谁知矛盾会否进一步激化?
所以,缙国国君若收到这消息,为防李恪昭将来惹出更大祸事,就不得不用别的公子来换走他。
这招可谓高明又不露痕迹,对当下处境的李恪昭来说,无疑是绝佳的自救之法。
对于她的平静接受,李恪昭颇为意外:“你竟半点不恼?不觉我很……”
她使劲摇头,动静大到将后脑勺上用簪子随意挽起的发髻都松了些。
“公子不必自责,我怎会因此恼恨于你?当初是我主动请缨要去吓退齐府安插来的两位美人。还记得那时你曾问过我一句,‘名声还要不要了’,我亲口答过‘不要’。”
岁行云是当真不恼,甚至还很佩服。
在她看来,李恪昭能在一连串突发小事中迅速窥见机会,并顺势而为,不动声色做出利于自己的部署,这番智计与城府,当真不负青史盛名。
“我懂道理的。欲成大事必有牺牲,况且此事中受损的只不过是我一点虚名,这连牺牲都称不上。可惜被那薛公子抢先一步,咱们只能另谋出路了。”
话又说回来,质子实在不易,保个命也要机关算尽。
比起薛国公子那般肮脏而残忍的手段,李恪昭的做法已称得上十分干净温和了。
“公子,你心不脏,和他不一样,”岁行云双手捧起酒坛子举高,笑吟吟道,“能有公子得用之处,我荣幸之至。敬你!”
暗夜影幢幢,李恪昭黑如曜石的双眸晶亮闪烁,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看着她仰脖饮下一口酒,又缓缓伸手接过她递来的酒坛。
但他只是将酒坛子放在两人中间,再度抬手,却是伸向她的后脑勺。在她茫然的呆滞中,他缓缓抽去她的发簪,让那已乱成鸡窝的发髻如瀑散下。
岁行云总算找回了神魂与舌头:“欸?!公子,你这就不……”
“行云,”李恪昭沉声带笑,轻唤她的名,“蔡国名门众多,前些年蔡王早已有意牵线,我却从不曾松口,直到他提及‘希夷岁氏’我才应允。你可好奇这其中缘由?”
岁行云两耳嗡嗡嗡,心跳咚咚咚,直觉这个话题对自己不利,于是一口回绝:“不、不好奇!”
李恪昭并未勉强,噙笑又问:“那,你想不想知道我今夜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他的话音里藏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如通透春阳晒过春风,使人熏熏然,红了双颊,乱了方寸。
“这和你拆、拆我发髻,有何关联?!”岁行云梗着脖子,磕磕巴巴道。
“这些日子我一直看着你,疑惑你为何处处与人不同,直到今夜才有确凿答案。”
李恪昭轻轻握住她一缕发尾,噙笑呢喃:“行云,有人说,你见过我梦寐以求的盛世。”
第28章
“希夷岁氏”聚居在蔡国北面鄀城郊外的希夷山下; 以垦荒农耕、傍山狩猎为主,同时还盛产世人不知其来处的珍宝“火齐珠”; 故富甲一方。
岁氏子弟世代不出仕; 成年后被族中长老允许出外周游天下者; 也只为增广见闻,不得沾染庙堂是非; 更不得以岁氏名义搅动时局风云。
如有岁氏女与王公贵族联姻者,也与别家贵妇无二致; 侍奉尊长、生儿育女,终老后宅。
在寻常百姓眼中,岁氏就是个“仓禀殷实、坐拥奇珍、家风淡然”的寻常望族; 若非要说与别家有何区别,大概也就多那几分遁世超脱而已。
然,包括蔡王室在内的各国王公贵族对岁氏皆青眼高看,这其中真正缘由,就是寻常百姓无法轻易窥知的了。
希夷岁氏其实分两宗:山下“世俗岁氏”,以及长居雪山半腰的“侍神庙岁氏”。
“侍神庙岁氏”又被族人称作“神巫一脉”; 据说是“神明留在世间的仆”。
这一脉的人长居于雪山半腰侍神庙; 可替人向神明祈福泽庇佑、了未尽心愿、卜吉凶祸福、问成败得失。
甚至有传言; “若机缘恰当; 可助亡者续命复生”。
当今世上,“国之大事; 在祀与戎”; 在朝神官、在野巫祝; 于王室贵族心中都有颇高地位。
希夷神巫既有此神通,各国贵人自闻风趋之,慕名捧重金暗往希夷山者并不少见。
因此,靠着侍神庙这一脉的通神之能,整个岁氏在乱世中求得了浮生静好。
各国王室间似存无言默契,别国与蔡交战时,都会尽量避开离希夷山不远的鄀城,连带鄀城百姓都沾光受惠,多次免遭战火波及。
但神巫一脉在族中地位超然,世代只管修行侍神,由山下族人供养衣食,再时不时替外间来的贵人们行些祈福完愿、卜问吉凶之类巫祀。
岁氏两宗就以这种方式达成互利共生。
神巫那宗通常不干涉世俗岁氏的族务琐事,甚少下山露面,替人问神的对象又多是王公贵族,故外间百姓并不太清楚他们的存在。
在李恪昭入蔡为质那年,就有人秘密前往希夷山侍神庙,替他请神巫向神明求问今后吉凶前程。
岁氏神巫给出了不知所谓的“神谕”:云至名显,马到功成。
之后并未详解这八个字,端让那人另带一根黄绸密裹的竹简转呈李恪昭。上书:公子姻缘在我岁氏,且候之。
“……那根竹简背面,还用细雕刀沾朱砂刻了一行蝇头小字。”李恪昭的声音隐隐带笑。
岁行云听得两眼发直:“刻的什么?”
“‘本座很少这么说人话,你最好相信’。”
******
李恪昭自小对“鬼神巫祝”等事敬而远之,也说不好是信或不信。那次“问神”的结果实难令他当真,最终一笑则过。
说到底,质子生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客死异乡,婚姻之事哪有活命迫切。
直到去年,多次欲为他牵线保媒未果的蔡王明确提及“希夷岁氏”,他才又忆起这桩陈年旧事。
往年蔡王意欲牵线,他尚能以“年岁尚轻,不急一时”为由勉强周旋,眼见到了十□□,再出此言便是明目张胆拂蔡王颜面了。
形势如此,同时也好奇岁氏神巫当年所言的“注定姻缘”,遂松口应下蔡王美意,任其遣钦使代往希夷山求亲。
岁氏族长允婚后不久,飞星派往鄀城查探的眼线得到消息,知岁氏暗中换了允婚人选,火速回报。
彼时李恪昭深觉好笑,原来那所谓“注定出自岁氏的姻缘”,不过装神弄鬼罢了。
他体谅当世女子身不由己,无意迁怒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岁氏女,只望对方安分且忠诚于婚姻誓约。
若能如此,他自也愿尽夫君之责,与其相敬如宾。
怀着这般心情,却出乎意料地等来个讨要休书、歃血盟誓认他做主君的岁行云。
他拿不准这休书该不该放,于是又传讯,请当年那人再往希夷山。
等消息的这些日子里,李恪昭一直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岁行云。
过往十九年,他甚少对血亲家人之外的哪个女子投注这样多精力,但也大致明白寻常女子该是如何活法。
这位可真是与谁都不同。
分寸、胆识、主见样样不输男儿,正事自律过人,闲事豁达非常。
紧要关头急智也惊人,满嘴跑起马来花言巧语从不打磕巴,什么瞎话都能编圆;诚挚时却又至情至性,让人毫不怀疑她是个心正有志者。
很矛盾,让他总想离她更近,了解更多。
苦等月余至今夜,他总算在易奴夜集上得了确凿回话。二上侍神庙归来的那人告诉他——
神巫说,放与不放,但凭公子定夺。只请转达公子一句,她见过你梦寐以求的盛世。
“行云,此话可真?”李恪昭问。
“我、我哪知道?我并不知你梦寐何事,见没见过的,这要怎么讲?”
岁行云心乱如麻,一时竟不敢吐实,甚至开始前言不搭后语。
“你怕不是被人给骗了吧。谁说的?叫他来与我对质!”
听她似生出慌乱防备,李恪昭未再步步紧逼:“可惜此次是见不着了,天一亮他便会离开仪梁城。”
那人身份特殊,对他的意义也格外重大,他本没想好此次是否该带岁行云去见。
黄昏时她追出府门,站在车窗下与他说话时,他便想,若她开口说要同去,那便带她去见。
可惜他等了又等,暗示了又暗示,这姑娘却半点听不见他的心声。
或许也是天意如此,还不到时候吧。
岁行云心烦意乱,兀自又饮了两口酒,豁出去似地与他打起商量:“这事吧,诡异,荒唐,莫名其妙。我需得好生捋捋,待我捋清楚我们再谈,可好?”
“好。在你捋清之前,我不会再提,一切诸事如常。”李恪昭也不为难她。
岁行云忙道:“那,击掌为誓?”
“依你。”
掌击到第三下时,岁行云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与他掌心相贴竟忘了撤回。
“有件事定要说清楚!公子切勿胡乱揣测啊!”
掌心里温热柔嫩的触感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李恪昭心跳蘧然加快,鬼使神差地也保持着手势不动。做若无其事状,疑惑询问:“何事?”
“我可是活生生的人!”她不管不顾拉了李恪昭的手按在自己脸上,“看,是活的,对吧?!”
不知是因她微醺后面热,还是别的缘故,他觉自己贴在她颊边的那手急剧升温。
李恪昭喉头发紧:“嗯。所以呢?”
“所以,请公子定要相信,我绝非妖邪鬼祟!可莫要命人将我拖去烧了啊!”岁行云焦灼叮嘱。
“放心,不会的。此事只你我,及替我上侍神庙的那人知,连叶冉与飞星都不清楚。”
李恪昭倏地收回手,起身就走。
他不会让人将她当妖邪烧了。可他若再不走,只怕反要被她“点燃”烧了!
*****
若论血缘传承,上辈子的岁行云该算“侍神庙一脉”后裔。
可那时岁氏早已在亡国之祸中被人灭族,连侍神庙都只剩断壁残垣。
从那场滔天惨祸中侥幸逃脱的岁氏族人寥寥无几,她母亲是其中一名幸存者,而她则在平凡市井中与母亲兄长相守长大,与寻常人并无两样。
对于自家先祖的事,她也只零碎从母亲口中听过些,半信半疑听得如过耳东风,从没记全乎。
所以,她对自家先祖的了解并不比李恪昭多多少。
但她根本不信那“命定姻缘”之说。
她记得上辈子曾听母亲提过,侍神庙先祖所侍并非“桃花神”,压根儿管不着世间姻缘事。
直到回了房中躺下,岁行云依然没想明白,当今那位神巫究竟想借她玩什么把戏。
按族中规矩,山下世俗岁氏除族长外,谁也不能擅自接近侍神庙。
当初既让她复生在世俗岁氏十三姑娘身上,显而易见是神巫无意与她相见,按常理推断,这就是不打算过问她的事。
可为何又对李恪昭的人抖落她底细?
复生以来,她一直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秘密,就怕被人当做妖邪拖去烧了。这不靠谱的祖宗倒好,半点不顾她死活!
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虽说李恪昭今夜看起来似无对她恐惧、忌惮的迹象,可人性无外如此,当事情含糊不明时,人们通常能平和以待,可若丁是丁卯是卯讲开了,有时人的想法就会不同。
天知道李恪昭听了她续命复生的秘密后,会不会在毛骨悚然之下对她做出可怕处置。
到底怎么说才不会吓到他呢?哎。
*****
翌日清早,岁行云顶着乌青眼圈进西院,下午在书房时也不敢直视李恪昭的正脸。
好在李恪昭当真信守诺言,半句未再提那夜之事,一切如常。
如此一连数日,她渐渐从最初的混乱冲击中缓过来,精气神回笼,脑子也好使多了。
斟酌再三,她仍觉该循序渐进。
若一下竹筒倒豆子全说完,而李恪昭震惊之下将她当个怪物看待,那她可就没退路了。
出于稳妥起见,需得给李恪昭个适应与接受的缓冲过程才行。
三月初五的午后,岁行云照例在书房认字读书,叶冉与飞星先后进来,向李恪昭回禀各项事务的进展。
当叶冉说起西院众人数月来训练成效无明显进益时,飞星笑着向窗边的岁行云努努嘴。
“我瞧着这事她有一半责任。前几日好似会动的人偶皮囊,做什么事都没魂儿,大家总看着她那恹恹无神的模样,可不就沾染了几分怠惰丧气么?”
叶冉摸着下巴嘿嘿笑:“有道理。”
岁行云本在专心写字,只是挂着耳听几句,到最后才明白这是在往自己头上扣黑锅。
她搁笔抬头冷笑:“我敢打赌,前几年到这时节,他们定也有同样的问题。对不?”
叶冉闻言一凛,收了笑闹神色看向李恪昭。
李恪昭淡垂眼帘:“嗯,我说的。”
心知他这是在为自己打圆场补漏,岁行云心中一暖,丢开顾虑起身走过去,跽坐在他的大桌案前。
“春困秋乏,这是天道规律,寻常人很难抗衡,”她认真环视三人,见都在正色聆听,便接着道,“这事我上月底就在琢磨,若说得不合时宜,你们就权当没听见,成不成?”
李恪昭神情无波无澜,颔首道:“讲。”
“西院伙伴们均为奴籍,无缘受书本教化,生来只懂依令行事,并无信念可言。而想在短时内使整队人训练进益大增,要务之一恰是‘强化信念、提振士气’,”岁行云看了看叶冉,坦诚道,“叶大哥你别嫌我说话难听,这事你当真从未留意过。”
当今世道,出身阶层几乎是伴随每个人一生的烙印,很多人并未察觉自己受这件事的影响有多深重。
叶冉乃缙国王前卫出身,用脚趾头想都知是贵族之后。
虽他为人稳重爽朗,从无轻辱于人的骄横恶习,但以他的出身,根本不会想到,西院一众奴籍者其实与常人无异,也是会有各自心情与感受的。
这倒怪不着叶冉什么。
毕竟在他的出身能接触到的观念认知中,除非主人抬爱的特例,大部分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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