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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美锦[封推]-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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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肉汤铺的门开了,升腾的水气和灰尘混合在阳光里,随着阳光照射进来。锦朝随即站起身,她看到陈三爷走进来,他还穿着件绯色盘领右衽袍,腰间系犀革带,正二品的官服服制。他这是刚从户部衙门下来。外面还披了件黑色大氅。身后跟着一个穿赭红程子衣、正看着她的男子,那胡荣却在外面小声和店老板说话,让他回避。
这个穿程子衣的男子。应该是陈三爷身边很得力的一个幕僚,叫江严。
陈三爷看着她。依旧带着儒雅的微笑,那目光却好像要洞悉她的心思。
顾锦朝一时恍惚,她还从没有如此认真地打量过陈三爷。和前世相比,他好像年轻十多岁不止的样子。前世陈三爷去四川前,她偶然看了他一眼,才三十多岁的人,竟然两鬓已有白丝。他何尝这样对她笑过……
顾锦朝上前一步,屈身行礼道:“烦扰大人安宁。小女和您在通州有一面之缘,您可还记得?”
陈彦允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侧头吩咐江严:“……去请店家端热水过来,再上一盘羊肉吧。”
天大寒,羊肉正好能祛除寒气。
他才温和地对锦朝说:“不急,你先喝点热茶暖胃吧。”
她出来这么久,这屋子里又没有炉子取暖,脸蛋都冻得微红了。
顾锦朝一时语塞。
和陈三爷说话费劲,她还是第一次有所体会。他既不问她是谁,也不问她为什么要找自己。反而宛如熟络般请她喝热茶。不疾不徐,似乎真是一场朋友会晤。
她请陈三爷坐下,自己却站在一旁道:“小女母亲亡故。少沾腥臊,大人见谅。”
陈三爷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过了会儿店家上羊肉和热茶上来,端茶的手都在发抖。
陈三爷开始慢慢吃羊肉。
一盘羊肉见底了,他才放下筷子。
“……你猜到字条是我所写?”
锦朝应了一声是。
陈三爷点头道:“还敢这样来找我,你应该也不算笨了。”他抬起头看着顾锦朝,语气却放得更慢了些,“那你也该知道我是不会帮你的。”
陈彦允刚开始之所以会提醒顾锦朝,那是知道他们没有回天之力。顾锦朝父亲要是发现了粮仓的问题,能上了陈情表认罪。不至于丢了性命。却没想顾锦朝能猜出是他给的字条,还这样明目张胆来拦他的路。
……她的胆子一向都大。让他觉得啼笑皆非。
锦朝屈身道:“如果大人不会帮我,一开始就不会写字条给我了。退一步讲,即便您不帮我,我也只是来谢谢大人一声。恳请大人告诉我为什么要帮顾家。”
陈彦允却叹道:“……可见我真是做了件错事。”
顾锦朝听到他这句话,心里觉得有些不妙。难不成此事她猜测得有出入,陈三爷并不是因为和父亲有什么渊源,或是政治斗争才想随手帮他们,而只是动了恻隐之心……但他可是陈三爷,哪里来的恻隐之心这种东西!
想到后世所发生的刘新云贪墨一案,她还有些心有余悸。万历三年,张居廉的外甥,盐运司同知周浒生强占了刘新云的次女为妾,并打死了刘小姐的乳母和贴身丫头。刘新云递了折子上去,还没到内阁,就被都察院网罗了贪墨的罪名抓捕。刘新云喊冤,在殿前磕破了头也没人理。
陈三爷力压所有为刘新云上书的折子,更把几个牵扯较深的大臣降职贬谪,再也没有人敢为刘新云喊冤。后其全家流放宁古塔。而周浒生不过是被张居廉罚了一个月的禁足
“要不是情形危机,我也不会找到大人这里。小女斗胆猜测,大人虽位极人臣,但在内阁并非没有对手。据小女所知,这一直力压赈灾的可是谨身殿大学士王大人,因赈灾一事,大人可被王大人辖制甚多……”这事顾锦朝早有猜测,王玄范和陈彦允不和,在前世王玄范被贬扬州知府的时候就众人皆知了。而根据曹子衡所说,如今赈灾银迟迟不下,工部却先开始疏浚河道,王玄范更是由此得了张居廉青眼。她心里才有了这个猜测,却并不太确定。
陈彦允依旧笑着,左手却开始摸捻珠串起来。
他平静地看着顾锦朝,目光却十分锋利。
顾锦朝瞬间觉得手心汗腻腻的。心里不觉有些后悔,这话还是不应该明说,她一个闺阁女子,哪里知道的这些朝廷秘辛!
不知道陈彦允心里会如何怀疑她。
只是为了救父亲,这些事也顾不得了。
她穿着一件白底淡紫竹叶纹的冬袄。深靛青色的湘群,人长身玉立的。青丝梳了素净的挑心髻,她低头不语。嘴唇抿得有些泛白,如玉般的小脸在阳光中显得有些朦胧。纤长的睫毛盖着澄澈如秋水的眼眸,明媚动人,海棠娇艳之色。
她穿得太素净,反倒让人觉得可惜。
陈三爷想起她在湖榭里摘莲蓬的时候,穿的是件淡粉撒红樱的对襟褙子,深红绉纱的八幅湘群。腕上还有一对手指宽嵌白玉的赤金镯子。她随意地坐在亭子边,深红的湘群垂落在地上,还有一角落进水里。但她丝毫不在意。一边笑嘻嘻地伸长了手勾莲蓬,一边回头和她的丫头说话。
那丫头吓得说话声音都在发抖。
那时候他初入詹事府,仕途不顺,刚为父亲守完孝除服。
他驻足看了一会儿。那少女跟丫头说:“你拉着我,还有远一些的我够不到。”
丫头小声道:“表小姐,那就算了吧……”
她才不听,提了裙角拧干水。丫头只能胆战心惊地拉住她的手,她往亭子外挪了些,皂色绣宝相花的绫鞋踩在了湖畔的石头上,她笑着说:“你不准回去告诉外祖母。不然我就跟外祖母说,让她找人牙子把你卖到穷山里,给人家当童养媳。顿顿饿着你……”
她话还没说完,脚下就是一滑,扑通一声踩进了水里。湖水并不深,她踉跄了一下就站稳了,湘群却全湿透了。她呆若木鸡,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那丫头:“你怎么也不拉紧我,这下全湿了吧……”丫头的声音也带着哭腔,“小姐,奴婢不要被卖去当童养媳。”
那丫头比她还小点。
顾锦朝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你还不把我拉上去!我这样回去。你才真是要被卖去当童养媳了!”
两主仆很混乱,丫头又忙伸手来拉她。
陈彦允却看得笑起来。
他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转身走小径离开。身后却传来落水的声音,还有那丫头大声的啼哭:“表小姐。你拉着奴婢啊!这池子怎么掉得下去……奴婢去叫侍卫过来!”
他转身看去,湖面却没有顾锦朝的身影,水面上仅浮着一角红色的绉纱。
他心里顿时一紧,忙往回走去。那丫头已经吓得走不动了,哭得停不下来,看到一个男子从小径走到湖榭旁来,显得十分惊讶,然后哭着跪地磕头道:“您救救我们表小姐吧!她掉湖里去了。”
他安慰这个丫头道:“你别急,你们表小姐会没事的,现在立刻去找你们太夫人过来,说你们表小姐落水了,多带侍卫过来。”
丫头擦了擦眼泪慌忙点头离去。
他一踩湖畔的石头淌入水中,这水的确不深,往下却有个坑,深不见底。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判断,屏息后沉入了水坑之中。很快就找到了正在下沉的顾锦朝,他把她抱上湖榭。
顾锦朝实在狼狈,她浑身的衣裳都湿了,缎子一样的黑发结成络,小脸苍白如雪,眉眼却精致如画。
救命要紧,他也顾不得男女之妨了。好在顾锦朝很快就吐出几口湖水醒了过来。无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袖,小声地道:“不告诉外祖母……不然卖去童养媳……”
他哭笑不得,只能安慰顾锦朝,“嗯,不说。”
顾锦朝又说:“难受……我头疼,想吐……”
陈彦允接着安慰她:“一会儿就好了。”他拉开顾锦朝的手打算离开,他虽然是救了人家姑娘起来,但毕竟有所冒犯。要是追究起来难免会坏了她的清誉。他悄然离去,也就没有人知道了。
顾锦朝却拉着他的衣袖,不依不饶:“不要走……不告诉外祖母……”她的声音却渐渐弱了。
陈彦允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根根拉开她的手指,从小径离开湖榭。
陈义正在外面等他,看他浑身都湿了,很是惊讶。
“备马车,我们立刻回宛平。”他淡淡地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帮忙
羊肉铺子外面煮着大锅羊肉汤,水气从槅扇中飘进来。
远处传来依稀的叫卖声,一路走一路敲的货郎用小棒子敲出叮叮叮的声音。
顾锦朝垂着头看自己挂在腰间绣兰草的蜜合色香囊,心里转过很多个念头。
陈三爷总不至于下手杀自己灭口吧……
陈三爷见她不再说话,觉得她有点怕自己了,不禁好笑:“你现在才觉得怕吗?胆子这么大,一个闺阁女子,敢私自出门,还叫人来拦二品大员的马车,请我喝羊肉汤……我还以为你什么不怕呢。”
顾锦朝觉得陈三爷的语气像训斥孩子一样,但是没有恶意。
也是,她如今才十六岁,对于陈三爷来说,她算什么呢,恐怕连动手都觉得没必要。
锦朝反倒镇定下来,轻声道:“陈大人权势滔天,我怕是应该的……我来找您,也确是走投无路了。原以为您是出于自己的考虑,也想帮顾家一把,是我想多了……”
陈三爷温和地一摆手,示意她先别说话:“虽说不知你是从哪儿听了王大人的事,不过可不要胡乱揣测。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你也不要和旁人说,小心招致杀身之祸。”
他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不紧不慢地道:“我和你父亲是差了一科的进士,你父亲刚进户部观政的时候,曾跟在当时的司度郎中文大人手下做事,文大人和我是忘年交。顾念你父亲的才情一直对他照顾有加,后来致仕回了安徽芜湖老家,去年和我通信,曾叫我多照拂你父亲。”
顾锦朝记得这件事,这个文大人是个老儒。她小的时候还见过。后来文大人致仕了,父亲才转拜了林贤重。
真是因为这个文大人?
顾锦朝对上陈彦允的目光,一不小心就撞进陈彦允深不见底的眼中。她突然后退了一步。
陈彦允却还没说完,声音很缓慢:“凭着这等交情。我帮你父亲不死已经够了……再想让我出手帮忙,可是要置我于不义之地的。”
顾锦朝脸色微变,陈三爷这是不愿意帮忙啊……她低声道:“陈大人,这话我本不该多说,但这赈灾粮食不仅牵扯我父亲,还有山西几十万的百姓。饥荒之下,人人自危,卖儿鬻女也不稀罕……您是户部尚书。借您之位损益百姓,历史功过又该如何评说……”
顾锦朝觉得这番话说得实在大胆了些。她实在不了解陈彦允。要说他是个佞臣,他在任户部尚书几年,减轻徭役赋税,国泰民安,从没有贪赃枉法。要说他是个贤臣,为虎作伥这么些年,他真是替张居廉做了不少昧良心的事。
顾锦朝不等陈三爷回话,行了福礼告辞。
陈三爷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下来。
虽说这些事他觉得没必要解释,但是看着顾锦朝这样黯然失落的样子。他还是于心不忍。
他握紧了手中的奇楠沉香珠串,淡淡地道:“你才多大,怎么会懂这些呢……平常人看事只能看到表面。好就是好,坏就是怀。但是有些事本身是很复杂的。”
他并不能随心所欲,他也被很多东西牵制着。而政治斗争是一件很复杂的事,诡谲多变,他如果一个行走不慎,很可能会连累陈家百年基业。
顾锦朝想不到陈彦允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她沉默了片刻后道:“无论如何,小女也要谢过大人报信之恩。时辰不早了,小女告退了。”
她转身朝门外走去。
陈彦允叹了口气:“……你带纸笔没有?”
顾锦朝的脚步顿住了。
青蒲去外面现买了笔墨纸砚进来。
江严帮着陈三爷铺了宣纸。心里还觉得跟做梦一样。今天陈三爷这么好说话?
他悄悄看了旁边坐着的顾锦朝一眼。这少女十分陌生,却显得格外明艳。他还从没见过漂亮得如此娇艳的少女。正是春深日暖,海棠繁华的光景。简直像幅画般。
三爷对那个字条的态度也有些古怪……他原先应该是见过这名女子的。
顾家顾郎中的女儿。
三爷刚才才向他问起顾郎中的事。
不论这女子是谁,江严都对三爷的做法不认同。今晚陈二爷就要从陕西回京述职了,三爷再在这里耽搁下去,等到宛平恐怕就要天黑了。何况这女子张口就是山西赈灾一事,实在不是什么普通的闺阁小姐。
江严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妙。
顾锦朝却看着陈三爷不紧不慢地磨了墨,蘸墨落笔。
“这信你让你父亲连夜拿去通州,找通仓主事丁永墨。他们自知该怎么办。”
陈三爷想用通州通仓的粮食来填补大兴的空缺?但这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陈三爷放下笔,说:“通仓粮食储备有七十多万石,只要不是战乱或者大规模的饥荒,是很少动用的。”通仓的粮食是国本,看管很严,如果不是动摇国家根本的事是不会开仓放粮的。他顿了顿,继续说:“如今除东南沿海偶有倭患,天下太平,是用不到通仓的粮食的。今年这雪下得大,明年收了新粮再入通仓库,到时候清除旧粮会进入京城的各大粮食商行,把账目做好就没有人知道了。”
他觉得顾锦朝的目光有些奇怪,又解释了一句:“……丁永墨是我的门生。不过你要让你父亲注意着,这信他看过之后,要是没有立刻销毁,就要来告诉我。知道吗?”
顾锦朝点了点头,突然问了句:“……您用左手写字吗?”
陈三爷笑道:“怎么,觉得稀奇么。”
她不是觉得稀奇,她是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前世和陈三爷成亲数年,却从未曾注意到他是习惯用左手的。
而且用得很自如。
陈三爷写完放笔,江严立刻从袖中拿出一块红绸布包着的刻章递过去。他在信纸上盖了自己的印章,才装进信封递给顾锦朝。
顾锦朝觉得这信封有千斤重,心里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陈三爷竟然真的愿意帮他们?而且还写了信给她?这信里究竟是什么,他不会写了什么别的什么吧?
顾锦朝狐疑地打量了信封一眼。
陈三爷觉得好笑,喝了口茶说:“不要觉得好奇想打开看,你们要是打开这封信就无效了。丁永墨是认得出来的。”他虽然信任顾锦朝,却不信任她身后的顾家。他们对信封都有特殊的处理手段,是不是打开过一眼就看得出来。
顾锦朝点点头,又行了礼:“大人放心,这事定不会把您牵扯进去。大恩不言谢,大人也用不着小女帮忙……但若有需要的,小女和父亲都会倾尽全力帮您。”
陈彦允道:“既是帮你,也是帮我自己。没有什么谢不谢的。”赈灾粮食的事王玄范若是没有做好,拖延山西救灾也就无从谈起了,并非对他毫无益处的。他也算是帮黎明百姓一次吧。
“你也不用担保,若是你们把我牵扯进去,陈家会不会遭受牵连我不说,但是顾家肯定是灭顶之灾。”
他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
江严帮他披上了大氅,他柔声向顾锦朝道别,走到门口却顿了一下,回头看着她问了句:“……你真的不记得了?”
夕阳西下,外面是青石街,残雪如盖。阳光竟然格外明亮,陈三爷的身影逆着光,神情她看不清楚。
顾锦朝怀疑自己没听清楚,她问:“您说什么?”
陈三爷笑了一下,摆摆手不再说什么,终于转身不见了踪影。
顾锦朝握着手中的信,只觉得十分糊涂。
不过父亲的事是耽搁不得了,她还是赶快回去为好。
她随即带着青蒲坐马车离开了兰西坊。
☆、第一百六十六章:自杀
顾德昭脸色凝重地望着手中的信封,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顾锦朝喝了口茶道:“父亲切莫问为什么,女儿这儿不好把话说明白。您立刻拿着这封信去通州找通仓主事丁永墨,他知道该怎么办。”
顾德昭又皱了皱眉:“朝姐儿,这事可关乎父亲的生死啊……这信你是如何得来的。里面又写的是什么?”
锦朝叹了口气。父亲不放心她是应该的。毕竟这封信的来历实在可疑。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把信的来历说给父亲听了。若是父亲不知这封信的重要性,反而透露了信息给别人知道,那更是不好的。
顾德昭听了锦朝的话,觉得十分惊讶:“竟然是陈大人……你说他是因为文大人的渊源想帮助我?”
锦朝道:“父亲……这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咱们顾家可有灭顶之灾的。”
顾德昭点点头表示他明白。他素日和陈大人并无交集,不过每次见面行礼问安而已,陈大人也一向是颔首而过,连话都没说过一句。知道赈灾粮食的事有了回旋的余地,他心里松了口气,但更多的是疑惑。
眼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他没有再多问什么,和顾二爷说了几句之后套马去了通州。
第二日就要开粮仓。
锦朝去给冯氏请安之后就回了妍绣堂,给父亲做了几样点心。
顾德昭一夜未眠,等事情办妥后回到大兴,先到了锦朝的妍绣堂。
他喝了口桂枝熟水,跟锦朝说:“没有问题……丁主事看完信当即在烛台上烧了。随后连夜找人运粮,这次先运了三万石,把赈灾的粮食对付过去。还有十几万石分多次运完。”就算只是三万石粮食。也够他们忙了一宿。幸好丁永墨找的人个个都是不说话,闷头办事的。
顾德昭还有话没说,丁永墨看了信之后。曾经对他说了一句话。
“陈大人帮您,这是要冒很大风险的。您和陈大人竟关系深厚到这等地步。以前倒是没看出来。”
颇有套近乎的感觉。
顾德昭觉得这事不太对,就算有文大人的渊源在,陈三爷这样帮他也说不过去。通仓的粮食一向是最重要的,丁永墨又是个何等人物,三万石粮食一夜之间运完。这些都不是简单的事,要是一个不小心信息透露出去,陈三爷很可能被张大人猜忌。
他觉得锦朝还有事瞒着他,但是想了想。他还是没有问。
长女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她瞒着不说总有她的原因。
他吃过点心又匆匆换上公服,乘马车去大兴通仓准备运粮了。
又下起大雪了。
陈彦允抬起头朝槅扇外看了一眼,雪骤纷纷,铺天盖地。
旁的小厮捧了盏大红袍上来。陈彦允接过啜了一口,问了句:“七少爷来过没有?”
小厮恭敬地回道:“来了一次,见您睡着就先回去了,说等下午要过来,请教您制艺上的事。”
陈彦允昨夜和陈二爷商量了很久,回来歇下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
陈彦允嗯了一声:“让他不用过来了。制艺上的事去问他三叔公。再把那件白狐狸皮的斗篷给他送去,他书房里虽说不点炉火,但总要保暖着。”陈家的孩子不能娇惯。他自己也一向不用炉火,冬天睡觉都是冷炕再加一床薄被褥。
小厮应诺去办了。
槅扇外北风卷着大雪,书房里却仅有更漏的声音。
陈三爷放下书卷站起身,走到槅扇旁静静看着大雪纷乱。
厚重的门帘被陈义挑开,他几步走进来。在陈三爷耳边低声说了句,“三爷,京城来人传话了。”
张居廉派人请他过内阁。
陈彦允笑了笑:“备马车吧。”
作为权力最重的地方,内阁看上去着实不太起眼。它位于左顺门内,在文华殿的西侧。往里就是司礼监。
大堂摆了一张长书案,两侧分列六把黑漆太师椅。挂褐色暗纹茧绸幔帐。正上又挂了块‘有德有典’的匾额,四盏六方绘八仙过海纹的长明灯。
如今这四盏灯正亮着。
陈三爷冒着风雪跨进内阁大堂。便有侍卫关了大堂的门扇。他和两位大臣见礼了,才坐到了左手第一个太师椅上,旁边就是脸色铁青的王玄范,正对着穿官绿右衽袍的,身材微胖的华盖殿大学士梁临。
站在长案面前的人说了句:“彦允,你也该在京中置办个宅子。这雪又大,从宛平来往太不方便了。”
这人穿一件仙鹤纹右衽圆领袍,腰配一品大员所用玉革带。中等个子,眼细长明亮,仿佛是个寻常的老儒。但长眉浓郁,盯着人的样子不怒自威。
陈彦允笑了笑说:“下官不爱往热闹的地方凑,觉得京城喧嚷,宛平更清净宜居。”
张大人随即道:“你的性子就是淡了些。身边也太清净了。”
他说完这话就随意伸出手,旁边的编修立刻将一支朱笔递到他手上。
司礼监秉笔太监冯程山正坐在旁喝茶,见此就放下了茶盏,笑眯眯地道:“……皇上的意思,咱家也说清楚了。张大人要是无事,咱们还有差事要做就先离开了。”
张大人抬头看冯程山一眼,朱笔在奏章上标注了批红,不紧不慢道:“要请冯公公好生禀报皇上,老夫晚上再去看他。”张大人做过帝师,后来入内阁后才由陈彦允接任。
冯程山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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