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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心怀蜜谋-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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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索性也翻身趴下,侧脸望着她。
  漆黑中,晶亮四目相对,仿佛夜空里两颗孤独星子,交相辉映,彼此陪伴。
  “明秀怕你夜里高热反复,得有人守着,”他隐了个呵欠,精疲力尽般哑声低喃,“她已经知晓你是‘夫人’了,自叫我来守。”
  白日里明秀总不敢直视她,她以为是害怕,竟是为着这个?岁行云脑中乱糟糟,只觉体温急剧蹿升,却又不是高热那种烫法。
  “你,为何要说出去?”
  “别恼我。他们在背后嘀咕我逃命不带夫人,禽兽不如。若不解释清楚,我往后没法做人了。”
  想是疲倦困顿之故,李恪昭的声音不大。
  这话以梦呓般的调调说出,落在岁行云耳中便活似求饶,又似告状。
  眼下情形让她觉得荒谬,可听了他这句仿佛藏着委屈的含糊嘟囔,又觉想笑。
  本是个无可挑剔的主君,莫名被人误以为危急之时抛下妻子,可真冤枉死他了。
  行吧,主君的名声到底比她紧要些。他话都放出去了,她还真能砍了他不成?瞧这乱的。
  “好,我不恼。但睡在一处不合适吧?眼下我只是不便动弹,伤势已无大碍,不需人时时守着的,”她无端端咽了咽口水,“可否让明秀来将我……”
  似是嫌她话多,仰躺的李恪昭手臂轻抬,反手盖住她的眼。“别赶我,我没处去。”
  岁行云心跳如擂。“一整个船队十余艘船都是你的,你告诉我没处去?”
  他疲惫浅声,语带不自知的无力哀求:“行云,别闹。我很累,让我睡会儿。只一会儿。”
  耳旁是渐渐平稳的呼吸声,眼前是轻轻盖在自己眼上的温热手掌。
  岁行云觉得自己和李恪昭之间,定有一个人疯了。
  可怕的是她居然毫无斗志,非但半点也没想将他一脚踹飞,甚至生出“他此时其实很难过,弱小可怜又无助,睡会儿就睡会儿吧”的荒唐错觉。
  好的吧,疯的人是她。


第47章 
  中宵缱绻; 长夜静谧。
  两人同床共枕; 在被下隔着一掌宽的距离,既能感受到彼此温热,又不浮夸勾连。
  岁行云静静望着面前沉睡的侧颜; 脑中一时空白; 一时又有许多芜杂念头此起彼伏。
  她隐约能明白李恪昭今夜为何唐突至此。
  西院众人最初本是浑噩无抱负的; 可经此一役后,他们定然有了。
  近半数同伴阵亡; 真正的引路人、主心骨叶冉也自顾不暇。这般惨状之下; 余下的生者会想活; 会想活得更好; 好到让死去的同伴觉得值。
  当大家都有此共同执念; 就必然会将目光聚集于李恪昭。
  看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猜他将如何带领这队七零八落的人继续走向当初说好的光明前景。
  这种时候; “李恪昭”这三字是所有人心事的出口,也寄托了所有人的希望。
  这也让他不敢在人前流露丝毫软弱迷茫,否则大家都可能崩溃。
  但他的心也是肉长,会悲痛酸楚,会彷徨踌躇。
  他的心事需要出口; 若非摊上她这“占着夫人名却不肯担夫人职”的古怪家伙,他便能毫无顾虑地有所归依。
  如今却只能唐突闯到她身畔; 来寻求短暂休憩与慰藉。
  他没唬人; 是当真再没处可去了。
  岁行云心中苦涩叹息; 指尖虚虚隔空,无声描摹起他的眉眼与轮廓。
  满目漆黑,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晰,可他的模样分明就在她心上,闭眼都不会错辨。
  李恪昭的睡相出人意料地惹她心怜。又或是她本来就对他心怀悸动,所以才会心软生怜?
  他侧脸趴卧,右手置于枕上,一动不动陷入深睡。
  明明是高长颀硕的身躯,此时却给人以柔顺错觉,仿佛小狼崽在疲惫至极时被迫收起爪牙。
  不能给别人看的一面,却不怕给她看。这份全然信任与依赖,显然是交心来的。
  虽不太懂他看上自己哪一点,但岁行云还是忍不住为这认知无声勾起唇角,悄悄将滚烫的脸埋进枕间。
  那夜在仪梁城郊山中恶战,她昏死过去前最后的惦念便是这人。
  若不是“喜欢”,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她是个务实的姑娘,很清楚自己与有许多不合适,也知归缙后两人间的不合适将会表现更甚,但心动这件事,实在非理智足以抗衡。
  此时她突然有种毫不讲道理的冲动,很想抛开顾忌,不去管什么“将来”,不去求什么“善果”,就纵心任性陪他走一程。
  彼此依偎,彼此搀扶,亲密而勇敢地走一程。
  *****
  李恪昭只睡了约莫一个半时辰就醒来。
  睁眼便与岁行云四目相接,这让他有些愣怔,眨了几回眼才想起自己身旁为何多了这姑娘。
  岁行云没说话,还是那么看着他,辨不出喜怒。
  “你大约觉得我很可憎?”他坐起身,沙哑嗓音里有三分自嘲自厌,“未经你同意对明秀说了你是……嗯,又跑来分你的床。”
  他心里太累了,克制不住要来见她。
  确认她当真已活生生醒来,拥塞在胸臆间的那口闷痛浊气至少能松出一半。
  也想将在旁人面前不敢流露的许多东西置于她面前,不需她费神宽慰什么,只要近在咫尺就好。
  “待你伤愈,要打要骂都可。”
  “你是不太像话,可我也不该打你骂你,”听出他的忐忑混乱,岁行云轻咬笑唇,顿了片刻,“左右我欠你一个夫人,适当补偿也是天公地道。对吧?”
  她并非拖泥带水的性子,方才想了一个多时辰,已足够她在心中有所决断。有个“阴谋”悄然成形。
  李恪昭猛地回头:“如何……算适当?”
  “我欠你‘一个’夫人,先还你‘半个’,这就算适当。”岁行云含笑咕囔。
  “还半个算什么混账补偿?”李恪昭不知该气该笑,短短瞬时就被她闹得心中大起大落。
  “左右休书未放,你我之间余下的事,等到遂锦安顿好大家后,咱们再慢慢谈。在此之前,你累极时若想靠着我躺会儿,那就躺吧。要哼哼唧唧告状撒娇也无不可,反正我是受用的,”岁行云闭目轻笑,脸上烫得厉害,“况且你也没想做什么污七八糟的事……嗯?!”
  她的小指倏地被人勾住,似总角童稚拉钩定契。
  “首先,我并未‘哼哼唧唧告状撒娇’,”李恪昭沉嗓沙沙,哑声纠正,“其次,我想。”
  “想什么?”岁行云一时转不过弯来。
  “做污七八糟的事。”他闷声低笑,是这些日子以来唯一一次开怀展颜。
  *****
  途中一个有伤在身,稍不留神碰着哪里就疼得如蛇吐信;一个焦头烂额,既要稳定局面又要筹谋后续事宜,所谓“污七八糟的事”,想也白想。
  虽如此,每个夜晚两人不远不近地并躺共眠一两个时辰,那份短暂又隐秘的温柔默契,还是为本该悲沉的归途带来了润心的甘甜。
  天命十七年八月初三清晨,船队在缙国王都遂锦的官渡码头靠岸。
  除无咎与其手下留在城外安置十四副棺木,其余人在李恪昭的带领下,于秋露晨曦中安静入城,进了空置多年的六公子府邸。
  府中原本只留有一名管事余叔与侍者、仆妇共五人。
  六月里李恪昭命人将老大夫及仪梁府内那些仆妇、竹僮先送了回来,随之送回的行李中也有少量众人的换洗衣衫、随身之物等,可谓诸事齐备,此刻蓦地浩浩荡荡几十人入住,倒也照应得周全。
  众人被分别送往不同院落。沐浴更衣、老大夫挨个验伤、厨院起灶开锅……
  冷清数年的六公子府总算重有了人间烟火气。
  经过途中近一个月的静养,岁行云身上小伤都已无碍,唯背后那道长长刀痕将愈未愈,又疼又痒。
  她倒并未妄自大动,好声好气请了明秀协助沐浴。
  午时近尾,秋阳之色烈似胭脂,将岁行云略显苍白的面容映照出些许绯色。
  “我这辈子还是头回邋遢至此,”换好衣衫后,岁行云忍不住羞耻地对明秀抱怨,“实在要命。”
  莫说这辈子,便是上辈子也没这样邋遢过!
  明秀小声嘀咕:“途中我明明也时常帮你擦身的。”
  “冷水洗和热水洗,那能一样?”
  岁行云说着话,后背伤处发痒,她反手就要去挠,,却被明秀一巴掌拍飞。
  这一巴掌纯然出于医者的本能,打完后明秀才想起这是“夫人”,尴尬愣在当场。“夫人恕罪,我……我是怕你留疤……”
  “明秀,我可忍你一个多月了啊!怎么说话的?!”
  岁行云转身与她面向而立,双手捧住她的脸,将她挤到五官变形。
  “一年半朝夕相处,咱们吵过嘴、干过架,也曾分食同一碗饭,抢过鸡腿夺过果子,又是共过生死的交情,如今你与我客套起来?”
  明秀被她吼得脑仁疼:“那时你骗我说你不是夫人啊!”
  “诶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是夫人就不配和你交朋友了?”岁行云咬牙笑得恶狠狠,愈发用力挤压她的脸。
  明秀恼了:“配配配!你即刻撒手,再胡乱使力伤口可要裂了啊!你那伤费了我一个多月的精神,裂了我会揍你的,真会揍你的!”
  “这才对嘛,”岁行云满意撒手,揉揉她的脸,扬唇笑道,“我与公子这事颇为复杂,得空再与你细说。走,我随你过去瞧瞧小金姐她们。”
  在船上一个多月,岁行云被迫卧床静养,并无机会与其他人见面。
  据说如今叶冉仍旧不言不语,颓丧得近乎万念俱灰。
  如此,重振军心的担子自该由她来顶上,眼下诸事首要便是化解众人对她的心结。
  司金枝、花福喜、明秀等十三位姑娘被安顿在东南角相邻的两个小院。经了一个多月的将养,大家的伤势都算大好,只是路上缺少药食调理,尚不如以往那般生龙活虎。
  岁行云与明秀进去时,司金枝与花福喜等几人已先沐浴过,正在院中晒着太阳说话。
  乍见岁行云,她们便都要施礼,岁行云摆摆手,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见司金枝狼狈奔向树下,吐了。
  她们是早晨下船就直接入城,并未进食,司金枝倒也吐不出什么来,光是干呕。
  众人尴尬至极,岁行云却云淡风轻嗤笑一声,走过去替司金枝拍拍背。“多见两回就不会吐了。叫你在船上时躲着不来看我,活该。”
  在船上时,明秀不允岁行云动弹,最多只准她在舱门口晒晒太阳。
  金枝的伤势比她好得快,约莫十日前就能在各船蹦跶了,却偏就躲着不见她。
  她知道金枝为何不敢见她,今日来也就是为解开这心结的。
  见她态度与当初在仪梁时全无差别,大家也渐渐松弛,又觉她虽是“夫人”,却还是那个与大家同甘苦、共生死的伙伴行云。
  司金枝呕得两眼直冒泪花,捂着心口回头,无助控诉:“一见你就想起那条落在我脸上的断臂。你砍他就砍他,喷我满脸血算怎么回事!”
  “那时我已经撑不住,能砍对人就不错了,还管得着他的血往哪边喷?!你也讲讲道理啊。”岁行云好气又好笑地轻捶她一记。
  世间许多沉重悲哀就似伤口,若只一味捂着,只会腐而难愈,说破反倒无毒。
  司金枝擦擦嘴,也笑了:“多谢你救我一命,我……”
  说着说着话又想起那画面,转头接着干呕去了。
  “还是见少了。”岁行云尴尬挠头,讪讪笑道。
  *****
  挨个院落去与姑娘小子们打过招呼,嘻嘻哈哈闲扯一通,又找老大夫问了众人情形后,岁行云心中大致有数,便若有所思地独自回到主院。
  院中桂影下,李恪昭一袭元青锦袍外罩素罗纱,持重又矜敛。
  炽盛晴光自枝叶缝隙间零星点在他鬓边、眉梢,描摹出他英挺的五官轮廓,照亮了他眼底星辰。
  也使他清冷眸中倒映出的那个身影纤毫毕现。
  岁行云心下怦然,微抿了抿唇,慢吞吞走到他面前。
  “我各院瞧过,大家都还好,但近期要劳烦老大夫与厨院多费心,药食调养需补上才行。”
  “你还敢更煞风景么?”李恪昭淡垂眼帘觑她,面无表情。
  “能啊,”岁行云一本正经地点头,接着她,“叶冉的情形最麻烦。老大夫说,他的伤势有些复杂,心中郁结也重,棘手至极,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李恪昭冷淡睨她:“这还需你来操心?”
  “哦,还有,据说容茵随老大夫他们到这里后,便自去了屏城,想是按我嘱咐寻悦姐去了。也不知我有无机会去屏城走一遭?”
  “岁行云,”李恪昭忍无可忍,沉声郁郁,“历劫归来,是否该先抽空谈谈你我之事?”
  岁行云面色一变,冷嗖嗖瞪他:“哦,说起你我之事,那确是有账要算的。据某个报马仔告密,在巩都时我伤重昏迷,有人趁机偷亲了我!”
  万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地翻出这笔旧账,李恪昭猝不及防,猛地红了耳尖,抬眼望天,腰身直挺。
  好在面上还端得住,极力释放出坦然镇定的气息。
  “你若觉吃亏,给你亲回去就是。”
  “亲就亲,当我不敢呢?”
  岁行云伸出食指勾了他的下巴,明明面红耳赤,却要装得一副情场浪子的熟稔模样。
  “站这么笔直,我如何下嘴?”
  “哦。”李恪昭眸光转润,抿了抿上扬的唇,微微低头。
  飞星大步迈进院门,被这画面震撼到迅速抬手捂眼。
  “公子,三、三公子来访。”飞星保持捂眼的姿态,磕磕巴巴禀完。
  李恪昭回府才不过半日,他这位三哥就登门,显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岁行云低垂红面尴尬挠挠眉心:“你忙,我先去吃点东西,回头再说。”
  说完拔腿就走,全程没敢回头看飞星。
  “李恪彰?他来有何贵干?”
  李恪昭是费了极大心力克制,才未脱口说出“叫他去死”这般浑话的。
  飞星自知他在不痛快什么,跟在他身后半步,答话声音都小许多:“我,没敢问。”
  李恪昭略回头,斜斜甩出一记冰寒眼刀,目光里写满了“你也可以去死一死”。
  扰人初吻,天打雷劈。


第48章 
  岁行云原想去同司金枝与明秀她们一道吃饭的,路上想了又想; 最终还是绕路去了暂供叶冉落脚的风和院。
  风和院抬头见山; 院中心有一小小月牙湖; 四围桂子飘香; 又有拒霜芙蓉初绽,本该令人心旷神怡。
  可谁都明白; 叶冉心思郁结之深重; 美景晴光不可化,馥郁清风不可解。
  此时叶冉正坐在湖边; 双手搭在圈椅两侧; 两眼放空远眺湖面,神情一片沉沉死寂。
  十二卫中的朱雀立在叶冉身后,正垂首低语着什么。旁侧有名小竹僮手捧托盘; 盘中大约是为叶冉准备的餐食。
  岁行云远远站定瞧了片刻,见叶冉始终无动于衷,抿唇无声低叹; 举步上前。
  见岁行云到来; 朱雀一愣。
  “你先去吃饭吧。”岁行云对他笑笑; 从小竹僮手中接走托盘。
  朱雀稍作沉吟后; 点头叮嘱:“那就有劳你。耐心些; 好好与叶大哥说。”
  这一个月多; 大家都已轮流开解过叶冉; 却都无果; 也就只岁行云早前因养伤之故没来试过。
  从前在仪梁时; 岁行云算是叶冉副手,一年多下来他俩自有与旁人不同的默契,朱雀觉得岁行云或许能劝动叶冉。
  待朱雀领小竹僮暂退,岁行云兀自走到叶冉面前,背对月牙湖盘腿席地而坐,将那盘餐食置放于地。
  众人今晨回府是临时,厨院诸事匆忙从简,赶着让大家有热食果腹,顾不上精细。
  纵使如此,李恪昭仍没忘吩咐厨院,特意为叶冉做了他在仪梁时心心念念的家乡口味。
  “碎玉羹,你以往同我提过的,”岁行云将半盅肉羹淋在米饭上,摇头嘀咕,“公子偏心,就你的吃食与谁都不同。”
  叶冉仍是原样,并不理她,连眼神都没给一点。可她浑不在意,端起淋好肉羹的米饭就自顾自开吃。
  肉羹以秘制酱料烩调而成,加了被剁成细碎颗粒的脆山药与绿蔬,也是色香味俱全。
  这是缙国的滋味,是王都遂锦的滋味,更是叶冉故土家国的滋味。
  “难怪在仪梁时你总想着它,甚美。”岁行云两腮鼓鼓,乐呵呵地仰头笑觑他一眼,接着风卷残云。
  必要时刻,岁行云吃饭是很快的。安静无声又迅速,仿佛不太需要“咀嚼”这个过程。
  如此吃法,叶冉是熟悉的。战场上此时不知下刻事,每一餐都可能是自己的“上路饭”,若不吃快些,那碗饭就恐会成此生最后的遗憾。
  眼见那碗饭不多会儿就将近见底,叶冉总算收回目光,冷淡瞥她:“牛嚼牡丹。”
  许久不曾开口说话的人,嗓音难免沙哑,更添几许悲凉痛楚。
  岁行云顿了顿,头也不抬地将那碗饭吃得颗粒无存。
  又将剩下半盅肉羹端在手中,这才看向叶冉,做了个怪相:“你要吃么?”
  “吃不下。”
  “好咧。”岁行云愉快地捏起小勺,在叶冉不可思议地瞪视下,将剩下半盅肉羹也吃得干干净净。
  叶冉指尖动了好几回,最终却只闭目忍气,语带轻讽:“你不是来劝慰我的么?”
  “不是。道理你比谁都明白,还能怎么劝?”
  岁行云取出绢子按住唇,两眼笑弯:“我就是听说你的吃食与众不同,想也知你不会亲自吃的。我既为你副手,你不愿做的事自得我顶上。怎么样?是不是觉着我有担当,够义气?”
  “你抢了我的饭,我还得夸你?滚蛋。”叶冉眼眶微红,阴郁死寂许久的眸底却有了久违的活泛。
  岁行云冲他做怪相,没心没肺般:“滚就滚。晚饭我还来,反正你又不吃。”
  “别来了,”叶冉极目远望,百感交集,“我吃就是。”
  “那我这就去给你拿来,”行云仰面望着他,认真道,“老大哥,路还长呢。你我都是提着脑袋过活的,活着的每一日就像这碗饭,吞得下时就尽量吞,想太多没用。”
  叶冉喉间滚了滚,最终却未接她的话,
  岁行云也知他的心结绝非旁人三言两语就能开解,得由他自己慢慢想通。
  她相信叶冉的消沉只是一时,终会振作起来的。死都不怕的人,又怎会怕活着?
  *****
  到底伤还未愈,岁行云回到主院后就有些蔫儿,在主屋外间的坐榻上趴着小睡一觉,醒来却还不见李恪昭回来。
  这才有些担心地往前头去瞧。
  半道遇着飞星,岁行云蹙眉:“公子呢?”
  “进宫了,”飞星恹恹道,“质子无王命私自归国不是小事,三公子奉君上之命来将公子斥责一通,又传进宫去问话了。”
  虽是因蔡国突然生变,李恪昭为保命不得不私自返回,但他该按规程先递交请罪书,而后在遂锦城外停驻,等候君父裁定是否可入城回府。
  “大家都有伤,途中又未得好生将养,公子一心想着把大家安顿好……”飞星低落垂眸,“都怪我。若是叶冉,就会记得提醒公子这一茬。”
  其实也不怪飞星。他原是奴籍出身,不似叶冉贵胄子弟,这种事他忙中出错也是情理之中。
  “你不记得不奇怪。这么大的事,公子怎会忘了?”岁行云疑惑挠头,“先不管了。早前公子让送回来的书简中,似乎有王律规制一类的记载,咱们去翻翻,看这罪名究竟能有多大。”
  她怎觉得李恪昭是故意的?
  左右无旁事,飞星便领她进了府中书房,两人一通翻箱倒柜。
  此时造纸之术尚不普及,书册典籍极其珍贵,一应礼法、规制的完整典籍只由相应官员掌管宣教,公子们府中通常只存有一些誊抄下的重要条款。
  翻了许久,并未寻到“质子私自归国回府”是多大罪名,岁行云与飞星皆有些沮丧,垂头坐在地垫上猛叹息。
  “如今朝中能有为公子说话的人么?他的舅父会护着他吧?”岁行云问。
  “公仲大人?”飞星眼神苦涩地觑她,“因着公子母亲的一些事牵连,公仲大人怕是说了也不管用。否则当初也不会是公子被送去蔡国为质了。”
  “什么事?”
  “我所知不多,详细的你只能问公子,”飞星道,“我只知是公子母亲早年做了桩什么错事,暗中寻亲哥哥帮忙遮掩。到公子十岁那年,事情还是被君上知晓了……”
  缙王元后产下太子李恪选后便因血崩撒手人寰,李恪昭的母亲是继后。
  到李恪昭十岁那年,继后不知因何事触怒君王,被幽闭中宫,同时也牵连了父族。
  她的兄长公仲廉一应朝职全被罢免,只堪堪保住“宜阳君”的封荫,长居宜阳城,一年才能来遂锦面见君王一回,难达天听。
  “这些年,公子实在不易,”飞星闷声道,“叶冉若再颓丧下去,我怕公子独木难支。”
  “不会。公子撑得住,况且还有我,”岁行云凝眸轻笑,“大不了,我替他打一座城回来。”
  她定定望着手中那册书简上的工整字迹。
  缙后宫从天子制,一后,二妃,六嫔,八良子,十二美人,另按王之所需,三百为限。
  啧,狗屎般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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